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麦甚至不怎么主动与我说话，只是每次我抬头向他的座位望去，便会立刻迎来他很有些羞涩的“坏笑”。

口述者：尼卡 女 31岁 会计事务所职员

如果性别可以互换

这场恋爱，已经持续了整整6年。

6年前，我25岁，刚刚硕士毕业，进了相当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麦麦21岁，大学还没有读完，利用暑假到我们部门实习。6年后，我在事业上一帆风顺，已经升任经理，拿5位数的月薪忙到虚脱；麦麦无数次碰壁后突然决定考研，终日在家看书睡觉，盼望着哪天可以“厚积薄发”。

其实我总是想象，在我和麦麦之间要是能将性别互换一下，所有的问题就会立刻迎刃而解———无论年龄差距、收入差距、能力差距，谁都会认为我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现实生活中我不得不面对这些“错位”的所谓差距。

(热裤、造型怪异的戒指、小腿内侧时隐时现的“蜘蛛”彩绘，所有这些便是尼卡给人的最初印象。“在公司里我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平时嘛，为了与他更登对啰！”尼卡很轻松地耸耸肩，说工作压力令她特别显老，要是再不打扮得“妖”些，没准会被别人错认为是麦麦的妈。)

他的帮助范围不断扩大

也曾经听过很多所谓“姐弟恋”的故事，但我始终觉得，自己的与他们不同。

麦麦是知青子女，从小寄居在上海外婆家，因此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坚忍、细腻和成熟，通常与年龄并不相符。

记得他在公司实习的第二个星期，我带着麦麦还有其他几个实习生一起去重庆郊外的一家服装厂盘点存货。一路上，其他大学生都很“到位”，又是提前备齐水果零食，又是无比主动地让出靠窗的座位。唯独麦麦显得很特别，他始终窝在自己靠窗的位子里，塞着耳机，一言不发。我拒绝了所有好意，就坐在麦麦身边的那个位置，每次转投向舷窗外张望时，我都必然会看到麦麦那张个性的脸庞。

可是一到目的地，情况就变得完全不同了。38℃的天气，仓库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那些80年代的孩子立刻没了声音，缩在角落里死命地拿盘点表格当扇子，都推说不懂，谁也不肯动手盘点。就在我准备孤军奋战的时候，麦麦却似乎兴奋了起来，脱了上衣就开始上窜下跳起来。

盘点结束后大伙儿一块儿吃饭，我举起酒杯说要敬麦麦一杯。谁知杯子还来不及相碰，麦麦竟真的一口闷了，然后大声叫道：“尼卡，只要有我，这辈子你都不用担心！”

大伙儿起哄地尖叫，立刻，我的脸涨得通红。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麦麦总是默默地帮我，数据输入电脑、整理凭证，那些最琐碎而繁杂的事情总是在我想到时早已处理得妥妥帖帖。渐渐地，麦麦的“帮助”范围又开始不断扩大，尽管他还是那样悄无声息，可是他已经无时无刻地存在于我的生活中———每天早晨走进办公室，淌着水滴的新鲜牛奶和饼干早已躺在了抽屉里；吃过午饭回来，桌上又总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苹果或者一串红提；雨天，下班前电脑会突然跳出这样一封E-mail：“已订了出租车，7：15在公司楼下等。”……

麦麦甚至不怎么主动与我搭话，但是只要每次我收到类似的惊喜，抬头向他的座位望去，便立刻能迎来他有些羞涩的“坏笑”。

麦麦实习期满的那天晚上，我和麦麦牵手从衡山路的这头走到那头。

(“怎么说呢，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他照顾我比较多一点，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一连用了两个“怎么说”，尼卡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想了好久，尼卡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重说道：“反正，我从没有觉得我们是‘姐弟’！”)

