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些方面来说,叶知秋是个被宠坏的小女人。
就比如,出门前,她穿鞋是从来不会去弯腰系带的,开始是因为怀孕后期她弯不下腰,系鞋带成了丈夫景天明的任务,这一系,就系了十年的光景了。
38岁的叶知秋,微褐的卷曲短发,弯弯的眉,光洁的皮肤,虽然不乏女性的妩媚和丰韵,但是仔细看眉眼间还是多了些云淡风清的痕迹……
而丈夫景天明却真真是映证了那句话,“男人四十一枝花”,她帮他打好领带,倒退了一步细细的打量他,四十岁的景天明是一个公司的项目经理,从一个毛头小伙成长为一个优雅而自信的成熟男人了。他是她的骄傲!景天明搂了一下她的肩,说,亲亲啊,我们走吧……结婚后,这个称呼是他对她的昵称,但他是个严谨的人,在公开场合是不会说的。
景天明习惯成自然的给她好系好鞋带,夫妻俩一起出门了。
到了公司,又是那一对闹离婚的夫妻在办公室里吵闹,女人指责男人有外遇,男人死活不承认,所以在财产分割上两人也是寸土不让,调解工作做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效果,两个人刚才又几乎在办公室里打了起来……
叶知秋收起了笑容,叹一口气,“谁主张谁举证”,叶知秋对那个女人说,“你说他有外遇,一定要有证据才行,不能随便指证的……””这话她对那个女人说过无数次了,然而这么久了,显然那个女人拿不到证据,同情是没有用的,如果这个婚要离的话,女人肯定是要吃亏……
叶知秋好容易才让两人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其实从心里,叶知秋有一种看法: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了,何必苦苦纠缠?当他不再爱的时候,给爱情让路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她收下了两人的新材料,其实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就是财产分割的问题,保安人员把两人劝走了……
给离婚案搅得头昏脑胀的叶知秋一直到景天明打来电话,才发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景天明告诉她,晚上个客户约着谈事,不回家吃饭了。她在电话里对景天明说,好吧,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去妈家看看。
收拾好东西出了公司门,叶知秋突然想到下个星期就是景天明的生日了,于是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去商场逛逛……景天明是个好男人,这是确信无疑的,他包揽了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从来不让她操心,她除了买自己的私人用品外,没有给老公添置过一样东西,过生日也只是订个蛋糕,最多叮嘱他自己买个礼物了事,这次,她决定给丈夫选一个礼物……
到了商场,她从大大小小的标语广告里才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双七夕,据说是38年才能逢到的情人节,她摇摇头,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她从来不在意,就在她转来转去的时候,突然看到商场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景天明!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的背影,她惊喜的刚想上去打招呼,这时,他前面那个女孩突然转过身来,一张如花的脸站在景天明的前面,嘟着嘴,指着脚下……她远远的盯那张无比娇艳的脸,觉得非常面熟,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她叫黎燚,是景天明他们公司的一个业务员,他们在宴会时碰到过二次,后来听丈夫说,她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公司……
这时,叶知秋看到了那一幕:那个酷似景天明背影的男人蹲下身子,伸出双手熟练为她系那个复杂的鞋带结,叶知秋呆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叶知秋的脑子一片空白,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她一个人在路上慌慌的跑,连车都没有想起来坐……到了家,才发现高跟鞋的绊带把脚背都磨破了,钻心的痛,可是脚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
叶知秋呆呆坐在家里,家里的一切突然变得好陌生,她不敢相信那一幕,现在,为了证明她刚才不是做梦,而是亲眼所见,她急于想找到一个什么证明自己没有看错,终于,她在他揉成一团未来得及送去干洗的一条领带上,看到一个淡淡的痕迹,也许是某次宴会的油渍,如果放在平时,马虎的她是不会在意的,但此时此刻那朵微红在她的眼里就像是火焰,她猜想一定是某个女人的口红……
确实,对于女人而言,嫁给一个爱的人,会失去自我,对于平时被宠坏了的叶知秋来说,这么多年,她的依赖成了惯性,她一直坚信他的肩膀就是她不变的依靠。只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也许他的肩上靠的并不仅仅是她,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了……
景天明回来的并不是太迟。
叶知秋无言的看着他梳洗,当年那个阳光一样的小男生拼命追她的情形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可是现在……她的心突然又一阵痛。
“咦,你怎么还没有换洗?”景天明冲洗完后,看到她依然身穿着早晨去上班时的衣服,不解的问。
叶知秋没有说话,他以为她累了,接着说,“累了就早点睡吧”。
“你以为我睡得着吗?”叶知秋的委曲忍不住了。
男人很诧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还好么?”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问你,她是谁?”叶知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问的是谁?”景天明有点莫名其妙。
“黎燚”,她不愿意拐弯抹角了,“你今天和她在一起的?”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景天明迅速的回答说,“她离开公司好久了,我没见过她。”
这句话从景天明的嘴里说出来是是那么自然和镇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怀疑到这个男人。
“那么,她见到你了?”叶知秋端出了律师的问询口气。
“我怎么知道?你今天没发烧吧?”景天明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额头,他坏笑着走过来,说,“我今天听到一件事,一个怀疑老公有外遇的女人天天要在床上折腾男人好几次,声称,只有我喂饱了你,你才不会出去……”
知秋此时只觉得愤怒,一把把他的手打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看到叶知秋的脸上的泪痕,景天明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说,“你看看你的样子,这还是你吗?”
叶知秋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她索性趴在床上大哭起来,她恨他居然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一下,倒不知让她接着如何问了……她像办公室里那个女人一样白痴的说,“有人今天看到你们一起在商场里……”
景天明“哦”了一声,说,“那又能说明什么? 你是个律师,很明白谁怀疑谁举证的道理……”
是啊,即使她真的看到了,系一个鞋带又能说明什么呢?最多只是她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女人受不了丈夫去关心别人罢了,可是,为什么他要否认?她想起那张艳若桃李的青春飞扬的脸,女性的嫉妒让她的大脑变得迟钝,她语塞了。
“别想太多了,我今天累了”,景天明打了一个哈欠,“你是不是离婚案办多了,有点神经质了,开始怀疑你无辜的亲爱的老公?亲亲,早点睡吧……”
景天明心无城府的睡着了,叶知秋觉得自己就像早上那个无理取闹的白痴女人一样了,现在,她意识到法律这一条“谁主张谁举证”,从根本上并不适合爱情和婚姻,是啊,她的怀疑需要解释,但是法律并没有规定,我怀疑你,你就要解释……可是如果他不解释,她是不是永远无法释怀?如果她的怀疑是对的,她是不是也要给他的爱情让个路?
在38年一遇的双七夕情人节的这天,这个难题落到了女律师叶知秋的身上,她今夜注定是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