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的声音有些虚弱，她说她刚刚从一场车祸中恢复出院，肉体的伤痛已经复原，不肯结痂的是心里的伤口。

他如磁石般吸引我

十二年前，文彬是我的老师。那一年我19岁，考入本市一所师专的中文系。文彬是我们班的辅导员。那时的他已经30岁。当他第一次对我们授课时，我以为他不过二十多岁。他高大俊朗，英气勃勃，一堂课下来，我的心已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激动。我一直不愿承认自己是对文彬一见钟情，但事实就是那样，我在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便爱上了他。

从那次起，我天天开始盼着他的课。文彬那渊博的知识，睿智的谈吐，磁石般吸引着我。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积极参加着从前不屑一顾的种种活动，包揽了校园内征文、演唱、演讲等各项冠军。

果然文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他不止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称赞我的多才多艺与好学上进，我陶醉在他的赞美里，整夜整夜地失眠。

不久，我当选为班长，后来又竞选学生会主席，与文彬有了越来越多的单独接触的机会。从来没有人如此牵魂摄魄地吸引过我，我以为这就是美好的初恋，情不自禁地越陷越深。

知道文彬是有妇之夫的那一刻，我的心撕裂成了两半。

但我还是没能将文彬从心底抹去。人在情中，或许会失去常人的理智，文彬天天站在我们的讲台上，旁征博引，神采飞扬。我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明知那是一份不属于我的美好，依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不顾一切地寻找着与文彬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满怀甜蜜地回味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文彬从来不曾对我说过他的妻子，我也闭口不问。我去找他，他来找我，多半是以谈班里的工作为借口，谈完了工作，我们像两个孜孜不倦地寻求知识的学者，在文学的瀚海中采珠撷浪。他对我不加掩饰的欣赏，让我激动、让我陶醉。尽管我没有表白，但我知道，他肯定清楚我对他的那份爱。

终于有了关于我们的流言，好事者捕风捉影，虚构演绎着面目全非的“师生恋”。文彬受到了领导的警告，开始不动声色地躲着我。

不久，文彬便调走了。悄悄地没向任何人辞行，他便从我们的讲台上消失了。有人说他去了南方，还有人说他去了省城。每一次听到那个名字，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我都能听见心在汩汩流血的声音。

再度唤起的少女情怀

毕业之后，我被分到市内一所中学任教，后来被提升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在我的周围一直不乏追求者，但我始终不曾遇到过像文彬一样让我怦然心动的男人。我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他，他却依然潜伏在我记忆深处。

2002年春天，做为29岁的大龄女子，我终于在亲朋好友的催促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丈夫李伟与我同龄，是一家报社的主任记者，锲而不舍地追求我多年。我想：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做丈夫，也还不错。但我高估了爱的力量，短暂的蜜月之后，我们的家成了一个没有生气的旅店，身不由己的我和四处采访的他连共享一顿晚餐都成了婚姻生活中的奢侈。渐渐的，彼此变得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以前我始终以为相敬如宾是一种和美的夫妻关系，身临其境，才深刻地体验了其中的生硬和冷漠。

2003年秋天，我得到了去省委党校进修的通知。作为政府机关最年轻的领导干部，我踏上了开往省城的列车。

第一堂哲学课，当文彬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讲台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目相对，他惊呆了片刻，然后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我的心跳得乱了节律，十年沧桑，终于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使他更具男人的成熟风度。他站在那儿，声音语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我所熟悉的气息，我望着他，恍然若梦。

下课后，文彬微笑着向我走来，伸出一只手说：“这世界太小了，对不对？”

晚上，文彬请我在一家干净、雅致的小餐馆吃饭，庆祝我们的久别重逢。文彬注视着我说：“你没有变，依然那么年轻、漂亮，像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过的一样。”我平静地看着他，却听见了这句话在心底深处的微妙回响。低徊的音乐声中，我们喁喁轻语，互叙别后情形，他说他离婚了，我隐隐的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重又回到了当年那种状态里，文彬天天站在我的面前，让我魂不守舍，寝食难安。许多次静夜无眠，回想这梦境般的一切，我竟不能相信两人间曾隔着十年的漫漫时光。也许，文彬从来就不曾从我心里离开过，我用这种浪漫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神魂颠倒。爱情会使聪明的女人变得多么愚蠢啊，既使我曾经历过官场的勾心斗角、明抢暗夺，感情方面，依然像个不谙世事的弱智的小女孩。

