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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老板(长篇)
网友【36367075】 2005-07-08 02:13:2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5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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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偶 然

1.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深圳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上班、谈判、交易、赌博、喝早茶、逛街、美容、给喜欢的人发SMS……而路雪,这个在深圳独自奋斗了十年的职业女性、一个经营着几十号人、公司年营业额数百万元的广告公司董事长;一个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总是在营销领域打漂亮战的能干女人;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春风得意、风韵正好的漂亮女人,此时此刻,却坐在深圳某个阴暗的派出所留置室里,看着冰冷的铁闸门和派出所大院来来往往的人,在一个沉默的长发女人面前,感慨万千。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不如说是半间房比较恰当些。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足八平米的房间被分割成三瓣:一个高高水泥台,占了这半间房的三分之二。水泥台有一层木版,在和肉体长期的摩擦之后,显得金黄锃亮,透出了木头的本来光泽。

那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床。

床上胡乱地堆着两堆颜色发乌的棉絮,说它是棉絮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被套。横七竖八的黑线勉强兜着东一团西一团的棉花,看起来肮脏极了。似乎里面布满了无数的虱子、跳蚤和很多阴险肮脏的不明小动物。

“生活就是一张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的感受真是不同凡响。

此刻路雪反之一想,不禁觉得头皮发麻,胳膊里有些风飕飕、凉丝丝的。

挨着铁门的一侧,有一个砖头砌的半人高的墙,围了个圈,那就是洗脸和方便的地方。除此之外,剩下一张小方桌那么大的空地。这三面墙加一扇铁栏杆组成的半间屋子,就是吃喝拉撒睡的全部空间了。

这是一个扣押嫌疑犯的地方,他们管它叫留置室。

路雪坐在这间留置室的一角,默默出神已经半天了。

那个女人一直在梳她的头发,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也许她是在梳理自己的心事,梳头只是一个习惯动作而已。

她皮肤真白,尤其在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那白就成了乳白。白色的东西总会让人感觉干净,干净对于现在的路雪来说是最大的享受,于是她忍不住细致地打量她。

女人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站起身来应该可以到臀部。黑发也特别黑,有些天然的卷曲,很蓬松地流淌下来,有一大截黑发落在金黄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幅颜色很饱满的图画。看惯了满大街负离子阳离子游离子水离子处理过的直发,这天然蓬松的长发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长发真是女人的武器,犹如天使的翅膀。缱绻的乌丝似乎要把人的心紧紧缠绕,寸寸包裹,让你挣脱不了,舍弃不下。

这样的长发似曾相识,路雪想。她想起了关于长发的所有记忆。她的,以及苏娅的。

她痴迷地注视这一团浓密的黑发,眼睛怔怔出神。思绪飘渺起来,似乎在记忆的风中舞蹈。

她也曾经有这样一头美丽的长发,那时,她笑靥如花。在浮华的深圳,却沉迷在一个非物质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纯净得只有爱情。但是,人生就象电影,处处在上演着悲喜剧。所谓造物弄人,谁能逃脱生活的安排?

自从进入这个狭窄的空间以来,她的内心由坦然到恐慌再到坦然——到这里几天之后,她已经平静如水,可以安然地读书看报了。因为她忽然发现,人其实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成为生活的囚徒。无论你是在奔向自己的目标,还是在为了你的亲人而奋斗,你的一生早就在命运的设计之中,非此即彼。

每日奔波在公司的事务里,或者关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变换了一下形态而已。

因此,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

她二十岁到达深圳,自从到这个白热化竞争的城市开始,她就感觉自己犹如进入了一个马拉松的队伍,拼命地追赶,不曾有过丝毫松懈和怠慢。她以为自己在朝着自己的理想前行,因而竭尽全力在所不辞。十年了,她从流离失所的打工妹,逐渐成为雷厉风行的女老板。父母为她而骄傲,周围的人对她充满了钦佩。在很多人眼里,她已经是成功的象征。新一轮的打工妹又来了,她们都羡慕地看着她,暗暗把她定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她也曾经暗暗为自己得意,认为自己有清晰的目标和方向感,所以在这个美丽而残酷的城市里,才能从不迷失,并且快速成长。她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

而此刻,坐在这个限制了她自由的阴凉的小屋,她才突然惊觉,其实,在这个五彩缤纷的城市里,她不过是生活的一步棋。

2.时间退回到十年前……

路雪到达这个城市的那天,深圳的天空异常纯净。干净的蓝色天宇中缓缓漂浮着几朵白云,象几团松软的棉花,蓬松白净,看起来又舒服又通透,让人有一种想在上面打个滚儿的冲动。

在此之前,路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的天际,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光滑的蓝天,然后把白云抓在手里。

她的好心情从中巴车刚刚上了深南大道就开始的:宽阔的大道两边簇拥着枝繁叶茂的树丛,路的中间盛开着大片大片鲜艳的小碎花,修剪整齐的万年青碧绿饱满,就象一排衣着整洁的孩子,精神抖擞地站立在花丛边。花丛、绿树,和青色平坦的柏油路面组合在一起,就象一张高清晰度的彩色照片,清新宜人地包围过来。

她挺直了脊背,一路的疲乏困倦一扫而光,感觉精神一振,仿佛陡然间有了激情和力量。

因为生下来皮肤白如雪,所以父母给她取名叫路雪。二十岁的她中等个头,留着齐腰的长发,雪白的脸素面朝天。在一件蛋黄色体恤衫的衬托下,看起来非常干净与灵秀。

在人群中,她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她十分耐看。她的眼睛和嘴唇是她脸上最生动的部位,眼睛很圆,当专注地看你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的黑色瞳孔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似乎盛满了思索,看起来灵性闪动。而她的嘴唇丰润而轮廓分明,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弹性十足,充满着一种矫健的诱惑力。面对这样的嘴唇,你不禁会想,它是不是天生就是为接吻而准备的。

当然,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赋予她灵气的,还有她眼睛里闪现的智慧光芒。

她从小喜欢做梦,一直在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十七岁的时候,她已经阅读了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龙应台的《野火集》、还有卡耐基的《人性的优点》《人性的弱点》。因此,她过早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忧虑。

她来自四川某个城市下面的某个小镇,在此之前,她二十年的时光从没有远离过小镇。因此,她的举止之间很轻易就流露出小镇女孩的拘谨和内向。

有人说来深圳的人十有八九是因为爱情,路雪碰巧也是这里面的一个。十七岁的她爱上了她的中学老师,并因此放弃学业。从此和老师鸿鹤传书,在三年纯净的精神之恋过后,她发现自己爱上的只是一个幻象。于是决绝地选择了出走,来逃避内心的困扰。

深圳在她心里是一个彩色的世界,她想象自己纵身一跳,就可以从此镀上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鲜明的烙印,然后把老师从记忆里轻松删除。

她很小的时候,就坚定地相信,她的将来会属于远方,并且会与众不同。

中巴车平滑地行驶在如画的柏油大道,她把车窗推开,一股热情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似乎闻到一种来自于孩童身体的清香。这种生机勃勃的味道让她热血沸腾,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于是她忍不住张开嘴巴,迎着呼呼的风声,冲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绿树花丛,发出了她清脆的呐喊:

深圳,我——来——了!!

她立刻就爱上了这个还未谋面的城市。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撞击着她:这个城市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并且,一定会成就她。

可是,当她在一个名叫笋岗桥的车站走下车来,拎着行李包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时,茫然感才彻头彻尾地覆盖了她。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繁华都市,没有上过大学的她,能够干什么,她并不知道。

3.在这个城市里,她并没有朋友。临出发前,她的同学明丽给了她一个旧信封。明丽指着信封上落款处的地址说:“那是我姐明亮的地址,你去找她吧!”。路雪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见过明亮,现在她的长相都已经在大脑里模糊了。

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她举着一个揉皱的信封,站在烈日下,拦住了几个人问地址。在别人的指点下,她拎着行李包上了天桥,到了马路对面。她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在一个瘦弱女孩的指点下,她看到几栋半截楼房。她走过去,站在一处洼地的边沿,放下行李包,掏出手绢,从脸到脖子仔细地擦了擦一路奔流的汗,然后用手绢扇风。

扇了几下之后,她发现这是徒劳的,热浪象浓烟一样包围着她,七月的深圳已经非常热了。

她停下了动作,打量自己的目的地。

眼前有二三十级陡峭的台阶,台阶下是几排几层高的楼房。这些楼看起来很新,但是却非常不统一。每栋楼都贴有不同花纹的瓷砖,就象穿着新衣服过节的孩子。楼顶东倒西歪的天线,每个阳台都布满密匝匝的防盗网。里面挂满了衣服、被单等杂物,这些东西和色彩班驳的外墙一起进入路雪的眼底,展示的是这个繁华城市中下阶层平庸杂乱而窘迫的生活。

她的眼里看不出高兴或者失望。她只是嘴角抿起,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把手绢叠起来,随意插进格子布的裤袋里。然后,她拎起行李包,侧身走下那些陡峭的一鼓作气的台阶。

她站在一扇门前,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确认了门牌号码后,她举起手轻轻地敲门。几分

钟后,一个上身赤膊、只身仅穿着一条大裤衩的年轻男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地说:“找谁啊你?!”。

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迟疑地说:“请问……”话还没有说完,横空出世般,男子胸前豁然出现一张眼睛圆瞪的脸。原来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从男子的腋下伸过头来,挡在男子的胸口,夸张地张大眼睛和嘴巴,急切而热情地说:“你是不是路雪?”

她来不及惊慌和说话,只有拼命地点头。

“啊你来啦?!”女孩尖叫着,路雪刚想问你是……可房门已经“砰”地合上了。她正纳纳不知所以的时候,里面传出女孩的声音:“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我们在穿衣服!”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把行李包放下,揉着自己被带子勒红的手。

很快,门再次打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清清爽爽地走出来,迎面大方地说:“你好,我是明丽的姐姐明亮。”她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就是刚才那个。但是明亮已经低头弯腰把她的行李包提起,一只手揽起她的腰,热情洋溢地说:“走,到家里坐吧!”

明丽是路雪的中学同学,她们结拜了姐妹,因此形同手足。明丽再三强调,要路雪来找她姐姐,说:“我姐姐就是你姐姐,她不会让你受苦的。”据说她姐姐明亮只比明丽大一岁,比路雪大不了几个月,却已经来深圳三年了。

明亮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她和明丽一样,有一个具有家族血统的挺拔鼻子,还有皮肤也很白,所以看起来高贵大方,和这样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走进明亮的家,她心开始受到一点轻微的打击。明亮所谓的家,其实只是一间八平米见方的小屋,里面还有三个人在忙乱地穿衣服。路雪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明亮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来,介绍一下……”

原来,另外两人是明亮男朋友的弟弟和女朋友,也是前几天来的,还没有找到工作。

明亮热情地招呼她坐,她环视这个小屋:房子里有张上下铺床,还有一个帆布的简易衣柜,靠墙堆着几个颜色不一的箱子。床头靠着一张廉价的折叠餐桌,没有椅子。

她只得在床边坐下来,屋子里的人拉过挂在墙角的毛巾,纷纷去洗漱。路雪兀自坐在那里,这个小屋,两个人住还不显得拥挤,加上另外两个和路雪,这样狭窄的屋子里凭空要住五个人。怎么睡?她有些无所适从。看着这拥挤的小屋,路雪不能不深切地感叹在这个城市生存的艰难。难道这么现代化的深圳,只能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生存吗?

那天晚上,果断的明亮三下五除二就安排了睡觉的问题:明亮和其男友弟弟的女友睡下铺,路雪睡上铺,剩下两个男的,自然睡地板。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各就各位,屋子里很快响起呼噜声。听着耳边响起的多重合唱,路雪却失眠了,她心里升腾起一丝惶惑,她决定明天早上就去找工作。

明亮的家在笋岗桥下的几排农民房里,这些房子窝在桥下,一般人只会注意到一排半截的房子。这里的居民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只能看到半个天空,另外一半是笋岗桥冰凉的栏杆。这半个天空把路雪对深圳的想象横空也被切成了两半,成了路雪对深圳的深刻记忆,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了。

那间小屋晚上睡觉了还不觉得怎么样,白天感觉四处都是人,转身都要尽量侧着身子,吃饭的时候都可以从对面的碗里刨饭吃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明亮刚来深圳时,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人。半年前跳槽到一家娱乐城做咨客,也就是穿着旗袍光鲜地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可前些时候一个客人一定要她去陪唱歌。她不肯,客人火了,骂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同时甩给她一个耳光。泼辣的明亮哪里能受这种气,当即还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转身跑到更衣室脱下旗袍就回家了。

她男朋友是学经济的,正牌大学生,刚来深圳时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做股票经纪。后来看到股票火了,就辞职自己来炒,也赚过一些钱。但是近年来形式突然逆转,所有股票全部套牢,他差点没跳楼自杀。幸好有明亮这个精神支柱,所以很快平复心态,安心在家等待形式好转,股票解套。

这样的情形下,就成了几个闲散人员,每天在家打牌混日子。

路雪却难以象他们那样轻松。

她身上只有五十块钱了,虽然明亮待她如同姐妹,她不容许自己抱有依赖心理,也羞于在别人管吃管住的情况下还向别人伸手。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工作,然后落实自己的住处,不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她每天都早出晚归去找工作,尽量少在房子里呆。因为人太多了,堵得慌。

这是一九九二年,七月流火的深圳。

4.初到深圳的路雪,腼腆内向,一说话就脸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隔几年,她就会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开公司,成为风风火火、精明利落的女老板。

她的内心是一个生性敏感、思想开放却行为保守、时而自卑又充满野心的人。

路雪的父亲是小镇平凡的公务员,宽厚智慧而善良。长期以来也一直是县电台的通讯员,说话也颇有见地,被亲友和邻居奉为高参,谁家有事总会找他商议。父亲在工作上一生都忍气吞声,郁郁不得志,但他每天都会把欢乐带给他的孩子们。对孩子他从不说教,也不强迫,只是提醒和警示。对于日后的经历,路雪从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但是父亲给了她条理和方向感,这让她在此后的人生路上走得很从容。

在没有电灯电视的时代,父亲就用精彩的故事来丰富他的家庭生活。他用很多很多的故事填补了孩子们贫乏的童年,让他们即便在艰苦的岁月里也对未来充满了想象。

正因如此,路雪的想象力总是让她不甘平庸,她对她的未来世界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和勇气。

“你想好了吗?如果想好了,那就去做!但是,永远不要后悔!”这是父亲在孩子们面临抉择的时候经常说的话。在路雪来深圳之前,父亲这样问她,她郑重地点头。尽管母亲和哥哥姐姐们表示反对,她还是毫无牵绊地来了。

她是清高的,虽然她没有大学文凭,可是却是不愿意随波逐流。可是,以她的条件,要寻找一个理想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跑了半个多月,依然毫无进展,她的梦想被无情击碎。

“有文凭吗?”

这是她站在人才市场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紧接着还有很多问题在后面:

“会电脑吗?”

“英语几级?”

“会开车吗”

“有工作经验吗?”

在所有的问题面前,路雪的脸红得象一个染缸。她这才发现自己是那样赤贫,那样的一无所长。

她曾经以为这个城市的机会象疯长在树上的苹果,谁都可以任意摘一个。可在这个城市呆下来,才发现苹果有的是,可这里高手如云,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捧着苹果,吃得汁液横飞,而你,还得老老实实地砌沙成塔,暗暗累积自己的高度。

每天渺茫地穿行在深圳人才市场闹哄哄的大厅里,似乎四处都是机会,迎面碰上的却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不断地奔波,不断地面试,见了很多数不清的稀奇古怪的公司,好象不管你来自哪里,到了这里你就要重新开始。

深圳让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她的狂妄在深圳识人无数后一天天锐减,感觉好象在峭壁攀援,沿途都是和她相似的人:背井离乡、两手空空、举目无亲、人地两茫茫……而且每个人都背着两个包袱——一个是行李袋,另一个是荣归故里的梦想。无论来这里的动机是什么,结局都会一样:那就是,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初到深圳时豪情万丈的路雪,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剥离得梦想残存,只剩下天天跑人才市场,尽快安定下来的心思了。

5.因为没有文凭,始终不敢去问津那些大公司。每天,她都揣着些微的自卑,她反复在人才市场外面的招聘栏下徘徊。招聘墙贴满了信息,她张张走下去,却找不到自己的希望。

就在她已经弹尽粮绝对这个城市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她遭遇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那天,她在人才市场外面的招聘栏下忧心忡忡,双手插进衣兜里,触摸到里面最后的五元钱,她感到惶惑极了。这五元钱让她她提醒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选择了,必须找一个能够立即上班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

某夜总会招聘公关小姐,要求身高一米六以上,二十五岁以下,

初中以上学历,面试合格当场录用,解决食宿、待遇优厚。有意

者请在晚上八点以后持身份证到深南大道夜巴黎夜总会面试。

当时正好在热播由萨仁高娃主演的电视剧《公关小姐》,所以在她的感觉里,公关小姐是尊贵高雅的象征。最关键的是那句“面试合格当场录用”吸引了她,她决定当天就去面试!

她借了明亮一套黑色的套裙,长发被高高地盘起,并化了淡妆,她觉得这样比较符合她心目中公关小姐的形象。打扮妥当之后,她在八点正准时来到了夜巴黎。

她拦住了一个男招待:“请问,我是来面试的,你知道是哪位负责吗?”男招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她说:“负责招聘的经理还没到呢,你找个座位等等吧!”。

她在一个松软的半圆沙发上坐下,忐忑地环顾四周。里面灯光很暗,影影酌酌。在靠吧台的位置上,有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在嘻嘻哈哈打闹着化妆。

“也许她们就是公关小姐?”带着这种疑问,路雪开始把注意力都用在观察她们身上。她看见这几个女孩的打扮都非常妖娆,有两个女孩还穿了露背装,整个雪白的后背都暴露无遗。

她们说话也很热辣,嘴巴里蹦出一些什么出台什么小费之类的字眼,还捎带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字,路雪渐渐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再后来,她看到陆续有几个男顾客入场,已经打扮妥当的女孩们争相上前,就象一群乱舞的彩蝶,围着男顾客热情地谈笑,有三两对很快象情人那样搂抱在一起,动作极其亲昵。

路雪紧张起来,她突然明白了公关小姐在这里的确切意义,一股热血让她腾地站起来,来不及想更多,她匆忙往外走。她迎头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那个男招待。男招待很惊讶地说你去哪里?你不等经理啦?她没有回答,只是加快步伐,仓皇而逃。

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宁愿饿死在街头,也不能在这里上班。

她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有一种异常绝望的感觉。一边茫然地往前走,一边回顾刚才那些场面,她为那些人感到羞愧和耻辱。对于从小把自尊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她而言,那样赤裸的关系和肮脏的交易是她所不齿的,但是她又如何改变眼前的局面?

她只有五元钱了,还没有吃晚饭,她又饥又渴……而且天黑下来了,她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去。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有钱坐车回去了!

她依然往前走着,孤独、绝望、饥饿、黑暗、迷茫……全都一起包围着她。绝境之下,她的倔强脾气上来了,她想,就让我这样随处飘落吧!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于是她继续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后来,不知道走了多远,路上的车流和高楼越来越少,只有榕树和路灯在陪伴她,她觉得好累好累,她不想再走了。

她决定拦下一辆车,把她带回住处,至于钱的事,就上车以后再随机应变吧。

这么一想,她停下了脚步。把眼睛闭上,向着马路伸出了一只手。她想,如果老天有眼,它会让一辆车为我停下的。

仿佛奇迹般,她刚刚伸出手,就听见了刹车声以及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辆泛着铀光的黑色轿车已经神话般的停在了面前!

紧接着,车窗缓缓落下,一张友好而年轻的笑脸对她说:“上来啊!我送你!”

仿佛是上帝的声音!

她迟疑了片刻,有点害怕,同时在心里翻腾:在夜晚上一个男人的车子,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来不及多想了,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面容,她有了勇气。她告诉自己,先上车,然后再随机应变!

于是她勇敢地打开了车门,坐在了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心里却调动了所有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分析旁边这个司机来。

看他的样子,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好,那么我就成熟一点,在当时路雪的逻辑里,她觉得一个男人不可能去打一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女人主意,这么一想,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坐相和表情调整出一副很老练的模样。

他说话了:“请问你这是往哪儿去啊?黑灯瞎火的一个人!”

他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应该是北方人。

“唉……”从一声叹息开始,她就开始描述今天的遭遇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缓慢,感觉比较成熟的样子。她对他讲述了自己今天去面试的心情和失望的感受,这些都是真的,因此听上去真实感人。

“哦?……”听完她的话,他转过头,刻意打量了他一眼,面露欣赏之色。

“那你多大了?”他又问。

来了来了,他终于问起年龄了。

“你呢?”她对自己的聪明感到满意。

“呵呵,二十七。”他倒是坦坦荡荡,一点不设防。

“我……我比你大……”她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

“比我大?大多少?”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哦,我……三十二了!”她索性按照计划信口瞎编了。

“哦……”他说着,继续开着车。似乎有点意外,似乎很正常。

在一刹那间,她决定变被动为主动。

“你结婚了吗?”她问他。

“哎……”对她的问题,他竟然叹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说:“我……离了!”

他给了她灵感,她立刻接着说:“唉,我也离了。”

话一说完,她感觉自然顺畅起来,决定按照这个方向信马由疆。

“我没有小孩,结婚才半年就离了,还没来得及呢!”

然后他看她一眼,“你呢?”

她把右手支起来,靠在车窗边沿。流畅地说:“唉,我儿子已经五岁了!不是因为他,我还不会来深圳呢!”

