晚上6点整，薇子将丈夫收拾得整整齐齐，再用挑剔的眼光上下审视一番，说：“去吧。”丈夫的目光躲避着，身体在整洁的衣服里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小声说：“我，我还是不去吧？万一，你一个人在家……”

“是心里有鬼吧？”薇子故意挑衅似地冷笑一声。

“我会有什么鬼？我……”

“没有，你就快滚！”不容丈夫说完，薇子心里的火气已冲了上来。

“那我去了，8点整准回来。”丈夫仿佛是理亏的孩子。

“谁规定你8点钟回来？”薇子挥了挥手，有些厌烦丈夫讨好的口气。不就是去会会前女友，用得着这样吗？薇子对丈夫生气，也对自己生气。

丈夫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给薇子一个笑脸。她没有理睬，走过去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昨天晚上，看完一部电视里的译制片，薇子的心情很好，拉着丈夫说话。她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丈夫附和着，一直听了下去。

就在薇子讲话的一个停顿里，丈夫突然说了一句：“她回来了，想见见我。”说完，又低头翻着手里的书，仿佛刚才说的那句话，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谁回来了？”薇子的思绪还在经典影片的爱情原野上奔驰，突然被绊了个跟头，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就是去法国的那个……”丈夫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薇子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侧过脸，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答了一句：“是吗？”

“我不想见她，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见了面，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丈夫急急地说，“可她说，这次回来后，以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

薇子一向认定自己是大度的女人。当年，丈夫不好意思说出这份恋情时，薇子曾笑着询问过，甚至帮丈夫分析分手的原因。丈夫为薇子的理解而感动，也因为薇子的大度，丈夫心中的伤痛才慢慢褪去。今天薇子才知道，男人的伤痛没有了，但这份伤痛却在她自己的心里扎下了根。

薇子感到有些哀伤，便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说：“你怎么能让别人失望呢？人家大老远地跑回来，就是想见见祖国的亲人，你现在就是祖国的代名词，你应该伸出热情的双臂……”

“你说，我还是去见见她？”“当然。”薇子不容置疑地说。

“那你就不怕我们重温旧梦吗？”

“若有旧梦，早晚都会重温，怕又有什么用。再说，你若真想重温旧梦，又何必来告诉我？”

丈夫大为感动，一把搂住薇子，说：“知我者，吾妻也。”

薇子的心里波涛涌动，脸上却不露痕迹。为丈夫收拾好衣服，刷亮皮鞋，将丈夫打扮得体体面面，却又力争瞧不出打扮的痕迹。薇子要让丈夫带着她的印痕，回到过去的故事里，告诉那个人，这个男人是薇子的。他的幸福与体面，都是薇子所经营的，他已不再是过去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了。

天色渐黑，薇子没有开灯，黑暗扑进房间，也扑进了薇子空虚的脑袋，四面墙壁上放映着烛光晚餐的温馨画面。薇子似乎看见神采奕奕的丈夫，正和那个高贵的女郎谈笑风生。红烛闪闪，他们的目光里流淌着数不尽的柔情蜜意……薇子支撑不住了，打开灯，打开电视。

但薇子还是受不了，冲出门，也不坐电梯，就一阶一阶地走下去，高高的14楼，薇子走了那么久，走着走着，眼泪就流下来。薇子突然又为这自怜好笑，迅速地抹掉那两行泪。没出息！薇子低骂一声，跨出了楼梯口。

薇子“呀”地大叫一声，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抓住薇子。

“是我，你急死我了！看灯开着，打半天的电话也没人接，还以为你出事了。”丈夫气咻咻地说。

薇子的喜悦一下子弹出来，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丈夫，却又说：“你倒是有佳人陪伴，共享法国大菜，我连晚饭还没吃呢。”

“屁法国大菜，知道你没吃晚饭，我也吃不下那些牛排、猪排，差点没饿死。走，吃牛肉面去。”丈夫搂住薇子，像捡回了丢失的宝贝。

薇子的一颗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