我主动要求他住过来

麦麦又回到校园，而我则继续忙碌。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很多，但是每次出差无论时间长短，麦麦一定会来接我。我很快便恋上了这种有人接的感觉，踏实而温暖，尽管每次他总是把我送到家门口后就匆匆离去了。那时我们都还没有手机，麦麦有台数字BP机，每次抵达上海的时间我都会事先在BP机上留言。

就这么接了半年多，有次也不知是谁犯的错，我去南京出差，应该在傍晚18点钟到达，BP机上显示的却是8点！

那天寒潮来袭，麦麦早晨7点半就赶到火车站，买了我爱吃的生煎、牛奶，还有一束很漂亮的百合。可是那天麦麦怎么也等不到我的身影，更联系不到我。他不肯错过任何一班从南京方向来的火车，愣是在寒风中等了足足10多个小时。当我在寒风中跑向他时，百合的花瓣早已掉了大半，可是依然紧紧地握在麦麦冰凉的手中。

就是在那个晚上，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让麦麦来接我，而是让他从此可以在“我们的家里”等我———我主动要求与麦麦住在一起！

房子是我那时刚买下不久的，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我本以为需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麦麦，谁知我刚开口，麦麦便答应了———麦麦还是那样无条件地顺从着我，他就像是个大学生搬进新寝室那样，拎了旅行箱就来了。尽管我明白，要他如此“不劳而获”，他的心里可能并不痛快。

住了没几天，麦麦主动提出要承担所有的日常开销，犹豫了半天，我答应了———我希望可以因此而更有“家”的感觉。

(“其实那些钱，根本还不够我每月打出租车的交通费呢！”说到这里，尼卡突然轻声冒出了这么句话。不过，尼卡随即似乎也发现了不妥，赶忙解释道：“我可绝对不是瞧不起他哦。只不过，每逢这种时候我都暗暗会有些担心，生怕将来有天，这种差距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再一个6年，我承受不起

但是除此以外的任何其他方面，我们都相处得近乎完美。我们将彼此带入朋友圈子，对年龄差别从不讳言；我们还正式地见过双方父母，出乎意料地，他们都没有给我们太大的压力。

麦麦的父母对我这个“大娘子”特别满意，总是催着我俩赶快结婚赶快生孩子；我的父母则相对“理智”些，他们反复告诫我要进行财产公证以后才能领结婚证———“有钱”而又“大龄”的女儿最容易被人骗，父母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了。

但是“结婚”二字，又是谈何容易。

麦麦早已经大学毕业，工作换了又换，收入当然也是极不稳定。他似乎有些着急，总埋怨这样那样的工作看不到希望，然后做不到半年就辞职了。其实我知道，麦麦也清楚地看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他急于想要追上，却忘了，欲速则不达。

其实这6年以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如果排除一切世俗的因素，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辈子与麦麦在一起。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身边朋友的话题都已经从结婚换成了育儿，我当然也想要赶紧“跟上”；当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地想要换房换车的时候，我盼望的只是赶紧买下人生第一辆车———这些要求都不高，但是与麦麦在一起，似乎就变得遥不可及。

在第N次辞职以后，麦麦突然立志要参加明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然后就再也不肯找工作了。为了说服我，他甚至在家里贴了一幅大字“厚积薄发”。

眼下他没有任何收入，每月甚至要从我这里拿1500元，除了缴纳养老金、公积金之外便是他的零花钱了。麦麦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鼓励：“只要有我，这辈子你都不用担心！”说话时他的神情与6年前一模一样，但是如今听来，我实在不知是喜是悲。

备考、上学、毕业、找工作、“发达”———这是一个何其漫长的过程，哪怕一切都如麦麦所愿，要等到麦麦“薄发”的那一天，起码还要6年。

6年复6年，6年以后，我还会有现在的激情吗？我还会有精力去养育一个孩子吗？对于一个已经超过30岁的女人而言，她深爱的男人给了她一个如此遥远的承诺，实在已经承受不起了。

我想要守住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但是能够守多久，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