伤害了一个深爱我的男人

我终于走进了文彬的生活。我们一起回忆那些美好而难忘的往事，一起谈古论今抨击时弊，我又看见了多年前文彬看我时那种热烈的眼神，那样的目光，无法不让我心旌摇曳。

一次酒醉之后，文彬握住了我的手，絮絮地叙说他当年如何喜欢我，又如何艰难地压抑着自己。文彬的话，犹如一根燃烧的火柴，点燃了我炽烈的情感，我不能自已地扑进了他的怀抱。那天晚上，文彬把我带进了他的家，带到了他的床上，为了这迟到的爱情，我流下了辛酸又幸福的热泪。以后的日子，我整个人就那么晕晕乎乎地燃烧着，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计后果地一次次与文彬共浴爱河，直到有一天，李伟借了出差的机会来看我。

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看到风尘仆仆的李伟，我的心里涌起了难言的愧疚。他笑望着我，眼里满是关切，我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慌乱地躲开了他的目光。李伟却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在宾馆开好房间，刚刚进门，他转身便拥住了我。那是我们一年多婚姻生活中很少出现的热烈。

李伟陪我在省城玩了三天。小别胜新婚，李伟陶醉在夫妻团聚的快乐里，他脸上少有的幸福表情让我的心在巨大的自责中煎熬，也使我丧失了开口提离婚的勇气。

李伟走后，文彬却变得异常冷淡，在课堂上不肯同我对视，也拒绝我去他的家。我以为是因为李伟，便在电话里向他保证说：“我一定会离婚的，但你得给我时间。”文彬竟然冷笑着说：“我不会娶你的，你好自为之吧。”我懵了，我问他为什么，文彬撂下了电话。

打击接踵而至。我以为我们之间发生了某种误会，费尽心机想解开这个心结时，竟然出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生理症状，凭着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我怀疑自己得了性病，偷偷地去就诊，果然，是淋病。

听到医生的结论，我几乎晕倒在诊室内。我怀疑是李伟在我离家的这段时间内拈花惹草，我宁愿是这样。

然而，不久之后，我接到了李伟的电话，他用异常冷静的语调说：“一个深爱着妻子并且一直洁身自好的男人得了性病，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我流泪了。我说：“对不起李伟，我回去同你办离婚手续。”

李伟说：“很好。看在我爱过你的份上，我什么都不说，咱们好聚好散吧。”

我哭出了声音，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伤害了一个多么好的人。

尝到了应得的苦果

我想老天是公平的，我负了李伟，自己也受到了无情的伤害。但我依然不能相信我倾心相恋的人竟会是个无情无耻的堕落之徒，我一定要同他谈谈，无论是对昔日那份无法释怀的情感，还是今天这段不顾一切的婚外恋，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去了他的家，不依不饶地敲了半个多小时的门，文彬才让我进去，我说：“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文彬的话如雷贯耳，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恨你们这些水性扬花的女人。”

文彬告诉了我他的病是妻子传染的，他在知道妻子红杏出墙的真相时，伤心欲绝。多年以来，文彬信守了婚姻的责任，理智地拒绝了许多诱惑。可是，他没想到妻子竟给了他这样的回报。离婚之后的他因痛恨妻子开始痛恨所有出轨的女人。文彬仗着他的外表、修养、学识、地位吸引一些女人，在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的同时，将那种脏病带给她们，看着她们自食其果有苦难言，他的心就充满了报仇之后的快感。后来，我出现了，看着这个曾经在他心中才华横溢纯真痴情的女孩也会对婚姻如此的不负责任，他撕毁了仅存的一丝美好感情，一丝幻想……

我听完文彬的话，没有为自己做一丝分辩，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那扇大门，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的人格、我的自尊已被文彬践踏得支离破碎，我形容不出那分撕心裂肺的耻辱感觉。我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没想去死，我那时已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意识，我只是没看见横在前方的红灯，一辆出租车撞在我身上时，我听见了一声闷响，居然模模糊糊掠过了这样的念头：这下可好了。

我没有死。

可能是老天觉得给我的惩罚还不够。

现在，我依然要面对着若无其事的文彬，在人前毕恭毕敬地叫他文老师，可是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难以言说的痛楚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