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强的面相很年轻，眉间却有挥之不去的抑郁之气，整个人也给人老成的感觉，背微微佝偻着，仿佛有无形的重担压在他肩上。

初恋的痛

1998年，我在司法局进行毕业实习。经常会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小店买水喝。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店里来了一个姑娘。她长得很漂亮，最难得的是一脸清纯，看一眼就让人有如沐清泉的感觉。她叫丁小月，是店主的妹妹。

我去小店的次数越发勤了。后来，我和小月恋爱了。

父母得知我和小月谈恋爱后，非常反对。他们都是公务员，知识素养又高，觉得我和小月在学历、文化基础、家庭背景方面相差太大。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但我觉得小月对我的意义非比寻常。我工作的环境功利性特别强，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相互利用，而小月的单纯让我感觉心里还有一块纯真的地方。所以，为了小月，我不惜与父母闹翻。

我是家中独子，平时非常尊重父母，唯独在这件事上，我坚持己见，最后从家里搬了出来。我拿出所有积蓄，又借了一点钱，开了一家卡拉OK厅，让小月打理。

毕业后，我到司法局工作，由于工作认真、个人能力突出，我成为单位的主力办案人员。

2000年，我满22岁了，达到了法定婚龄，小月向我提出结婚。我没答应，一是有家庭压力，二是我觉得结婚应该是风风光光的，而当时我们的经济条件还不行，而且那时候年轻，内心对婚姻有点恐惧，觉得结了婚就没自由了。小月是小县城来的，在他们那儿，22岁还没结婚的女孩子不多，可是在武汉，22岁就结婚的人却很少。我说现在没钱，两年后再结婚，她说她不在乎，可以先把证拿了，以后有钱了再补办仪式。我没同意。

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发生矛盾，虽然没有争吵，但却给我们的关系投下了阴影。那年5月，我有时会回父母家过夜，怕小月不好想，我也不敢跟她讲，每次都说跟朋友在一起玩。次数多了，她就怀疑我在外面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有一天，我又回了父母家，她打遍了我所有朋友的电话仍没找到我。第二天，我们发生了最大的一次争吵，她把店里的玻璃全砸了。我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我去了父母家，在他们的追问下，我忍不住对他们讲了我和小月的矛盾。父母耐心地将我俩各个方面作了对比，劝我离开她，说跟她在一起以后不会有幸福。父亲甚至说：“我们已经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考虑，如果还不分开，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

我了解父母的性格，他们说得出做得到。说实在的，从家里搬出来后，我对父母是非常内疚的，有时回家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冰箱里也是空空的，觉得特别苍凉。我不在家，他们过日子潦倒无心，过一天算一天。

在父母的劝说下，我的思想转变了，向小月提出分手，她割脉了。这让我更害怕。现在就这样，那以后结了婚我要是回来晚了，她岂不是要闹得天翻地覆？我更加坚定了分手的决心。

6月14日，是个周日，我正在上课。我大学读的不是法律专业，为适应工作需要，我报了法学自修课程。小月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到龟山见面谈谈。我赶了过去。

我们在半山腰坐下了。她提出复合，我说现在的条件不允许我们结婚，而且我的父母又反对。她建议结婚后去外地，过几年再回来，那时木已成舟，父母会接受我们的。这个建议让我觉得恐惧，从小到大我都没离开过父母，我不可能抛开父母。她没再说什么，靠在我怀里，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猛地喝了一大口。过了一会儿，她举起瓶子问我：“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我一看，矿泉水瓶里怎么是黄色的液体？我连忙抢过来一闻，一股浓烈的农药味。她淡淡地笑着说里面是敌敌畏。说着话，她嘴里已经开始吐白沫了。我吓得魂飞魄散，抱起她踉踉跄跄地就往山下跑，口里大声地喊：“救命啊！救命！”山上的游人纷纷跑过来，帮我将她抬下山，送到附近的医院。

那天下午3时，小月永远地走了。

我离家出走了。我痛恨自己的懦弱，也痛恨父母给我的压力，我甚至觉得他们太阴险。我也不上班了，每天只是跟朋友一起吃饭、喝酒、玩乐，把自己灌醉后回住处大睡。我这样颓废地过了一年。

走出阴霾

2001年6月14日，小月的忌日。晚上，我和一班朋友唱完卡拉OK后出来，一个人骑摩托车去了江边，在我和小月以前经常去的地方，给她烧了一点纸钱。我正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火光的余烬，小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默默地坐在我身边。