他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他们就这样一路聊下去,从家庭到深圳,他讲了他在深圳所经历的艰辛,动情之处,他表情凝重,有点哽咽。后来聊到了深圳生存的感受,他以过来人的口吻对路雪说:“深圳这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奇迹都可能会出现!所以,要在这地方生存,必须自己心里要有底气!只要你大胆表现,就有机会。谦虚在这里没有市场。因为来这儿的人就象是跳进了一个大游泳池,脱了衣服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番话让路雪迷茫的内心当即一凛,觉得突然就不再畏惧了,她想她可以面对一切挑战。这个陌生也许想不到,他看似寻常的几句话,对在此刻卑微绝望的路雪心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后来,他们聊得有点累了,他说要请路雪去吃宵夜,路雪怕在灯光下自己的年龄将暴露无疑,于是推脱自己不饿。尽管她晚餐没吃,肚子早就呱呱叫了。她不愿意让他看出骗他,她觉得他是一个真诚的朋友,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愚弄。

到了笋岗桥,汽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他看着她开车门,突然说:“就这样吗?”话语中流露出明显的留恋。

路雪对他大方地伸出手,说:“握个手吧!如果我们有缘的话,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那时,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看到他很遗憾的表情,她安慰似的说:“我记下你的车牌号码吧!下次我看见你的车牌,我一定去认你!”说完她打开车门,大步跑到车灯前,弯下腰,认真地看了看车牌号码。然后直起身来让到路边,对他挥手。

她知道他想交换电话,想有进一步的交往,但是自从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就变得戒备和敏感,她相信如果真的有缘,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的脸一直侧面向她,没有完整的轮廓,她逐渐就淡忘了。

她却深刻地记住了那组数字:06731。她没有想到,这组数字从此印在了她的脑海,十年后依然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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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陶阳的父母果然是高干,他父亲是河北一个大城市的市委领导,母亲是当地政法委书记。陶阳来深圳不是为了生存,而是因为大学刚毕业,出来透透气,顺便摆脱一下父母的约束。

和路雪在一起后,他就坦言,他在深圳不会停留很久,父母已经给他安排了一生:回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然后在法院上班。陶阳是学法律的,虽然他不喜欢做法官,但是,他却不能违抗父母的指令。

现在,他也是在侥幸中留在这里,父母一声召唤他就得回去。所以,路雪和陶阳的每一天相处,都觉得心存感激。仿佛是赚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因此倍加珍惜。

路雪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不能离开深圳的,就算有天陶阳走了,她想自己也不会太难过。经历了这么多,她以为已经变得坚强了,不可能再为了这明知道不可能的感情伤心。这是路雪以前的想法。不过,在经历了公司诈骗事件之后,路雪的想法变了。

她现在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债务,心里疲劳极了。她现在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尤其是每次回家,看见陶阳的笑脸,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有时,陶阳会让她躺在他的大腿上,他给她按摩,她觉得幸福极了,如果就这样过一生,她会很满足。

转眼就到了应该支付报社第一笔款项的期限,公安局的侦察却遥遥无期。据说已经查到了唐刚老家,的确是在吉林四平下面的一个小镇。可是他并没有回家,家中只有老父老母和一妹妹,也没装电话,对唐刚的一切都不知情。只好等过年再到他家,看他有无可能落入埋伏。

小例的住址也已经查到了,她竟然自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到十岁,然后被姨妈接回了家,她的地址便是她姨妈家的。姨妈说她自从上财会大专之后,就已经很少回家,只是每隔一阵会写信报告平安。电话也是极少打的,现在也已经很久失去了消息。

线索到了这里也就断了,中国地大物博,除非翻个底朝天,再用筛子过滤。或许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漏出他们俩来。所以,路雪渐渐就灰心了。但是报社的债务却推委不得,她只好将公司帐户里仅有的四十多万一分为二,还了报社的第一笔债。

公司陷入了困境,只见支出没有收入,很快就山穷水尽入不敷出。

写字楼的房东三天两头来催款,几次失望而归之后强忍的好脾气翻脸了,声称再这样下去就希望尽快搬走。“这租金我也是每个月都指望它来派用场的!”房东丢下这句话一脸阴沉地离去。

管理处的水电费和管理费也是不容拖欠的,管理处的人几乎每天都要上来一趟。他们说:“我们每个月要支付这么多人的工资,要都象你这样拖欠费用,那大厦的安全和清洁谁来搞?”

他们说得很正确,谁有义务白白为你服务呢?

员工的工资是路雪最不愿意拖欠的,她一向认为有了充裕的物质才能提升精神,所以希望自己的员工能保障好舒适的衣食住行,每天精神焕发地来上班。

可是这美好的愿望还是无奈成了空!到了出粮的日子,路雪召开全体员工会议,把公司的困境实话实说,并对他们深表歉意。大家都闷头不说话,虽然没有人要扛公司的电脑回家,但路雪心里也一样深深自责和难过。

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她总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不能哭,哭也不能解决问题!还得振作精神,要以一个不败的形象带领大家奋勇向前!

一天, 小黑敲门进来,扔了一个报纸包在路雪面前。

“什么东西?”

“你看看,虽然不多,但也许可以帮助你解决一点燃眉之急!”

路雪惊异地打开,里面几摞带着银行封印的红色钞票。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路雪问。

“收下吧,别问了。”

“不,你不说我不能要!”

“我自己存的……”

路雪不相信:“你在这里租房吃饭还要经常去酒吧,不可能存这么多。”

小黑摇摇头,淡淡地说:“我让我父母把他们这些年的存款都给我了。”

路雪转过头,眼泪滑出眼眶。

小黑的钱一共六万多,为了稳定军心,路雪用这笔钱支付了员工一半薪水,剩下一些,支付了一个月的房租和管理费。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小黑和他父母的恩德,暗自想等到公司一旦有了起色,就给小黑支付首期买套房子,让他把父母接过来。小黑说过,他父母只有他这个独生子,而且他父亲身体不太好。

她没有想到这个愿望最后也成了空,这注定成了一笔她此生都无法偿还的债。

15.黄丽最近有消息说,那个饮料的单子有可能成功了,并拿来一些图片做效果图。并且说这个项目目前没有竞争对手,她已经和对方老总关系密切,现在就差让他们动心的方案了,让路雪放心去做。

因为近段时间蓝梦受到唐刚事件的冲击后,连带效应让公司犹如震后惨境,一阵东倒西歪!公司已经没有多少单子,而地产行业的恶性竞争也让她疲惫不堪。一个项目动辄几十家广告公司趋炎附势,累得肝脑涂地,却让外行的人来做裁判,耗费几个月,都不知道怎么牺牲的。

而且蓝梦目前的状况也奉陪不起了,还不如就近争取一些有希望的客户。因此就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这个饮料的品牌策划之中。她带领大家深入各大商场超市和路边小卖店,了解各种各样的饮料情况。并站在借口路角和学校门口开展市场调查,掌握消费者对饮料的口感、手感、色调、包装等的心理需求,想全力以赴打造一个本地品牌的王牌饮料!

黄丽不断传来好消息,却不让路雪去见客户。一次路雪脱口问了一句:“光提交书面的方案不够生动,最好还是让我当面给他们提案。”黄丽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它。路雪想也许黄丽是为了保守商业机密,也就不再多问了,她想以她对黄丽的了解应该不会有问题,于是一心去做方案。

路雪几乎动员了全公司的人去投入这个饮料工程,调研策划讨论再出设计方案,这么一耗又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又到了公司发薪水的时间了。现在路雪特别怕“十五”这个数字,有时候听到歌里唱“十五的月亮”她心里就会咯噔一下,完全无法产生歌中所表达的美好情感,只感到恐惧和压力排山倒海地袭击而来。

因为十五号是公司发薪水的日子,上个月发的一半工资他们早就消耗殆尽了,路雪时而会听到他们在叹息,看见路雪露面则立即闭嘴。

一次路雪刚走出办公室,还在过道上,就听见有人在说:

“哎,冯小刚又出了一部新片叫《不见不散》,葛优和徐帆演的,听说特别好看……”

“对啊,葛优太逗了,想起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就想笑!我们去看吧!”有人回应。

“别提那些精神奢侈品好吗?现在肚子都喂不饱,还看什么电影!真是的!”

“说得也是啊,房租我只交了一半,现在见天的房东就打来电话说,下个月可一定要给我凑齐,要不就给我搬家!想起来就头皮发紧……”

“可不是吗,我的水电费还赖着呢,管理处已经懒得递单子了,改打电话,马上就要亲自登门了!”

“唉,想不到看电影都成了奢侈的活动了,我们这还是深圳人吗!人都说深圳遍地黄金,可我们怎么只拣到一点碎银子?”

“怪只怪……”

路雪不敢再往下听,抽回脚步,缩回自己的办公室。轻轻关上门,她想哭,却欲哭无泪。

味奇饮料那边还没有实质性起色,其它的项目也都在遥遥无期地竟标中。有几个老客户也只是做些印刷、小版面广告的单,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这个月怎么办?

一想到大家眼巴巴的神色,她就心里忐忑不安,似乎他们的眼睛都是鞭子,在抽打她内心的宁静。她知道他们都在期望这个月能拿到该拿的钱,可以一如既往地过他们有张有驰的生活。

十五号到了,大家再次失望了。路雪真想逃跑,她觉得无颜面对这些弟兄姐妹们,可是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对大家说:“……对不起,请大家再委屈一下,和公司一起度过难关……”

大家沉默片刻。陶阳说话了:“路总,不是我们不能和公司度过难关,问题是我们也得生活啊!不说过得什么样,最起码每个月的基本开销是难免的……房租、水电、生活费、手机费、车费……哪样都不能少啊!”

大家跟着叹气。

金小乐说:“唉,现在我出去和哥们吃饭,心里就发怵,老是不买单,我都成小人了!……”

大家又叹气。

“我倒没什么,女朋友那边可不耐烦了!也是,每个月都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光花人家的钱,就是一个软饭袋了……”

有人小声笑,但很快安静,大家又跟着长叹了口气。路雪感觉自己无地自容。

有人发话了:“那还要坚持多久?现在公司有钱收吗?”这话有点诘问的意思,可路雪现在已经无法计较,只好说:“我们再努力一下,应该很快了。”

又有人说:“难道我们现在就竟标那些项目吗?可是太渺茫了!还有,味奇饮料那单,我们都做了多少稿子了,可是我们连客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

“对啊对啊!我觉得我们的客户跟进方式是不是要改变一下,光被业务员牵着鼻子走,那就太被动了!”

“这么等也不是办法,公司必须有大一点的势力来资助一下,才能度过难关!”

“我们也要吃饭啊,要是客户的钱迟迟不来,那我们是不是就不吃饭了。”

大家七嘴八舌,似乎句句都是真理。

路雪听得汗毛直竖,无言以对,她有种被撕裂的感觉。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大家已经无法再维持对老板的尊重。还有,在这个城市里生存,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要么图报酬,要么图发展,大家没有必要和蓝梦这样的小公司同甘共苦!

所以,他们的牢骚、抱怨、怀疑、不耐烦全都是可以理解的。机遇随处可见,大家为什么要跟着你坐以待毙?

路雪害怕和大家打照面了,进了办公室,她就轻易不再出来。等到大家都下班走了,才蹒跚而出。出去了,就不再回去。如果有人问话,就电话交代。

她却是天天度日如年,焚心似火。饮料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路雪知道不能催,一催性质就变了,兴许还会弄巧成拙。黄丽也好些天没有露面,进展如何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公司的困境她不知道如何度过,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渺小的薄弱,面对着那么多双眼睛的期待,她无能为力,只好进行无助的等待,看事情有没有可能出现转机。

在最困顿最迷茫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去了付军的公司。

付军的公司就在国茂对面的一栋老楼里的六层,以前她听小例说起过。她轻车熟路地就上到了那栋楼的六层,上面果然有一家广告公司,名字叫天王广告。真有些付军的感觉。

她几乎没想,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套商住房,客厅放了些桌椅,却没有一个人。一间房是设计部,有几个人在里面安静地坐在电脑面前。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问她找谁,就迅速地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这气氛,路雪可以闻到经营不是善的气息,大家都没有热情,一定也处于艰难的境地。她本以为会碰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因为有几个人离开她那里就跟付军走了。可是她没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不用说,另一间,就是总经理办公室了。她一跨进去,就看见付军坐在大班台后面,在低头整理一堆票据。见有人进来,他猛然抬头,露出惊慌的表情。

等他看清楚是路雪,惊慌的表情加剧了。尽管他不知道路雪此来何意,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打招呼:

“路总……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听说你在这里,来看看。”路雪说完,发现付军脸色尴尬,显然他还是有些惶惑,因为她的突然光临太唐突了。

她开口道:“你别多想了!我真的就是来看看。俗话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对吗?”付军的表情是不知道是该迎合还是该怎样,始终非常尴尬。

路雪只好站起来,她对他说:“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我都已经忘记了!真的,也许你不相信,冷静下来,我会想起你的好处……毕竟,你还是为蓝梦出过力量。如果你也能放开那些事情,让我们一笑泯恩仇吧……也许,山不转水转,我们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这些她就走了,走出门来,她悲哀地想:以前,无论是来应聘的时候,还是去见客户的时候,付军都是精神焕发的。即便是来找路雪谈判讹诈的那个付军,也是意气风发。而现在,付军明显已经从自己的美好憧憬中清醒过来,被公司的烦琐和不如意打跨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付军已经彻底消失,只有一个手足无措的小老板在苟延残喘。

当老板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她并没有暗自窃喜,幸灾乐祸。她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为自己,为付军,为所有在深圳艰难挣扎的老板们。

又过了几天,也许公司员工感觉到了路雪的躲避,他们立刻慌乱了。饮料的稿子交了之后,大家陷于无所事事中,虽然还有两三个投标的项目在做着,但是那也是相当于没有希望的求爱,所以谁也没有热情。

几个人一窜谋,他们决定集体辞职,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分头觅食。这是金小乐说的,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几乎所有人都响应了。

于是乎在某天路雪回公司的时候,他们把早就写好的辞职书递交了上来,齐刷刷的,用的是统一的A4稿纸,里面内容也如出一辙:

辞职报告。

尊敬的路总:

由于个人不善理财,以前工资总是月月光。加上自己虽无幼儿,也有老父老母需要照顾,还尚有一班穷亲烂戚需要偶尔救济,因此,本人实在是很需要银子,无法同公司一起继续奋斗抗战了!

特申请辞职,望批准!

(另:真诚希望能够在走之前结算所有工资,祝公司再度兴旺!)

一看便知,这是金小乐的风格。这个让路雪非常欣赏的策划师,居然也是起义部队的统帅和军师。

路雪数了数,辞职报告一共十七张。除了小黑和陶阳,所有人都递交了一份。

她感觉这是十七张锐利的刀片,一刀一刀把她的心削成碎片,然后委地成泥。

在这当口,陶阳的父母来电话了,说法院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他必须回去上班了。陶阳走的前一天,路雪一直心神不宁,她努力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到了晚上,还鬼使神差地对陶阳说:“有个朋友约我去喝酒,你自己在家里看电视吧。”

然后她兀自去了酒吧,要了一瓶伏特加,自己一个人闷头喝。喝着喝着,她哭起来,想起自己的经历,她觉得自己比什么小白菜可怜多了。

一只手伸过来抢她的酒杯,她抬头一看,陶阳站在面前,眼里含着泪。

“你干吗啊傻瓜?”路雪试图故作轻松地笑,却忍不住还是哭出声来。陶阳抱着她,他们俩在酒吧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

“你先回去吧,我把公司卖了,把大家的钱结了,然后去找你。”他临走的时候,路雪对他说。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0   2005-07-08 02:35:5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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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路雪,你要尽快振作起来,相信很快就可以破案的。”

“是啊,虽然这件事情太让人气愤,但是你也不能因此伤了身体,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嘛……”

“就是就是……”

明亮、芊芊、以及园园和Anna都在医院陪伴路雪,小黑默默地坐在一旁。他们都试图找尽所有的话来安慰路雪,可是路雪却说:

“你们别担心我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再去想钱的事。我在想的,只是下一步的问题怎么解决。”

大家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又不好意思戳穿她。

“真的,也许你们不相信……告诉你们我怎么想的吧!我到深圳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五十块钱了。我就用这五十块钱,一点点地认识了这个城市,适应了这个城市。然后在这个城市工作、谈恋爱、上学、开公司……你们看,现在我在这个城市里有房子、有公司、有这么多好朋友和好兄弟……所以,我多富裕啊!……很多人都告诉过我,会计和出纳不能都用一个人,但是我不介意。因为我相信,只要你去信任别人,别人就会回报你。只不过,小例是个例外……我也从来不看帐本,我不需要看。因为在我的心里,自有一本帐!”

她环视大家,平静地说:“……在我的帐本里,除去那五十块钱,其它的一切,都是纯利润!……”

病房里安静极了,好象所有人都在回味她的话,脸上都有一点感动、一点凝眉、一点思索。小黑突然站起身,冲出房门了。

陶阳不说话,却看着路雪,目光发亮。

芊芊哭了,她说:“你说得太好的!真的……说得太好了!”

园园和Anna看着路雪,脸上有种自豪的表情。

Anna说: “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下午,Anna和小黑进来,她立刻惊醒,看着他们脸色仓促预言又止的样子,她感到有事。

“说吧,是不是报社来催债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Anna看了小黑一眼,对路雪说:“上午报社来了几个电话,下午我和小黑去了特区报和商报社,找了他们主任,还给他们看了公安局开的案件受理单。两个主任都说,他们只能深表同情,但是……他们不可能和我们一起承担这样的事故,所以……”

“所以,报社说无论如何要你亲自出面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他们就要把蓝梦例入黑名单……”小黑接过去说。

Anna担心地看着路雪说:“你行吗?”

路雪说:“没问题,输完液我就可以去。”

“别,你还是再休息一天,明天如果精神好了,再去吧……”小黑说。

路雪看小黑似乎还有话没说,就说:“不要瞒着我,我不是病人!”

小黑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说可能蓝梦会倒闭了,而且……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他们也真是!一点都不能同舟共济……”

路雪淡然一笑:“也很正常,深圳有的是机会,谁也没有义务吊死在一棵树上。”

小黑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给他们讲讲话,鼓舞一下士气兴许就好了,大家只是担心你振作不起来,又怕破案遥遥无期……”

其实,路雪何尝不怕?这两天在医院里,她总感觉自己在逃避,她发现自己很害怕回到公司,很害怕面对那些充满期待的眼睛。

她有强烈的想要逃跑的念头。逃到一个什么人也不认识的地方,轻轻松松地做一份安分守己的工作,每天穿得干净整洁。过一种一日三餐的日子,每天晚饭后悠闲地挎着自己的爱人去散步,偶尔可以背着背包出去旅游。闲暇还可以站在阳台上欣喜地对爱人说:快来看啊,树苗发新芽了。

躺在医院里她才发现,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状态,她愿意过现在之外的任何一种生活!她向往的生活是活得优雅从容,潇洒淡定,自由来去。可是很长时间以来,她都在疲惫地奔忙,周旋在客户和员工之间,其实她的性格和理想都和现在的状态相去甚远,她一直在强撑着,为什么?难道仅仅象哥哥说的只是要强吗?

她想起二十一岁的自己,曾经响亮地向同事们宣称:要轰轰烈烈地过一生!可是现在,她觉得那是多么幼稚可笑!平淡的生活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可是现在,她已经找不到来时路。一个人上了断头崖,凄风苦雨,饱受磨难,个中甘苦谁人知?

她突然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前进的理由了。所以她感到身心疲惫,意志崩溃。她多么希望可以永远在医院躺下去,永远不要让她去面对那些麻烦、那些交代、那些应酬和那些加班啊!让她去鼓舞员工士气,她做得到吗?

她在心里自问。

13.第三天早上,尽管心里极端无奈和不情愿,她不得不整理情绪,打算出院。她要回公司鼓舞士气,去报社交代债务,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大家认为风光无限的成功人士路总。

她有些悲哀地想,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现在她是属于社会的,属于时空的,属于大自然的,属于员工的,属于客户的,属于市场的,惟独就不属于她自己。

陶阳陪了她两天,今天回公司上班去了。他说公司还有很多事情,他去催促一下也是好的。Anna去办理出院手续去了,路雪躺在床上等她。过了一阵她推门进来,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她对路雪做了个鬼脸:“你猜,谁来了?”路雪好奇地往Anna的背后望去,看到一张熟悉得让她心碎的面孔。

喻鹏站在门口,一如过往一样,深切地无比爱怜地,凝视着她。

路雪平静的心再度翻起波浪,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她也凝视着他,眼神写满了委屈、哀怨、和思念。

Anna说:“我还有点事情,先出去一下。”

他把门关上,一步一步向路雪走来。路雪等不及,她踢开被子跳下床,犹如离弦之箭般向他飞奔而去。他张开怀抱,用力地把她搂在怀里。抚摩着她的脊背,无比心疼地叫她:“雪儿,雪儿,我的雪儿……”她在她怀里无声地抽泣,也紧紧抱着她。陶阳让她心神不宁,喻鹏却让她满心塌实,现在,她一刻也不想放开,她想就这么抱下去,一直到老,到死,到灰飞烟灭。

他们抱了好久好久,一直不肯松开。然后他们就那么抱着,挪到床边,喻鹏让路雪躺下,哄着她说:“来,你需要休息,你躺下来……”

“不……不……我不……”路雪不肯放手。

“傻瓜,我在这儿呢……你看,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不会消失,不会的宝贝……”

路雪躺下来,双手却一直吊在喻鹏的脖子上不松开。只有在喻鹏的怀里,她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肉体凡胎的小女人。她抽泣着,不说话。闭着眼睛感受着喻鹏身体的气息,感受着让她心醉的久违的体温,感受着他们的心灵交流。她觉得自己在喻鹏的怀里才找到了真正的依靠,四处横飞的意识正在逐渐复原,渐渐地有了面对一切的力量。什么都不再可怕,现实不再狰狞恐怖。她还是意气风发的女老板、策划师,还是魅力无限春光明媚的小可人……

喻鹏半躺在她的身边,他们就那么半搂半抱着,说着话。有几次圆脸女医生和两个护士进来,见到此情此景都悄悄地退了出去,她们都在心底里为路雪感到高兴。陶阳在这里也是有分寸的,毕竟他们还要顾忌公司员工的感觉。

女医生对护士们说:“她会很快振作起来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红光,好象路雪是她自己的亲闺女。

喻鹏扶摸着路雪憔悴苍白的脸,想起了当初青春四溢粉面桃花的路雪,他心里充满了心疼和怜爱。他对路雪说:“放下所有的一切,跟我走吧!我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我打工养着你,你就象从前一样,每天在家等我,我们可以一辈子过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你再也不用那么累了,再也不会这么憔悴。我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永远是我的小女孩、小宝贝……”

路雪是多么愿意要这样的生活啊。就象他们从前的时光,自己做个小女人,每天等他回家。

那时,纯净的二人世界让他们亲密无间,彼此体贴。喻鹏从不让路雪起床为他做早餐,他宁愿到外边路边买个粽子或者小笼包将就,为了让路雪能够多睡觉。他说:“别人都说美人是睡出来的,我要你每天有充足的睡眠,这样你就永远美丽啦!”

那时候,每天早上路雪醒过来,就会看到枕边留着温馨的小纸条,喻鹏不厌其烦地为她留纸条,说不完的叮咛和爱恋。

“雪儿:早上起来记得吃早餐和水果,爱你……”

“雪儿:今天别忘记吃药哦,还有,要吃完早餐再吃,吻你。”

“雪儿:你睡得好香甜,好可爱啊,起来给我电话,吻你。”

“雪儿:今天要去买只竹丝鸡,煮点参汤,给你自己补一补,我可能要晚点回来,吻你。”

“雪儿:现在天气很热,你在家要多喝水,吻你。”

……

路雪有时会看着纸条,便淌下眼泪来。她为他的爱感动,她为自己的幸福心醉。

……他们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可是他们还怎么都爱不够。喻鹏还是会经常在夜里醒来,不敢相信人见人爱的路雪在自己的怀里。有时候路雪睡着了,喻鹏会半夜打开灯,久久地看她,然后给她写信:

“雪儿:你在熟睡,你可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你,只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如此强烈地去爱一个人,你让我如此的痴迷,如此的沉醉,我们之间的默契,让我找不到表达爱意的方式!只要看着你,轻抱着你,就已经非常非常的满足了!

