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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老板(长篇)
网友【36367075】 2005-07-08 02:13:2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5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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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偶 然

1.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深圳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上班、谈判、交易、赌博、喝早茶、逛街、美容、给喜欢的人发SMS……而路雪,这个在深圳独自奋斗了十年的职业女性、一个经营着几十号人、公司年营业额数百万元的广告公司董事长;一个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总是在营销领域打漂亮战的能干女人;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春风得意、风韵正好的漂亮女人,此时此刻,却坐在深圳某个阴暗的派出所留置室里,看着冰冷的铁闸门和派出所大院来来往往的人,在一个沉默的长发女人面前,感慨万千。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不如说是半间房比较恰当些。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足八平米的房间被分割成三瓣:一个高高水泥台,占了这半间房的三分之二。水泥台有一层木版,在和肉体长期的摩擦之后,显得金黄锃亮,透出了木头的本来光泽。

那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床。

床上胡乱地堆着两堆颜色发乌的棉絮,说它是棉絮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被套。横七竖八的黑线勉强兜着东一团西一团的棉花,看起来肮脏极了。似乎里面布满了无数的虱子、跳蚤和很多阴险肮脏的不明小动物。

“生活就是一张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的感受真是不同凡响。

此刻路雪反之一想,不禁觉得头皮发麻,胳膊里有些风飕飕、凉丝丝的。

挨着铁门的一侧,有一个砖头砌的半人高的墙,围了个圈,那就是洗脸和方便的地方。除此之外,剩下一张小方桌那么大的空地。这三面墙加一扇铁栏杆组成的半间屋子,就是吃喝拉撒睡的全部空间了。

这是一个扣押嫌疑犯的地方,他们管它叫留置室。

路雪坐在这间留置室的一角,默默出神已经半天了。

那个女人一直在梳她的头发,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也许她是在梳理自己的心事,梳头只是一个习惯动作而已。

她皮肤真白,尤其在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那白就成了乳白。白色的东西总会让人感觉干净,干净对于现在的路雪来说是最大的享受,于是她忍不住细致地打量她。

女人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站起身来应该可以到臀部。黑发也特别黑,有些天然的卷曲,很蓬松地流淌下来,有一大截黑发落在金黄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幅颜色很饱满的图画。看惯了满大街负离子阳离子游离子水离子处理过的直发,这天然蓬松的长发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长发真是女人的武器,犹如天使的翅膀。缱绻的乌丝似乎要把人的心紧紧缠绕,寸寸包裹,让你挣脱不了,舍弃不下。

这样的长发似曾相识,路雪想。她想起了关于长发的所有记忆。她的,以及苏娅的。

她痴迷地注视这一团浓密的黑发,眼睛怔怔出神。思绪飘渺起来,似乎在记忆的风中舞蹈。

她也曾经有这样一头美丽的长发,那时,她笑靥如花。在浮华的深圳,却沉迷在一个非物质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纯净得只有爱情。但是,人生就象电影,处处在上演着悲喜剧。所谓造物弄人,谁能逃脱生活的安排?

自从进入这个狭窄的空间以来,她的内心由坦然到恐慌再到坦然——到这里几天之后,她已经平静如水,可以安然地读书看报了。因为她忽然发现,人其实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成为生活的囚徒。无论你是在奔向自己的目标,还是在为了你的亲人而奋斗,你的一生早就在命运的设计之中,非此即彼。

每日奔波在公司的事务里,或者关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变换了一下形态而已。

因此,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

她二十岁到达深圳,自从到这个白热化竞争的城市开始,她就感觉自己犹如进入了一个马拉松的队伍,拼命地追赶,不曾有过丝毫松懈和怠慢。她以为自己在朝着自己的理想前行,因而竭尽全力在所不辞。十年了,她从流离失所的打工妹,逐渐成为雷厉风行的女老板。父母为她而骄傲,周围的人对她充满了钦佩。在很多人眼里,她已经是成功的象征。新一轮的打工妹又来了,她们都羡慕地看着她,暗暗把她定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她也曾经暗暗为自己得意,认为自己有清晰的目标和方向感,所以在这个美丽而残酷的城市里,才能从不迷失,并且快速成长。她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

而此刻,坐在这个限制了她自由的阴凉的小屋,她才突然惊觉,其实,在这个五彩缤纷的城市里,她不过是生活的一步棋。

2.时间退回到十年前……

路雪到达这个城市的那天,深圳的天空异常纯净。干净的蓝色天宇中缓缓漂浮着几朵白云,象几团松软的棉花,蓬松白净,看起来又舒服又通透,让人有一种想在上面打个滚儿的冲动。

在此之前,路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的天际,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光滑的蓝天,然后把白云抓在手里。

她的好心情从中巴车刚刚上了深南大道就开始的:宽阔的大道两边簇拥着枝繁叶茂的树丛,路的中间盛开着大片大片鲜艳的小碎花,修剪整齐的万年青碧绿饱满,就象一排衣着整洁的孩子,精神抖擞地站立在花丛边。花丛、绿树,和青色平坦的柏油路面组合在一起,就象一张高清晰度的彩色照片,清新宜人地包围过来。

她挺直了脊背,一路的疲乏困倦一扫而光,感觉精神一振,仿佛陡然间有了激情和力量。

因为生下来皮肤白如雪,所以父母给她取名叫路雪。二十岁的她中等个头,留着齐腰的长发,雪白的脸素面朝天。在一件蛋黄色体恤衫的衬托下,看起来非常干净与灵秀。

在人群中,她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她十分耐看。她的眼睛和嘴唇是她脸上最生动的部位,眼睛很圆,当专注地看你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的黑色瞳孔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似乎盛满了思索,看起来灵性闪动。而她的嘴唇丰润而轮廓分明,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弹性十足,充满着一种矫健的诱惑力。面对这样的嘴唇,你不禁会想,它是不是天生就是为接吻而准备的。

当然,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赋予她灵气的,还有她眼睛里闪现的智慧光芒。

她从小喜欢做梦,一直在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十七岁的时候,她已经阅读了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龙应台的《野火集》、还有卡耐基的《人性的优点》《人性的弱点》。因此,她过早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忧虑。

她来自四川某个城市下面的某个小镇,在此之前,她二十年的时光从没有远离过小镇。因此,她的举止之间很轻易就流露出小镇女孩的拘谨和内向。

有人说来深圳的人十有八九是因为爱情,路雪碰巧也是这里面的一个。十七岁的她爱上了她的中学老师,并因此放弃学业。从此和老师鸿鹤传书,在三年纯净的精神之恋过后,她发现自己爱上的只是一个幻象。于是决绝地选择了出走,来逃避内心的困扰。

深圳在她心里是一个彩色的世界,她想象自己纵身一跳,就可以从此镀上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鲜明的烙印,然后把老师从记忆里轻松删除。

她很小的时候,就坚定地相信,她的将来会属于远方,并且会与众不同。

中巴车平滑地行驶在如画的柏油大道,她把车窗推开,一股热情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似乎闻到一种来自于孩童身体的清香。这种生机勃勃的味道让她热血沸腾,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于是她忍不住张开嘴巴,迎着呼呼的风声,冲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绿树花丛,发出了她清脆的呐喊:

深圳,我——来——了!!

她立刻就爱上了这个还未谋面的城市。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撞击着她:这个城市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并且,一定会成就她。

可是,当她在一个名叫笋岗桥的车站走下车来,拎着行李包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时,茫然感才彻头彻尾地覆盖了她。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繁华都市,没有上过大学的她,能够干什么,她并不知道。

3.在这个城市里,她并没有朋友。临出发前,她的同学明丽给了她一个旧信封。明丽指着信封上落款处的地址说:“那是我姐明亮的地址,你去找她吧!”。路雪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见过明亮,现在她的长相都已经在大脑里模糊了。

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她举着一个揉皱的信封,站在烈日下,拦住了几个人问地址。在别人的指点下,她拎着行李包上了天桥,到了马路对面。她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在一个瘦弱女孩的指点下,她看到几栋半截楼房。她走过去,站在一处洼地的边沿,放下行李包,掏出手绢,从脸到脖子仔细地擦了擦一路奔流的汗,然后用手绢扇风。

扇了几下之后,她发现这是徒劳的,热浪象浓烟一样包围着她,七月的深圳已经非常热了。

她停下了动作,打量自己的目的地。

眼前有二三十级陡峭的台阶,台阶下是几排几层高的楼房。这些楼看起来很新,但是却非常不统一。每栋楼都贴有不同花纹的瓷砖,就象穿着新衣服过节的孩子。楼顶东倒西歪的天线,每个阳台都布满密匝匝的防盗网。里面挂满了衣服、被单等杂物,这些东西和色彩班驳的外墙一起进入路雪的眼底,展示的是这个繁华城市中下阶层平庸杂乱而窘迫的生活。

她的眼里看不出高兴或者失望。她只是嘴角抿起,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把手绢叠起来,随意插进格子布的裤袋里。然后,她拎起行李包,侧身走下那些陡峭的一鼓作气的台阶。

她站在一扇门前,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确认了门牌号码后,她举起手轻轻地敲门。几分

钟后,一个上身赤膊、只身仅穿着一条大裤衩的年轻男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地说:“找谁啊你?!”。

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迟疑地说:“请问……”话还没有说完,横空出世般,男子胸前豁然出现一张眼睛圆瞪的脸。原来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从男子的腋下伸过头来,挡在男子的胸口,夸张地张大眼睛和嘴巴,急切而热情地说:“你是不是路雪?”

她来不及惊慌和说话,只有拼命地点头。

“啊你来啦?!”女孩尖叫着,路雪刚想问你是……可房门已经“砰”地合上了。她正纳纳不知所以的时候,里面传出女孩的声音:“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我们在穿衣服!”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把行李包放下,揉着自己被带子勒红的手。

很快,门再次打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清清爽爽地走出来,迎面大方地说:“你好,我是明丽的姐姐明亮。”她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就是刚才那个。但是明亮已经低头弯腰把她的行李包提起,一只手揽起她的腰,热情洋溢地说:“走,到家里坐吧!”

明丽是路雪的中学同学,她们结拜了姐妹,因此形同手足。明丽再三强调,要路雪来找她姐姐,说:“我姐姐就是你姐姐,她不会让你受苦的。”据说她姐姐明亮只比明丽大一岁,比路雪大不了几个月,却已经来深圳三年了。

明亮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她和明丽一样,有一个具有家族血统的挺拔鼻子,还有皮肤也很白,所以看起来高贵大方,和这样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走进明亮的家,她心开始受到一点轻微的打击。明亮所谓的家,其实只是一间八平米见方的小屋,里面还有三个人在忙乱地穿衣服。路雪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明亮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来,介绍一下……”

原来,另外两人是明亮男朋友的弟弟和女朋友,也是前几天来的,还没有找到工作。

明亮热情地招呼她坐,她环视这个小屋:房子里有张上下铺床,还有一个帆布的简易衣柜,靠墙堆着几个颜色不一的箱子。床头靠着一张廉价的折叠餐桌,没有椅子。

她只得在床边坐下来,屋子里的人拉过挂在墙角的毛巾,纷纷去洗漱。路雪兀自坐在那里,这个小屋,两个人住还不显得拥挤,加上另外两个和路雪,这样狭窄的屋子里凭空要住五个人。怎么睡?她有些无所适从。看着这拥挤的小屋,路雪不能不深切地感叹在这个城市生存的艰难。难道这么现代化的深圳,只能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生存吗?