小瑛是一起唱卡拉OK的朋友中的一个。从那以后，我俩的关系似乎比别人更多了一点什么。她在一家小饰品店里打工，有事没事我总往那个店跑。有一天，朋友们又一起唱歌时，我的烟头不小心烫了她的手，我连忙拉着她下楼，找老板要了肥皂给她涂。正涂着，她突然把手一甩，弄得我莫名其妙。她示意我朝上看，我一抬头，看见朋友们全趴在窗口边看着我俩，见我抬头，他们哄地笑了。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小瑛拉到我怀里，冲着他们说：“让你们看个够。”小瑛也没挣扎，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开始恋爱了。

现在回过头去看，我对小瑛的感情不是爱，只是喜欢。她的性格很活泼，跟她在一起，我能够不再想以前的事。郁闷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舒展。

2002年清明节，我和朋友们一起去东湖游玩。那天我喝了一点酒，风一吹，人晕乎乎的，感觉心里堵得慌。我要下水游泳，朋友们都说太危险，我说：“危险算什么，大不了一死。”说着就跳下去了。水很凉，冷得我实在受不了，心里突然有了怕死的念头，赶紧往回游。回游的路上，我特别强烈地想要见到小瑛。

从那一天起，我才真正把小瑛当成了我的女友。

我对小瑛不再只是淡淡的，开始投入了感情和精力。那年9月，我们同居了，12月，我提出结婚。父母见我从颓废中走了出来，惊喜异常，什么都不计较了。小瑛却不愿意，毕竟，她那年才20岁。被我逼急了，她甚至向我提出分手。后来，她家拆迁房子还差一万元钱，我母亲拿了一万元送去她家，她父母于是做她的工作，她这才跟我和好了。

2003年1月，她发现怀孕了，我想留下那个孩子。我已经颓废两年了，不能再继续这样，我想给自己一点压力和责任，逼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我再次提出结婚。当时还有一个特殊情况，我外婆被查出了癌症，医生说熬不过半年。外婆和我的感情特别深，她想亲眼看到我结婚。在我的坚决要求下，小瑛同意了。

婚后，我去了一家私企上班，决心振作起来。因为是做业务员，我经常出差，陪小瑛和孩子的时间很少，令她颇多怨言。

未来如何继续

2004年3月，在出差途中，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小瑛为我清理出差行李时，在我的包里看到了避孕套。我向她坦白了。她没吵也没闹，但不理我。几天后我又出差了，她给我发来一条谜语SMS，首字连起来是“忘记你我做不到”。我以为她原谅了我。但是10月，她给在外地出差的我又发来一条SMS：“我们还是离婚吧。”我放下所有的事情赶回家。她不给任何理由，就是要离，并且说了最伤我的话：“你就像个牛皮糖一样缠着我。”我是非常自傲的。自结婚以来，两个家庭都是我在照顾，家务事都是我和保姆在做，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配不上她的。

我们离了婚，儿子归我。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我辞去工作，做起了一个品牌的武汉区代理。

离婚没几天，我开始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在发现我找小姐的事情之初她提出离婚，我能理解，可那件事都过去7个月了，她却在此时要离婚，不是太奇怪了吗？我托了朋友调查，结果得知，她和一个男人好上了。我一个人把这事咽下了。

2005年4月，我母亲患面瘫住院，保姆又辞职了，我忙得焦头烂额。突然有一天，小瑛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晚上回来，你把我的房间整理一下。”原来，我父亲偷偷将家里的情况告诉她了。

小瑛回来了，我们分房而居。我问她为什么回来，她说：“你母亲病了，儿子也没人照顾，我觉得我有必要回来。”我问有没有因为我的原因，她说：“一点没有。”她至今未再婚。

我现在对小瑛的感情特别矛盾，既感恩，又憎恶。毕竟，是她把我从颓废中救了出来，而且，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但是，我无法原谅她的背叛。而且，我知道她到现在还在和别的男人联系，每天晚上12时了，她的手机SMS还响个不停。

我们现在的这种关系让我进退两难。因为是两代单传，我的父母不希望孙子受一点伤害，所以一心想我们复婚，对她比对我还好。我知道儿子也很需要她，只要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他就会放下手上的事情，看得我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跟小瑛在一个屋檐下，我对她却没有一点感觉，两个人冷冰冰的，几乎不说话。我想，无爱的家庭，对小孩的成长也是会有影响的。

也许小瑛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吧。我的母亲已经出院了，可小瑛没有要搬走的意思，我也不敢问她。有时我想，就这样过吧，跟她一起把儿子抚养成人，可跟她在一起却又让我觉得很压抑，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话也越来越少，也很少跟朋友联系。我也不知道这种为孩子而过的日子能否坚持下去。

我问他：“为何不重新找一个人结婚呢？”他叹口气说：“小月在我心里的分量太重了，我再也爱不上任何人。”说着，他掏出钱包来给我看。钱包的夹层里，嵌着一张照片，是他和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的合影。他说5年来，这张照片从未离过他的身。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