有你陪着,我无法想象我们的一生会有多精彩!在你面前,一向自信的我,总是不敢相信我竟然拥有如此完美的你。一生有你,已足够了!”

喻鹏在上班的时候,也是对路雪牵挂万分的,一天要打几个电话回家,问左问右、问寒问暖。还抽空为亲手设计漂亮的卡片送给路雪,或者在路边摘一枝怒放的小野花带回家送给路雪,还有的时候他会举着一只小风车,让路雪经常都有小惊喜。

他对路雪永远都感觉新鲜,他经常会佯装吃惊地说:

路小姐也要上厕所啊?

路小姐也要洗澡啊?

路小姐也要吃饭啊?

经常让路雪笑得东倒西歪,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我们设计部的男士们每次说到你都觉得你很神圣,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路雪哈哈大笑。

他关切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有时候路雪不经意地叹气,他也会紧张地问:雪儿,你怎么啦?

有一次她的脖子上不明其因地发痒,越抓越痒,后来在镜子里看到有一层细密的小红疙瘩。立刻给他打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就委屈地哭了。他惊慌地问怎么啦雪儿怎么啦雪儿你快说快说啊!

等明白原由之后,他说:“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他立刻骑车飞奔回来了。那是从春风路到布心村,要经过很长很长的路。

一开门路雪就扑到他的怀里,他紧紧拥抱她,就象她们分开了十年。他心疼地为她擦药,不停地对着她的脖子吹风,路雪抱着他,心疼他跑了这么远的路。他们两个就那么搂着抱着互相安慰着。直到路雪觉得好一些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去上班。

他的爱常常让路雪感动得落泪。

而且他越来越努力地工作,他说他要赚钱来先实现路雪上大学的梦想,然后实现他们小岛的梦想。有好几次他因为睡眠不足在骑车下班的路上竟然睡着了。有一次差点撞在一辆轿车上,被司机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路雪越来越坚信,当初的判断没错,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任何时候,为了她他都会再所不辞。

…………

路雪从回忆中拉回思路,抬起迷蒙的泪眼,她看见喻鹏期待的脸。

喻鹏说:“好吗?”

路雪不敢回答。喻鹏说的一切是她多么向往多么愿意过的生活啊,可是……她把头埋在喻鹏的臂弯里,却想起了员工的期待,想起父母的期望,想起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的奔波,她能放下一切跟他走吗?

她不能。

而陶阳会成为自己的归宿吗?

她不知道。

她在喻鹏的臂弯里放声大哭,却无法给喻鹏一个肯定的答复。她宁愿自己被分裂成两个,一个留下来坚守在原地,继续把公司振作起来。让公司再次洋溢着欢声笑语,让父母为有这样出息的女儿自豪。另一个则安心地跟喻鹏走,从此过着一个平凡小女人的幸福生活……

可是,这只能是幻想。她除了悲哀地放声恸哭,为自己无法选择的人生悲悯之外,她已经无力选择。

喻鹏再一次失望了。他幽怨地对路雪说:“想不到你现在已经是这么在乎名利的人了,既然我已经不能成为你的全部,那我还是走吧。”

路雪默然地听着,只觉犹如万箭穿心。她是在乎名利吗?可喻鹏的确不能成为她的全部了。虽然他的怀抱是那么让她幸福的摇篮。她依然无法为他放弃所有了。

她要喻鹏留下来,和她一起重振河山。喻鹏无言地摇头。她知道喻鹏要的不是其它任何的东西,而只是她,纯粹的她。只想和她过简单的生活,永远不去面对曾经分裂他们的那些疲累。她清楚地知道她留不住喻鹏,她唯一的选择是跟他走,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一辈子全部的生活里她只有他。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了。现在的她需要享受征服的快感,需要偶尔有点成就的乐趣,需要有朋友、有圈子、有交际、有拼搏。她不能只有他,虽然她还是那么那么地爱他!

路雪还是回到了公司,还是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她艰难的逆风而行的生活。

她听从了小黑的建议,召开了员工会议,沉着庄严地给员工表达了公司不但不会跨掉,而且还会义无返顾地振兴下去!全体员工在她讲话结束时给予了她激烈的掌声,他们为有这样意志坚韧的老板而骄傲,并且也毫不怀疑地相信他们的老板会带领大家度过困境,再次迎来艳阳天。

然后她去了报社,她气定神闲地和报社的主任谈判,说即便无法破案,她也会全力以赴争取在最短的时间把所有债务清还掉,世界就是靠两手空空只会击石取暖的人创造出来的,没有什么不可能达到的高峰!珠穆朗玛不是每年都有人在征服吗?中国不是每年都在诞生新的亿万富豪吗?科学领域不是每年都有人在攻克尖端学科吗?我到深圳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现在不是有一个前程似锦的公司了吗?她说得铿锵有力、信心百倍,主任们都被她的慷慨激昂和意志力感染了。他们完全相信她可以,于是他们帮忙周旋报社领导,给予了她最大限度的延缓。一年之内,分期还清。

她在从报社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就不再惧怕了。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自己在振作别人的时候,同时也不知不觉把自己也振作了。她发觉自己早上还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而现在她信心百倍,感觉自己身体的能源足以推动整个世界!

她让出租车掉头,往国贸方向驶去,她要回公司,整理一下所有的客户和准客户的资料。而且,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把一切交给人民的警察,不再去想那些阴郁的事情。而金雨豪苑的后续工作,她则要毫不耽误地做下去!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活在社会这个大单元里,就注定你是只是一个链条中的一个环,你的运转已经不被自己控制了。

现实注定要在这里给路雪上生动的一课,让她再次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路雪去见了金雨豪苑的总经理,对方对路雪要后续下去的想法并无异议,可当菲林送往报社的时候,报社拒绝刊登。他们以大人看孩子的表情,匪夷所思地对路雪说:“不会吧?你的债务还没有偿还,怎么还有可能继续免费刊登?”

路雪一拍脑门:“是啊,自己只当还债和工作是两回事,怎么没有想到还需要借助原来的媒体才有可能?”

她只得对金雨豪苑实话相告,对方对蓝梦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是商场如战场,也只能到此为止。

去中山解除合约那天,偏偏艳阳高照。她第一次这么厌恶南方的太阳,为什么一年四季可以这么明晃晃地挂着,一副没心没肺不解世事的模样!

从金雨豪苑的办公大楼出来的时候,正是中午的阳光。她穿过阳光向路边走去,感觉太阳的热量空前强烈,她仿佛是一个冒着气体的冰激凌,随时可能融化在阳光下。这种想法竟让她有了一种渴望,她希望自己能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从此飘逸悠闲,写意人生,那是多么优雅的境界呢。

汽车路过金雨豪苑那个豪华小区的时候,暴露在她视线里的每一个景致都成了利箭,感觉都如流沙般直飞眼中,箭箭穿心。

可是,这还不算完。祖宗都是预言家,“祸不单行”早就在预言之中。

挫折接踵而来。

几个正在运行的项目好象约好了般,相继出现问题。不是楼书印刷出现严重偏色,便是客户售楼处广告牌莫名倒塌,或者就是客户负责人更换,连带对方要求更换广告公司。导致好端端的客户不是中途停止合作,就是资金回收不畅,犹如夜行的人陷入泥潭。

还有一些投标已久的项目也鬼使神差地出现裂缝,深圳招商地产的阳光带.海滨城,路雪关在家里,呕心沥血亲自做策划方案,她在冥思苦想了数天之后,才有了清晰的诉求方向:面向深圳的中产阶级,提出独到的“新财富理念”!

在现代社会,真正的财富已经不是你拥有多少钱,或者你拥有怎样的产业和社会地位,而是你拥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在医院的几天,路雪得出了一种思考:真正的富翁,就是那些拥有健康和自由的人。

而深圳招商地产的阳光带.海滨城项目,地处深圳新中心区,位于红树林海景边,有着无可比拟的景观和通透的空气,那么,它出售的就不仅仅是房子,而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路雪的独到视角轻松击败了几个强劲对手。可是在临近拍板的时候突然更换策划总监,行业心照不宣的一些原因导致无端落马。

更离奇的是南山一个叫南景苑的楼盘。蓝梦突破重围,经过长达三个月,历经四轮考核,击败了十三个同行公司之后,客户公司和销售代理开会最终决议下来,蓝梦夺得楼盘全程总代理。

周六下午,路雪接到电话,通知周一到公司签定合同。周日下午,南景苑销售代理公司的一个策划经理致电路雪,明里暗里地表示,能确定蓝梦做总代理,是他们功不可没。路雪说:“我们一定会表示感谢!”

对方不肯罢休,继续说:“不能光说,你不会等到做完项目再感谢吧。”

“也不会,行业规则是在收到客户的费用之后,我们定会重酬。”

“那也已经晚了。”

“那你的意思?……”

“明天你就签定合同了,合同一签,谁能保证谁啊是不是?所以,为了保障我们的利益,最好是今天。”

“你的意思是……要多少?”

“两万现金,这是第一步,其它以后再说。”

路雪一时也无人可以商量,对方的明目张胆也让她热血上涌,于是毫不迂回地明确表态:“今天恐怕有点为难,我们没有拿到客户的费用,是不能这么做的,希望你体谅我们的难处,但是,我可以保证,在客户的费用到帐后,第一时间对你们作出感谢!”

“真的不行吗?”

“对不起,真的不行。”

周一早上,路雪接到客户电话,说:“合同暂时不能签定了。”

“为什么?”

他们说:“因为销售代理公司的人大清早到公司来,强烈要求慎重更换广告公司,坚决不能用蓝梦。”

路雪周身冰凉,急忙赶到客户公司,想作出解释。

客户的总经理直言相告:“不瞒你说,广告公司的选定我们本来无心过问,都是由销售代理公司代为审核的。可是现在销售代理公司的人说,蓝梦广告伪造业绩,请人投标。根本就没有执行能力,你说,我们还敢跟你们签定合同吗?”

事已至此,路雪迫不得已将对方勒索好处费的事件和盘托出,总经理听罢却说:“我相信你所言属实,不过,这件事情倒让我觉得更要慎重对待广告公司的选定了。我们还是不能和你们签定合约,我们要重新竟标,再次选定。”

竟然还是这样的结果,路雪只好想,这是天意。
 0   2005-07-08 02:35:2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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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唐刚偶尔来深圳,有时到蓝梦小坐片刻,路雪要请他吃饭,他一般都谢绝。他说:“你别担心我照顾不到自己,深圳是我的大本营,还有很多哥们儿呢!”

路雪本想借吃饭的时机,表示一下将好好谢他的话,也就没机会说了。现在路雪逐渐明白,这种话是不能随便在电话里说的,更不能当着第三人的面说,别人会担心泄露。何况他们这样的大公司,唐刚说过他是打算在这里做下去的,不能和费嫡何刚他们相比,所以路雪想:既然是朋友,就应该多为他着想,处理得慎重一点。

她哪里知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一切都已经在一个阴谋之中,在这个巨大的网里,她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羊。

有一天,小例哭着跑到路雪办公室,眼睛红肿。路雪惊讶不已,安抚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她才语不成调地说:“我今天接到家里电话……我……我……我爸爸病危……”

路雪忙说:“什么病?那你怎么办,赶快回家吧!”

“好象是……肝癌……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哭得肩膀抖动,伤心欲绝。

路雪不忍,眼睛湿了:“好,你回家……你回家……不要着急难过,今天就回家,啊……”

“可是,我走了……你这里……怎么办啊?”难得小例在此时还惦记着她,她搂过着小例的肩膀。哽咽着说:“不要管那么多,我马上给你定机票,你先回去再说。无论如何,等你爸爸的身体稳定了再回来……”

路雪当即为小例定了当天下午的机票,并多给了小例一万块钱。告诉她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回来,并安排小黑送她去机场。

小例把财务章、现金存折、以及自己的抽屉钥匙和存放帐本的文件柜钥匙都一一交给路雪。

“不要怕,我会支持你的!”这是小例在离开公司时,路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些话在后来路雪看到事件的真相时,无不觉得充满了讽刺。

小例走后的第五天,金雨豪苑付款的日子,唐刚在早上打来电话,说公司财务已经在办理付款手续了,不过需要一些程序,希望路雪多多海涵,有点耐心,可能最快也要一两天的时间,估计三天左右款项肯定能划到蓝梦帐户。他让路雪放心,就不要打电话催了,免得公司对蓝梦印象不好。

路雪安心地等到十三号,才打电话到银行查帐,回答没有到。过一会儿再打,还是没有到。于是路雪无心工作,坐在电话机前,每过半个小时打一次电话,一直到下午五点,银行对公办公室的人下班。

回答都是一样的,没有到。她想,也许不一定那么准时,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到了。于是安心回家。

次日,她一到公司就守着电话,一直到中午,回答竟然还是一样的:没有到。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明天是给报社付款的日子,今天再不到,后果不堪设想。和报社的合同里,有高额的违约金,每延误一天,都是一个惊人数字。

她心神不宁地吃了午饭,耐心等到下午上班,银行回答还是那冷冰冰的三个字。她不能再等了,拨打了唐刚的手机,却是一个冰凉的女声说:“您拨的电话是空号……”她一惊,马上打到他的办公室直线。电话响了很久,一个女的来接电话。听得出她跑得很急,有点气喘吁吁。她的话更让人大吃一惊:“唐刚啊,他已经辞职不在我们公司做了。”说完电话就挂了。

路雪对着电话闷了一会,她想唐刚辞职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他走了也要指派其他人来接手啊。她找出了财务总监的名片,找了个号码打过去。可对方说款项在九号就已经划过去了!

挂了电话,马上又打到银行,还是三个字:“没有到。”路雪焦急地问银行那边的女职员:“中山汇款到这里需要几天?”对方回答:“最快一天,最慢两天。”

放下电话,随即又打给对方财务总监,他一听马上说你等等,过了片刻他说:“你告诉我传真号码,我马上把汇票给你传真过去,你自己去银行查询吧。”

路雪一溜小跑,跑到前台Anna坐过的位置那儿等传真。很快,传真收到,清楚地写着数字,以及中山市建设银行的公章。她回到办公室,马上打电话给银行。银行职员已经很不耐烦,说:“还是没有啊,他们汇的是这个帐号吗?”

路雪这才注意地去看接收帐号,是深圳市商业银行的一个帐号。她记得合同上写的是中国银行的基本帐户啊。她想,是不是中国银行的帐号有什么问题。小例自己另开了一个帐号,因为匆忙回家,没来得及告诉她。

“这个小例,马马虎虎,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钱已经汇出,她就松了一大口气了。她拨打114按照汇票上商业银行的营业网点查了对公服务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个男声在电话那头闷声闷气地说:“那笔两百多万的帐是十号就到了啊,不过,你们不是在当天就转走了吗?”

“什么?”路雪立刻从座位上弹起,血液直往脑门上冲,她握电话的手瑟瑟发抖,对着电话无力地说:“那你帮我查查转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吗?”那个闷声闷气的声音说:“转到……深圳市富裕商贸有限公司,你清楚了吗?”

放下电话,她怔了片刻。起身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呆了几秒钟,忘记要做什么。她又到了设计部。她看到设计部的几个人正围在圆桌前讨论什么问题,大家似乎正兴致勃勃。但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大脑里一片哄乱,耳朵仿佛失聪了。

他们看到路雪过来,有人起身给路雪让座。有个人递给路雪一张纸,上面画了很多符号和笔记粗狂的字。路雪走过去,木然地接过来,刚把纸条举到面前,还没有看清楚什么内容,她就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11.她在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小声抽泣,有人在切切私语,有人在凌乱地走动,有人在问她为什么晕倒。有人回答说还不清楚,可能是疲劳过度,因为她的白血球很低。有人在替她把脉,还有人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并且抓得很紧。

她的意识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她很惊讶地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周全是熟悉的面孔。

Anna坐在床沿上,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哭得红肿不堪。一见她醒来想对她笑笑,却没有笑出来。清澈的眼泪明晃晃地在她青春的脸上滑行。路雪笑了一下说:“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吗?”说完她随即又抱住了Anna,平静地说:“两百多万没了!他们卷走了两百多万……”

Anna和她一起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叹气声,夹杂着零散的疑问:谁卷跑的?是谁这么大胆?有人在小声议论:难道是小例?小例不是回家了吗?她为什么这时候回家了,这里面还真有问题啊!可是她不是一向很忠厚老实吗?谁说的,表面怎么看得出来,何况两百多万啊,可以养活她全家一辈子了。也是,巨额财富面前,人都会变成鬼啊!谁也难保是不是把持得住。唉。

小例?

路雪停止了哭泣,她被这个名字震惊了。从知道这个消息到晕倒,她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去把这两百多万和某个人联系起来。她只知道所有的钱被洗劫一空,她该如何向报社交代?现在他们把小例的名字脱口而出,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型重物再次重重地撞了一次。不,不,不,她不相信会是小例。小例是她最信任的会计。和她情同姐妹,她单纯善良,天真无邪,而且粗心大意马马虎虎。她如何有这样的心计?何况她父亲病危才离开的,临走还牵挂着公司的工作。再说,谁会拿父亲的身体来开玩笑吗?

不,路雪说。不,不会是小例。

Anna说:“你是不是仔细查帐了,会不会搞错了啊?这么大的巨款,谁敢拿走啊?”

其他人也说:“对啊,路总,也许是你搞错了。”

这时候,路雪也相信是自己搞错了。她想起来,可是头晕目眩,恍恍悠悠,连日来睡眠不足加上突然的巨大打击让她身体虚弱。医生说:“你不能动,现在还很虚弱,你需要输液,要不你找个信任的人去办理吧!”医生是个温和的中年女医生,她刚刚在号脉。见路雪醒过来,与床沿的小女孩抱在一起。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现在她柔和的劝说着要路雪安心休养,她的声音让路雪镇定下来。路雪感激地看了看她,女医生长着一张圆脸,就象她嫂子。

Anna说:“我去吧,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公司拿公章和印鉴。”

小黑说:“她晕倒在地我们就把她背过来了,哪儿会有钥匙啊!”路雪这才遁声望去,看见设计部的几个男孩都在。小黑站在他们中间,表情沉痛,微皱着眉。

“好,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Anna过去,拉着小黑,回头对路雪说:“别担心,也许根本就是虚惊一场呢!”

路雪微笑了一下。他们出去后,路雪听见Anna在医院过道给公司打电话请假。

其他几个男孩纷纷安慰说:“是啊路总,还真有可能是虚惊一场呢!你先安心休养,我们回去工作了。”中年女医生象妈妈一样对他们挥手说:“去吧去吧,这里我会照看她的。”

她闭上眼睛,并没有睡意,脑海里立刻炸开了花。他们说也许钱还在,她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权当是对她暂时的安抚。她相信银行的人不会玩这样的幽默,何况这也并不幽默。如果钱真的没有了,那么是谁干的?这是她需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小例的名字再次浮现出来,她从内心里十二万分地不愿意相信会是小例。不过,现在她提醒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必须要理性地分析。于是她要先沿着直线去判断。帐户是新的,这就一定和小例有关。小例为什么要换新帐号?而且换新帐号为什么不让她知道?还有换新帐号要另行通知客户,她和谁联系的?

唐刚的名字自然也浮现出来。小例只可能和唐刚联系,可是为什么唐刚在这几天突然辞职?辞职不奇怪,为什么他要注销手机号码?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为什么几乎在同时消失了?

啊……他们为什么同时消失?这个问题让路雪突然一激灵,背心里阵阵寒意。她猛然意识到这一切也许都不是巧合,都有它必然的联系。她的心一阵痉挛,四肢开始微微颤抖,手指和小腿甚至抽搐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害她?他们什么时候联合起来的?难道小例所讲的父亲病危真的全是一派谎言?她的热心关怀和鼎立相助为什么没有让她有一点感动和不安?她不知道这要把路雪逼向绝路吗?她走的时候那么坦然和悲切,难道她真的只是具有表演天赋吗?

也许唐刚是个处心积虑的人,但是她不相信一个和她朝夕相处快两年的纯真女孩会具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不不不!路雪在床上翻滚,她声嘶力竭地叫道:

“不!”

陶阳进来了,他心疼地看着路雪,说:“我和金小乐去客户那里刚回来……”

路雪对他伸出手,他把她的手捧在手里:“不要着急,他们一定跑不了,你要坚强起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路雪的眼泪流出来。

Anna和小黑很快神情暗淡地回来。路雪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们,没有表情,也不说话。Anna咬牙切齿地说:“哪个千刀万剐的混帐东西,怎么可以对你下手!”说完放声痛哭。

小黑走到床前,眼睛不忍心看路雪,他抬头注视着输液瓶,使劲把眼里的泪水往回眨,哑声说:“不要说了,咱们报案吧!”

公安局的人在黄昏时分到达医院,来了两个警察。一个中年干警和一个年轻干警,他们坐在病床前开始问话的时候,路枫和嫂子园园推开了病房的门。

园园比路雪小,是个感情丰富性格敏感的人。她是冲进来的,直接就冲到路雪的面前,带着哭腔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叫你要担心点,你就是相信所有的人,你看现在怎么办嘛?”路枫无言地跟在身后,眼睛湿润,一脸忧戚。

路雪的泪滚出来。她最大的悲哀是让最信任的人欺骗了。对她而言,那笔巨款在她的概念里,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心的打击和伤害对她来说,永远是致命的。Anna过来拉开园园:“舅妈,你不要激动,现在警察在调查情况呢!”

园园这时才注意到有两个警察,她边哭边说:“你们一定要把那个罪犯抓到啊,我们家雪儿太不容易了!”

中年警察开口道:“那你们能安静会儿吗?”园园一吐舌头,退在路枫身后。

那天晚上,警察在病房问了很多情况,到夜里九点多才走。他们表示明天一早将会展开侦破工作。Anna开口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去查询一下银行,还有能不能通过工商局了解那个富源商贸有限公司?”

青年警察说:“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我们,我们既然干这行,就自有我们的方式!”

Anna把脸扭到一边。路枫起身说:“对,我们要相信现在的警察力量。你看121大案,现在中国的警力已经很强了!”

他们对路雪所提供的唐刚和小例的疑问也没有任何表示,似乎他们并不喜欢当事人自作聪明地进行案件分析,他们只需要了解基本情况。但他们说会在近日到中山去一趟,做更多的调查。临走时中年警察又说,最好尽快把财务例思嘉的个人资料找出来,明天他们会到公司去取。

他的话提醒了路雪,每个员工进公司都要填一份个人简历表,和身份证复印件一起存档。怎么给忘了?

Anna一拍脑门:“对啊,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她的档案还是我给存的呢!”

园园说:“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公司找,我和你一起去!”说完回头冲路枫说:“你留下来陪雪儿!”路枫说:“那你们快去快回!”