那天晚上,果断的明亮三下五除二就安排了睡觉的问题:明亮和其男友弟弟的女友睡下铺,路雪睡上铺,剩下两个男的,自然睡地板。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各就各位,屋子里很快响起呼噜声。听着耳边响起的多重合唱,路雪却失眠了,她心里升腾起一丝惶惑,她决定明天早上就去找工作。

明亮的家在笋岗桥下的几排农民房里,这些房子窝在桥下,一般人只会注意到一排半截的房子。这里的居民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只能看到半个天空,另外一半是笋岗桥冰凉的栏杆。这半个天空把路雪对深圳的想象横空也被切成了两半,成了路雪对深圳的深刻记忆,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了。

那间小屋晚上睡觉了还不觉得怎么样,白天感觉四处都是人,转身都要尽量侧着身子,吃饭的时候都可以从对面的碗里刨饭吃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明亮刚来深圳时,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人。半年前跳槽到一家娱乐城做咨客,也就是穿着旗袍光鲜地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可前些时候一个客人一定要她去陪唱歌。她不肯,客人火了,骂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同时甩给她一个耳光。泼辣的明亮哪里能受这种气,当即还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转身跑到更衣室脱下旗袍就回家了。

她男朋友是学经济的,正牌大学生,刚来深圳时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做股票经纪。后来看到股票火了,就辞职自己来炒,也赚过一些钱。但是近年来形式突然逆转,所有股票全部套牢,他差点没跳楼自杀。幸好有明亮这个精神支柱,所以很快平复心态,安心在家等待形式好转,股票解套。

这样的情形下,就成了几个闲散人员,每天在家打牌混日子。

路雪却难以象他们那样轻松。

她身上只有五十块钱了,虽然明亮待她如同姐妹,她不容许自己抱有依赖心理,也羞于在别人管吃管住的情况下还向别人伸手。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工作,然后落实自己的住处,不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她每天都早出晚归去找工作,尽量少在房子里呆。因为人太多了,堵得慌。

这是一九九二年,七月流火的深圳。

4.初到深圳的路雪,腼腆内向,一说话就脸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隔几年,她就会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开公司,成为风风火火、精明利落的女老板。

她的内心是一个生性敏感、思想开放却行为保守、时而自卑又充满野心的人。

路雪的父亲是小镇平凡的公务员,宽厚智慧而善良。长期以来也一直是县电台的通讯员,说话也颇有见地,被亲友和邻居奉为高参,谁家有事总会找他商议。父亲在工作上一生都忍气吞声,郁郁不得志,但他每天都会把欢乐带给他的孩子们。对孩子他从不说教,也不强迫,只是提醒和警示。对于日后的经历,路雪从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但是父亲给了她条理和方向感,这让她在此后的人生路上走得很从容。

在没有电灯电视的时代,父亲就用精彩的故事来丰富他的家庭生活。他用很多很多的故事填补了孩子们贫乏的童年,让他们即便在艰苦的岁月里也对未来充满了想象。

正因如此,路雪的想象力总是让她不甘平庸,她对她的未来世界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和勇气。

“你想好了吗?如果想好了,那就去做!但是,永远不要后悔!”这是父亲在孩子们面临抉择的时候经常说的话。在路雪来深圳之前,父亲这样问她,她郑重地点头。尽管母亲和哥哥姐姐们表示反对,她还是毫无牵绊地来了。

她是清高的,虽然她没有大学文凭,可是却是不愿意随波逐流。可是,以她的条件,要寻找一个理想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跑了半个多月,依然毫无进展,她的梦想被无情击碎。

“有文凭吗?”

这是她站在人才市场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紧接着还有很多问题在后面:

“会电脑吗?”

“英语几级?”

“会开车吗”

“有工作经验吗?”

在所有的问题面前,路雪的脸红得象一个染缸。她这才发现自己是那样赤贫,那样的一无所长。

她曾经以为这个城市的机会象疯长在树上的苹果,谁都可以任意摘一个。可在这个城市呆下来,才发现苹果有的是,可这里高手如云,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捧着苹果,吃得汁液横飞,而你,还得老老实实地砌沙成塔,暗暗累积自己的高度。

每天渺茫地穿行在深圳人才市场闹哄哄的大厅里,似乎四处都是机会,迎面碰上的却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不断地奔波,不断地面试,见了很多数不清的稀奇古怪的公司,好象不管你来自哪里,到了这里你就要重新开始。

深圳让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她的狂妄在深圳识人无数后一天天锐减,感觉好象在峭壁攀援,沿途都是和她相似的人:背井离乡、两手空空、举目无亲、人地两茫茫……而且每个人都背着两个包袱——一个是行李袋,另一个是荣归故里的梦想。无论来这里的动机是什么,结局都会一样:那就是,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初到深圳时豪情万丈的路雪,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剥离得梦想残存,只剩下天天跑人才市场,尽快安定下来的心思了。

5.因为没有文凭,始终不敢去问津那些大公司。每天,她都揣着些微的自卑,她反复在人才市场外面的招聘栏下徘徊。招聘墙贴满了信息,她张张走下去,却找不到自己的希望。

就在她已经弹尽粮绝对这个城市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她遭遇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那天,她在人才市场外面的招聘栏下忧心忡忡,双手插进衣兜里,触摸到里面最后的五元钱,她感到惶惑极了。这五元钱让她她提醒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选择了,必须找一个能够立即上班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

某夜总会招聘公关小姐,要求身高一米六以上,二十五岁以下,

初中以上学历,面试合格当场录用,解决食宿、待遇优厚。有意

者请在晚上八点以后持身份证到深南大道夜巴黎夜总会面试。

当时正好在热播由萨仁高娃主演的电视剧《公关小姐》,所以在她的感觉里,公关小姐是尊贵高雅的象征。最关键的是那句“面试合格当场录用”吸引了她,她决定当天就去面试!

她借了明亮一套黑色的套裙,长发被高高地盘起,并化了淡妆,她觉得这样比较符合她心目中公关小姐的形象。打扮妥当之后,她在八点正准时来到了夜巴黎。

她拦住了一个男招待:“请问,我是来面试的,你知道是哪位负责吗?”男招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她说:“负责招聘的经理还没到呢,你找个座位等等吧!”。

她在一个松软的半圆沙发上坐下,忐忑地环顾四周。里面灯光很暗,影影酌酌。在靠吧台的位置上,有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在嘻嘻哈哈打闹着化妆。

“也许她们就是公关小姐?”带着这种疑问,路雪开始把注意力都用在观察她们身上。她看见这几个女孩的打扮都非常妖娆,有两个女孩还穿了露背装,整个雪白的后背都暴露无遗。

她们说话也很热辣,嘴巴里蹦出一些什么出台什么小费之类的字眼,还捎带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字,路雪渐渐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再后来,她看到陆续有几个男顾客入场,已经打扮妥当的女孩们争相上前,就象一群乱舞的彩蝶,围着男顾客热情地谈笑,有三两对很快象情人那样搂抱在一起,动作极其亲昵。

路雪紧张起来,她突然明白了公关小姐在这里的确切意义,一股热血让她腾地站起来,来不及想更多,她匆忙往外走。她迎头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那个男招待。男招待很惊讶地说你去哪里?你不等经理啦?她没有回答,只是加快步伐,仓皇而逃。

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宁愿饿死在街头,也不能在这里上班。

她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有一种异常绝望的感觉。一边茫然地往前走,一边回顾刚才那些场面,她为那些人感到羞愧和耻辱。对于从小把自尊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她而言,那样赤裸的关系和肮脏的交易是她所不齿的,但是她又如何改变眼前的局面?

她只有五元钱了,还没有吃晚饭,她又饥又渴……而且天黑下来了,她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去。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有钱坐车回去了!

她依然往前走着,孤独、绝望、饥饿、黑暗、迷茫……全都一起包围着她。绝境之下,她的倔强脾气上来了,她想,就让我这样随处飘落吧!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于是她继续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后来,不知道走了多远,路上的车流和高楼越来越少,只有榕树和路灯在陪伴她,她觉得好累好累,她不想再走了。

她决定拦下一辆车,把她带回住处,至于钱的事,就上车以后再随机应变吧。

这么一想,她停下了脚步。把眼睛闭上,向着马路伸出了一只手。她想,如果老天有眼,它会让一辆车为我停下的。

仿佛奇迹般,她刚刚伸出手,就听见了刹车声以及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辆泛着铀光的黑色轿车已经神话般的停在了面前!

紧接着,车窗缓缓落下,一张友好而年轻的笑脸对她说:“上来啊!我送你!”

仿佛是上帝的声音!

她迟疑了片刻,有点害怕,同时在心里翻腾:在夜晚上一个男人的车子,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来不及多想了,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面容,她有了勇气。她告诉自己,先上车,然后再随机应变!

于是她勇敢地打开了车门,坐在了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心里却调动了所有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分析旁边这个司机来。

看他的样子,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好,那么我就成熟一点,在当时路雪的逻辑里,她觉得一个男人不可能去打一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女人主意,这么一想,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坐相和表情调整出一副很老练的模样。

他说话了:“请问你这是往哪儿去啊?黑灯瞎火的一个人!”

他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应该是北方人。

“唉……”从一声叹息开始,她就开始描述今天的遭遇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缓慢,感觉比较成熟的样子。她对他讲述了自己今天去面试的心情和失望的感受,这些都是真的,因此听上去真实感人。

“哦?……”听完她的话,他转过头,刻意打量了他一眼,面露欣赏之色。

“那你多大了?”他又问。

来了来了,他终于问起年龄了。

“你呢?”她对自己的聪明感到满意。

“呵呵,二十七。”他倒是坦坦荡荡,一点不设防。

“我……我比你大……”她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

“比我大?大多少?”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哦,我……三十二了!”她索性按照计划信口瞎编了。

“哦……”他说着,继续开着车。似乎有点意外,似乎很正常。

在一刹那间,她决定变被动为主动。

“你结婚了吗?”她问他。

“哎……”对她的问题,他竟然叹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说:“我……离了!”

他给了她灵感,她立刻接着说:“唉,我也离了。”

话一说完,她感觉自然顺畅起来,决定按照这个方向信马由疆。

“我没有小孩,结婚才半年就离了,还没来得及呢!”

然后他看她一眼,“你呢?”

她把右手支起来,靠在车窗边沿。流畅地说:“唉,我儿子已经五岁了!不是因为他,我还不会来深圳呢!”

