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阿宽 男26岁 公司职员

(“口述实录”中的大部分故事都让人感觉遗憾、叹息、扼腕，可是，当与阿宽聊完他的整段经历以后，很难得地并未产生上述感觉，虽然这并非一个喜剧故事。)

那一瞬间，我完全被吸引了

依是我进公司后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

大学毕业后，我就进了一家挺有名的快速消费品公司做销售，依是市场部助理，因为时常要和我们核对销售数据和报表，很快就熟悉起来。记得第一次见到依的时候，我心里就出现一个词：“我见犹怜”。她完全就像个还没有发育的中学生，皮肤呈现一种透明的白，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可是销售部大多是些愣头青的男孩子，每个月末依要来统计报表的时候，就必须像“抓猴子”一样抓人———说实话，她哪里弄得过这么一帮“浆糊”。有天周末，我陪客户在钱柜唱完歌已是半夜了，忽然想起回公司拿东西。办公室里只剩下依，趴在桌上，头发长长地掩着脸，熟睡中的脸庞才有些血色。就是那一瞬间，我完完全全地被依吸引了。

也许是我的脚步声惊醒了她，依一下坐了起来，低着头，咬着嘴唇半响才说：“你们部门还有两人的数字没报上来，他们说晚上有应酬，回来就给我。”

我一听火就上来了，大声骂道：“依你傻不傻呀！现在都半夜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许是我的激烈吓到了依，依瞪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了一句：“我也没有办法。”

也许是晚上喝了些酒，也许是依激起了我心里的保护欲，反正也不知道是什么动力驱使着我，我立即给那两个家伙拨了电话。不出所料，他们早就在被窝里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用吼叫的声音，让他们立即过来。两个兄弟也许是被吓住了，居然很快赶到公司，交出了报表。整个过程，依就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我。

那天回去的路上，一个兄弟问我：“阿宽，你小子不是看上依了吧？劝你一句，别没事找事了。”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两件让我意外的事：第一，依已经暗恋她的上司很久了，很多人都知道；第二，依好像有什么病，身体不太好。

话传出后，她越发消瘦了

关于第二点我是坚信不疑的，依的办公桌上总有些瓶瓶罐罐，而且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明显营养不良，可究竟是什么病，大家都不太清楚。但至于依怎么会暗恋她的上司，那个总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森，我总是很想不明白。

后来从别人的口中我才知道了故事的大概：依进公司时森还没有升职，那时他对依尤其关照，曾在各种场合公开地说，依这样的女孩子生来就是让男人保护的；而依也对森非常尽心，就像他的个人助理一样，市场提案、数据收集，包括给老板做的演示文稿都是依在幕后帮森做的。森之所以会那么快升职，其中有依不少功劳。可就在去年森升职的前夕，老板找森谈了一次，要知道，办公室恋情在公司终究还是比较忌讳。最终森还是升了，可是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自己和依的关系，并且还嬉笑着说，怎么可能呢，依还未成年呢。

那话传出后，依一下子沉默了，再不久，森就带了他的新女友参加了部门的聚会，依于是两天没来上班，也越发地消瘦下去。

我竟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知道了这些以后，我竟愈加情不自禁地注意起依来，总是不自觉地为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明白，自己的心已经无法摆脱依的影子了。可是自从那晚的风波以后，依对我却反而疏远起来，这让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僵持直到圣诞节才被打破。

每年圣诞，公司照例会举行狂欢party。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找依，想借着轻松喧闹的氛围好好和她聊聊。依那时正与一群同事坐在一起，脸上却挂着百无聊赖的表情。我刚走过去，谁知就被森一把抓住，说什么市场部要和销售部好好拼一拼酒，接着一大帮人便玩起了猜拳游戏，那种热闹，简直要把房顶都掀了。