园园和Anna风风火火地走了。

空气里无形中有了一条线,把大家的心串联起来。这个意外事件在顷刻间就把平时看起来散淡的关系给修补得亲密无间。路雪此刻满心温暖。她想,虽然平时大家都各自忙碌,但一旦有了变故,家人却还是血浓于水、连为一体的。

哥哥路枫自从进到病房几个小时,除了警察在做笔记的时候他偶尔会作些假设,提醒一下路雪之外,一直没怎么说话。刚刚他对警察那些只言片语却让路雪对哥哥有了新的看法,以前她一直以为哥哥是个单纯透明的人,不解世事,看来不完全如此。哥哥显然有他独到的分析能力,而且镇定自若思维清晰。这个发现让路雪联想到小例,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能力产生了怀疑。就象嫂子园园说的,你什么人都相信,那你不受骗谁受骗?

此刻路枫给路雪倒了杯水,问路雪饿不饿,路雪摇摇头。路枫面色凝重地说:“事情到了这一步,随遇而安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一定能破案,只是个时间问题。”

路雪点点头,她抬起有些浮肿的眼睛,望着哥哥,说:“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爸妈,他们会接受不了。” 路枫眼眶也湿了,他说:“放心吧,没人会说。等破案以后再告诉他们吧。”

路雪说:“恩。”

路枫自己也喝了几口水,从病床边的果蓝里取了个苹果,一边给削皮,一边说:“那个送水果来的男孩是你们公司的吧?”他说的是小黑,路雪点头。

“这男孩看起来挺不错的,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他站在外面过道上偷偷流眼泪呢!还使劲用拳头打墙壁,好象恨死了罪犯的样子。开始我还当他是别人的朋友。”

路雪听了一阵感动,说:“是啊,他和小例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小例……”她说不下去,喘了口气,她又说:“你帮我分析一下,小例可能会参与这件事吗?”

路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路雪说:“吃个苹果,心情会好一点。……我感觉,唐刚是主谋,小例是从犯。可能唐刚蓄谋好了这件事。小例是个单纯的女孩,根本没有想到后果如何。给她灌输一些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观念,再加上大笔金钱的诱惑,她就很容易跟着干了。”

听了哥哥的分析,路雪陷入了沉思。苹果攥在手里,却忘了吃。

Anna和园园进来了。

她们进来情绪都很激动,对路雪两兄妹说:“阴谋家!小例这个死女人真是个阴谋家!她的档案全都不见了!可见早就有预谋了!”

路雪吃惊地问:“那电脑里呢?Anna,你不是还有一份档案存在电脑里吗?”

Anna懊恼地说:“看过了,也没有了。这个臭女人!”

“电脑里的小例也知道吗?”

“我当时走的时候,想到方便她以后帮你,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Anna踢着墙壁,后悔不迭。

路枫说:“不要紧,现在先不管她,总会找到她的!”他转头面向路雪:“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

“湖南湘潭人!”Anna抢着说。

“湘潭市的还是下面的县城或者乡镇?”路枫俨然一个老练的干警。

Anna想了想:“这……好象是下面一个县城的,但是我不记得名称了。”

“我相信公安局会有办法找到的……”路枫靠在窗口的椅子上,喃喃自语。

突然,园园说:“对了,她有没有用过公司的电话打长途?”大家听了都直起身来,Anna说:“可能会有,我告诉过她公司打长途的密码!就看她会不会揩油了。”

路枫说:“那明天去电信局打单子,兴许能发现一些问题。”

Anna恍然大悟地说:“哎呀,既然这样……”

园园听罢,也恍然大悟地和Anna异口同声地说:

“手机单!”

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商定明天把这个问题告诉公安局的人。“我把所有需要补充的问题都记录下来吧!” Anna说着,翻开手提包,拿出了纸笔,秘书模样地开始做笔记。

当晚,Anna在医院陪路雪。次日早上,Anna对路雪说她要去公司请假,然后这段时间去照看蓝梦。路雪默默地,没说话,感动地想,Anna在逐渐长大了。次日中午,那两个警察又来了。

中年警官给路雪大致讲了一下情况,说富裕商贸公司已经调查出来了。两年前注册的,去年底并没有年审,但是银行帐户还生效。中年警官说:你知道法人代表是谁?

路雪摇头,中年警察看着路雪一字一顿地说:“唐——刚!”对此,路雪已经不再新奇。不过在心里又多加了几个冰块而已。

警察又说,他们已经致电过中山金雨豪苑唐刚呆过的公司。他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是宁波市的,而他在工商局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却是吉林四平人。中年干警分析说,工商局的注册在两年前,那时候唐刚还没有想到将来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工商局的证件应该才是真实的。而留在公司的那个身份便是伪造的无疑。至于他究竟户口所在地是东北还是宁波,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此外,他们计划下午要去趟中山,让路雪如果有什么还想起来什么随时与他们联系。临走时中年警察递给路雪一张卡片,路雪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刑征科科长,吴耀年。

叫我老吴,中年警察对路雪说。路雪从抽屉里取出昨天晚上他们商讨出的几个疑点,递给老吴,老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地接过去,浏览了一下,又递给身边的年轻警察,对他说:“收起来。”

然后他们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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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但是人在走火入魔的时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有一天,路雪走在办公室中间突然站住了,她问自己:我在干吗?我这是在往哪里去?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找各种借口去客户部,就是为了看见他。

这个发现让她震惊不已,于是毅然决然地转身往回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关上门,仰脖喝了一大杯水,象是要试图浇灭心中那疯狂滋长的火苗。

可是没有用,她将自己拉回了几次之后,一种神奇的力量还是让她站在了他的对面,他的笑脸恍若梦境,她听见自己在用上级的冷漠声音说:“准备笔记本,我们要去见客户。”

他和她一起出了门,一起上了车,一起走在路上,一起进入电梯,一起走进客户办公室,一路无言。可是在这风平浪静的假象里,路雪却在心中和他有无数对话。

在面对客户说开场白的时候,路雪把“我们是蓝梦公司”说成了“我们是美梦公司的。”她旋即捂住嘴,尴尬地纠正。发现自己心不在焉,思路混乱,素有的犀利和条理已经程序混乱。向来口若悬河的她居然有好几次口吃,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陶阳坐在她身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正在快速地作着笔记。这是路雪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他,她看着那只撑着桌面的手,那是一只宽大的手掌,手指很长,有点粗燥,指关节微微有些发黑。可现在路雪看来,那是一只无比性感的手,她似乎感觉到了这只粗燥的大手柔情地抚摸,她的神经立即产生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她难以继续自己的谈话,感到自己的脸发烧起来,她可以想象一定红了。只得向客户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今天中午陪客户喝酒了,有点头晕。”然后去了洗手间,伧然站在镜子面前。

镜子里面是一个无辜的女人,正在爱着,面若桃花,嘴角微微上翘,全然是一个恋爱中的小女人模样。因为爱,她眸子流转,肌肤如兰,整个人异常生动。

那个几年以来刚强果断刀枪不入的女强人在那里呢?

走出客户的办公楼,陶阳笑笑说:“刚刚你怎么啦?好象……没有正常发挥啊。”

他没有象其他同事那样称呼她路总,也没有失去应有的分寸。话说得温和婉转,又体现出了他细致入微的心思。她预言又止,想了想说:“我们走路回去吧。”

他们走在路上,路雪却忽然伤感起来:她离开家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以来,一直孤独地在这个繁华的商业城市颠沛流离。有喻鹏的时候,她曾经什么也不想地藏在他营造的港湾里,但是,很快他走了。然后自己靠着不断勤奋与努力,一路走过来。一眨眼又是几年了!这几年来,她多少次自己快要摔倒,然后又坚强地把自己扶起,勉励自己继续前行。这些年的孤独,已经让她习惯了在面临威逼的时候,把自己躲起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落泪,然后调整好自己,再迎着朝霞上路。那些片片段段支离破碎的内心感受,路雪从不对任何人说。和家人是不能说的,那只会让他们徒添伤感。而朋友面前,更不必说,在深圳,谁不是从人地两生白手起家开始呢?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在孤独中艰难成长,有眼泪就让它悄悄地流,深圳让她学会了不去倾诉,默默奋斗。

现在,陶阳走在她的身边,她却有了强烈的倾诉欲望。她不明白自己何以在一个比自己小8岁的男孩面前会想说自己,也许是因为他纯净的笑容,化解了她内心的冰块。也许是他与年龄不相称的宽厚,让她有了一种塌实的感觉。

她在莫名的激情中不断地说着。说她的流浪、跳槽、孤独、迷茫……以及理想与现实的困顿,和商场经历中的种种感受,人性的丑陋、成功背后的疲惫……以及她的梦幻旅游,她的人生计划……她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他分明被她的话打动了,一直默默地倾听着,偶尔侧脸凝视她,眼睛里的笑容还在,却似乎还揉合了欣赏和理解。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喜欢一起散步。

他们会很默契地扮演他们的双重身份:白天,她是他的老板,他是她的员工。一到下班时

分,他们会不约而同留到最后。如果路雪还有事情要处理,他会积极地协助她的工作,超出了他的本职范围。在下班前,他会将所有的门窗一扇一扇关好,仔细检查所有电源。

其实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身份的特殊,路雪不能不顾一切地表白她的爱,但她相信他什么都明白。因为她常常在寻找他的身影时遇到他的眼睛,那是心潮激荡的相遇,那是不能久留的相遇,周围有无数双雪亮的眼睛。他们总在相遇的刹那视线分离,似乎都在作一种努力——克制自己。

但路雪常常感觉到丝丝暖流在穿过她的血脉,那是如此真切的幸福感觉。她第一次感到幸福清晰可见,可以触摸。

如果在外面办事不快,一想到他在办公室里,和那张笑脸,就会立刻变得和颜悦色,眼神温柔。

他们在无数个黄昏,并肩走过了深圳的大街小巷,在深圳几年了,路雪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真的很美。到处都是绿树浓荫、繁花似景。而且,以前只知道深圳的夜景漂亮,却不知道深圳的黄昏更加生动。悠闲的人流与车流在缓缓前行,空气中弥散着结束一天繁忙后的松弛,街道上有华灯初上的鲜亮,和黑白交替的韵味……相比夜生活,它少了一些颓废和萎靡。

他们走在这样的黄昏里,无话不谈。

他总是默默地听,间隙停下来买一瓶水或提醒她该补充能源了。偶尔他会插上几句话,很幽默地让她情不自禁地开怀一笑。他的思想比她想象中成熟很多,他对许多事物都有很独到的见解,而且,他个性内敛、豁达还有沉稳,都总是让她很轻易就忽略他的年龄。

他给她的惊喜越来越多,而她则越陷越深。

“为什么你不能提前十年出生呢?如果你早生十年,也许我就会爱上你了。”有时侯,路雪会这样感叹。这时他会说:“晚十年是因为上帝要对我精心打造啊!你看我又聪明又风趣又能干又善良又有口才又善解人意……”

他居然掰着手指一连串数出自己十几个优点。她说“臭美!”她故意惊呼:“哎呀,原来全深圳最有魅力的男人在这里呢。”

这时候,他既象她心有灵犀的恋人,又象他亲密无间的兄弟。

有一次她半开玩笑地说:“你一笑就让人看到春天了,能不能给我一张你笑的照片,好

让我在心情萧条的时候改善一下情绪?”

他笑而不语,只是定定地看她。她心虚地说:“不给就算了,别这样看我啊。”想想觉得自己太露骨了,傻瓜也听得出话里含义啊,而且仔细琢磨她也觉得自己分明在表白心迹。

第二天,他来到她的办公室,拿着一个文件夹。在汇报完工作后,他摊开文件夹,一张照片躺在里面。他淡淡地说:“这是你要我找的资料。”然后放下照片,什么都不再说,很礼貌地告退了。

她居然心跳加速,将照片藏到大班台的抽屉里。然后起身,慢慢走到窗口,站立了片刻后,再打开门,缓缓度到设计部。她走到一个设计师面前,很认真地说:那个设计做到哪儿了?

她在每个设计师身后都站立了片刻,并对每个设计师谈设计建议,偶尔与其中的某个人开个小玩笑,设计部的气氛轻松起来以后,才慢吞吞地回到办公室……

在这个过程中,她显得漫不经心,却一直在按捺着狂跳的心……让自己享受这种牵牵挂挂的折磨。

……直到重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深深地长呼了一口气,她才慢慢伸出发抖的手,缓缓拉开抽屉……

他在里面笑得春光灿烂。

她看得出神入化。

后来,她在疲劳、忧伤、郁闷、空闲的时候……都会关上门,拉开抽屉,静静地看上一会儿,就好象吸毒者对毒品的需要,无法自控,一旦得到满足,就立竿见影、活力倍增。

“我是不是太幼稚太可笑了?去喜欢自己的员工,而且,他还比我小8岁?”她不断问乱糟糟的自己。

9.有天晚上,路雪和陶阳一起陪客户去酒吧喝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路雪把自己喝醉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路雪双腿打颤,她勾着陶阳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我还要喝,我还要喝!”

陶阳心疼地看着她,对她说:“小傻瓜,不能再喝了!我现在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的一声小傻瓜让路雪犹如触电般,立刻呆住了。她睁开迷离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陶阳。酒吧门口的霓虹灯闪烁不休,让陶阳的脸色镀了一层柔和的红晕,有种暧昧的气氛。

路雪有种想吻他的冲动,但是想到他的年龄,她又却低下头,继续装醉。

陶阳叫了出租车,路雪含糊地报了家里的地址。一路上陶阳都扶着路雪的肩膀,并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路雪在酒精的催化下感动地想哭。

早上,路雪醒来,去洗手间出来,到客厅找水喝,忽然发现沙发上睡着一个人,她懵懂地想:骆冰回来了吗?

她激动地走近沙发,才看清楚,那个人是陶阳。

“他真年轻啊!”她坐在一边,不断提醒自己,他最多只是一个亲切的弟弟,其他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看着陶阳熟睡的样子,想起睡眠中的骆冰,她心里伤感起来。她站起身准备回卧室的时候,陶阳醒了。

陶阳睁眼看见了她,立刻翻身跃起,身体矫健自如,一举一动都鄣显出青春与活力。

“啊,你醒啦!”他坐在沙发上揉眼睛。似乎还没睡醒。

“昨晚……我没吐吧?”路雪很怕自己弄他一身,连忙去看他的衣服。还好,白衬衫干干净净。

他又展开他迷人的笑容:“哦,没有,我有心理准备来着,可是你很乖。”他很自然地,象对一个小孩子说话。路雪的心在他的语言下娇柔得开始疼痛,她慌忙躲闪他的目光,说:“我去煎鸡蛋,你再休息一下吧!”

路雪拿着锅铲,站在炉灶前发愣,厨房门开了,陶阳走进来。

“你来干吗?快出去,这里太热了!”路雪冲他挥手。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着她,鼻子贴在她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感觉到他的颤抖,象是鼓足了勇气来做这一切。

“我要和你同冷共热……”他声音低哑地说。

路雪闭上眼睛,身体也颤抖起来。她把炉火熄灭了,转过身来,难以自持地去拥抱他。他的肩膀很宽,胸肌发达,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他的拥抱温柔而有力,他的双手抚摩着她的脊背,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很贪婪地吸着她头发里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吟。

他们彼此深切地拥抱和缠绵着,却不急于去亲吻对方,他们的身体紧密地缠绕着,一起挪出了厨房,鸡蛋在余温尚存的锅里发出微弱的嚓嚓声,厨房的门在他们身后合上了。

他把她带领到了沙发上,他压着她的身体。他的嘴唇找来,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

脸颊,她已经颤栗不已……最后,他嘴唇终于落在了她的唇上,舌头滑过她的嘴,在她的嘴里做最柔媚的抚摸……他呼吸急促地不断地吸她,似乎是来自灵魂的力量。他舔噬她的每一颗牙齿,就象要不顾一切地把她吸进他的体内,他的热量在她的身体上蔓延,她有一种被千军万马滚滚江河吞没的感觉。

他紧抱着她,他的厚实的大手伸进她的衣裳,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他抚摸过的地方让她

感觉每一寸肌肤都是敏感地带,他的手掌每一次的移动都让她热血沸腾。有一千种欲望在体内奔腾,她无法抵抗也无法挣脱这欲望的缠绕,只能更紧地抱紧他,恨不能立即和他合二为一……

她发出娇柔的呻吟,排山倒海的欲望让她难以自控,她伸手去解他的衬衫扣子。他一边吻她,一边拉开自己的皮带,很快,他的裤子脱落。她的睡衣已经被掀开,露出了光滑的大腿。她立刻感觉到了某种火热的碰撞,隔着一层底裤,她能感觉到它的体形很大。这让她激动起来,她只感受过喻鹏的身体,现在这个强壮的年轻男孩的身体,让她充满了向往,犹如柔软的轻纱渴望缠绕,犹如水珠渴望融合,她的呻吟越来越密切,他的亲吻越来越激烈。

“帮我脱掉它,好吗?”他在她耳边喘着气说。

她的双手放在他圆满有力的臀部,抚摸着它的圆滑与弹性,她慢慢将颤抖的双手插进了他的内裤,然后用大拇指勾着内裤的边,慢慢地、慢慢地往下脱落……他配合着伸展着双腿,很快甩开束缚,他赤裸的强壮的身体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那个部位滚烫而膨胀,一点一点在她身体上轻轻摩擦,她几乎晕眩过去。

在他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而灵魂也分裂了,成了很多很多的碎片,在漫天飞舞,似乎轻轻飘在屋顶,低下头在看着两个痴迷的身体在贪婪地纠结成一团。

他似乎没有经验,动作粗鲁不得要领,而且很快就瘫软了。她吮吸着他身上的热乎乎的汗珠,心里并不觉得空落落,而有很大的满足感。

“对不起,我不太会……”他抬起无力的头,亲吻着她说。

“没关系,很快你就是一头猛牛了。”她鼓励他。

他们再次温柔地接吻,他们的嘴里都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他们都不舍得离开对方的嘴唇,于是不断地舔对方的舌头、牙齿和嘴唇,就象两个偷吃蜂蜜的孩子,在舔罐子口边的蜜。

过了一会儿,他的下面又再次坚挺起来。“我又想了。”他说。“好,我在等你。”她说。他疯狂地吻她,重新爬上她的身体,这一次他很快进入她的身体,也不再急燥,逐渐深入,一点点地感觉着她的包围,他们发出幸福的呻吟,甜蜜地缠绕着,不舍得分开。

这一次,他坚持了很久,似乎成了一个打不败的斗士,让她不断叫喊与哭泣,他们在无以伦比的甜蜜中酣畅淋漓。

“宝贝,谁说你比我大八岁,你的身体就象一个小女孩。”他抚摸着她如缎的肌肤,柔情地说。

她重新找到了幸福,而且那幸福感是以前的数倍。她的笑容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脸上柔情妩媚,所有人见她就问:“你最近去美容了吗?”

“没有啊,怎么啦?”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他们说。

难怪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不需要化妆,连她的步伐都变得轻盈了,每天在办公室里穿梭,她感觉自己都是轻飘飘的。
 0   2005-07-08 02:34: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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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几天的时间对于他们而言,真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到了第九天,终于等来了唐刚亲切的声音。可是他一说话,就一点也不亲切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镇定:“路总,我们的方案已经审定完毕,……很抱歉,我们最终选择了广州的一家4A公司……”路雪的心顷刻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天意,什么第六感,怎么一点也不准确一点也不灵验?

唐刚却还没说完:“不过路总,我们的项目还是要在深圳推广的。目前,我们还是需要在深圳确定一家广告公司,成为我们深圳地区的媒体代理……”

她这才打破沉默,说:“哦,这样啊,那……你们在深圳的预算……”

唐刚的声音也愉悦起来:“深圳虽然不一定是我们的主要客户群,但深圳是我们公司的下一步发展重地,所以公司在深圳的预算也不低,大概在五百万到八百万左右吧。……我已经提交了建议书,给公司高层推荐了蓝梦,希望你们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因为如果确定蓝梦的话,到时候我们公司会指派专人去深圳对你们进行考察!”

路雪即刻振奋地说:“好的,随时欢迎,大约什么时候来?”挂了电话,她再度想起自己的预感,这个唐刚,一定会和自己发生某种关联。果不其然!

路雪为这个机会而沾沾自喜着,她没有想到,一场灾难,已经在开始酝酿。

又过了几天之后,唐刚的声音再次响起:“路总,我们领导对你们公司各方面条件很满意,公司的考察小组今天打算过去,参观参观贵公司。然后,我们就要定下深圳总代理了,你们,今天方便吗?”

“当然方便,你们什么时候到?”

三点半左右,以唐刚为首的四人金雨豪苑考察团,浩浩荡荡到达了国贸大厦的蓝梦广告公司。除唐刚和长发女孩外,其它二位都是生面孔,唐刚介绍说是总部办公室的,一位是总办主任,一位是财务总监。

按照惯例,路雪带领他们逐一参观公司。他们先是的办公室、设计部、策划部、客户部、会议室等。路雪刚刚推开财务部的门,就听到唐刚惊讶的声音:

“小例!是你?”

“啊?怎么会是你?”小例也惊讶地从一堆帐本报销单里抬头道。

唐刚连忙回头对大家解释:“我们以前是同事!曾经在一家公司呆过。”

大家说:“哦……”他们彼此交换名片,唐刚问:“怎么?你们财务室就你一个人吗?”

路雪说:“是啊,我们广告公司小,没那么复杂,所以出纳和会计都由小例一人包啦。就是辛苦小例了哈?”

小例脸红了,害羞地笑。

路雪说:“那你们就叙叙旧吧!”说完准备带领其它人去她的办公室。

“不用了,我们回头联系!”唐刚冲小例示意,然后紧随路雪他们一起到路雪办公室。

然后大家又谈了诸多问题。关于媒体代理的折扣、版面优势、预定时间等等,然后他们起身告辞。

路雪陪他们走向电梯。

路雪问唐刚:“听口音你是东北人?”

唐刚说:“祖籍是,可我十五岁就举家迁往宁波了,准确说应该是宁波人。”

“哈哈,那你的东北口音一点没变啊。”

“也许十五岁以前就是定型期,什么都成了烙印啦!此后都只是长心去了。”

他们都笑了。

唐刚说:“你怎么招来小例的?”