他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他们就这样一路聊下去,从家庭到深圳,他讲了他在深圳所经历的艰辛,动情之处,他表情凝重,有点哽咽。后来聊到了深圳生存的感受,他以过来人的口吻对路雪说:“深圳这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奇迹都可能会出现!所以,要在这地方生存,必须自己心里要有底气!只要你大胆表现,就有机会。谦虚在这里没有市场。因为来这儿的人就象是跳进了一个大游泳池,脱了衣服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番话让路雪迷茫的内心当即一凛,觉得突然就不再畏惧了,她想她可以面对一切挑战。这个陌生也许想不到,他看似寻常的几句话,对在此刻卑微绝望的路雪心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后来,他们聊得有点累了,他说要请路雪去吃宵夜,路雪怕在灯光下自己的年龄将暴露无疑,于是推脱自己不饿。尽管她晚餐没吃,肚子早就呱呱叫了。她不愿意让他看出骗他,她觉得他是一个真诚的朋友,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愚弄。

到了笋岗桥,汽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他看着她开车门,突然说:“就这样吗?”话语中流露出明显的留恋。

路雪对他大方地伸出手,说:“握个手吧!如果我们有缘的话,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那时,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看到他很遗憾的表情,她安慰似的说:“我记下你的车牌号码吧!下次我看见你的车牌,我一定去认你!”说完她打开车门,大步跑到车灯前,弯下腰,认真地看了看车牌号码。然后直起身来让到路边,对他挥手。

她知道他想交换电话,想有进一步的交往,但是自从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就变得戒备和敏感,她相信如果真的有缘,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的脸一直侧面向她,没有完整的轮廓,她逐渐就淡忘了。

她却深刻地记住了那组数字:06731。她没有想到,这组数字从此印在了她的脑海,十年后依然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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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这个叫费嫡的女孩留着短发,长着一张娃娃脸,小巧玲珑的身材,穿著黑色的套装。脸上眼睛鼻子和嘴都是圆的,看起来是那么天真可爱不谙世事。但是谁曾想她居然在不动声色地掌控着大局,她一开口,就让路雪倒抽了一口寒气。

费嫡一边用手反复揉着她红色坤包的带子,一边用她天真的圆眼睛盯着路雪,表情却是不慌不忙,自自然然:

“付总知道,为了这个项目的广告代理权能够争取到你们这里,我们真的是费尽了心机,磨尽了脑细胞,我们拿了一个又一个推荐的办法,既要你们安全进入,又要我们安全进展,真的是考虑了一个双赢的策略的。付总你说对吗?何刚……啊。”

付军和何刚都点头。

“所以呢,既然明天就要签合同了,我们希望在合同签定之前,把一些东西明确一下,”她转向何刚,“要不,你来说吧?”

何刚不知所措地摆摆手,脸竟一下子腾地红了。

于是她又转过来,顿了顿,伶俐地说:

“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们广告行业也有规矩,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呢,要求不高,只希望能按行规办。”

说到这儿又停下来,眼睛转来转去观察路雪和付军的反应。

话说到这里,路雪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也许是讨论佣金的时间不对,让人感觉有点紧迫感,也毫无退路可言,尽管心里不住地感慨,但她已然知道,现在没有任何余地,该怎样只能迎头面对了。

“我们的意思是,根据行规,你们应该按广告总额的15%给我们,你们看怎样?”

付军也很吃惊地表情,他看着路雪,不便说话。想了想,还是说了:

“一般是毛利的15%吧?”

“那不行,大家都知道,房地产广告利润高,必须按合同总额的15%计算!”费嫡语气加重,寸步不让地说。

路雪暗示了付军一眼,接过话说:“不过,不管怎么计,媒体代理部分是无法例入这里来算的。”

费嫡立即说:“那当然,媒体代理不用由你们这里出,到时只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名义和帐号,我们直接和报社联系……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脸色多云转晴地说:“得麻烦你们把多余的金额给我们提出来,没问题吧?”

精明到这样的程度真是没想到,路雪只好说:“当然没问题。”

她立即追问:“那佣金的问题也敲定了?”

“这……”路雪无法决定。费嫡立即游刃有余地说,“没关系的,如果你们接受不了,我们还有一家候选广告公司,我们走就是了。”

路雪不是第一次和人谈佣金,但是谈得这样如此刺刀见红,步步紧逼,还是首次。这样的局面似乎无法让她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但是目前却已经是箭在玄上,不得不发。如果在作了半个月准备,好不容易取得了客户老总的认同,再失去这次机会,却又是让人难以割舍的。

咬咬牙,路雪决定答应,她想就算这个项目不赚钱也得答应,因为蓝梦需要积累资历。

“好吧,我答应这个条件。不过,我也有个请求,”

“你说。”

两个女人在你来我往刀枪相见,两个男人在旁边沉默。

“我们只能答应,除媒体制作费除外,我方收到你们公司资金十五万以上时,才能开始给你们提成。”

“这……”费嫡犹豫着。“你等一下,我们出去和李经理商量商量。”

她拉着何刚出去了。

门一关上,付军立即低声骂到:“他妈的太狠了!真是犹如饿狼似的!……你的要求是对的,不能松口。否则到时候收不回钱来我们找谁去啊?”

“以前他们从来没提过佣金的事吗?”路雪没有和他一起愤懑,平静地问。

“你看我哥们何刚多老实,他以前一再强调重要的事把事情做好。谁知道这个女人他妈这么狠!”

“何刚就是你哥们?”

“对啊,他是一个厚道人。现在是被那两人给拉下水了。”

“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利益。要不,他凭什么帮你?”

路雪说。她想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费嫡一个人突然要谈佣金,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只不过费嫡更舍得豁出去罢了。

付军微微有些尴尬,没吱声。

路雪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说:“只不过,他们要的这个比例实在是高了点,楼书印刷和现场广告制作成本都很高,何况,现在广告行业这么透明,他们公司不是没人懂行情。所以,我们也不可能漫天开价,他们要的,几乎就是我们的全部利润了。”

“哎,这个世道,真没劲!”

付军居然比她还感慨。

“事已至此,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路雪自嘲地说。

付军刚要张口说话,正在这时,门被推开,费嫡和何刚进来了。

“我们李经理的意思是,你的要求可以答应,不过,到时你一定要提现金给我们。而且……希望你现在能写一张承诺书给我们……最好再加盖一个公章!”

既然已经决定只当积累经验,路雪也就不再顾虑了,于是当即亲自执笔,写了承诺书,并盖上了鲜红的公章。

费嫡小心地接过去,仔细看了上面的字,对着那张纸又吹又扇,等章印干。那样子象一个饥饿的人在守着一个烤红薯,眉眼都充满了热望。她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凝重,而变得笑眯眯地说:“那你们马上开始拟合同吧,明天一早送到公司来,我们,就先告辞了?”

送走他们,付军说:“看到没有,那个姓李的才是老狐狸呢!不直接出面,让别人来传话,其实他才是幕后黑手呢!”

路雪盯着办公桌上的马踏飞燕,怔怔地说:“剑桥也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吗?”

“是啊,地产市场的项目负责人都黑着呢。都是做完一个项目就走人,谁也不会去管以后的事,所以目的就一个:狠劲儿赚钱!”

“那就别谈他们,写合同吧。”路雪悠然间感觉到地产市场的刀光剑影,不免有些心情灰暗。产生一些人情冷暖的感慨,但她又劝慰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利益万能。赤裸裸总比含沙射影强一些吧!

反复地修改完合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路雪对还在加班的大家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得早点来。”想到明天一早还有重要的事情,路雪决定不回家了。

最近,她在办公室准备了一张折叠睡垫,本来是用来睡午觉的,但因为工作压力,她已经有几个晚上睡在办公室了。

大家关电脑,和路雪道再见,然后陆续离开公司。她锁好大门,关了办公室的灯,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去洗手间草草地洗了个脸,衣服也懒得脱,就那样摊开疲倦的身体,躺在睡垫上,她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疲惫。

20.就在路雪为公司成一团的时候,有一天芊芊突然出现在路雪公司。

她的左眼肿了,鼻梁上有块纱布,走路一瘸一拐,一见路雪就开哭。

路雪连忙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关上。

不用问,一定又是那个男人干的。路雪把手里的一摞书重重地往办公桌上一摔,她想不通怎么深圳还有这样变态的男人。大家都在为工作而忙碌着,还有人把自己的满腔热情用在对付一个柔弱女子的拳头上。

“这次你还打算原谅他吗?”路雪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愤怒的火焰在她眼底燃烧。

“我要你帮我报警……”芊芊的眼里闪现出决绝的光芒。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路雪立刻拨打110,简单对接电话的人描述了一下事情,110说最好当事人能够亲自到派出所去一趟,详细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

路雪义无返顾地陪芊芊去了派出所,当天晚上,派出所到他们合租的出租屋里,扣押了那个男人。

然后路雪把芊芊接到自己的小屋,等她重新找了房子再说。

安顿完芊芊,已经是夜里了。可是路雪还要回公司加班,几个新楼盘在竞标,公司创作班组都还在忙碌,她不能不在。

一直到凌晨三点,大家才基本告一段落。他们走了,路雪懒得回家,她躺在办公室的简易睡垫上,却睡不着。这个时候,她多么渴望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和她说说内心的失落,说说深圳种种赤裸裸的交易,感叹人性的黑暗和无助者的迷惑,她需要有人和她一起抒发愤懑,需要释放一下心里的疲劳,需要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把手掌贴在自己的肚皮上,觉得此时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需要关怀。

喻鹏的温情,此时那么清晰而强烈地浮现。

现在这样的是生活如此的疲惫而后无奈,喻鹏已经越来越远了,琐碎和疲惫却日甚一日,她想起了她和喻鹏梦想中的小岛,那是一个多么久远的梦啊。

小岛是他们那段时间最多的话题。他们陶醉在共同的想象里,畅想着远离尘嚣的大海中央,一个四季常青的孤岛,上面只住着他和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样的想象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天使,深圳所有的浮华和物质都被他们嗤之以鼻,无法左右他们的神经。

有时候,他们在各自看书。路雪会突然放下书,说:“我们来规划一下我们的小岛吧!”

喻鹏说:“那我得先学会造船,到时候我们自己做一条船,带上大量的药品和书籍……”

见他对自己的梦想那么有兴趣,路雪也激动起来:“我们要自己学会治病,让我们的孩子们健康成长……”

“我们自己教孩子们读书学习……”

“我们尽情地宠他们,不强迫他们做不喜欢的事情……”

“如果孩子们不喜欢学习,我们就陪他们玩……”

“我们还要自己制造娱乐活动,用来开发孩子的智力……”

“我们的孩子不用开发就会聪明过人……”

“那我们教孩子们潜水,让他们从小就会潜入海底和海底动物们玩儿……”

“而且还会听懂那些鱼儿的语言……”

“包括飞鸟的语言!……”

“包括昆虫的语言!……”

“那他们不成了动物学家啦?”路雪欢快地说。

他们开心地笑成一团。

“可是如果我们的孩子有一天要求到大城市来怎么办?”他提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是啊,她也为难起来。

不过她马上又开心了。

“我们根本就不告诉他们有城市,他们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是啊,你真聪明!他高兴地用手搓她的脸。

“那看来我们不能教他们读书识字了,不是说知识多了才反动吗?”

“对啊,可是,这样他们不就成了原始人了吗?”

“可是只要他们快乐就行啊!他们永远不会为了争夺利益而血肉相残,他们会象鱼儿那样度过简单快乐的一生……”

喻鹏非常赞同地点头。

“而且他们会说话,会交流,他们不是原始人。”

喻鹏再度赞同地点头。

“好,那么就这么说定了。”路雪伸出手掌。

喻鹏也伸出手掌:“说定了!”