我眼角的余光其实从未离开过依，她蜷缩着一言不发，但是，只要森有什么动静，她的目光就立刻定格在了他的身上———这种痴痴的“定格”顿时激起了我的“勇气”，我挑衅地要和森“单挑”。森不明就里，非常起劲地与我对饮，酒过几巡，我们就明显地分出了高下，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这时候，依明显地不安起来，她投向森的目光满是担心———我愈加愤怒，抓住森说：“你是男人吗？是男人就不要逃避，一定要和我喝到底！”这时的森已经喝多了，被我这么一拽，脚步便有些踉跄。就在那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依一下跳了起来，抢过森的酒瓶喝了个精光。

所有的人都呆了，包括我在内，5秒钟后，我竟扬手给了依一个耳光！依被我打得摔在地上，

然后就开始呕吐，不停地吐。我完全吓坏了，而同事们也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纷纷围拢过来，大叫着要赶紧送她去医院。

我这才清醒过来，一把抱起依———天哪，她怎么那样轻，在我的怀里轻飘飘地几乎没有分量。那是个纷乱的晚上，医院里乱哄哄的，我的思维仿佛完全停滞。只记得医生皱着眉头说，她这样的肝病怎么可以喝酒；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的父母也来了，哭着骂依是不是不想活了……

(“真的，我可以发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惟一的一次打人经历，我从来……”阿宽有些语无伦次，两手胡乱地挥了挥又合在一起狠命地搓着，仿佛刚刚才经历了那个场景。阿宽还说，事后他其实后悔得要命，进了公司都不敢抬头。)

我要陪她度过手术期

依开始住院，我去看她，她根本不理我。可我还是天天去，并且让我妈熬了各种汤，天天送去。我的心里满是后悔，而另外一点我从没有向依开口———我本来就是心甘情愿地照顾她，不管她接不接受，也不管是否曾经有过那一巴掌。

森当然是不会露面的，这让我更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依，如果此时再没有人来爱护她，我甚至认为依可能会死。人的执著总是有回报的，依渐渐地接受了我，不过，只是做为一个“朋友”。

几星期后，有天从医院出来，我陪依的妈妈往车站走。她妈妈突然对我说，依的肝病很重，可能要做移植。接着她就哭了，说这孩子能活一天就一天，叫我不要再来了。

那晚我失眠了。说实话，我知道依身体不好，但是从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很清楚，我现在退出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们还没有开始，依甚至从来没有向我表示过好感；如果我不退出，那么简直就是踏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我要承担的不只是喜欢一个人，我们甚至不能拥有正常、健康的恋爱生活……

所有的理智分析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不知为什么，却始终无法磨灭心底那个更强的念头———她还这么年轻，我这样算什么，莫名其妙冲进她的生活，一旦晓得她的病了，又“唰”地就溜了，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第二天下午我还是准时去医院“报到”，我想起码要陪着依度过手术期，这也是她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

(阿宽告诉冬尔，依住院以后，公司里有同事为她折了些纸鹤，要教他，阿宽却不肯学。“我有自己追女孩的方式，反正现在还年轻，即便依的前景不容乐观，但我起码要让她能快乐的时候且快乐———这大概是追女孩子中最奇特的一种出发点了吧。”)

依的手术还算成功，但很不稳定，医生说只有看运气了。手术后依的变化挺大，长发剪了，人也胖了———是因为激素的原因。不过，她比以前开朗多了，每次我去医院，她都唠唠叨叨地给我讲些病房里的趣事，还不停地向我打听公司的事，说得兴起，她甚至会任由我握着她的手。

不过我们从来不说感情的事，也从来不说将来。依眼下唯一的梦想就是身体恢复了去海边玩一次，她说现在觉得每一分钟都是很宝贵的，能活着就好。每次听到她这样说我就心酸得要命，真的。

我现在特别盼望春天，等天再暖和些，依的体力再恢复些，我就可以带她去三亚，坐在沙滩上抱着她。前两天在看一个片子，结尾女主角被男主角抱在怀里就这样去了，当时我竟忍不住哭了起来。当然依的病情绝不至于那样严重，只是这么久以来，我知道，自己对依的感情远不止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