路雪一乐:“哦,也是人才市场招聘来的。不过她很负责,我也把她当作自己家人看待。”

唐刚也笑:“这样好这样好,说明大家亲如一家嘛!”电梯来了,唐刚侧身进入电梯,对路雪做了个等电话的手势,路雪心照不宣地点头,电梯门合上了。

第二天,唐刚打来电话,让路雪马上去中山,商谈合作条款事宜。路雪当即出发,出门前她忽然觉得应该带上小例,让她知道一些收款事宜。于是就把小例叫上,因为合同会涉及到媒体投放计划,就再叫上了金小乐。一起出发前往中山直奔金雨豪苑。

和金雨豪苑的有关人员谈判了整整一个下午,代理各项事宜都基本拟订,投放方式、版面规格、次数、时间等。就在大家几乎要签署合同的时候,却在付款方式上陷入了僵局。金雨豪苑的财务总监提出,他们公司多年来的方式都是:所有合作方都必须垫资开展工作,然后在三个月之后结算,这几乎是金雨豪苑不成文的规矩。因此,深圳的媒体总代理也应该按照这个规矩办。

这个问题让路雪游移不定。按照目前金雨豪苑的投资计划来看,三个月垫资,就意味着蓝梦要垫付接近两百五十万资金,先不说这样的垫资是否合理。路雪心里清楚,广告公司都是看着热闹,其实都是空心萝卜,就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垫付这些资金。但是这个原因她又不便说,她怕因此而让对方怀疑自己的实力,导致合作泡汤,怎么办?

于是她只说这种垫资方式她需要再考虑考虑。

对方财务总监有点冷淡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奉陪了,你考虑好了再定吧。”说罢看着唐刚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广告方面的业务素来和广州那家4A公司合作,从来都没有过类似问题。我看,大家都慎重考虑考虑吧,我们都不可能修改公司的规则啊。”说完他又扫了路雪一眼,合上文件夹,出去了。

另外两个同事望着唐刚问:“头,怎么办?”唐刚对他们说:“这样吧,你们先各自回去工作,我单独和路总谈谈。”看着两位同事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外,唐刚对路雪说:“路总,你对我说实话,你们公司是不是财务实力有点问题。”

他的话说得很诚恳,一副共同担待的样子。路雪不由得点头。小例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一下路雪的衣服,意思是暗示她不要说实话。但她觉得唐刚就象一个很多年的朋友,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骗她,所以对小例的暗示她装作不知。

唐刚果然没有让路雪失望,他对路雪说:“路总,我是一心希望你这里能接下代理,不过你也要面对现实,就是,我们公司既然有这规矩,就不可能完全改变这个规矩。这样吧,你说说看,你这里能够承担的垫资大概在什么范围,我尽力去周旋,你看怎么样?”

路雪沉吟了片刻,她知道公司的资金满打满算也就在五十万左右,但这个数字显然无法说出口。她正在犹豫是不是干脆放弃这个项目,心里却又是十二分不舍,因为今天拟订的深圳总投资在一千万,如果和报社谈好了,那么代理费应该有可能在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左右。不过一年的时间,这对于任何广告公司而言,谁说不是一个诱惑呢?

她万分沮丧地想,实在不行也只好忍痛割爱,谁让我没有背景也没有实力呢。突然,她隐约记得曾经听说过,如果和报社签署了定额的投放的话,报社也好象可以接受先刊登后付款。至于先刊登几次,就需要找熟悉报社业务的人进一步核实了。

但是公司没有设置媒介人员,因为公司并不以媒体代理为主,一些零散的媒体发布也是中规中距地通过报社正面途径投放,金额太小,也不好意思去和报社作进一步的交涉。

找谁去核实呢?她飞速在大脑里搜索人选,一个人浮现在脑海:黄丽!对了,就是黄丽。

她的表情立刻活跃起来,对唐刚说:“你等等,我要先打个电话,然后再答复你的问题好吗?”

唐刚见她的样子,似乎已有五成把握,于是点头,起身出去了。

会议室只剩下小例和金小乐,都是自己人。路雪也就不遮掩,直接拨通了黄丽的手机。到底是业务人员,敏锐的黄丽在电话响了一声之后就接了。路雪简要地把自己的意思一说,黄丽立刻说:“我们报社倒好办,但是其它报社,我还要找人帮你了解。”

路雪说:“那你马上找人帮我问问特区报社和商报社的情况,好吗?我等你电话!”

黄丽的声音悦耳地说:“OK,没问题!”

挂了电话,路雪焦急地等。小例和金小乐知道大事临头,自己又帮不上忙,就只好眼睁睁看着路雪忙碌。路雪安静下来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都一片死寂地等电话。

路雪不断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大约十分钟左右,黄丽的电话响了。她简明额要向路雪汇报了情况,如果能和报社签署投放五百万以上的合同,那么特区报可以先刊登一个月再付款。不过要先支付报社一张下个月的期票,商报社和晚报就更好商量了。总的来说就是:没问题!

路雪对着话筒声音高亢地说:“真的吗?你要确定啊?我可是在剃刀边沿,千钧一发啊!”

黄丽还是那么爽朗:“哎呀姐们,我也是做业务的,会不知道轻重缓急?放心吧,绝对没问题!亲爱的你就大胆地签合同吧!”

如果黄丽在面前,路雪真想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挂了电话,她忍不住蹦了起来,小例和金小乐也自然被路雪的情绪感染,他们也立刻神清气爽,面露喜色。小例说:“路总,那我去把唐刚请过来如何?”

“去吧!”路雪现在心中有数了,毅然决然地对小例一挥手。

很快,唐刚和小例一道出现在会议室,其它两个同事却没来。路雪默默在心里感激着唐刚,暗自打算等收到第一笔款后,一定要好好地谢谢这位仁兄。路雪就是这样的人,就因为他没有提出佣金,所以路雪反而心甘情愿地想给他。何况他这么懂事,人又仗义。不仅巴心巴肺地希望路雪拿下这个项目,还善于给路雪留空间不让他们难堪,这样的人不给他给谁?

打定了这个主意,路雪就越发把他当自己人了,于是不知不觉间说话也随意多了。

“嘿,哥们,我核算了一下,我可以接受垫付两个月,你看如何?”

唐刚却并没有轻易被路雪感染,他沉吟着:“两个月,也就是说,大概的投放费用在一百五十万左右?”

路雪点点头,却还是在心里暗自紧张了一下,想黄丽千万不要消息失误,报社千万不要修改政策。对方千万要答应这个条件,而且还有到时候千万要按时付款!

唐刚也点了点头,对路雪说:“这样,你们再等等,我去找财务总监商谈商谈,很快给你们消息!”说完欠身又出去了。

唐刚真的很快就回来了,不过财务总监没有回来。唐刚说,他已经汇报了蓝梦的条件,财务总监说他也定不了,这事得等明天早上在公司财务会议上讨论之后才能确定。因此,希望路雪他们在中山住一晚,等明天的最后确定。

晚上,路雪拉唐刚一起吃鱼头火锅。大家在热气腾腾的火锅中频频举杯,不知不觉说了很多掏心贴肺的话,关系立刻近了好几步。熟络了之后路雪把和唐刚的三次相遇说了出来,唐刚只记得在电子科技大厦楼下的茶餐厅对着笔记本打字那次。他说那次是他刚刚到电子科技大厦上面的一家公司面试,那公司要他写一份策划书,所以印象深刻。至于在国贸大厦超市给路雪拣啤酒的事情,却皱眉思索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然后唐刚用浓郁的东北腔调对他们说:“啥也别说了,我们相识,也是缘分呐,来,喝!”他还告诉他们以后就叫他大唐,他说大唐是他家里人和最好的朋友叫的,“叫大唐亲热。”他在热气中面色潮红地说。

买单的时候他热情地抢着服务员手中的单子,还语焉不详地对服务员说:“不能要他们的,你要他们的我跟你急!”

吃完饭出来,天还没黑。金小乐提议要去弥补一件憾事,大唐有点摇晃,路雪提议先把大唐送回住处。大唐这会又口齿清楚地说:“不用!不用!你们该干吗去干吗去,别理我!”说完他自己摇晃着去拦了辆的士,还硬把金小乐推了出来,的士带着他绝尘而去。

他们三人打的士直接到了金雨豪苑,保安却不让进,说是没有接到通知。因为楼盘还没有正式开盘,所以管理很严格,小例对此非常不解,纳纳感言道:“怎么新楼盘还有不欢迎参观的?”

金小乐说:“切,不知道了吧?人家只对少数人开放,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社区,你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花钱做广告,不是瞎耽误功夫吗?”小例更加不解。

金小乐得意了,如同卖弄般滔滔不绝:“品牌,品牌你懂吗?广告的作用不光是卖东西,还要卖形象,卖品牌知名度!就好象对李嘉诚来说,人家工作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成就感!”

小例一吐舌头:“啧啧,什么时候也让我为了成就感工作一回?”说完赶紧瞄路雪,路雪却已经走到门卫处去了,正在和门卫说着什么。

他们俩快步过去,只听门卫在说什么他今天上晚班,要到夜里十二点才来呢。金小乐连忙问:“怎么啦怎么啦?谁啊谁啊?”

路雪转过头来,说:“哦,我想起上次不是有个保安呢吗,我心他在的话我们就方便进去了。”

金小乐说:“那我来试试!”

他上前去和门卫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电动卷闸门竟然就缓缓开了。

金小乐回头,一脸的春风,冲路雪和小例一扬手:“Les,go!”

进得门来,卷闸门又在身后缓缓合上了。

路雪说:“行啊小乐,你对他说什么了?”

金小乐一昂头:“山人自有妙计!”

小例不屑地说:“哼!”

6.再入金雨豪苑,不知为何,路雪竟然再也找不到上次那样的感觉了。有点象苦心暗恋的一个知己,你付出了圣洁的感情去爱,最后他是和你在一起了,却把心给了别人。你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所有魅力顷刻间也成了徒添的伤感。

路雪暗自在心里想:是不是我太过唯美?也许应该商人一点世俗一点,管他心属于谁呢,他的钱进了自己腰包就行了。可是心里还是有种被人抢了爱人似的不快,风景也无心体会了。百鸟归巢的确很恢弘,但是路雪只是听见小例和金小乐在惊叹欢呼,她则感觉麻木,犹如参加男友的婚礼。

谁知道非新娘的滋味?

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三人简单吃了早点直接到公司找唐刚。见面也亲近了许多,人前还叫唐总监,关上会议室的门,他们就亲热地叫他大唐。

大唐叫他们在会议室坐等片刻,等财务会议结束就有消息。反正媒体代理的细节也都商讨完了,不谈创意也就没有什么话题可挖。于是他们在会议室干等,大唐忙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十点半,大唐进来,一脸喜色地叫路雪马上准备拟订合同草案,他安排秘书配合打印,于是路雪埋头刷刷写合同。写到一半时,金小乐说:“路总,是不是应该找个律师看看?”

路雪头也不抬地说:“不用,广告代理合同很简单!我开公司几年了,都是自己拟合同,几时需要过律师!”

拟订的合同大唐拿去先给销售部的全部人员过目,完了又送给总部办公室审定。又给财务部审定,最后送给签字的总经理审阅。他们一通审阅之后有一大堆意见,大唐把意见整理之后附在另张纸上送回会议室让路雪修改。

然后程序再来一遍。

如此往复几次,中午和他们一道在食堂简单吃了工作餐,下午接着修改,一直到晚上临近下班时分,才基本确定内容。当路雪在合同上的乙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再盖上蓝梦的公章时,一点都找不到应有的兴奋,相反却有一种身心疲倦的感觉。

7.一切都很顺利。

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两个金雨豪苑锁定的主要媒体都给了蓝梦最大限度的优惠,商报社给了免费两个刊登的优先权,特区报社的规则本来只能一个月免费刊登。但黄丽主动帮忙找到报社主任,又把金雨豪苑的资料带去给他看了,报社破例同意了刊登两个月以后付款。这就解决了大问题了。

和客户签定的付款日期是第三个月的十日,蓝梦开给报社的期票付款日期是第三个月的十五日。路雪想有五天的空间,就算客户拖延几天,怎么也来得及了。

发布的内容是由广告一家本地4A公司设计的,版面都是由客户审定之后他们直接把内容发邮件给蓝梦,蓝梦再调出来出菲林送报社。事情非常轻松,逐渐地路雪就接受并喜欢上了这种合作,于是劝说自己不一定每次都要对客户有感情付出,纯粹理性交往也很愉快不是吗?

路雪想,这样做下去也很好,公司可以赚些清闲的钱。那么也就可以选择性地接一些单子,不用再忍辱负重。自己也可以多一些时间好好休息,不用再整日整夜泡在公司,泡成了熊猫眼,还担心没人要。

这么一想基本就完全顺心了。

黄丽最近经常到蓝梦来,说味奇饮料那单有谱了。并且偶尔带些饮料品牌的资料来,让路雪安排设计师做些设计,她说要经常表现实力,才有可能拿下。还有,她说对外都说是蓝梦的员工,让路雪给她印了盒名片,说是为了业务需要。

路雪当然无可厚非,广告公司开张营业,不应该拒绝一切客户资源。何况上次金雨豪苑的事情黄丽及时帮忙,让路雪没有临时抓狂。后来黄丽又义务帮忙,找熟人联系报社的关系,这才把优先刊登的事情谈定,因此,路雪对黄丽自然感觉就不一样了。

黄丽也是有一些业务能力的,她经常会有一些零星的小单子,都以蓝梦广告的名义签定了,自己则按照和蓝梦一贯的比例支取提成,人家不拿你一分钱工资,却为你跑业务,路雪当然感激她,所以平日里两人交往也逐渐频繁,处着处着就处成朋友了。

后来,黄丽说,干脆你给我一些空白合同算了!省得我老往这里跑。有了单子直接就签下来,你就等着查帐就行了。路雪想想也未尝不可,于是就在一些打印好的媒体代理合同上盖了公章,豪迈地顺手就给了黄丽一叠。

陶阳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他刚刚入行,但他很快跟上公司节拍,在客户面前表现也行云流水,让路雪对他刮目相看,于是一有客户谈判路雪都喜欢叫上他。

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路雪突然感觉陶阳的笑容越过城市的噪音暖暖地进入她的心里。

那一刻路雪正站在乱糟糟的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在忙碌着,她的心却穿越了时空的河流,触摸到异样的光芒。那一刻,她有瞬间的晕眩感。

她在心里反复回味他的笑容,陶阳的笑容是那种别人形容的阳光灿烂的样子,在他的笑容里,会让人感到世界充满了爱。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轻飘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了一会儿,脑海里依然不断闪现陶阳的笑脸,和那双一直在笑的眼睛……她就象突然踏空了楼梯,空空地一下子乱了方寸。

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她对自己说:不能爱他,他只是她的下属,更要命的是他太小了!刚刚大学毕业,比路雪小8岁,8岁----天哪,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路雪几乎可以想见在三十年后昏暗的将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孤独地坐在一盏枯灯前追忆似水流年,而她的男人已经离他而去……

她嘲笑着自己,对自己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还是我的下属,我仍然是他的老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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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路上对金雨豪苑充满了期待,尤其对百鸟林,于是一上车,大家一路上就开始说鸟。

金小乐说:“小时侯,我最高兴的事儿就是捣鸟窝了,从树上取下来的鸟窝,有时侯大鸟刚刚飞走,还热乎乎的呢!”

小黑说:“我不光上树,连麻杠一样细细的竹子都上,呲溜上去,呲溜下来,手里就是几个鸟蛋了。”

金小乐说:“吹吧你!还呲溜上去呲溜下来,当你是水上飘呐!”

陶阳说:“是梅超风来了。”

路雪也忘情地说:“你们捣过燕子窝吗?屋檐下面的燕子!有次我搭上梯子摸到了燕子窝,好家伙,里面几个软塌塌热乎乎的东西,把我吓得差点摔下来!”

他们一听,乐了:“那肯定是小燕子呗!路总你真行啊,女孩子也捣鸟窝!”

陶阳突然坏坏一笑。

小黑说:“你笑什么,没捣过鸟窝啊!”

陶阳面露羡慕之色:“鸟窝还真没捣过,不象你们,不是住在乡下就是有外婆在乡下,我祖辈都在城市,真是遗憾啊!”

“标准的贵族啊!”小黑说道。

金小乐鼻子一哼:“去你的贵族吧!中国哪有贵族啊,在城市又怎么啦,还不是祖辈吃豆腐和大白菜长大的主,切,还贵族呢!”一副恨不能把人踩得入地三尺的架势。

陶阳不愿和他争执,又嘿嘿发笑说:“不过我有个谜语,你们来猜猜?”

大家说:“说来听听!”

陶阳说:“不过,有点颜色啊……路总不介意吧?”

深圳人都喜欢讲段子,而且还喜欢带点颜色。刚开始路雪也不习惯,听到某些描述就难堪得不行。后来开公司以后就逐渐适应,渐渐地还敢讲了,否则别人还认为你在扭捏作态故做清高呢。其实,在成人的世界里,什么都已经不神秘了,所谓的遮羞布也就是自欺欺人的幌子。现在,路雪当然不会扫兴,立刻说:“咱们广告人,就是专门和颜色打交道的,说吧说吧!”

陶阳说:“那我可真说了啊……”

小黑他们不耐烦地说:“这小子废话真多。”

陶阳就说:“那我真说了,男人的内裤,打一饮料品牌!”

大家愣了一下,当即轰然大笑。

金小乐说:“这小子,太色了!”

小黑只呵呵笑,不说话。

金小乐说:“行,既然你豁出去,那我也来一个。”

大家都说快说啊。

金小乐说:“两个女人打架,打一饮料品种。”

小黑说:“这个我知道,是不是豆奶?”

大家又轰然一笑。

说笑间,出租车停下。大家往外一看,只见绿树浓阴,花木扶疏,一座小桥,两座石狮,曲径通幽处。

司机说:“对不起,车子只能到这里了,你们下去走五分钟就到了。”

于是大家嘻嘻哈哈笑着下得车来,上了小桥,往里面走去。

小黑说:“我们这是去赴小鸟之约啊!”大家又哈哈笑了。

金雨豪苑当然不止有小鸟,当他们在保安的带领下,走进曾经打动她的旧照片似的院落时,路雪就不知不觉地陶醉了。

她敢打赌深圳没有这样的小区,深圳的豪宅也只配叫小康。只有深宅大院、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以及宏伟凝重具有历史感的建筑,才配称作豪宅!

而这里面随处有镶嵌在屋檐上的最中国的传统花边,四季常青的植物打破了空间的寂寞,没有人工修剪的痕迹,而是高低错落井然别致。一些刻意种植的藤蔓和小草点缀在高大的棕榈树中,散淡随性如闲花野草……

他们一路走着,竟然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有张望的眼睛在陶醉与惊叹,当他们站在院落中央烟雨濛濛的人工湖边的时候,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这里太美,太让人望尘莫及,太让人容易沉醉于物质的迷醉与召唤,因此而憎恶自己卑微的身份!

路雪忍不住说:“真是一个梦境啊!”几个男孩也纷纷摇头叹息。金小乐望着湖中杉木的倒影,痴迷地说:“我宁愿一辈子老死在这个院子里。”

小黑坐在了一块大青石上面,目光望着不远处一座房子的屋檐,呆呆地说:“世代承传,百年一叹。”

大家一听,击掌喝彩道:“好词!”

路雪跨前一步,声音低沉地说:“真是好词啊!好房子就是可以承传子孙的,百年一叹!太绝了!比千年一叹更有韵味!好,我们就用这句话作为主打广告语,来延展系列形象广告,既可以彰显金雨豪苑,又能够烘托发展商的厚度,太好了!”说完马上搜索其它人的眼睛,追问道:“怎么样?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落坐在石头和栏杆上,七嘴八舌地开始就地展开讨论。

“我觉得还可以围绕着豪宅的概念进行展现,提升大家对豪宅的认识!”金小乐是做策划的,思考方式就是比较系统。

“那我们可以演绎一个豪宅新概念出来!”小黑说。

“不,不,不……”路雪坐在湖边圆木的栏杆上,大摇其头,大家都疑惑地看着她。

“恰恰相反,不是新概念,要做最传统的豪宅概念!你们想想,故宫,圆明园?”

大家附和:“对啊,中国最古老的深宅大院的楷模啊!”

“那就是复古豪宅再次登场!”金小乐一点就透。

“非常好,这个路线对了!复古豪宅,其中蕴涵多少文化和历史啊!”路雪叹道。

“那就从豪字说开去……”金小乐马上打开包,作势要记。

其它两人见状,也打开随身携带的包,拿出笔记本。每天带着笔记本,随时作好记录,是蓝梦铁的规矩,看来大家都做得很好。路雪当然也不例外,也拧开签字笔,刷刷刷地写着零星感觉。

突然大家都沉浸在专心致志的写字中,周围安静极了。路雪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陪同的保安,于是抬起头,只见保安居然也在刷刷写着什么,但他脊背笔挺,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势。

路雪好奇地问:“你在写什么?”

保安脸腾地红了,他对路雪羞涩地一笑,说:“我听见你们谈得太精彩了,所以记下来回去慢慢学习。”

陶阳说:“哥们好样的,有前途有前途!”

保安脸更红了,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象你们这样工作,太让人兴奋了!”

金小乐说:“谁不想,你知道罗斯福吗?美国前总统!他老人家就说,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

保安说:“哦,你们是做广告的?那我以后也要做广告人!太刺激了!”

路雪开玩笑说:“要不你辞职跟我们走算了,从底层做起,只要有悟性,很快就可以创作啦!”

保安一愣,却说:“好啊好啊,你们老板会要我吗?”

大家听罢轰然笑起来,陶阳说:“你当这位美女是谁呢?我们老板,金口玉言!你还怀疑什么?快拜师从门吧!”

大家起哄到:“是啊,赶快拜师啊!”

保安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

路雪见状,过去递给她一张名片,说:“别理他们,广告人喜欢耍贫嘴。这是我名片,你要真想做广告人的话,可以去深圳找我。”

小黑说:“机会从天而降啊!过去我怎么没有这等好事?”

陶阳也说:“是啊,这老兄也太幸运了!我还不定哪天就被扫地出门呢,你倒好,想做广告人随时可以去找老板!”

路雪一挥手:“去去去,你们别捣乱,你们没发现他很有上进心吗?这样的人不要不是傻瓜?”

大家呵呵笑着,保安仔细地把名片放进上衣口袋里,并没有看上面的字,脸上已经是一种肃穆的表情。

路雪说:“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接着来!”

金小乐说:“从豪宅说开去。”

小黑说:“对!我们把豪宅的豪字进行深度演绎,就大有文章可做啦!”

路雪沉吟道:“道理是对,不过我们不能太离题,最后为他人做嫁衣了,还是在金雨豪苑里面取材比较好。”

陶阳换了个姿势,把二郎腿翘上,点了根烟。又分了一根给金小乐,问小黑要不要,小黑摇头。这时他开口说:“我有点想法,不过我也是刚入行,不知道对不对,我就随便说了啊!”

大家都等他说,金小乐说:“我就烦你这罗嗦劲儿!”

陶阳依然好脾气地笑着,冲金小乐抱歉地点头,然后环视大家说:“我们不要象其他地产项目一样,用整幅图片来表现,咱们用细节来表现大气!比如啊,屋檐一角,一段回廊,扶手、柱子……”

金小乐从嘴巴上取下烟,眉飞色舞地说:“嗨哟哥们,行啊!我也这么想的,细节表现大气!点滴见功夫!还有不要把话说透,留点空间给大家……”

路雪说:“还有,不能太讲究艺术手法,毕竟买豪宅的不一定都是文化人!”