“小岛之约!”

他们的掌心在空中响亮地一击。

可是晚上在睡梦中醒来,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困扰得她睡不着。于是把喻鹏摇醒:

“怎么啦?”他揉着眼睛问她。

“我们忘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说。

“啊,什么事?”

喻鹏有些惊慌地搂着她。

“我们的孩子和谁结婚呢?”路雪望着他,忧愁地说。

“是啊,这个问题是很重要呢!”喻鹏也忧愁起来。

“我们会不会太自私了,小岛是我们的梦想,但不一定是孩子的梦想啊!”

“对啊,这个问题要好好考虑。”

他们象一对操心的父母一样,因为孩子和谁结婚的问题在夜里忧愁地失眠了。

疲劳的路雪,在小岛的甜美回忆中逐渐入梦
 0   2005-07-08 02:26:5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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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沙 场

1.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内心寂寞的缠绕。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走着。

大多数的人,每天下班后,可以和家人、爱人或情人共进晚餐。然后在温暖的夜色中,靠在家里舒适的沙发上,翻着闲书或看着电视里别人的人生,等待睡眠的来临。亦或是拉着爱人的手,漫步在晚风中,聊聊自己的心情和工作。然后和家人打闹着、嬉戏着,然后安然进入梦乡……

这是平凡的生活之中最平淡的一幕。

也许有的人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生活,已经麻木不已,感觉乏味极了。曾经的路雪也曾经不屑于这样的生活,她发誓要轰轰烈烈过一生。可是,现在的路雪,在日以继夜的忙碌中,在独自在家的孤单里,在星期天睡到中午还没人打扰的寂静中,她却异常渴望这样的平凡生活。

她渴望每天都有正常的起居,时时刻刻被人牵挂着,也有牵挂的人。然后在深夜加班回家的时候,家里亮着灯,自己不需要在楼道里狼狈的翻找钥匙,有人已经打开了温暖的房门。这在她现在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芊芊在路雪家住了半个月,就租了房搬走了。路雪很真诚地说:“留下来和我一起住吧,反正一个人也太孤单了!”

“这怎么可以,你每天那么累,我不能打搅你太久。”芊芊当路雪的挽留是客套,坚决地走了。

她现在强烈地渴望被牵挂、被需要、被打扰、被纠缠,哪怕回家有个人随意地说说话。而不是每天毫无情感的忙碌和投入,然后在虚伪的笑容里疲惫地倒下。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境下的路雪,与一个久远的身影不期而遇了。

这天,刚开完晨会,阿咯满面笑容地托着一份彩色的报刊打印稿走进来。路雪眼睛一亮:“报纸?”

阿咯得意地嘿嘿笑:“昨晚我和小黑加班到十二点,总算是赶出来了。”

“好样的!”

路雪迫不及待地接过来,造型张狂、色彩丰富的刊头直入眼帘:

《广告也疯狂》

主办:深圳市蓝梦广告。

“不错嘛,象个疯狂的舞者!”路雪对着刊头刊头由衷地赞道。再一看内容,也五花八门,精彩纷呈。

“我得好好享受一下蓝梦晨报!”她眯缝着眼睛,对阿咯甜蜜地一笑。

阿咯很少见到路雪这样的表情,没有了老板的威严,完全流露出真性情。她回以一笑,然后退了出来。

无人能体会路雪此刻的感受,自从进入广告行业,阅读到第一份广告的刊物开始,路雪就渴望着有一天能创办自己的报纸。骆冰的那些文字还时时在心头荡漾:“既不能彻底融入世俗,又不能完全投身飘逸,何不脱颖而出呢?”

她一直期待能够用文字去写广告和广告人,奥格威说:广告是文字的艺术。换言之就是广告是需要有思想的人去驾驭的。有很多人居然认为懂平面设计或者会操作Phtoshp和Coreldraw就是广告人了。这个行业还有很多浅陋之人充斥其中,有多少人知道广告的目的是销售,而不仅仅是摆弄出一张漂亮POP呢?

蓝梦越来越忙碌了。

各部门的人员都全身心进入了战斗状态,公司里每天灯火长明,电脑也象上了发条的时钟,一刻不停地运转。员工们则每天都亢奋地忙碌着,有时侯半夜时分还在召开紧急会议,人人脸上均一副无怨无悔的表情。

路雪当然更加忙碌,已经没有了自己。一半的时间住在公司办公室的简易睡垫上。每天基本都工作十几个小时,还时常熬通宵,常常是双眼红肿,面颊失色,姿容全无,但是已经无暇顾及。

无论晚上睡得多晚,她都会准点出现在公司的晨会上。

所有的广告客户,都是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才会想起广告公司。所以广告公司就只能做拼命三郎,透支着体力和脑力,每天都要赶进度。而晨会则是解决昨天的问题,激励今天的主题,所以路雪认为,任何人缺席她都不能缺席。

这段时间路雪的心情不错,因为蓝梦的境况越来越好,案子一个一个地接,员工对公司也充满信心,每天都充满了朝气。

路雪开始坐在清晨的阳光里,仔细地阅读这份自己酝酿了两年才得以见到的报刊。每个栏目都是路雪亲自规划的,由阿咯写的刊头小语,一路看下来似乎还非常耐人寻味。

蓝梦行销:

蓝梦今年一岁。从牙牙学语到出口成章,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期间,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倾注了很多心血;同时,真的还要感谢那些曾经赋予我们极大信任、给予我们极大创作空间的客户。为此,我们特意将与这些老朋友的愉快合作真实地记录下来,让暖意在心中涌动……

国际广告动态:

最新的讯息、最广的视野,我们将架起一道国际广告的桥梁,让您领略世界广告精品大餐。

东山再起:

有些优秀的作品,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面世,这是令广告人最为心痛、最为至爱又最无可奈何的;我们了解你的悲哀、了解你的苦衷,所以,请将你的得意之作交付给我们,我们会让它再现江湖!

品牌传真:

每一个成功的品牌背后,都有其不为人知的成长过程,或艰辛曲折,或鲜花铺道,它们的成败得失会带给大家一些启示,一些鼓励,和一些希望。

创意解码:

经典的广告作品是应该流芳百世的,将它们捧出来,以专业视角诠释它,光芒更加闪烁动人。

蓝梦说客:

蓝梦人锐气、诚恳、执着,对于本职工作,他们有着切实的体会、灵动的奇想。握一盏香茗,促膝而坐,他们会对你敞开心怀,一一道述……

冷眼看广告:

身为广告人,我们不怕一针见血,不怕体无完肤,面对自己,作最彻底的反省!因为我们深知:没有切肤的痛,哪来破茧成蝶的美丽?

广告漫画:

广告人是一群最富创意、最有灵气的人,他们工作时如痴如醉,工作之余却如小孩一般贪玩,花样百出、笑话百出,生活也就因此而充满乐趣……

广告人沙龙:

你可以在此说感想、发牢骚、谈艰辛、写喜乐、话无奈,甚至尖声狂喊、放声大哭,把这儿当娘家,回来撒野吧!

蓝梦情报站:

蓝梦的最新动作,无关巨细,尽在搜罗。

…… ……

看着看着,路雪开始双眼发热,有些热血沸腾。里面所有的文字都洋溢着热情和灵光,让人感受到广告这个巨大熔炉的热烈与辉煌。自己以前和喻鹏还在经营着小小的设计公司时,也曾经畅想要创办自己公司的刊物,当时以为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

她多么希望喻鹏就在身边,和她一起分享这个巨大的喜悦啊!

想起喻鹏,她又开始怅然失落,他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路雪一边看着自己的报纸,一边在大脑里飞速想着喻鹏。她想她还是应该经常和他联系,他不能游离在她生命之外,哪怕若即若离地存在着,也是好的。

“广告人沙龙”栏目里一篇名文章吸引了路雪。

素描广告

广告人是一群用创意去掠夺市场,用智能抢劫消费者的强盗;是暗算消费者的职业杀手;是偷心的采花贼,不但窃取人们的心智,面且掏空消费者的钱包;是皈依商品世界的苦行僧,需要执着.需要虔诚、需要悟性。

所谓广告,就是煽情的春药,膨胀人们的消费欲望,干着让这个世界物欲横流的罪勾当.

所谓策划,就是客户的救火员;所谓策划人,就是袭击市场规则的黑客,就好似经常在报纸、电视上被通辑的,作案累累的惯犯;所谓方案,就是广告公司的文字勤杂工;所谓创意,就是对平庸的大屠杀;所谓定位,就是找准要命的地方,一招致死!

所为广告公司,就是加工灵感,出售点子的作坊,他们往往是一两个人干七八个公司四五个部门几十个人的事情,一旦忙中出乱千万不要大惊小怪,广告作坊的大师傅们会安慰你:“NO,你不懂的!”

常有人很羡慕广告人,连罗斯福总统都说“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其实,广告人很无奈。做广告有时就象做婊子一样没啥区别:一旦对客户动了真情,创意点子浮想联翩,却始终难博一笑;或是被客户欺骗、捉弄,末了还要被他嗤之以鼻:贱货!明明被客户奸了,却还得强装欢颜,伸手讨小费。

可要命的是,再怎样体无完肤地自我嘲弄,广告人仍如蛊惑一般执迷不悔,心甘情愿乐在其中,苦在其中。因为广告人知道:美好的伤口是一种凝固的智能,成功的作品则是一段持久的欢乐,它如一线曙光,足以支撑我们在黑暗中艰苦前行。

我们敬业,不仅仅是完成本职工作让客户满意而已,而是时刻思虑着如何超越自我,做到更好;

我们渴望认可,为了获得客户的青睐,我们不惜泄露天机,道破广告真谛。

我们总是在寻求更好的、最佳的起飞角度:我们是伞兵翅膀,总是在搜寻超越海拔8848的等高线。

黑夜里,当别人正在用鼾声演绎月光曲时,广告人却在敲打脑袋碰撞出创意的火花,点燃一根让人睡不着觉的香烟……

真是虽败犹荣广告人啊!

还有一篇 “行外看广告”栏目里的文章也让她忍俊不禁。

广告、广告、广告……

应该说广告并不是什么新的东西,它的源头可以远溯到人类的起源:孔雀在开屏、画眉在梳妆、黄莺在歌唱,它们在炫耀,在标榜,它们也是在做广告。

广告是产品;是企业名片;是一门劝诱的艺术;是看得见的私人部分;是裹着糖衣会说话

的炮弹;是采用印刷形式来表现的推销术;是传播冰山那露出水面的一点尖端;是企业和消费者之间的红娘;是一种可以把商品变美丽并很快销售出去的魔术……广告还是一种消费主义,它的快感在于“消”磨某一商品直至将其彻底“费”掉。

广告总是给人以希望,例如广告完全可以让一个女人相信,用了某某化妆品可以让她有沉

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

广告不仅帮助推销商品,还帮助了一大批广告代理商,广告帮助人们自以为是,自鸣得意。

通常最贵的广告是在新闻联播开始几分钟之前;

通常最有用的广告是在四年一次的美国总统选举之中;

通常一个好的广告可以让一个濒临绝境的产品或企业枯木逢春;

通常商业广告是在说“大家买我”,而公益广告则是在说“大家爱我”;

通常登广告要花费大量的资金,而成功的广告是产品打入市场最便宜的手段;

通常你在街上扔一块石头,砸到的不是与广告有关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广告本身。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只蜘蛛在看报纸,噢!千万别大惊小怪,我亲爱的朋友,它准是在艰

难地寻找一家没做过广告的企业或商店去结网做窝……

2.路雪正在那儿兀自笑着,有人敲门。

黄丽扭着细腰走进来。

“笑得这么灿烂,有什么好事儿啊?”