小黑停下记录,抬头说:“我也在想通俗手法的问题,是不是还可以考虑用一些更直观的画外景观?”

“什么什么?”大家都没听懂,懵懂地看着他。小黑用夹着笔的手挥舞着配合说话:“我们可以干脆不用建筑,不用院落,甚至不用图片!”大家一听,觉得角度很新,于是都认真地望着他,等他讲下去。

路雪想起碧华山庄的电视广告,于是对小黑说:“你要注意,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平面的表现……”

小黑对她点点头,说:“我的意思就是平面,你们说,我们能不能用其它东西来类比呢?”

大家愣愣地摇头,表示还没听懂。小黑把笔记本收起来,站起身,在大家眼前度着步子。眼睛一一注视着几位同仁,说:“豪宅匹配的东西是什么?高尔夫,奔驰宝马……”

大家恍然大悟:“哦,用这些来表现豪宅?”

小黑点头:“对,我提一种设想而已,你们想,所有人都知道高尔夫是富人的运动,那我们何不直接用高尔夫?”

路雪明白过来,但是还有点疑虑:“会不会跑题?”

小黑摇头:“不会,广告语可以把中心拉回来啊!比如,广告语可以这样来表达:

“豪放之美,收发自如。——金雨豪苑,尽在不言中。”

路雪听罢点头:“恩,这又是另一个系列了!”

金小乐和陶阳也点头沉思:“恩,不错,今天已经有几个系列啦!”陶阳说:“我们该去看看小鸟了。”大家这才想起来,今天兴致勃勃奔百鸟林来的,没想到却成了最后到的地方。

人工湖转过去就是百鸟林了,只见绿树丛丛,繁花点点,却不见鸟的影子。大家正疑惑,后面的保安说:“现在小鸟们都出去了,要到七八点钟,天快黑的时候,来看百鸟归巢,可美!”

“看来今天我们无法瞻仰它们的风采了!我们撤吧!”路雪说。

“啊,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过夜?”金小乐带着做作的哭腔,故作恋恋不舍状。

“走吧,把它带入你的梦境吧!”陶阳去拉金小乐。

“等我们拿下代理权,一定跟发展商争取,让我们的办公室设在这儿!”路雪说。大家欢呼雀跃。

路雪补充说:“不过,是临时的,做完这个项目就撤回深圳!”

“啊?”大家作晕倒状。

在离开金雨豪苑的时候,路雪拨打了唐刚的手机,对他说:“我们在这里呆了两个小时,非常有感触,已经有很多收获了。”

陶阳在一边说:“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给他们讲述一下思路?他们绝对兴奋!”

路雪一边打电话,一边对陶阳摇头,她对着电话说:“我们想要一些金雨豪苑的效果图,现在不是还没有建筑实景吗?也没法拍照,对,我们要建筑效果图。好,那我们明天查收邮件,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路雪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想让人家知道我们这么快就有这么好的思路,好尽快确认我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是广告人士,别指望他们和我们一样充满想象力,对他们而言,再好的思路如果没有图文结合,都只是一种空泛的概念,而概念是最让人感觉空洞的!”

他们三个不得不点头称是,陶阳伸出大拇指,说:“路总,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啊!”

小黑一扬头,说:“佩服了吧,路总是一座金矿,你还有更多惊喜在后面呢!”

路雪看了小黑一眼,对大家说:“走,天快黑了,现在我们去拍照!”

陶阳说:“不是用效果图吗?”

金小乐在陶阳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说:“拍庭院风景啊呆子!”

4. 金雨豪苑基本没有耗费什么时间和经历,一切都犹如自然天成。创作班组人人都才思泉涌,灵感倍出,不断都有神来之笔涌现。策划案和设计表现在几天内就一应到位。当精致装裱在黑色卡纸上的喷墨打印稿呈现在写字板上的时候,他们全部都坐在会议室,用一种近乎膜拜的表情看着那些稿子,怎么也看不够。

“父母对孩子的感情莫过如此吧?”陶阳有些陶醉地说。在设计过程中,他说这个项目的设计感觉是他有生以来感觉最好的。色彩和图片运用他都掌握得恰如其分:微微的金黄色,疏落有致的构图,琉璃的凤尾、绿瓦与红砖、栏杆与扶手。一个系列几个画面,全部被处理成了泛黄的旧照片。石狮在一角只露出一只头来,含威不怒,已经足以表明一种尊贵,那一句:“世代承传,百年一叹”真真是点睛之笔!整个画面似乎是凝固了的岁月的音律,彰显出一种暗哑的富贵,和金雨豪苑网站风格相得益彰。

“最爱的感觉也莫过如此!无论晨昏,为它痴狂。”小黑幽幽地说。

“这个项目是我做广告以来进展最顺利最刺激的!”金小乐面呈菜色,眼里却充满了成就感。策划案由他执笔,他已经几天没睡好了,但他说不累。

路雪说:“我也感觉这个项目是一个奇迹,好象老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好了这个项目,准备好了我们,准备好了我们的激动,准备好了我们的思路,我们只需要自然把它们释放出来就可以了!”

“而且从来不卡壳,不断层,怎么就那么顺利呢?我就纳闷了!”金小乐一边点烟说。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路雪的语气犹如占卜未来的巫师。

这时候,小例提着一个沉沉的袋子进来。放下袋子,喘了几口气,看着写字板上的稿子,她发出了尖叫,然后给了最高的肯首:“我敢说你们创造了中国最伟大的地产广告!”然后从袋子里往会议桌上掏出了啤酒、牛肉干、花生等一堆东西。

大家被逗笑了,这时气氛才一下子松弛下来。几个男孩子一哄而上,每人握了一瓶啤酒,用各自的牙呲啦开了盖,白色的冷气惬意地冒出来。大家举瓶同庆,异口同声:“为伟大的地产广告干杯!”

金小乐突然说:“下次去一定要看百鸟归巢啊!”大家都说:“当然了,一定要看!”几乎所有人都满有信心地认为,胜券在握。因为,他们是在用生命来创作,不仅仅是用大脑。

可是,次日在中山金雨豪苑的会议室里,他们遭受了意想不到的打击。

还是上次的四个人,路雪、小黑、金小乐、陶阳。在金雨豪苑的会议室里,配合着他们自带的投影仪。以路雪为首,几个人情绪激昂、声情并茂地讲述了金雨豪苑的系统推广构思,当投影仪最后停留在“谢谢”的画面上的时候,路雪他们回过头来,看见唐刚他们几个人都神态各异,但无疑全都被震住了。

短发女孩说:“天哪,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长发女孩比较镇定,但也是掩不住的惊喜:“真是难为你们,做得这么周全啊。”

唐刚和另一个男孩没有任何表示,他们都抿嘴沉思,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路雪征询地看着唐刚,他是头儿,得发表意见。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陈述意见:“你们在短短的几天里,能够拿出这么成熟的方案,的确不容易。……不过,金雨豪苑的代理也不是一件小事,我们呢,在深圳和广州都分别找了一些广告公司来参与投标,一共是十五家吧?”他扭头看着身边的长发女孩,长发女孩肯定地说:“对没错,十五家。”

唐刚接下来继续说:“目前已经看了七八家广告公司的方案,有两三家公司做的都很精彩,也看得出很用心,比如你们公司的,就属于两三家表现出色的公司里的。……我们规定的最后交稿日期还有几天时间,我们必须要等待所邀请的广告公司的方案全部递交上来之后,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所以,你们的方案呢,今天就暂时先留下,然后等我们的最后通知。”

路雪呆住了,听起来似乎是长征路上的第一步。此后长路漫漫,还不知道竞争何处到头。关键是你去和别人交锋,刀光剑影倒不在话下,可你的评委却不是行家,你能够不捏把汗吗?

也许是此前感觉太好,此刻蓝梦来的几个人心里都不好受,气氛在微妙之间变得有点凝重。小黑忍不住说话了:“唐总监,我想问一下,你们公司的评审团是哪些人组成的?”

他一说完路雪就在心里想:糟了,坏事了!因为此话分明就是在怀疑你面前的几位人士的智慧,否则你担心什么?她马上注意对面几个人的反应。果然,除了唐刚依然不露声色,其它三人已经明显挂脸,就连刚刚还兴致昂然的短发女孩也沉下了脸。

路雪立即补救地说:“如果光你们几个还好,我们就担心老板如果参与进来,到时候也许就复杂化了。”

但是他们已经不领情了。长发女孩语气冷冷地说:“这么重要的项目,老板当然会参与,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你们不会是怀疑我们剽窃你们的作品吧?”

路雪慌忙说:“不会不会,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花这么多心思来参与投标了。”

短发女孩却说:“凡是我们邀请来的广告公司,没有一家不全力以赴的,因为这个项目对广告公司而言,也是一个机会对不对?”口气已经非常不客气了。

本来很友善的关系,突然之间就变化了。路雪暗暗叫苦,却一时半会也无计可施,只得说:“那我们就先告辞,这些作品留在你们这里,我们等你们消息吧!”

路雪一行四人走出那个大楼的时候,全都不说话,心里却无端蒙罩了一层阴影。谁都知道,客户找广告公司,不光要你的作品出色,还要大家合作愉快,现在莫名其妙就有了抵触情绪,那么机会的几率又降低了几分。

孤单感袭击着路雪。每当这时候,她就感到很无助。她和大家一样,都还年轻,公司的业务需要有世故老练的人,来协助应对人际关系,人际关系多微妙啊!如果有人协助,那她就可以轻松地投入专业的创作中去。而现在,面临危机只能束手无策,默然待命了。

大家站在喧闹的路边等车,都闷声不说话。小黑走到路雪面前,说:“路总,对不起。”

“没事,你也是一番好意,太着急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敏感……”

“不要想那么多,凡是涉及到广告,没有不敏感的。”

“……那,我们回去一定要想想办法,怎么补救关系……”

“好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车来了,路雪拍拍小黑瘦削的肩:“上车吧,回去再说!”

出租车把他们带到长途汽车站,他们很快上了回深圳的空调大巴。大家都默默无言,谁也没有再提去看百鸟归巢。车子行到一半多的时候,金小乐突然骂道:

“他妈的,太窝火了!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陶阳说:“也不能怪他们,谁都应该多一些信任和理解,人家得按照程序来啊!”

小黑和路雪都不说话,都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专心致志。
 0   2005-07-08 02:33:4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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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飘 摇

1. 孤独还在继续。

其实,她的生活已经孤独很久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骆冰只是一颗流星,在她的天空里一闪而过,留下一道强光。刺得她仓惶失所、泪光闪闪。当骆冰离开了以后,每天回家,再也看不到沙发上的毛巾被,和鞋柜里落入视线的球鞋,路雪有一种很大的失落感。

这些都在提醒路雪她还是孤独的,喻鹏,依然是她孤独的内心最持久的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也许他已经有了新的开始,也许他已经彻底走出了他们的过去。有时候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期望爱情。她强烈需要的,只是有人介入她的生活,哪怕只是一种陪伴。她害怕深夜回到空寂无声的屋子。其实,她内心深处依然渴望一种纯净透明而强烈的爱情,因此始终难以融入世俗的感情生活。

每天清晨醒来时,她都会想:如果我就这样永远不会醒来,那么,有谁会知道呢?

她孤独着、感伤着,却停不下来,似乎有一种惯性,在推动着她继续孤独地前行。但是,她却还要面对很多烦心的事情。

一天,路雪从外面回公司,一走进设计部,豁然看见Anna居然躺倒在一个设计师的怀里。

路雪热血上涌,震惊和心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她低头快步离开设计部,回到自己办公室。越想越觉得难受,为Anna的不懂事,为她的未来担心,思来想去更加难受。

路雪原本给Anna规划的将来是:安心在公司做白领,乖乖女模样,不轻易交男朋友。也不一定要学多少技术,在最合适的时候,找个成熟稳健的男人结婚。因为路雪从心底里不愿意Anna走向自己的道路,辛苦奔波。何况她喜欢冒险,天生不安分,但Anna不是。

而现在,Anna竟然如此不听话,而且放肆到当众倒在别人怀抱。那其他人会怎么想?所有人都知道Anna是自己的家人,员工不只会小看Anna,也会因此小看公司了。

她拿起分机,叫小例:“你进来一下。”

小例开门进来。

“Anna和那个设计师多久了?”路雪开门见山地说。她断定所有人都知道,惟独隐瞒着自己。

“……你说什么?”小例吞吞吐吐,还想隐瞒。“我都看见了,你为什么不说实话?”路雪声音很大,手指发抖。

可能小例见路雪动真气了,只好低头说:“Anna还是个小孩子,你别太严格了,她也该恋爱了。”

“那也不能和他恋爱!”路雪一拍办公桌,小例惊吓之下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从来没见路雪发过火,今天的样子更是见所未见,她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路雪何以如此气愤。

也许是Anna从小被她带过的缘故,对于Anna,她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母爱的情愫。看着Anna,她心里经常会产生一些怜爱、欣赏、宠护,还有想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念头。只是中国人惯有的含蓄让她每次面对Anna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还是有分寸的亲近。而且对Anna,她有十足的包容与体谅,她可以原谅Anna其它所有的错误,却难以接受她这么随便地糟践自己。

是的,她心里现在很清晰地冒出一个词语:糟践。她觉得Anna这么做是在糟践自己。先不说那设计师怎么样,光这种在公司如此放肆的行为就本身很不尊重Anna了。无论是设计师还是Anna自己。

路雪忽然理解了二姐当年和男友私奔后,为什么妈妈会那么伤心欲绝。那时候路雪还很小,她很欣赏二姐的勇气,可以毅然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伤心,难道妈妈不希望二姐幸福吗?

现在,她知道妈妈的心情了,妈妈是太希望二姐幸福了,她很清楚地看见二姐选择的,是一条充满艰险的路,可是二姐却不知道,被眼前短暂的幸福蒙蔽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很幸福。

小例是不能明白路雪的心思的,所以路雪的表情让她很惊讶,她呐呐地说:“要不,我让Anna进来,你好好和她聊聊?”

小例出去片刻之后,Anna进来了,从她做错事情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小例已经告诉她真相了。看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路雪才发现自己错了。她一直以为Anna很成熟很懂事,所以对Anna 的沟通太少了。可是现在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个胆怯的小女孩。

路雪看着墙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马上和他分开!”

Anna沉默着,不说话。

路雪转身过来,看着她:“你听见了吗?我要你马上和他分开。”

Anna忽然哭起来,说话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你不知道上次体检他有肺结核吗?”路雪大声喝问道,这是最让她心痛的事情。如果这个人是健康的,那么所有问题都还有余地。可他的身体是那么瘦弱,还患有难以治愈的病症,路雪实在无法安心。

“可是他对我好,他了解我,他懂我,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Anna一口气说完,转身哭着跑出去了。

路雪颓然坐下,无奈地闭上眼睛。

2.中山有个叫金雨豪苑的楼盘,据说是豪宅。对方营销部的人打了几次电话来公司,邀请他们参与整体广告代理投标,并希望他们过去看一看。

路雪看过他们传真过来的项目简介,金雨豪苑发展商是合资企业,主要开发高档住宅小区,现在已经是第五次开发项目。因为想在中国地产界创立一流品牌,并欲问鼎深圳知名的地产品牌集团万科,所以想面向深圳推广地产项目,借此推出企业品牌形象,所以特别在深圳寻有实力的广告公司。

路雪登陆了金雨豪苑的网站,进入主页就被一张旧照片吸引了:复古的屋顶,暗哑的灰色和红色组合,巨大的圆形柱擎起一个院落……路雪忍不住飞快进入了相关所有的图片及建筑风格介绍,更被细节之处吸引,走廊、过道、花园、园林、扶手,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不张扬,也不刻意,却精致典雅,似乎是流芳百世的名居,静静彰显着一种与世无争的霸王之相。

路雪决定去看看。

最近发生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就是Anna走了。路雪一直不赞同Anna和那个设计师拍拖,他们就一起辞职,Anna也搬出了公司宿舍。听小例说,她正式和那设计师同居了。

Anna走了之后也不与路雪联系,显然她在和路雪赌气。路雪也是在她走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由于太忙碌于工作,已经很长时间忽略了和Anna沟通,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哪里又明白路雪不同意他们交往的道理呢?

有一次路雪打听到她的号码,打过去想和她说说体己话,可是未开口泪先流。

她强忍住没有哭出声音来,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Anna在电话那头也是淡淡的,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后来路雪仓促挂了电话,自己在家里放声大哭。

她担心她的一切,却无法走近她。她知道自己已经伤了Anna的心了,她一定认为自己不理解她。这个年纪正是反抗和斗争的年龄,路雪就是在这个年龄,违背父母兄弟姐妹的反对,固执地到了深圳。

这个年龄的Anna又如何能了解她的苦心?Anna走了之后,行政部秘书的职务也没有合适的人接替,路雪就把公司档案柜的钥匙交给小例,让小例接管了。

Anna走后公司一直没有秘书,有些小事都是小例担当起来。最近业务很繁忙,小例的工作也多了,于是公司就登了广告招聘一个秘书以及几名AE,也就是客户服务。

有天小例进来,神色诡秘地说:“老板大人,你的秘书要见你。”

路雪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小例负责前期筛选,估计是觉得差不多了,所以要她最后定板。

“哦,这女孩怎么样?”她问小例。

小例抿着嘴乐:“你看看就知道了。”

路雪纳闷,于是说:“笑什么,看你这表情,她要么很丑要么很漂亮。”

小例笑出声来:“哎呀,都不对。你看看就有数了。”

她的古怪神色让路雪也不由得好奇起来:“那快让她进来吧。”

小例出去。过了片刻,有人敲门。

“请进!”

一声请进之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孩出现在门口。“你是……你有事吗?”路雪不认识他。

“哦,我是来应聘秘书的。”他站在门口,微微欠身说。他大概一米七八的身高,皮肤白皙,头发蓬松,单眼皮高鼻梁。

路雪瞪大了眼睛,很快调整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显得太惊讶:“哦……请坐请坐。”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来做秘书很不正常吗?门口的小姐一直是忍住笑和我谈话的,你是不是也想笑?”他坐下后很不解地说。

“哦,倒不是。凡是违背常规的东西,总会让人新奇一下子,女老板和男秘书都是如此。”

路雪让面部表情镇定下来,不无幽默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陶阳。”他欠身道。

路雪留意他这是第二次欠身了,他的表情和欠身的姿态配合起来显得很有修养,看得出应该来自一个有教养的家庭,不是官宦人家就是书香门第。接下来,路雪开始和他进行招聘的常规对话,然后路雪对他说:“我不怀疑你能够胜任秘书的职务,不过,我不能用你。”

他脸色很尴尬,可能没想到这个女老板会如此直率,当面拒绝他。

她接下来很快说道:“我觉得……你更适合做客户部的AE。也就是客户服务工作,有问题吗?”因为她发现他喜欢笑,即便不说话,眼角也带着笑意。性情好的人是最适合去和人打交道的。

他想了想,说:“没问题。”

下午三点,路雪带领设计师小黑、策划师金小乐和客户部新来的AE陶阳,一行四人,在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之后,来到了中山市。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那个地产集团。

那家集团公司有一栋宏伟的建筑,整个集团都在上面办公,他们通过前台了解到营销部在八层,于是直接乘电梯到八层。

前台小姐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接待室等候。“对不起,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通知策划总监过来接待你们。”小姐颔首离去。

“哎呀,好象大公司的接待小姐都特别温柔。”陶阳说。

大家异口同声:“切——”

不多时,一个三十岁左右西装笔挺的男子出现在门口,略显苍白的脸上笑容可掬。见到他们就热情地伸出手来:“欢迎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见面派了名片,他叫唐刚,头衔写着营销部总监。紧跟着来了一男两女,男的也穿着笔挺西装,女的穿着靓丽的职业套裙。唐刚介绍说都是营销部的,一起就金雨豪苑沟通一下。

彼此交换名片,唐刚说:“哎哟,你们公司都是俊男美女啊!”路雪马上说:“哎哟,你们也都是才子佳人啊!”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唐刚说:“还是深圳的人反应快啊!”他旁边那个短头发的女孩立刻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中山人就反应很慢咯!”另一个长发女孩点头附和:“对啊对啊,唐总监也是从深圳来的,人家是在变相夸自己呢!”

短发女孩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赶明儿也一定去深圳镀镀金,要不哪天被淘汰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路雪说:“你们这么冰雪聪明还要镀金呢,你们要去了,那我们就只好逃跑了,因为位子都给你们占了啊!”

大家又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初次见面气氛就这么活跃,所有人的情绪都放松下来。听说唐刚是深圳来的,路雪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这一打量不要紧,怎么觉得越看越面熟?

路雪看着唐刚愣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瘦弱苍白的男子,原来便是她邂逅过两次的那个书生!一次在国贸大厦楼下的超市,他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啤酒。一次在和骆冰重逢的那个茶餐厅,他西装革履守着一台笔记本在埋头打字。也许和一个陌生人连续相逢几次并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每次相遇路雪都能记得他,并且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记得每一次与他目光相遇的时候,路雪就暗自想,这个人一定会和自己发生某种联系,现在预感灵验了!

这第三次的相遇竟然是在谈判桌上,路雪禁不住想,这是不是预示着一种天意?这个楼盘注定会是我们来做的,也许又可以再次创造一个辉煌!

她在心里的一番激流汹涌,并没有流露在脸上。从唐刚的表情上看,他对她应该没有丝毫印象,路雪也就不打算说了。在这种场合,你贸然去和别人谈这些,别人只会认为你在找借口拉拢关系,所以还是保持沉默为佳。既然是天意,那么无论怎样,都会有神助了!只是经过这一番认人和回忆以及印证的过程,路雪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自信。她挺直了脊背,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凭空就胸有成竹了。

然后他们被带到一个庄严的会议室,路雪一行四人呈一字排开刚刚落座,就有身穿职业套装的文员,端进来热气腾腾的茶。

路雪暗自庆幸到底还是来了。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出健康发展的迹象,而且他们的规模很大,管理规范,应该是一家可以长期发展的品牌。

他们很快进入主题,开始开会。路雪首先代表蓝梦广告讲述了公司发展历程和管理架构、工作流程,并用自带的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演示了蓝梦成立两年多以来的成功案例。

唐刚一直默默观看,没有任何褒贬。然后他沉着地介绍开发商背景,公司规模,还有此次投标的项目金雨雅苑的施工进度,交楼标准,预计开盘时间等。在座的几位相应作出了补充,并出示了部分资料以及金雨雅苑的建筑立面图。

现在的路雪,已经懂得高手过招不留痕了,巧妙地展现实力,悄悄地把对方的心收拢,得了先入为主的优势,下次提案就容易征服了。

大家看似中规中距的沟通,其实底下暗流纵横。路雪自然而巧妙地把话题转到了关于豪宅项目的创作感觉,并相当精彩地描绘了自己登陆网站对金雨豪苑的印象,虽然看起来只是寥寥数语的泛泛闲谈,但是却没有痕迹地在大家心里刮过飓风了。

当她说:“真正的豪宅就是与世无争的霸气!”的时候,对方几个人明显被感染了,眸子发光,神态入定,纷纷说很期待蓝梦对金雨豪苑作出更详尽的方案。

到了这时候,就该告辞了。决胜的谈判就应该收放自如,干净利落,嘎然而止,留下无数想象与回味的空间,不能留一丝累赘,否则就会让对方厌倦了。然后路雪起身说:

“那好,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下来我们想自己去工地参观一下,你们就不用陪同了!我们下次见!”

唐刚一边与路雪握手,一边说:“好的,那我们就不奉陪了,我马上打个电话给小区保安部,让那边给你们放行。现在小区的绿化已经基本完成了。是贝尔高林设计的,非常到位,你们可以去感受感受!”

另一个人说:“小区里有个别致的风景,叫百鸟林,现在已经有很多鸟在里面栖居了,你们一定能在那里找到灵感的。”

“是吗,那太值得一看了!”百鸟林让他们当即兴奋起来。大家带走部分资料,约好了下次提案的时间,告辞出来,就上车直奔金雨豪苑。
 0   2005-07-08 02:33:1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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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蓝梦报纸参加企业内刊评比,获得了第二名,仅次于地产行业老大的万科周刊。路雪请大家去吃巴西烧烤以示嘉奖。席间她接到费嫡打来的电话:“明晚到我家来喝汤吧?”

电话里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而且充满着热情。路雪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费嫡又说:

“我男朋友刚买了瑞奇.马丁的专集,你来看吧!”

看来似乎不容拒绝,于是路雪答应下班后去她家。

玉星苑开盘以后,卖得异常火爆,半年后基本就濒临尾声了,李经理和何刚就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找了其他公司,蓝梦和玉星苑的合作就完全由费嫡来联系。

自从上次佣金事件之后,路雪想起费嫡都会不寒而栗,她觉得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的内心长满了毒刺,她不希望和她过多接触。可是,人的关系是最微妙最难以分割的,她在心里抗拒着费嫡,可费嫡却在不断地靠近她,以她无法抗拒的方式。

费嫡的家住在梅林一村对面的农民房里。

深圳很多这样的农民房,都是为了应付深圳外来打工大潮的需要。这样的房子廉价而实惠,很适合一般的普通白领。小小的房间里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等一应具备。房间结构很奇怪,就好象是小孩子搭出的积木,完全没有建筑的章法。

相比之下,笋岗桥下明亮的房间虽然小,却至少是方正的,显得要正规很多。

费嫡家里很凌乱,几件简单的家具,都应该是从低档家私店采购来的。茶几边角碰坏的地方,露出了层板的碎木屑。沙发也很硬,坐上去的时候一下子感觉好象坐在了硬板凳上。而且扶手上已经有些油腻的灰色。路雪有些不太自在,那架低廉的电视柜上的VCD里面,放着张宇的新歌《雨一直下》,虽然音响效果不太好,但张宇那沙哑的声音弥补了一切。

“你还爱着他,也许也带着恨吧。……你想要离开他,他却拿着鲜花,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路雪的情绪被音乐揉得很惬意。她是一个认为好心情高于一切的人,所以她很快就忽略了环境带来的不适感,逐渐放松下来。

一个年轻男孩子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他叫史东,我那位。” 费嫡冲路雪挤眼睛。

这个史东在这房子里,却显得出人意料地干净和帅气。他高挑的个头,穿着浅色的休闲服,看起来与这个屋子还有费嫡都显得格格不入。

听说上次费嫡和李经理的佣金纠纷,最后就是由这个史东出面协调,最后才和平解决了。所以路雪对这个史东有几分好感,觉得他应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现在正坐在茶几旁为路雪沏茶,修长的手指正在灵巧地摆弄几个功夫茶的小杯子,这是广东人的习惯,很多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人都拣起了这种习惯。

这种习惯没什么不好,就是过程比较罗嗦。现在路雪欣赏着史东泡功夫茶的过程:先将滚开的水倒在一个大壶里,然后再提起壶。一一掠过一字排开的小杯,小杯都盛满了水,然后再将小杯拿起来,将杯口放在另一个小杯里打滚,一路滚下去。这是清洁的过程,然后才是泡茶。

他在几个杯子里都装满了茶水,然后对路雪说:“来,尝尝我炮制的功夫茶,如假包换!”

路雪小心地端起杯子,仰面倒进嘴里,由衷地赞到:“好茶!”喝完有股清甜的味道在喉咙和舌尖久久不散。

费嫡说:“这是我们浙江的龙井茶,加上史东的一流料理,当然好喝了。”

说着将两盘凉菜放在茶几上,对史东说:“快点推销你的茶吧,我的饭馆要营业了。”

史东又端起茶壶对路雪说:“来,咱们三杯就下岗,再来两杯!”

路雪说:“会醉吗?”

“会醉,但不是现在。不然费小姐的酒就卖不出去了。”

路雪很快就喜欢上了他们,他们的互相调侃那么默契,又透着亲密无间的恩爱,这让她又一次想起了喻鹏。

这个狂欢之夜让路雪和费嫡的关系改变了性质,在路雪心里,费嫡算她的一个朋友了。还有那个史东。

29.天真的路雪哪里料到,费嫡的宴请只是在做铺垫,好让她的目的进行得顺畅一些。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费嫡来到公司,坐在路雪面前,她说她刚去弘法寺烧完香。

路雪心想,决裂的时候终于来了。

“路总,玉星苑的合作也快接近尾声了,我们该结算一下帐了吧?”此时的娃娃脸就象鬼片里面的面具,没有表情,没有感情地直奔主题。

“好啊。”路雪用分机叫小例进来。对小例说,把最近几次的合同总额核算一下,并计算出百分之十五的三分之一来。

费嫡听罢立刻炸了:“怎么是三分之一?为什么?”

路雪很惊讶费嫡的反应,她解释说因为李经理和何刚已经离开公司了。

费嫡立刻很激动地说,她要拿以前谈好的全部佣金,李经理和何刚虽然走了,但是他们那份应该由她来得。路雪看着变脸的费嫡,心也往下沉。她说:“那恐怕很让我为难,你知道,本来你们的项目利润就有限。再加上……我尽量多给你一些好吗?”

这时小例说:“路总,算出来了。”

路雪看了一眼小例递过来的单子。对费嫡说:“这样吧,我给你一半,好吗?”

费嫡垮下脸来,说:“路总,事情不能这么做吧?他们虽然走了,但是事情还是在继续做的!”

路雪说:“对不起,现在已经事过境迁。事情虽然继续在做,不过很多情况也和当初有所不同。你应该知道,李经理走以后,很多关系需要我亲自去协调,公关费用自然又增大了。还有,现在你们所做的大多数都是招牌和路灯旗的业务,我们已经利润微薄……”

“可是以前你们赚钱了啊!”

路雪看着她,说:“费嫡,你是不是觉得你应该把我们全部的利润都拿走?”

费嫡恼怒地偏着头,眼睛不看路雪。路雪叹了口气,对小例说:“你把钱准备一下送过来。”

小例疑问地看着路雪:“全部吗?”“全部。”路雪面无表情地说。

她想,我可以给你钱,不过,你已经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30.骆冰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有一天,路雪回家,看见茶几上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情况紧急,来不及给你告别,也来不及面谢,我会再和你联系,后会有期!”

毛巾被还凌乱地趴在沙发上,烟头横七竖八地躺在烟灰缸里,水杯里有半杯没喝完的水,一切就象一个顿号,就象骆冰马上就会从洗手间出来。

突然,她发现纸条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

请打开你的床头柜抽屉。

她连忙转身进入卧室,又匆忙跑出来,从包里取了钥匙。抽屉拉开,如她所料,里面躺着一个干净的信封。骆冰果然留下一封信,他怕被别人看到,所以就细心地塞进了床头柜。

路雪蹲在床边,急切地撕开信封:

“雪儿:

请允许我,象你曾经的毛毛那样称呼你。这是第一次这样叫你,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段日子。我会永远都无法抹去在无数个深夜,我们坐在这个房间,你在那边,我在这边,我们一起为我们各自失意的爱情而感伤叹息。

无数次,我都有强烈的冲动,我多么想走过去,搂住你的肩膀,对你说:让我来爱你,让我们从此风雨同舟,也许我的肩膀并不宽阔,但足以为你遮风挡雨……

可是无数次无数次,我都压制了这样的冲动。我装作若无其事,和你谈笑风生,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和内心的翻滚,以麻木不仁的姿态成功地保持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但是,我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给你知道。

我要走了,也许,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必须要说出来。

我实在不愿意让我们之间的一切成为我独自监守的一个秘密,至少,你有知情权。

……我多么希望,你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和我一样一无所有。我们可以一起漂泊、一起流浪、一起面对所有风雨,或者,一起走向成功。

可是,你是一个如此强健的女人。对不起,我觉得只有强健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你。你给我的所有感觉都是强健的。强健的身体可以让你连续几天通宵达旦,强健的内心可以让你承受任何打击,强健的意志可以让你面对困难也坚定不移。

我并不反感你的强健,应该说,我是多么欣赏你的强健。

可是,你的强健却让我自卑。似乎你的天空不需要另一半,你自己就已经明艳照人。面对你,我总是轻易就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尽管我在很多人面前都感觉良好。

对不起,其实我是一个内心虚弱的人,我想我哪怕一辈子一无所有,但至少,我要在我的爱人面前保持伟岸的形象……

所以,我实在没有勇气去突破内心的挣扎,我没有勇气去爱你。但是,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冰山的雪莲,高不可攀。

我多么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强大的男人,他可以在你面前成为苍天大树,让你能够真正地享受到温暖与呵护。

我知道,其实你很脆弱。只有我知道,你并不只是那个坚强的路总,你每一次的眼泪都是女儿心的萦绕。

所有的言语都无法表述我的心情,我要你答应我:

永远快乐,好吗?

骆冰 草”

路雪把信笺捏成团,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她把毛巾被抱起来,低下头,深深地嗅着上面残留的气息。这亲切又陌生的气息让她百感交集,悲从中来,她把脸埋在床单里,痛哭失声。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

她抬起头来,发了一会儿怔。把床单和枕头卷起来,一起扔进了阳台上的洗衣机。开关旋扭一拧,它们就立刻疯狂地旋转起来。路雪透过洗衣机透明的盖子,看着里面的旋涡,回想自己和骆冰的两次擦肩而过,回想自己和喻鹏的唇齿相依,回想自己几年来的艰难独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但是她知道,所有的过错,都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对着那个轰鸣的旋涡,哑然失笑。

然后她慢慢地离开阳台。打开冰箱,她拿出了一罐喜力啤酒。

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喝起来。

时间已经走到了二OOO年的春天,喻鹏离开她已经三年,路雪二十八岁了。
 0   2005-07-08 02:32: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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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路雪在成长着,也越发地坚硬起来。可是,面对工作她可以越挫越勇,而面对某些事情,她却依然是那个天真的女孩,束手无策。

快过年了,玉星苑的推广展开了年关最后一战,等这场战役打完,就要放假了。

深圳商报开创了地产专版,专门发布地产广告和地产推广的成功案例。报社的记者找到了路雪,热情地约稿,让她把公司的几个地产案例以及自己的创业历程都写一写。

路雪以《给房地产玩一回心跳》为名,写了碧华山庄的案例,又以《小户型的营销神话》写了玉星苑的推广过程,还有一篇《女人让商业精彩起来》写了岳阳女人街。

商报和晚报都整版刊出了路雪的文章,还有她的彩色玉照,以及创业简述。

一些媒体看了文章,说路雪的案例写得很精彩,而且人也年轻漂亮,代表了深圳创业型老板,于是约稿越来越多。要她谈深圳广告界现状的,谈广告人才结构的,谈创作体会的,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稿子相继刊登在报刊和行业杂志上。

有人见到路雪,都戏谑地称她为名人,有朋友还调侃着要签名。

蓝梦也蒸蒸日上,很多地产项目会找上门来,邀请参与投标,而且出手也很顺利,几个月内蓝梦就接下了十几个楼盘代理,付军的影响也已经过去,因为蓝梦在逐渐显露峥嵘,行业内的高手不时会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加上小黑的坚定维持,公司很快又有了勃勃生机。

不过,阳光背后总有阴影,生活从来不会尽善尽美,一些阴影下的腐生物也会偶尔露面,尽显其丑陋。

李经理已经打了几个电话来,约了下个礼拜,也就是他们放假之前,要来结算佣金。现在他已经不再遮掩了,而且说得理直气壮。而在临近提钱的时候,却只有费嫡和何刚一起出现在路雪公司。他们对路雪说,要单独将佣金拿走。

“为什么?”路雪在这种问题上永远迟钝。

“因为他总是刻薄我们,而且居然对我们说要从佣金里抽出三分之一出来给张副总,作为上次出事的弥补……哼,鬼才相信他的话!对于这种人,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费嫡在谈到钱的时候总是处于亢奋状态,和家里那个温柔可爱的形象判若两人。路雪看着何刚,何刚点头:“是的,他以前说好和我们两个均分佣金,可现在又对我们说他要拿四成,我们各拿三成!”

费嫡在旁边点头:“而且,这个人太过黑心,经常以我们策划小组的名义报销餐饮费,然后私吞。而且常常想尽办法搜刮我们的钱,现在他还欠我五百块钱没给呢!”

路雪脑海里则掠过玉星苑开盘的前一晚,在混乱的人群中,他气势汹汹地冲无助的路雪吼叫的样子。她觉得他们说的对,但她还是认为这么做有些欠妥,无形中把她也搅和在了他们的利益争夺之中了。还有,她担心李经理不会就此罢休。

可费嫡轻松一笑:“我们已经想好对策了!”

“说说看!”

费嫡看何刚一眼:“要不你来说?”

何刚慌忙摆手:“还是你说吧!”

“行,那就我来说。”费嫡捋了一下额前的短发。

“我们想在你这里拿了钱之后,上演一出戏。”

“什么戏?”

“深圳什么最多?”

路雪想了想:“女人?”

“不对……也对,那什么人总打女人的主意?”

“男人?”

“也……对!那什么男人最喜欢袭击女人?”

“被女人虐待过的男人?”

费嫡大笑:“嗨,什么呀!直说吧,”

她把脸凑到路雪面前,低声说:

“你不觉得深圳的小偷特别多吗?”

路雪摇头:“没感觉。”

“尤其在年关的时候!很多人都指着发一笔横财,好过个好年。”

“恩……”

“所以呀,我就……”说着比划着一个推抢的手势。

“喔……我明白了,你们想上演苦肉计?”路雪突然恍然大悟。

费嫡往椅背上一靠,摇头道:“唉,你怎么当上老板的?”

“可是,被抢是应该报警的,那你们?……”路雪总觉得不妥。

“当然,被抢的结果可能是报警,但我也可能用其他办法,比如……打电话给他呀!因为他是我们的头啊!”

见路雪依然不解,她又凑过来: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从你这里出去,刚走到深南路就遇到小偷,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包就没了……然后我恐惧过度,大哭起来。然后,何刚去追小偷。我呢,一边哭一边给他打电话……因为太慌张了,就忘记报警了!……”

她的眼睛熠熠闪光,身上竟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凛然之气。路雪听着听着,第一次见费嫡时的那种寒意又重新袭来,她有些忧虑地看着何刚,可是何刚这会儿也双眼发光。他注视着费嫡,就好象在注视一个偶像。

路雪沉默了。

“你是不是担心他会报复?”见路雪低头不语,费嫡问。

路雪立即说:“对啊,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要想好是不是值得这么做。”

费嫡和何刚对望一眼,胸有成竹样子。她有些得意地说说:

“我们就知道那个湖北佬会报复,所以,我们已经决定:唯一的反击手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路雪不解:“什么意思?”

费嫡起身,走到窗前,很得意地回身说:

“你想啊,他再生气也不可能马上对我们采取措施对不对?但是,他有可能第二天就会有行动。所以呢,在我们被抢的当天下午,我们就要开始行动!”

路雪越听越不明白,钱都已经拿走了,还有什么行动呢?

“我们找了几个专门处理这种垃圾的人,让他们先认人,然后在下班时间等在姓李的回家路上……”

路雪差点没惊叫起来:“你们想用黑社会杀人灭口?”

费嫡却轻松一笑:“没有那么严重,只消让他在床上躺个一月两月的就行了。”

那神情宛如电影中黑社会大姐大,在运筹一起谋杀案。

路雪感到不寒而栗。她暗暗在心里算了一笔帐,他们目前的佣金分配下来,差距也就是一万多元,可是他们竟然就要为了多拿一万多元,而采用如此残忍的手段。但她想,也许她只是开玩笑说着玩玩罢了。黑社会,那是一般人可以周旋的吗?

于是她很轻松地问:“你们还认识黑社会的呢!”

费嫡用大拇指指着何刚:“他让哥们找的。”

路雪更奇怪了,何刚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居然可以随随便便就操纵黑社会?

“奇怪吧?何刚还跟他们吃了饭呢,喝酒喝得都成铁哥们了,看不出来是吗?”

路雪这回是好奇了,她笑着问:“请他们出动要多少钱啊?”

费嫡伸出两个手指:“两千块就可以了!”

这么确切的数字,让路雪不得不相信了事情的真实性。所以她严肃起来:“你们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费嫡立即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可是他那种人是需要有人教训他一下,就当是为民除害吧!”顿了顿,她又说:“还有,你现在可能还没有领教过他,也许他早晚会来滋扰你的。”

路雪:“不是也许,你们这样做,他就一定会来找我。”

费嫡说:“你如果担心连累到你的话,我们可以当你的面打电话给姓李的,告诉他已经将钱拿走了。”看来她决心已定,而且非得逼着路雪也要加入到他们的计划支持者中,否则就要和她势不两立。

路雪只能沉默,然后她在心里暗想: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他们,让一场血战化为乌有呢?

但她实在想不出办法,如果她给李经理达电话,那就成了告密的小人,而且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最后她只好任由他们自己去处理了。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费嫡打来电话,说计划变了。路雪松了一口气。可费嫡说的话,让她的心又提起来。

费嫡说:“我们出来后,突然想起那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我们觉得没有必要上演苦肉计了。他不说过给张副总八千块钱吗?我们何不将计用计?于是我们就干脆直接对姓李的说,我们已经把那八千块钱给张副总了!因为我敢断定,他绝对不敢当面质问张副总的。所以我们就扣留了八千块下来,其他的按30%的比例给他了。嘿嘿,这么做省事多啦!”

“他怎么样?”本来他们如何分配与路雪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事到如今,好象路雪已经身不由己地卷进来了,她还得关心下文如何。

“他气急败坏了,说无论如何不相信我们会那么做。……哎,管他呢,如果他找你,别理他!”

“他为什么找我呢?”路雪不明白。

“难说,那个变态狂!”现在深圳流行说别人变态,好象除了自己,所有人都不正常。

“那你们的下一个计划呢?”

“哎算了,那个何刚,那天他去请黑社会的哥们吃了一顿饭,今天居然一定要和我分摊饭钱……哎呀没意思!先不请他们出动了,等等看吧!”

27.看起来一场风暴就这样平息了,但是,到了晚上,风暴却不偏不倚地降临到了路雪的头上。

李经理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冲进了路雪的办公室。他走进来就往桌上重重地撒出一把钱,然后杀气腾腾地说:“这两个猢狲,竟然敢算计起我来了!”

他又重重地把自己扔在路雪面前的椅子上,吼叫到:“他妈的,等我弄明了真相,我不剥了他们的皮!”他的话音落下不久,门开了。小黑进来,眼光打量着李经理问:“路总,有什么事吗?”

路雪冲他摆摆手。他又看了李一眼,这才关上房门出去了。路雪知道现在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她问:“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一问李经理的脾气犹如火上浇油,他气愤地说:

“他妈的这两个混蛋,竟然冒充说送私自送钱给张总,而且不按照规定的比例分配,私吞了两万块钱!真是胆大包天!”

他的湖北口音把每个字都砸出火来了,而且面孔因为气急而扭曲变形,看起来就象一头狰狞的豹。

“反正这些钱我也不要了,现在我就在这里等,如果真如他们说的,以我的名义给张总钱,那么张总今晚一定会给我电话,否则,就证明他们就在说谎,看我明天不让他们五马分尸!”

原来他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送了钱,但是又不便打电话给张总确认,不知气往何处撒,于是就只好到这里来骂人撒气了。路雪现在真有些同情他,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好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消消气。

李经理却突然对路雪笑了。

也许他刚刚发火是在对路雪进行一种试探,以此来确定路雪是不是费嫡的同伙。可是路雪的反应让他消除了怀疑,所以他觉得有些歉意,所以就讨好地笑了。

但是他的笑容真不敢恭维,因为残留的仇恨就象渗人的血迹一样,还挂在他的嘴角,他的笑容有点象刚刚喝了人血的魔鬼。而且,他那黝黑的长脸,在此刻更长了。他那中年稀少的头发此时正轻飘飘地飘在头顶上,在夜晚的灯光下看起来很不真实,无端地增添了几分森冷的气氛。

路雪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肩,她回到大班椅里,不再说话。

李经理在偷偷地打量路雪,他有些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后悔,人家说得没错,谁能控制这样的局面呢?自己不是一直不把那两个小毛孩放在眼里吗,结果却被他们算计了。但是因为男人的自尊,他不能对她道歉。他又想:你路雪是广告公司的老板,你不代为受过谁来受过?

说服了自己之后他又心安理得了。

看到路雪在对面用力地画圈,将纸弄得发出“嚓嚓嚓”的声音,他觉得路雪有点孩子气。

他是喜欢阅读和思考的人,他看过很多各种各样的书,因此他总认为很多人没文化。现在,看着路雪的样子,他想起曾经有一篇说身体语言的文章,分析过一个人随意在纸上画的图形,可以表明这个人的情绪特征,他想了想,记得好象画圈意味着思绪很乱。

于是他突然在心里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这个女人其实蛮可爱的,如果她不开公司,其实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她还在继续画圈,继续扔纸团。窗口下已经有好几个白花花的纸团了,这些纸团在棕色的地板上,看起来就象是土地里开出的棉花。想到棉花,母亲苍老的身影浮现在脑海,让他心里一阵心酸,母亲常年佝偻着腰在地里劳作……母亲的哮喘病已经很久了,他虽然出来很多年,可是一直没有起色,不能尽一个孝子的职责,哪怕寄点钱让母亲买点好药。

进入这个项目,他凭借自己的行业资历争取到了经理的职务,并在他的精心布局下又争取到了高额佣金,原打算拿了这笔钱就寄回去给老母亲看病,因为这笔钱是额外收入,不用交给老婆。

可是……

他又开始怒火中烧。他觉得不能这么傻等,他应该主动出击。怎么出击呢?他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思考成熟的他抬起了头,打断了路雪陶醉似的画圈行为,对她说:

“你帮我拨一下费嫡的电话吧!”