“哟,你怎么来了?”

今天黄丽穿了一套鹅黄色的套装,外层罩了一层薄莎,看起来玲珑可人。而且她昨夜一定睡得很好,因此眼睛发亮,面色红润,整个人散发着女人的芳香。

路雪边打量着她,边摇头:“唉,见到你,我就觉得自己不是女人了。”

“哎呀,我怎么敢跟你相比。你是有着远大抱负的女老板,而我呢,只求享受每一天。对了,我穿了塑身内衣,有没有觉得我瘦多了?”

说着,她在原地转了几圈。

路雪点头表示欣赏:“晤,还真的曲线玲珑啊,什么牌子的?”

“塑绣儿,花了我三千多块呢。晚上睡觉都要穿着睡,同事都说我是败家娘们,拿几千块钱来压床板,哈哈……”

路雪笑笑,她想黄丽来一定有什么事,她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终于把自己的思维从报刊文章里拉了回来:“对了,你来得正好,品香咖啡的钱已经收完了,我让财务把你的佣金提出来。”

说着用分机拨通了财务部的电话:“小例吗,你把品香咖啡的帐结算结算,然后到我这儿来一下。”

黄丽笑得真象一只黄鹂鸟:“不着急嘛!不过,正好没钱用了呢。……对了,他们的方案都做完了吗,还满意吧?”

“做完了,基本满意吧。我都累得差点吐血了。”

“你还真的亲自操刀啊?”

路雪点头:“我还没有学会对客户说不。”

黄丽用手点着路雪的额头:“不是我说你,你对自己也太残酷了。你看那天都夜里十一点了,给你电话你还在加班!姐们,女人要保养自己,否则很容易老的耶!”

路雪无奈地耸肩:

“老了再保养吧。对了,你收到品香咖啡的开业请柬没有?他们定在月底开业呢。到时你带几个记者去给他捧捧场吧!”

黄丽一撇嘴:“钱都收完了还给他捧什么场!”

路雪刚要开口,小例敲门进来,路雪对她交代好核算黄丽的佣金,马上提出现金来。

小例看了黄丽一眼,出去了。

黄丽说:

“那个肥佬真是个大色鬼,老打我主意,每次约我都不怀好意,又吝啬得要命。上次说请我吃饭,还假惺惺地要我定地方。我说去霸王农庄吃野味吧,他说野味有细菌的,还是吃海鲜好了。我说好啊好啊,那去安华城!可他又说安华城太黑,尽宰顾客。最后你猜到哪里吃的?”

见她看着自己,路雪只好问:“去哪里吃的?”

黄丽说:“我呸!老色鬼居然带我去乐园路!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哼,带他的黄脸婆去吃还差不多。”

路雪笑起来:“就是,象黄丽这么气质超群的人应该去阳光俱乐部才配嘛!”

黄丽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状:“哦,你也知道阳光俱乐部啊?我还以为你只知道企业家沙龙呢!”

她们相对大笑起来。

黄丽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这里有一张美容店赠送的免费卡,你抽空去美美吧,要不小心没人要。”

“我现在很老吗?”路雪说着跑到窗前的铝合金窗前去照,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留意镜子里的自己什么样了,看到自己不太好看的时候,一般她会以为是镜子出问题了。

“你比两年前可是憔悴多了,以后注意点,别那么拼命,聪明的女人应该花男人的钱!”

路雪摇头叹息:“唉,我说怎么连乐园路都没人请我去呢,原来是老了。”

黄丽哈哈大笑说:“不过没老透,注意一点就回来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单位一个女孩,最近接下了金威啤酒三十万的广告费,提成就拿了十万啊。真嫉妒死我了!你不知道,她天天跑金威,连续跑了十趟都没人理她,第十一趟的时候,他们的老总说,你是报社的吧,给你三十万广告费吧。就象故事一样,那小妞一次就挣了十万哪!哼,我最近也在通过朋友进入奇味饮料的高层,可能可以拿下他们一部分的广告,到时,平面设计部分我们再一起来合作咋样。”

路雪纠正她:“不止平面,还有市场营销策划。我对金威倒是兴趣很大,啤酒市场做起来会很有意思。”

“傻瓜,饮料市场和啤酒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般穷讲感觉的人在喝!做洋酒还差不多。”

路雪认真起来:“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啤酒能让成熟男人流露真性情,饮料只能是女士和儿童的一种简单嗜好。还是啤酒感觉好啊!”说着靠在椅子上,脑海中浮现出喜力啤酒的一系列广告,流露出陶醉神往之色。

黄丽却不听这些,一脸不耐烦。

小例进来,递给黄丽一摞钱,让黄丽签字。黄丽接过钱,随意地扔进手提包,抬眼对路雪说:“姐们,我觉得你开公司开得越来越象男人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性别!饮料的单子,你就等我的消息吧!我先走了。”

她象黄鹂鸟一样袅袅地飞走了。

目送着她飘逸的影子离去,路雪呆呆地。想起自己曾经也这么飘逸地活过,也曾经什么也不为就为了自己的兴趣而活过。

而现在的自己,刚刚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玻璃窗很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尊容,一个留着男人般的短发的,有着中年人般臃肿身材的女人。黄丽说得对,自己连思想喜好都很男性化了,还有哪一点象女人呢?

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爱人面前撒娇了,也有很久没有为自己好好装扮一下了,口红怎么涂都快忘掉了。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突然有点找不到开公司的意义理由了,前前后后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好象和喻鹏有关,想向他证明自己,想做点与他有关的事情,还有,开公司可以尽快走出与他有关的一切。

她就那样站着,盯着玻璃窗前那个臃肿疲惫的女人茫然地叹口气。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她感慨,很快又有人敲门。她对着门外说请进,马上调整好自己作为总经理的姿态和表情。

付军进来了。

“今天下午是玉星苑合第一次正式提案,我觉得您应该去一下。”

“好啊,我正好也想知道他们出的方案呢。”路雪点头说。
 0   2005-07-08 02:27:2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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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午,路雪便和付军、刘砷、西门和小黑一行五人拎着一个巨大的作品袋去电子科技

大厦提案。付军因为与开发商接触得比较多,所以对那边的事也比较了解。大家一上出租车,他就说起了开发商的事。

“你们猜他们是做什么起家的?”

不等大家回答,他又说:“纽扣!想不到吧?他们是做纽扣起家的!总部在上海,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大型民营企业呢!”

大家哗然,小黑说:“那他们的总部大厦相当于用纽扣一粒一粒地垒起来的!”

“可不是吗?”

“看来针头线脑都不敢小看啊!”

“可见行行出状元!”

大家还感慨纷纷。

在电梯里,刘砷说:“那这个客户要小心伺候,人家细心着呢。”

大家愕然。

他说:“做纽扣的嘛!”

大家笑。路雪想起那天晚上在公司会议室里说话有一点象干部的梁总,问付军:

“梁总是哪里人?”

“好象是杭州人。”

“他来深圳多久了?”

“听说刚过来一年。以前一直在政府部门工作。”

“这就难怪了。他说话一口的官腔哩。”

小黑说:“那他不会按政府那一套来要求我们的稿子吧?”

“那我们就得背党纲了!”刘砷一脸苦笑。

“既然来深圳这个现代城市做地产了,应该洗过脑来的。”付军安慰他们。

大家说笑间,电梯在三十三层停下了。

客户公司说不上气派,但是很具有大公司的规模。整齐排列的屏风将办公室显的井井有条,站在办公室里,通过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深南大道上繁华的商业群楼。

费嫡把他们带到一个很大的会议室,她去通知其它人了。利用这一点时间,他们再次商议了一遍提案的秩序和内容。

付军鼓舞大家:“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充分想想自己最得意的创意,然后正常发挥就很有感染力了。”

路雪说:“要让自己沉入其中,理直气壮!学学付总,先把自己灌醉了,别人也会沾染几分醉意!”

小黑说:“其实,广告就是自圆其说的艺术,把自己说服了,就能让别人信服!”

他这话很有见解,大家不自觉地点头。正说话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还是上次在蓝梦见到的那几个人。另外多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士,费嫡介绍说:

“这是我们的副总经理张总。”

大家又忙着握手寒暄交换名片。

今天梁总倒是焕然一新,与前次风格截然不同。他穿了一套精致的芦苇色马甲,别致精巧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打底的衬衣雪白干净,看起来哪有政府官员的影子,已经是洋味十足的现代港商了。

路雪和付军相视一笑,都对梁总的新形象产生了好感,悠忽间感觉是在对一家外资企业提案了。

今天的提案和上次不同,上次主要是谈策略和构思,而今天却直接拎来了楼书、手提袋和广告牌的设计打印稿,并且每个设计都做了两套不同风格的方案,以供客户参考。

色彩宜人的彩色稿件一件件排在长长的会议桌上,使庄严的会议室呼啦啦增添了很多生气。

照例是路雪先讲总体思路,和近阶段的工作部署。接下来由刘砷和西门讲创意和理念,再由小黑阐述平面。

梁总还是和颜悦色,对所有的设计稿均微笑着点头,这种不断认同的态度让大家的提案精神倍增。

张总却很矜持,全过程不苟言笑,面无表情。

好在梁总并不理会他,对费嫡说:“把设计稿都收起来,我拿去给我办公室的Hong Kong朋友感觉感觉!”

然后他就出了会议室,让大家等一会。

他一走,张总强撑的底气立刻如泥委地,他再强势,也难以掩饰不被重视的尴尬,空气一下子变味了。

付军的优点显露出来,马上无话找话,来帮他下台阶:

“张总,我们还是初次见面,希望您有什么意见不要客气,尽管提。”

可那位仁兄并不领情,他听罢此言微微笑着说:“倒没什么好说的,广告公司的方案都是大同小异,虽然都在极力表现独到创意,但是最终还是走不出那些套路……”

这话的意思有些隐晦,但也听出来者不善。

路雪万不该接话,可她却已然已经接下来了,她说:“那您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新颖独到……”

对面的何刚拼命对她使眼色。她立即住了嘴,才猛然想起付军曾经对她说过的客户分两派的事情,张总就是当初坚持用原来那家公司的那一派,当然来者不善。看来这个项目的关系远远不止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还有更多的问题会需要面对。

张总并没有回答路雪的问题,而是认真地翻弄着手上的几张名片。瘦削而富有轮廓的脸在明亮的日光灯下显得非常冷漠,上面挂着几分嘲笑几分不屑。

她隐隐有些不安,心想这位张总是不是和梁总有两派之争呢?那以后岂不是要在两边周

旋?路雪心里涌过一阵阴翳。

李经理见气氛尴尬,也极力找话来和稀泥:“你们接下来要尽快把广告牌立起来,我们

初步定在十二月中旬开盘了,需要让路人看到楼盘形象。”

何刚也说话了:“其实他们这段时间已经经常加班了,我还有两次陪他们加到一点多钟

呢。”

路雪稍稍有些快慰,心想到底有自己人也有好处,总算有人帮着说说话。

张总却又开口了:“想赚钱当然是要辛苦点,现在深圳很多广告公司想加班还没有事做

呢!”

这几句话明显有情绪和针对性了,他好象对蓝梦一见面就犹如仇人相见。路雪本来很想说句什么,但是一想到对方的位置,又忍住了。

气氛更加尴尬了,大家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就都沉默了。幸好这时费嫡抱着稿纸走进来,笑呵呵的梁总紧随其后。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已经万事大吉。

好象春天又回来了,大家都在心里悄悄地松里一口气。

“他们赞同这一套雅致一些的方案,就按这一套来制作吧。”梁总的这翻话让大家都高

兴起来,毕竟不用全部推翻重做,就算没有白费心血。

大家如释重负,站起来告辞。

在电梯里,不知内情的刘砷说:“这位张总可能对梁总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不成,就仇恨

天下人了。”

“就好象我们拉他老婆私奔了似的!”西门咂咂嘴。

“而且还掠夺了他的全部家产和小妾。”小黑也附和。

大家都笑起来。

付军和路雪相对无奈地笑。

4.一出电梯,在大堂里刚要转弯,路雪突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一个身材高挑、相貌清俊、长得有几分象Hong Kong影星黎明的男孩,从外面广场的喷泉那边迎

面走过来。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也有些意外,她还是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骆冰!”

那人停下了大步流星的行走,抬头凝目看路雪,好久才说:“怎么是你?”

他们都笑起来,都说:“没想到没想到……”

骆冰说:“已经六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不太好,你没见我都老了吗?”

“谁说的,你一点没变。”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至少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感受的。路雪笑了笑。

“现在哪里高就呢?”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美国BBA公司。

“外企?”

“什么外企,蒙人的。回头再给你说。我有急事,要先回一趟公司。我们晚一点再联系吧。”

“你们公司就在楼上吗?什么时候忙完?”路雪很想和他好好聊聊。

骆冰见她这么问,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可能得一个小时呢。”

“那我在对面咖啡厅等你。”

“那……我尽快下来。”说完他匆匆走了。

刘砷说:“路总,看你满面红霞飞,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人吧?”

小黑拉了刘砷一把:“走吧,那也不用你操心!”

付军对路雪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路雪点头。他们三个人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刘砷又回头来看路雪,脸上笑嘻嘻的,似乎还在为探询了路雪的秘密而得意。

路雪冲他一挥手,于是自己往大堂的咖啡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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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个咖啡屋兼了快餐厅,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里面用餐。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要了一杯珍珠奶茶,搅动着勺子,一边回忆往事,一边等骆冰。

又再次想起了几年前,长发飘飘爱做梦的路雪,在和喻鹏开始之前,曾经在心里悄悄暗恋文采飞扬的骆冰。还有那个骆冰离开的晚上,他们相约老树咖啡,路雪却失望地离开,什么也没有说。再后来,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六年了。

竟然已经过去六年了!

今天一见,骆冰朝气蓬勃,路雪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毕竟,在这个如此沉重的社会里,

每个人都有一大堆无法推卸的事情要面对:工作、家人、感情,还有理想和现实的挣扎,机遇和事业的把握,还有生存的压力、彷徨、诱惑、失落……因此,能保持永久的朝气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六年,路雪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别离,风云变幻。路雪已经不再做梦,也不再说以前那种轰轰烈烈过一生的痴话了。

而骆冰,他幸福吗?快乐吗?还有理想吗?

路雪喝了口奶茶,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因为时间还长,她有点无聊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邻桌有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似曾相识,吸引了路雪的目光。只见他面前

是一部打开的笔记本计算机,细长的手指在熟练地敲击着键盘。因为白皙而瘦弱,又戴着一付无框的眼镜,眉宇间看起来有种诗人气质。也许是一个从事IT的白领,也许是个年轻老板。路雪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有些无聊,她把头转开。打算不再去做这种无端的思考了。

但是,她突然又觉得,这张面孔好象似曾相识。于是她又开始认真地回想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她用心地搜遍了大脑所有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手机在包里响了。是费嫡。她在电话里声音很轻地说:

“听小何说张总对你们说话口气很不客气?”

路雪说:“没什么,我以后注意不和他冲突就是,还好梁总人很好。”

“那个狗屁姓张的,不要搭理他!他鸡飞蛋打当然有气了,但是因为梁总站在你们这边,他也没有办法……以后你们就直接面对梁总和李经理就行了。”

“那就太好了。否则可真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我们会为你顶住的!好了不说了,我用手机在楼道上给你打电话呢,其它

事回头再说吧拜拜!”

挂了电话,路雪被拉进客户公司复杂的关系里,纵横交错,难以舒展,她陷入了沉思。

6.“嘿嘿嘿,想什么呢?” 骆冰突然笑容满面站在面前,正用手指敲桌面。

“哦……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事,你喝什么?”路雪立即将思路收回来,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遇到什么麻烦了?”

“遭遇一些暗流!”路雪自嘲式的笑笑。

“哦是吗,那肯定不是你的强项!你应该永远站在阳光下!”

“所以一个不小心就被水绊住了脚步。”

他们哈哈大笑。

“我猜,你现在一定高升了,要不当老板了?” 骆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六年不见,骆冰似乎变得开朗了。

“什么呀,一介女流,当老板也是小老板。”因为骆冰以前很大男人主义,常常在争辩不过的时候就说路雪是“一介女流”。为此路雪有几次气得赌气不理他。

骆冰说:“看来有人要记恨我一辈子了!对不起对不起,算我以前年幼无知行不行?……

呃,真当老板了?”

路雪笑而不答。

“给张名片吧,老板?”

说着就伸过一只手。

路雪将他的手打开:“我们之间有暗流就行了,不需要明骗!”

他们都笑起来,突然之间好象就拉回到六年前。只是,大家已经很自然地就通透起来,可以任意流畅地开玩笑了。

长大真好啊!路雪在心里感慨。

路雪猛地觉着好象刚刚的话暗示了某种东西,于是脸忽地红了。服务小姐在一边问骆冰喝什么,骆冰头也不抬地说:“我要杯柠檬水。”眼睛却盯住路雪。

路雪把奶茶杯举得很高,装作在喝,掩饰着脸红:“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变化很大?”说话间她想起自己在办公室玻璃窗前的样子,突然间对自己没有了一点自信,她一下子就沮丧起来。

“你的状态好象是有些不好,不会是失恋了吧?”

路雪再次自嘲地笑笑,一挥手:“失恋也不奇怪啊,哪位哲人说过的:人如果没有爱过一回,痛过一回,就永远不会成熟,对吗?”

说完低下头拼命喝奶茶。骆冰也笑笑说:“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在变得成熟啊!”

“你也?……”路雪听言抬起头,很吃惊地看着骆冰。

“哎,不说这些好吗!今天我们久别重逢,应该说点开心的事!” 骆冰的眼里闪过一些伤感,立即就掩饰过去了。“你开的是广告公司吗?”

路雪也尽量轻松起来:“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只要你想做,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完了他又补上一句:“决不是恭维,说真的,那时侯我就经常在想,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多思想,那么有爆发力?好象在你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去做!即使你什么都不懂的东西,你也敢去尝试的。我现在才发现,这可是人生成败的关键啊!有多少人都输在自己瞻前顾后上,而你,别人还没有想好这一步要不要走,你就已经走了一个来回了。”

“怕什么,大不了再来一次嘛。我也就胆子大,除了这个好象也没什么优点了。”

“一胆赢天下啊,历史上的多少皇帝不是靠着胆识得来的天下?现在商场上更需要胆略

啊!”

“我怎么敢和皇帝比?那样的魄力和雄心直接去美国竞选总统了!你知道,我只是想体

验不同的生活罢了。”

“你是在体验生活,可我却是还在被生活体验着!你这话让我汗颜啊!”说着他夸张地伸手作出捋汗的样子。

路雪咯咯咯地笑了。她感到全身心放松下来,很久没有的畅快感觉。他们还象从前一样,只要一凑在一起,就可以唇枪舌仗地无休无止,语言里有着智慧的闪现,这是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的默契。

那天,他们从下午一直聊到深夜,坐在那里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可谁也不愿动。

那个邻桌的青年一直在那里打字,仿佛要争分夺秒打出一本书来,路雪看了他很多次,终于想起来他是谁。

他就是那天晚上在超市为路雪捡啤酒的人,路雪永远忘不了他对路雪意味深长的一笑。现在,他的装扮与那天截然相反,所以显得气宇不凡。但眉宇间依然有种森然之气,让人无端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他是做什么的呢?”路雪看着他,不知不觉走神说出了声。

“你在说什么?” 骆冰问。

“哦,这是一个暗扣。”路雪把思绪拉回来,冲骆冰抱歉地甜蜜一笑。

“看来你应该开地下加工厂,现成的产品已经很多了!”

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回去吧。”路雪说,扬手叫服务生买单。

骆冰坚决要他来买单,他说:“上回是你请的,这回该我了。”他说的是六年前最后一别的老树咖啡,路雪忽然感慨万千。

“想不到,六年了,真是白驹过隙啊!”

“弹指一挥间!”骆冰也深有感触地说。

还是骆冰买单了,路雪没有再和他争。

买好单,他们站起来,绕过很多椅子,走到咖啡厅的门口时,路雪再次回头望了那个埋头打字的人一眼。这一次,路雪记住了这张苍白而忧郁的脸。

她再次想,这个人一定会和自己发生某种关联。

骆冰送路雪到家楼下,路雪靠在小区大门上,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骆冰刚才的嬉皮笑脸不见了,现在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认真地说:“太晚了,改天吧。”

他们的相交永远是理智的,如果谁能够冲动一点,也许他们就会改写命运了。但是他们

谁也不会冲动。

对于和骆冰的久别重逢,路雪感到久违的温暖。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久别的骆冰,会和她再次继续一场未了的情缘,而且,让她见识了一个深圳轰动一时的巨大商业诈骗案内幕。

7.过了几天,路雪抽空打电话给骆冰:“喂,在哪潇洒?”

“还潇洒呢,我现在都无家可归了。” 骆冰听起来真的有些情绪低落。

“开什么玩笑?”路雪紧张地问。在深圳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

“不仅如此,现在我都成了逃兵了,正被人悬赏追杀呢。”

“你什么时候成了风云人物了?我记得你一直是很本分很低调的吧?这样的事也不可能

降临到你的身上啊。”路雪开始认为骆冰在幽默了。

“你不信也好,这样的血腥事件最好少知道。”

骆冰在电话里沉默。路雪紧张起来,收起笑,很严肃地说:“如果真有什么事,告诉我。”

电话里没有声音。路雪着急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骆冰还是不说话。却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心里在做抗争,究竟说与不说。

路雪愈加紧张了:“骆冰,说话呀!”