他奇怪自己明明已经在心里对她道歉了,但是为什么一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生硬。路雪停止了动作,她拿起话筒,开始无声地拨号,电话通了之后,她将话筒递给他。

她一直不去看他。

他一接过话筒,面孔即刻变得狰狞了,他的声音很大,在狭小的办公室有震颤的感觉。

话筒是被摔回话机上的,他站起来,脸上有一种揭穿别人谎言的明了和愤懑,再次对着路雪吼叫:

“你看看你看看!明显的漏洞!小费说是小何给的,小何又说是他们一起给的!……而且,时间还是一个明显的漏洞:小何说的是他们回来时在电梯口碰到张总时给的,小费又说她听小何说是下班时候给的!……你看看!这两个小骗子!太不高明了!他们还想骗过我的眼睛!……太嫩了!”

他开始在办公室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象一头困兽。

大概在转了二十几个圈的光景,李经理对路雪说,他要回去了。他看着桌上的一叠钞票,说:“这些钱我现在一分也不要,明天我就要让他们两个猢狲显人型!”

说完,他就横冲直闯地出去了。

他消失了一会之后,路雪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走出办公室。见小黑和另外一个设计师还坐在设计部,在抽烟。她想他们是担心她有事,于是对他们说:“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她心里觉得温暖,语气却很淡漠。

他们捻灭了烟,站起来整理背包。

“那我们回去了。”

走到门口,小黑又回头问:“路总,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我今晚睡办公室。”她头也不抬地说。

第二天晚上,李经理来取走了那些钱,他简短地对路雪说:“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路雪不得而知。
 0   2005-07-08 02:32:1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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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黑刚要张口,付军率领着他们回来了。

他们个个都筋疲力尽地样子,一进办公室就东倒西歪地坐下,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似

乎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咪咪呢,怎么不把她带回来?”见他们不说话,路雪有些着急。

付军斜靠在前台的椅子上,冲她摆摆手,“不需要!”

几个人在一边吃吃地笑。

“到底怎么回事?”路雪真有些着急

阿咯坐在座位上,右手托着下巴,忘情地说:“什么时候,我能遇到咪咪的男朋友那样

的男人呢?”

刘砷说:“你的身边就有多情公子,怎么不睁眼看看呢?”说罢还挺挺胸。

阿咯不屑:“嘁……”然后傲然地站起身,端起杯子,一边往饮水机走。

付军他们在一边笑。

阿咯回过头对路雪说:“路总,等我喝口水,缓过气来给你讲讲今天的爱情故事。”

路雪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你们饿不饿?要不我请大家吃饭,咱们边吃边说怎样?”

“路总万岁!”

他们这回倒是忘了累了,异口同声叫得中气十足。

他们坐在他们吃饭的老地方东方红大食堂包房里,一边大口地吃着东北酱骨架和乱炖,

一边给路雪和小黑讲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这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而且,这样的一幕发生在深圳。唉!让我对爱情又有了一

点信心!而且,让我也看到了人性复杂的一面。我现在才彻底明白了,某位名人说的那句名言:女人是一本厚厚的书。不过,我还要加一句:里面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情节。”

付军绘声绘色地回忆了下午的事件。

原来,咪咪爱上了别人,在做内心的挣扎,两个人的生活也开始变调了,所以上演了一

处所有濒临绝境的恋人都无法避免的闹剧。

路雪可以想见那样的场面:两人痛哭流涕伤别离,也许已经把离别的愁绪都调动起来了,所以当了众人的面也不管不顾地互表衷肠。

路雪把这感觉说了。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都面露惊讶:

“太神奇了路总!你是不是跟着我们去看了?”

“路总不是看了,她是情场老手了,那些片段自己体会太深了,所以想象得到!是吧路总?”付军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一边得意地冲路雪眨眼睛。

路雪笑笑。

路雪眼神飘渺地说:“两个相爱的人最大的悲哀,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也不是外来力量的打击摧残,你们说,是什么?”

她看着大家,问。他们看到路雪的眼里有一种大雪融化般的表情。

路雪在听咪咪的故事的时候,又再次想起和喻鹏的无数次争吵、拥抱、痛哭流涕……她想,为什么他们都是明明在爱着,却如此沉重?是因为在深圳,还是因为都是职业人?

她在提出问题的时候,很快有了答案。

大家摇头,路雪自问自答地说:“是两个人彼此爱情的自动剥离。”

“自动剥离?好深奥啊……”阿咯说。

“就是爱情自动溜走了,只剩下亲情。”小黑说。

所有人默然点头,回味着路雪的话,气氛变得沉郁起来。

“这个时候的路总象个女人了。”阿咯说。

“看你说的,路总什么时候不是女人呢?”刘砷说。

“我看啊,是在深圳这个地方太累了。压力和诱惑面前,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除非是

弘法寺的和尚。”付军说。

大家笑。

弘法寺是深圳仙湖植物园里的一座庙。

“就是,我相信路总在卸下负担的时候,一定会比很多女人都要女人。” 刘砷说得振振

有辞。

小黑望了路雪一眼,没有说话。似乎他们因为下午的谈话而形成了一种默契。也超越了

平常的上下级关系,而多了更多的朋友般的了解和信任。

“女人和男人都是相对而言的,我在爱情面前自然是女人。可是,到了工作面前,就只能是一头雄师。”路雪冲大家一眨眼,调皮一笑。

又说:“咪咪他们只能让时间去作最后的证明,他们也会成熟起来了。”说完路雪很轻松地说:“来,大家来吃草帽饼!”

吃完饭,大家纷纷告辞,各自散去。小黑迟疑着留到最后,他似乎鼓足勇气的样子,对路雪说:“路总,我……还是必须要告诉你……”

站在饭店门口,路雪定住自己,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留意您身边的人。”小黑一字一顿地说。

22.骆冰在路雪家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他依然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

自从上次的骆冰的酒后事件之后,似乎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对方。路雪依然每过些天,就会在上班之前,在桌上留下一些钱。骆冰已经不再客套,他会默默地收下那些钱。因为他的确需要用钱,而他的事,已经有了一些新进展。他还在通过各种渠道,联系BBA数百家客户,同时他找到了一个派出所所长,一起商量对策。

因为他们了解到,BBA的老板幕后有很多高层关系,公安局某局长是他的铁哥们,用骆冰的话来说,他们只能智取,不能操之过急,把自己搭进去。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原来那两个本来雄心勃勃要一起来完成这个伟大的壮举的同事,但最终顶不住压力,最后放弃了。

“我现在是孤军奋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有一次骆冰这样对路雪说。

路雪在心里说我何尝不是?但是她无法对骆冰说出她目前的困境,骆冰已经在风口浪尖,别无退路,何必给他添乱?路雪除了默默地支持他,也没有别的精力去帮他。只好为他做些事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因此,在出纳小例为她交手机费的时候,她让她顺便再交另一个电话的费用。

她把骆冰的手机号写给小例。

小例拿过纸条,有些费解地看着路雪。

路雪对她一笑:“没什么,一个朋友 ,有难了,需要我帮一下。”

小例认真地说:“路总,你可要小心啊,现在的社会,好心不得好报。你这样又漂亮又

成功的女人尤其要防备点!”

路雪哈哈大笑,想起Anna和哥哥也曾经暗示她不要对男人太好,他们都以为她和骆冰在同居。

她笑着拍了一下小例的头:“谢谢你了,我知道的!”

23.碧华山庄的第一系列的电视片已经播出,后面的方案正在紧锣密鼓地出台。可是,在这当口,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董事长石天雷死了。

路雪在巨大的震惊中打电话给金名求证此事,没想到金名掩饰不住悲痛地说:“是的,他已经走了几天了!”

“什么原因?是生病吗?”路雪问。

“不是……”金名迟疑了片刻,才说:“是被枪杀的。”

“啊?!”

路雪愣了好久,才说:“找到凶手了吗?”

“还不知道……”

所有人都震惊了。

所有知道碧华山庄的人很快都得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大家都不停地猜测着,揣度着,到底是谁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

路雪的心里,不断浮现那个聪明、精干、干劲十足的人。在拿到蓝梦的创意稿后,他兴奋地说:“你们是深圳广告界最善于创新的团队!”

听说,碧华山庄的项目从拿到土地开始,他准备了十年,才隆重推出。

现在,山庄刚刚热销,而厮人已逝。

半个月后,金名找到路雪。

“我们的广告,可能需要暂停了!”

“为什么?”路雪不假思索地问。董事长走了,可项目还在卖啊。

“这段时间,很多人知道董事长过世,就天下大乱了。”

原来,地产项目的运营开发一般都是分期付款,工程部分是先期垫资,等房子卖出,资金逐步收回再付款。而现在大家听说董事长不在了,所有的合作伙伴全都集体罢工,说是要结算了前期的款项才能开工。如今所有的力量都在筹款应对这些事情,广告的事情,就只好先放在一边了。

路雪无言以对。面对这样的变故,大家都感觉到人情冷暖。她又能说什么呢?

“那……现在谁来接替董事长的管理呢?”路雪问。

金名叹气道:“目前暂时由董事长的弟弟来接管……”

送走金名,路雪也陷入内心悲痛之中。为世事的变化无常,为人情冷暖,为英年早逝的石天雷。

24.而路雪,还要继续自己的烦恼人生。

一天,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张纸条飘下来。拾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

“付军已经另起炉灶,公司目前人心惶惶,您多加小心!”

她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个报信的是谁,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恶作剧。

看来,她必须要时刻小心,以应对公司的很有可能出现的土崩瓦解。

纸条出现后,路雪一时不知道给怎么办,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变故。她一直在猜测是谁给她传递的情报,可没有想出来是谁。对方显然不希望她知道,故意把字体处理得歪歪扭扭,象是左手写的。而付军表面上也风平浪静,照常上班。

她很需要找个人来商量,但是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Anna年纪尚轻,让她知道这么复杂的事情,除了让她无端担忧之外,别无用处。更让路雪揪心的是,Anna恋爱了,和公司的一个设计师。

哥哥吗?也不太可能。

哥哥自从十七岁进入文工团,除了唱歌就根本不了解别的世界。他也许知道人情世故,但是这里面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断然难以想象的!给他说也只是无端增加他的忧虑。

其他,就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了。自从开公司以来,很多朋友都由于太忙碌而疏于联系了,突然有事去找别人,别人愿不愿意听呢?

如果喻鹏在就好了。可是喻鹏,他在哪里?也许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了。

她只能自己面对,她不断对自己说:勇敢一点,不要怕。于是,她决定主动出击,于是她把付军叫到了办公室。

付军依旧意气风发,满脸红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路雪看着他,让他坐下,心里有点堵,但她还是开门见山的问:“你知道我找你来说什么吗?”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语气很冷峻。

他一贯和善的笑容僵住了,说:“哦,什么事呢?我不知道……”

路雪眼睛直视着他,说:“我听说你在准备开公司?”

他显然很意外,但他很快也镇定下来,说:“哦,是的。……不过,有问题吗?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并没有耽误这里工作啊!”

“你开公司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你把我的人马变成你的员工,恐怕就很有问题了!”

付军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他在揣度路雪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不知道怎么说好。

“付军,我记得你来这里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无论将来我们之间的合作会怎样,我只希望你遵守游戏规则,你还记得吗?”

付军点点头。刚要张口说话,路雪打断了他,路雪决定一气呵成,把要说的话说完,否则她怕自己又丧失了主意:“既然你已经有了去意,我想我们的合作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我不愿意每天都在担心和焦虑中工作……所以,你还是,离开吧。”

付军看着路雪,他咬着嘴唇,似乎在思忖这个方案怎么样。路雪不管他了,继续说着:“这样吧,我一会通知财务给你结算工资,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

25.付军走了,他当初带来的刘砷和设计部的一个设计师自然也跟他走了。可路雪万没有想到的是:西门和咪咪竟然相继辞职,说家里有事,要回家。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几天后他们就在付军那里上班了。

小例打听了一些消息,对路雪很气愤地说:“你知道吗,付军给他们的工资只比我们多五百块,他们就跟他走了,真是势力啊!”

路雪无言以对,大家都说深圳人情淡漠,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但是曾经一起在水深火热中抗战过的战友,也能这么翻脸无情,她只能暗自噘叹了。

小黑在无形中突然成为公司的重要支撑,他日以继夜无怨无悔地挑起了大梁。

一次,和路雪去见客户回来的路上,他对路雪说:“路总,不要担心,付军带走一班人,我可以给你带来一班人!”

这样的话对于此刻的路雪而言,犹如雪中送炭。

小黑真的开始四处联系,网络朋友,陆陆续续的设计师来公司见工,很快设计部又有了几个得力干将,重新丰满起来。

对小黑,路雪觉得犹如朋友似的知心,所以,不需表达感激之情,只在心里默默记下小黑的付出,暗自想等公司壮大之后一定要为小黑做些什么。

听说付军的公司还在筹备之中,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参与一些客户的项目投标了。

路雪以为,付军一走,这件事情就这么了了。谁曾想,过了一个多月,付军居然又找上门来,他对路雪提出的请求让路雪啼笑皆非。

过了一个多月,路雪好不容易刚刚恢复元气。接到付军的电话,路雪很意外,她想,都如此这般了,居然还有脸面给她电话,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啊。

谁知道付军说出的话更让她吃了非同小可的一惊。

付军说:“路老板,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来花花吧!”

即使付军以前干了挖墙角的阴暗的行为,路雪还是把他视为一个商业白领,至多是人格欠缺一些罢了。可是现在电话里的付军却已然一副街头痞子的嘴脸,路雪在震惊之余,无言以对。

付军居然还有更痞的嘴脸:“路老板,要是今天你不舍得出小钱,那明天就得出大钱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他居然抢先挂了电话。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路雪只是气愤,只是不解,想不明白何以一个聪明智慧的公司白领付军,怎么会有如此完全不同的语言和行为。

她自然不予理睬。

想不到付军每天一个电话问候路雪,每次都以一个痞子的腔调说:“路老板,钱准备好了没有?”

路雪每次都不说话,听见他的声音就挂电话,心里却是惶惑不安的,无端被人滋扰已经很烦恼了,何况这个滋扰她的人曾经是无比信任的人。

路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谁知几天后他上门来了。

Anna惊慌地推开路雪办公室的门,满脸恐惧地叫:“不好了不好了,付军带人到设计部,要搬电脑!”

路雪急忙冲到设计部一看,付军站在设计部,正指挥一个穿着拖鞋,形象松垮垮的男人搬电脑。小黑护在电脑前,说:“对不起,只要我在这儿,你们就不能拿走!”

付军气急败坏地和小黑在那儿相持着。

路雪感激地看了看小黑,转身回到办公室,她此时需要一个男人来声色俱励地呵斥和逼退这个已经丧失了理智的付军,可是找谁?

他想找骆冰,想想骆冰最近以来疲惫不堪的样子,于是把电话打给了哥哥。

哥哥很快到了,“付军在设计部,你快去。”路雪在办公室来回转圈,想象着哥哥怎样怒吼付军,告诉他不许来这里撒野,否则就对他不客气。想象着付军怎样灰溜溜地走人,然后从此不敢再来滋扰。

正在想象中稍微安心,路枫进来了。

路雪迎上去:“怎么样,怎么样,把他们轰走了吗?”

路枫脸色很平静,不象是刚刚动过怒的样子。说:“我去看了看,他们是在设计部,但是并没做什么啊,安安静静地站那儿,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走开了。”

路雪张了张嘴,心说他们当然不会在你眼皮底下动手了,可是,可是。唉……

她只好说:“算了算了,你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路枫说:“什么话!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下午我还有一场演出呢。”

路雪看着哥哥离去,她心一横,走到外间,看到付军还在和小黑僵持,他其实是想以此威胁路雪低头。因为设计部的人都已经停下工作了,还有几个人碍于面子竟然在和付军相互散烟,然后在一片烟雾中聊开了。

只有小黑没有理睬他们,专心地坐在电脑面前,脸上有一种严峻的表情。

这时小例过来对路雪说:“路总,快叫大厦保安来吧,他们有义务保护住户的安全!”路雪这才猛然记起还有保安,小声对Anna说,通知楼下管理处治安部,说有人抢劫。

不多会儿,就有两个保安上来,大声喝问怎么回事,路雪对保安说了情况,保安就拉过付军他们两,让他们到治安部去说。

付军却很理直气壮地说:“慢着,我不是来打劫的,是这里的老板欠我钱不给,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保安。

路雪很纳闷,认真回想了一下,但是想不起来有什么钱没给他,他的工资和报销单都已经结算清楚,否则他怎么可能走了?

于是她走过去,伸出手:“我看看。”

付军把纸条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第一条:工资欠款:原定月薪七千元,可实际上是按照每月五千元发放的,因此每月拖欠两千元,五个月,共计一万元。第二条:财务报销:在位期间请各类准客户吃饭的费用,一共三千元整。以上共计:一万三千元整。”

路雪看着付军,眼里露出轻蔑。

付军躲开她的眼睛,说:“看完了吧,那都是你欠我的,给保安看看吧!”于是从路雪手里把纸条夺过去,再次递给保安。

保安看了一眼,把纸条还给付军,面色严厉地说:“如果是经济纠纷,你可以用法律的手段来处理。不能用这种方式知道吗?我们必须要保障业主的安全,这是我们的职责,现在,你们走吧,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付军见形式对自己不利,把纸条折好,重新放回包,悻悻然对同来那个男子下令道:“我们走!”

过了两天,付军再次光临。

这一次还是两个人,他们直接就进了路雪的办公室。Anna着急地进来对路雪说:“我拦不住他们,要不要报警啊?”路雪看了看随行来的男子,只见他穿着儒雅,看样子象个读书人,不比上次那个小地痞模样,于是对Anna摆摆手。“倒两杯水进来。”她对Anna说。

她想这次的架势应该是来和谈的,那她就当他们是来讲道理的。

付军说:“路总,我们还是要谈谈你拖欠我的工资和报销单的问题,这位是我的朋友郭处长。”

付军那永远的理直气壮曾经是路雪最欣赏的,而现在让她觉得非常可笑,真应了那句话:谎言说多了自己都会相信是真的。他真是越来越以为他理直气壮,开始当作一场谈判来进行了。

那个被称作郭处长的男子,在被介绍之后对路雪抿嘴微笑,微微颔胸,他的气质让路雪对他有了一点好感,觉得他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还有,他的头衔听起来应该是某个机关单位的人,那么至少肯定不会耍泼无赖了。

路雪飞快地在脑海里作了一番权衡,凭直觉她感到这个郭处长是可以对话的人。于是开口道:“付军,我想和你这位朋友单独谈谈,好吗?”

付军显然没想到,不知道路雪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立刻想他的哥们是来帮他的,谈就谈!于是他说:“好,没问题!”起身的时候,他心照不宣地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郭处长不露声色。

等付军关上房门走了之后,路雪对郭处长说:“你是来谈判的?”

郭处长点头:“对,据说你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路雪说:“那你听说的是哪些事情?”

低头打开包,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路雪,路雪不用看,就知道是那张混帐帐单。

于是路雪看着郭处长,说:“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郭处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付军是我的朋友。”

“哦,所以你认为他不应该会对你撒谎,对吗?”路雪说。“可是看样子你应该是个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那你现在能不能从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你认为作为一个经营几年的公司来说,会作出克扣工资这种幼稚的事情吗?”

郭处长还是非常优雅地抿着嘴,点头:“我也觉得不应该。”

路雪说:“先不说克扣对象会不会找上门来,败坏公司的光辉形象,影响员工的向心力凝聚力,单说国家法律吧,这种事情劳动局也是一定会管的,你觉得,我的智商不至于如此低下吧?”

郭处长的眼睛里面有了明显的认同,但是他很快又有了疑问,路雪接着说:“你一定很费解,那几笔数字是什么回事,很简单,我现在就给你解释。”

说罢她拿起桌上的分机,叫小例把付军的所有工资单和报销单拿进来。

然后她起身来到文件柜前,取出一个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递给郭处长。

“您可以看看这个,这是公司和付军签署的聘用合同。”

郭处长默默看着,其间皱起了眉。

小例敲门进来,递给路雪一叠单据:“这是付军所有的工资单和报销单。”说完就出去了。

郭处长很快把合同看完,路雪拿过合同,翻到第二页,看着上面的条款,说:“您现在应该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七千工资却发五千的问题,因为我们合同条款写得很清楚,工资定为七千不假,半年之内为磨合期,磨合期内暂发五千,如半年之后乙方继续担任副总职务,那么补足磨合期内每月两千元。但是,如半年之内乙方因为工作能力或其他原因不能继续胜任副总职务而离职,那么最后工资就按五千结算。”

她把眼光转到郭处长这儿,语气凝重地说:“这样的合同是付军签字认可的,可是你的朋友付军,却在五个月不到的时候,就另起炉灶,而且违背游戏规则,挖走本公司的核心人马,我没有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已经是对他宽宏大量了,他凭什么来要求补发那两千元工资呢?”

郭处长默然点头。

“我再给你看看付军的报销单。”路雪把小例送进来的几摞单据展开:“这些是他在这里五个月以来所有的报销单,第一个月,一千七百九十四。第二个月,两千二百二十元。第三个月,三千四百五十元。第四个月,两千七百八十元。第五个月,两千九百三十元。”路雪一口气念完,把单据又重新摞上。看着郭处长,笑着说:

“郭处长,您认为,作为一个中小广告公司的副总经理,他每月报销两三千,够不够多?”

郭处长的脸色已经有几分难堪了。

路雪接着说:“他现在要求报销的是,请准客户吃饭的费用,您想想,什么叫准客户?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深圳几百万人全都归为我的准客户!还有,凡是有单位的都知道,报销,必须得有凭有据,对吗?如果他缺钱花,看在我们曾经有过的合作情份上,我也许会考虑借点钱给他,不过,他的方式和态度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你说呢?”

这段话,路雪说得语重心长。

郭处长眼睛看着大班台的某处,轻微咳嗽了一声,说:“我实在是不清楚情况,对不起了。”

“郭处长,我第一眼看见您,就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因为看气质,您应该是个文化人,斯文儒雅,举止风度翩翩,我没想到,您会扯进付军这样的事情里来。我想,您一定是不了解情况,所以,就决定和您单独谈谈,我知道您和他不可能是一路人。麻烦您劝劝付军,赚钱不能用这样的方法。”

这番话让郭处长不得不站了起来,他对路雪伸出手:“不好意思,路总,打搅了,我会劝解付军的,那我就告辞了。”

他脸色尴尬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Anna和小例进来,说:“老大,你用了什么招?付军的那个朋友从你这里出去以后脸色很难看,拉着付军就走了。”

路雪把头靠在大班椅上,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在逐渐成长,已经学会应付一些事情了。她疲惫地笑了笑:“我只不过当他是智者,告诉他事件的真相罢了。”

小例伸出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
 0   2005-07-08 02:31:53  回复
meiguo.com 创始人

emotion

1   2005-07-08 02:13: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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