骆冰的声音异常沉重和沮丧:“你还是别问了,说也说不清楚。”

“你如果还把我当朋友……”急起来,她发现只有这个筹码了。

“我简单给你说吧。……我以前工作的那家公司是一个诈骗集团,公司所有的业务都是

假的,现在已经骗了一千多个企业了……我和一个同事打算揭发他,一起联动了一些受骗企业,谁知……”

“什么?”路雪犹如听书。

“……现在老板知道了,悬赏五十万元漫天找我,宿舍也不敢回了……不过,我已经决意

革命到底,不管有什么危险,也顾不上了……”

“那你住什么地方呢?”路雪喃喃自语。

骆冰的语气故作轻松:“没事,狡兔还有三窟呢!我现在是游击队散兵。哪里需要在哪

里安家……”

路雪说:“怎么听起来好象英勇就义的样子?不会那么壮烈吧?”

“你看你,我这是在冒着生命危险捍卫良知呢,你以为是上演电影?”

“如果这是真的,那……能让我也英勇一回吗?”

“可这个妇女和儿童不宜。”

“那就把我当作一个江湖过客吧,偶尔客串一下?”

“那……你得请我喝酒,我就考虑能不能让你展现一下身手。”

“那我们找个安静的清吧密谋密谋?”

他们约定在米兰吧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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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米兰吧是一个非常袖珍的小酒吧。它开在莲花二村的一侧,好象只是为社区居民服务的,里面只有十几张椅子。但是由于酒吧有一些非常欧洲的音乐,所以有一拨有文化的人喜欢这个小酒吧。

走进那扇厚实的大门,路雪就看到骆冰迎面坐在吧台上,表情散淡,手里握着一支喜力啤酒。酒吧里稀稀落落有几对人在对酌。

他见到路雪,立刻展现出一种战乱英雄式的微笑。很疲惫,但充满了力量。路雪说:“换个位置吧。”

他们又坐到了一个卡坐上,面对面。

“来半打喜力。”路雪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递给服务生。

“你也喜欢这牌子?”骆冰问。

“我喜欢它的广告设计。”路雪笑笑。

“做广告的还会迷信广告吗?”

“对了!我们尤其应该迷信广告,否则为什么要从事它?”

“职业的循道者!” 骆冰摇头叹息。

“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做广告了?我觉得你是最适合做这行的!”路雪说得真心真意。

“早不做了,广告人都是自我迷醉的一群!”骆冰的话让路雪一愣,只好承认:“说得没错,迷醉者!”她想起明亮对自己的定语,似乎自己就喜欢迷醉,一直在迷醉。

啤酒上来,服务生把瓶盖一一打开,几个瓶子立刻飘出袅袅白气,非常诱人。

路雪靠在松软的沙发里,注视着骆冰,眼神充满调侃:

“说说看,怎么就成了人民的救星了。”

骆冰喝了一口酒,表情立即轻松起来,又象他一贯的样子:“没那么伟大。我还是有私心的,希望通过这件事拿点国家的奖金,因为我们这样的打工仔赚钱太慢了。”

“那你就不怕人财两空?”

“危险越大,成功的喜悦就越大。再说,还为国家立了一功呢。要想成功都得付出点代价,象你这么漂亮并且冰雪聪明,不还得经常熬夜加班吗?”

路雪摇头微笑,问他:“怎么回事啊说说看?”

骆冰喝了一大口酒:“你真想听?”

路雪点头,也仰脖喝了一口酒。骆冰的手指刮着啤酒瓶上的水珠,看着水珠汇成一缕小水流,顺着瓶子往下淌。他才声音沉缓地开了口:

“我所在的这家BBA公司,你知道,正如名片上打的,是国际贸易公司,为中国的产品和国外的经销商搭桥。因此,我们的客户就是国内那些还没有名气的中小企业,收他们一两万块钱,然后为他们寻找国际市场销路。”

路雪点点头。刚要开口,骆冰伸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你是想说这样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对吗?你先听我说完,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在这公司的国内事业部,负责国内市场开发,开始的时候,我也和大家一样,积极地寻找客户,使劲煽动客户加入我们这个国际市场链,嘁,国际市场链,这是老板发明的词语。……可是,就在我工作半年之后,突然发现公司有严重问题。”

路雪觉得神秘的棉纱要揭开了,心里突突地跳,也喝了口酒。

“我不断在接待客户的投诉,客户都抱怨,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们的产品还没有出路。我在无数次相同的解释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我手里的客户,竟然没有一个与海外经销商成交的?莫非有人故意使坏?这个问题让我大吃一惊,于是我马上去询问海外部的同事,海外部同事的解释根本难以说服我,我心里的疑问更大了,但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每天都要对客户去陪着笑脸解释。这种情形真他妈烦!我心情也非常烦躁,于是有一次中午,同事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发了牢骚,说他妈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我的客户至今没有一个和海外扯上关系,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意使坏。我旁边的两个同事听了之后说,这不奇怪,我们也一样,至今还没有一单,也不是整天在接受投诉!谁知道这么一说,在场所有的同事都炸锅了,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们也一样,没有一个国内的企业与外商成交过,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一边应付老客户的投诉,一边继续开发新客户。

大家你言我语地抱怨着,就在那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也许公司有问题,于是我统计了一下,大家到公司的时间,全部都没有超过一年,而这公司已经在深圳成立三年多了!虽然深圳人跳槽频繁,但是上百人的大公司,为什么竟然没有几个元老?”

路雪忍不住说:“对啊,这是不太正常,后来呢?”

“后来,”骆冰又喝口酒,看着路雪笑了:“后来就精彩了!后来,我就开始了对公司的调查。我首先调查的是海外事业部,我分别找了两三个海外部的同事喝酒吃饭,假装不经心地和他们闲聊,得知他们所谓海外市场的开发工作,不过是在网上搜集一些海外企业名录而已,把那些海外企业的名字和经营性质登记下来,整理成册,发给国内市场部,就成了我们的海外长期关系户了!”

“哦?”听到这儿,路雪瞪大了眼睛。

“我又了解公司对客户的收费,我发现,客户的收费从三千到两万不等,最高从来没有超过两万!这是一个多么精密狡猾的数字啊,你想想,一个资产几百上千万的企业,谁又会计较几千万把块钱?他们也许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的,如果没成,他们也不可能因此打官司,因为金额太少了!只会让某个负责人经常打电话催一催,如果实在没有进展,也就算了。何况我们公司偶尔还会给客户一些信息,让他们以为别的企业都在成交,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太可怕了!”路雪咂舌,酒吧空调很冷,可她感到手心冒汗。

“后来,我又尝试着和几个比我先到公司的同事了解情况,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们其实非常清楚公司的欺骗行为,不过,他们都不在意。他们还劝我:我们都是冲公司的高提成来的,在这里呆多久还不一定,何况有什么问题公司会承担责任,何必管那么多呢!”

路雪眸子闪亮地看着骆冰:“但是你不会不管,你的正义感让你无法看着上千家企业被欺骗还无动于衷,所以你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只能义无返顾地揭杆而起!”

骆冰听罢,含笑看着路雪,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可只是一瞬间,他又立即恢复了常态,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而是举起酒瓶对着路雪的酒瓶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一起默默地喝酒。过了一会儿,路雪用一种故做轻松的语气问:“请问你的地下工作进行多久了?”

“一个月左右。”骆冰沉吟道。

“什么阶段了?”

“我拉了两个同事一起干,我的计划是:把受骗企业全部联盟到一起,再一起向他们公布这个诈骗黑幕!到时候联动一些媒体,将事情公诸于众!目前已经联系到了近百家企业,还需要再多一些,就可以伺机而动了。”

“太精彩了!不过……你不会只是捞一把英雄来当吧?说一句商场上世俗的话,你这么做,利益点在哪里呢。”

骆冰大笑。然后表情沉着地说:“我的利益点还真的就想混个民族英雄当当,即便无人理解,至少可以象冯小刚说的:成就了别人,陶冶了自己!”

路雪被他逗笑,举起酒瓶:“来,为我们的民族英雄干杯!”

骆冰忽然认真地说:“有些事情,自己也没想清楚,莫名其妙就想那么干!在邪恶面前,人自然就想维持正义了。”

“人性本善?”路雪说。

“也许吧!”他又立即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样子,“嗨!没那么高尚!我现在后悔死了,好好地上班赚钱该多好!去做什么出头鸟,现在可好,在风口浪尖了,没有回头路了,也弄得无家可归了!”

“说真的,你现在真的无家可归吗?”放下酒瓶,路雪严肃地问。

骆冰故作轻松地一笑:“哎,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四海为家嘛!确切地说,是有家难回!我的宿舍已经被监控了。想不到我这烂命居然还值五十万!啊,对了,哪天我不想当英雄了,你就把我送去领取那五十万怎么样?”

“好啊,然后我再去营救你吧。”

“你别救我了,就好好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吧!”

要不是他明显调侃的表情,路雪都有些信以为真了,她只好喝酒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迟疑了一下,笑着说:“那你就到我的客厅里来做厅长怎么样?……虽然岗位比较艰苦,只有沙发伺候,但是至少很安全……”

说完她抬头喝酒,眼睛却密切关注骆冰的表情,她怕他拒绝。可她看到他面容肃穆,似乎有些感动的成分,但他又立即掩饰自己,端起酒瓶,仰头把瓶子里的酒喝光,把空瓶子往桌子上重重一墩,笑着说:“你就不怕遭来杀身之祸?看过Hong Kong的警匪片吧?现在我可是危险人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刺刀见红的惨剧!”

“吓唬我?如果我们一起英勇就义了,那也是天意。谁让我们在这样的时候重逢呢?”路雪举起酒瓶,也笑着说。

“真的不怕?” 骆冰盯着她问。

“怕什么?”路雪坚定地看着他,挺了挺脊背,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反问道。

“真的想好了?”

“原来你这么婆妈!”路雪泄气地往椅背上一靠,故意刺激他。

“那好吧,看在你的侠义心肠上,这个人情我欠定了。” 骆冰玩着酒瓶,在桌上画狐线。“不过,如果情况有变,我就会随时撤离。”

“那到时候我来打掩护。”路雪觉得有点象特务工作,挺刺激的,所以反而觉得特别好

玩。

9.次日晚,路雪把工作安排好,就破天荒地早早回了家。

回家之前,特地去旁边的华润超市买了菜。当晚进入很久没动用的厨房,操起了有点陌生的厨具。在炒菜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发呆。心问口,口问心地争论让骆冰来家里究竟是仅仅处于老朋友的帮助,还是有其他隐秘的想法。似乎都有一点,似乎后者要多一点,似乎还因为自己太孤单了,很需要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打破自己太久太久的寂寞?

她没有答案。

在等褒汤的时候,她从衣柜顶部翻出了毛巾被,刚刚准备妥当,门铃响了。

“就这么简单?真是游侠啊!”路雪看着骆冰的行李包,调侃道。

“我现在是一叶浮萍闹革命,吹到哪里哪安家。”到底是文化人,事到如此地步还能这么风雅。

路雪伸出手,接过他的行李,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过他,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是无限地心疼,就象当初听到苏娅在对她诉说痛苦的婚姻时的感受一样,心里是一种最真切的关怀和不安,只是希望他能舒服地吃饭安静地睡觉。是一种很纯净的感情,除此之外,竟无一点情绪的泛滥。

骆冰似乎还是有点不自在,他换鞋的时间有点过长,很慢地换完鞋,他故做轻松问:“有水吗?”

路雪转过身去打开冰箱,取出一听冰镇可乐,递到骆冰的面前。

“到底是资本家啊!” 骆冰打量着房子里的布局,调侃着。

这套房子是一套一房一厅,在和喻鹏一起合作那个家居装修公司的时候买的,因为地点比较偏僻,靠近南山,而且户型很小,当时发展商推出首期支付两万元,路雪就下定金定了一套。喻鹏走后刚两个多月就入伙了。虽然房子比较小,但是在路雪的精心布置下非常舒服,布艺沙发、圆形吊灯、藤做的电视柜和餐桌,都洋溢着一种古朴天然又温暖时尚的气息,再加上和沙发匹配的窗帘,谁来都说很舒服。

骆冰拉开易拉罐,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兀自走到沙发上重重地坐下,大声地问:“有饭吃吗?饿死我了!”

路雪立即也轻松起来,她很快答到:“有,我还褒了骨头汤,我去盛。”

路雪盛了两碗热汤放在桌上,骆冰看着汤,迟疑了一下,说:“能不能先给碗饭吃?我不太习惯广东人这种本末倒置的吃法,现在我只感觉胃里急需米饭。”

路雪笑了:“没问题!”于是转身进厨房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出来,递给骆冰:“快救救你的胃吧!”

然后他们面对着面,坐在餐桌上,却一时无话。象一对多年的老夫妻一样,大家各自埋头,吃饭喝汤。电视里在转播世界杯,骆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等到一碗饭吃完,他把空碗递到路雪的面前:“还有吗?”

路雪用十分欢快的表情地接过碗,到厨房为骆冰盛饭。

吃完晚饭后,他们坐在沙发上。路雪为骆冰倒了杯冰水,不知道怎么地,就问一句:“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骆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的心情平稳地回答:“半年多前。”

“我说开始。”

骆冰笑:“哦,三年前。”

“那又……为什么分开?”

“什么也不为,就是她不爱我了。她认为这个理由很充分,我无话可说。”

“那……她现在哪里?”

“上海。” 骆冰盯着电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那时你在哪里?”

“我从上海回来。”

路雪沉默了。

她问:“喝酒吗?冰箱里有啤酒。”

骆冰点头。于是路雪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瓶。

有了酒,空气变得粘稠起来。路雪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触及那个话题,大家谈谈那个

诈骗案多好。默默地喝了一会儿酒,她站起身来,说:“睡觉吧。”

骆冰却开口突然说:“那时候我曾经想过自杀。”路雪惊异地回过头,看到骆冰依然看着电视,依然是那种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路雪感觉他还有话,于是又折回来,重新坐到沙发上,等他继续往下说。

骆冰果然往下说了:“我已经到了一栋楼的楼顶,站在顶楼天台上,我看着天上繁星点点,人间万家灯火,忽然觉得自己很贱,怎么可以为情自杀?一个男人。……所以在天台上吹了半宿的风,就下来了。”

“你很爱她?”路雪说。

“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衬衫,皮肤雪白如玉。我当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这样崩溃了。……这样的感觉此生还从来没有过,所以,我就认为是爱了。”

路雪无言以对。

骆冰一口气说完那些话,好象轻松起来,似乎好不容易跨越了一个难以跨越的坎,整个人立刻都放松了。他把视线转过来,今晚第一次注视路雪,说:“你呢?说说你的故事。”

路雪本来想笑笑,却没有成功。她看起来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她说:“我和喻鹏……”

“喻鹏?和你?”骆冰掩饰不住的惊讶。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一个偶然事件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哦,浪漫的爱情?”骆冰说。

“我们在一起五年,已经分手快两年了。一言难尽……不过,我永远相信,他是唯一用生命来爱过我的男人……”

说到和喻鹏的情感,路雪的表情就变得肃穆起来。言语间不知不觉流露出了伤感。骆冰怔怔听着,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他才重重点了点头。

大家都觉得,似乎打开了一个艰涩的话题,于是都不再开口,路雪说:“早点休息吧。”于是站起来,到里间卧室去抱来毛巾被和枕头,扔在骆冰的身上,说:“做个好梦。”

就这样,骆冰就在路雪那里住了下来。他们很平静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关照,却

永不碰撞。路雪在上班前,有时会趁骆冰没醒的时候,放一些钱在桌上,然后写一张简单的字条:“别在意,你现在需要经费。”然后就上班去了。

晚上,有时候骆冰会喝得很醉回来,路雪扶他躺在沙发上,然后给他的额头搭上一条毛巾。

如果他们都早早回家,又都没有喝酒,那么他们会坐在客厅里,有时伤感有时轻松地谈

谈各自的那段失去的感情,然后各自唏嘘不已,另一个则以旁观者的冷静彼此给予对方一些解释和宽慰。

有一次路雪说:“现在觉得心都死了。好象已经不会再爱了。”骆冰说:“你已经走上了不归路……”然后他说:“不但要爱,而且要变本加厉!”

路雪只能苦笑,她想:也许这一生都走不出喻鹏的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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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有天夜里,路雪回家已经半夜,可客厅里没人。她正睡得朦胧间被敲门声惊醒,匆忙穿着睡袍开门一看,只见骆冰半跪地坐在门口,头无力地耷拉在墙上,满面通红,一看就知道已经醉得不轻。

她试图拉起他,可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于是她蹲下身,准备背他进去。她把他的两条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刚想使劲,殊不知自己突然被一种力量往后一扳,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嘴就被一张嘴猛然堵住……

这时,楼道的感应灯熄灭了。

她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拥抱,似乎对方拥抱的是全部的希望和爱恋,他的嘴唇包裹着她的,他的舌头在激烈地寻找她的,她大口地喘气,感觉他的胡茬粗糙却舒适地在她的下巴摩擦着,也许是胡茬的缘故,想不到他的嘴唇如此柔软,象是厚厚的丝绸在反复地吞噬她、缠绕她、包围她,似乎每一次都是生命的渴望和呼唤……她血液奔涌,并且同时感觉到了一团火热的东西在腰间膨胀,顶在她的跨部……

她忍不住发出压抑的低吟,她尖声地叫了,她将双腿分开,想坐在他的腿上。可是,突然,她被猛烈地推开,双手接触到的是冰凉的地砖,险些摔倒,她再度发出尖叫,只不过这一次是惊慌的叫声。

感应灯亮了。

他的眼睛眯缝着,可路雪感觉他在注视自己。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肩膀两侧,好象刚才完全没有发生过什么。

路雪“腾”地站起,一把推开门,冲进黑漆漆的屋子,她感觉自己遭受了巨大的羞辱,自尊被残酷地撕裂,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在客厅里转悠了几步,走道的感应灯又熄了,他还在门口,没有动弹。就在她思忖他是不是真醉了,要不要去扶他的时候,传来他突然剧烈的呕吐声。

她只得走出门口,立刻又倒回来,跑到卫生间取盆和毛巾,然后将他和地面清除干净,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了沙发上。

她端着面盆在他面前等了很久,他再也没有吐。呼噜声却很响,他的睡态再次让她想起孩子,她心里一阵心疼地痉挛。

第二天晚上,骆冰说昨天已经好不容易召集了广东省内的近两百家企业,在寰宇酒店聚会,

准备向他们宣布内幕,可是人还没有到齐,老板就闻风而动,派了一群人来维护现场,还有一些警察,他们不好正面交锋,只好悻悻撤离。

醉酒及其它他什么都没有说,路雪也保持了沉默。

11.路雪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在按楼层的时候,没有按十而是按了十五。

也许人在心灵遭受严重震动的时候,便会自然寻求一个平衡的支点。喻鹏在她的内心已经糅合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可是,她从没有象现在这么清晰这么强烈地需要他,象一个农民需要土地,一个母亲需要孩子,一条上岸的鱼需要湖泊……

那样强烈地、来自生命深处地,需要他!

她不明白为什么骆冰会推开她,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借住她家里,他觉得自己不配去爱她?

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伤害。在这伤害的阵痛之后,她异常怀念喻鹏的温柔。就象被雨淋得透湿的人,怀念一件干爽的衣服。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凭直觉和他对喻鹏的了解,她确信喻鹏还在加班。

她第一次来到剑桥广告,虽然近在咫尺,但由于同行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们是不会有往来的。虽然路雪很希望大家能够经常交流,毕竟,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甘苦共知,也许不一定要彼此携手,但至少可以有些友好的沟通。路雪随即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天真,在这个商场如战场的时代,如果没有利益驱使,谁有闲心去做那些可笑的沟通呢?

她站在剑桥黑与灰构成的行业性很强的招牌面前,发了会儿呆,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很快她就失望地走出来,喻鹏不在。喻鹏早就下班了,一个梳着马尾的瘦削男孩说,喻鹏从不加班,每天下班准时走人。另外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说,我们要请他看稿子都是发电邮给他,不到上班时间他是不露面的,牛着呢!

出来的时候,她呐呐地想,喻鹏已经不是她的喻鹏了。也许正如他所说,他最好的爱都已经给她了,他不会再为任何人付出,任何人。他现在是一只包裹严实的蛹,隔绝了自己与外界的关联,那他是在等待化为蝶呢,还是打算永远做一只与世无关的蛹?

过了好些天,路雪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她开门一看,只见喻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大家围着喻鹏,热切地提问,喻鹏在快速地解答:

“平面和文字的关系是什么?”

“那我问你,你的眼睛和脸的关系是什么?”

“你觉得策略与媒介的关系呢?”

“策略是脑,媒介是四肢……”

“那平面呢?”

“平面是拳头……”

“文案呢?”

“文案是出拳时的力道……”

“你能不能评价一下AE在广告公司的地位?”

“简而言之: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是,什么都要负责,什么过错都跑不了……”

大家哄然大笑,有人使劲跺脚,不停地说:“过瘾!过瘾!”

“能不能……”有人还要发问,喻鹏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看见路雪了。

他对大家说:“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聊好吗?我还有点事情要对你们路总说。”大家一起回头,看见路雪站在门口,于是纷纷吐舌头,各自回到原地。

在路雪办公室里。“我要去广州了。”喻鹏说。

“为什么?”路雪感到意外,他已经离开奥美重新回深圳,她以为他不再回去了。

“奥美邀请我回去。”

路雪抬起头,在他的脖子上,豁然看见几处暗红的吻痕,那是只有疯狂的亲吻才会留下的

印记。她的内心久远的疼痛好象被人用倒勾拉动,猛烈地疼起来。

“你在报复我吗?”她盯着他的脖子愣愣地说。

“什么?……喔,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好象突然明白那些印记会给对路雪产生刺激,

继而很平静地说。

路雪突然方寸大乱,而且有些呼吸困难,她的眼睛还停留在那些刺眼的红印上,却突然丧失了语言。喻鹏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轻蔑的表情,他不说话。但他的表情在说:你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你有什么好伤心的?现在知道伤心了吗?已经来不及了!

她突然感觉,喻鹏在恨她。他在恨她毁灭了他的尊严,侮辱了他的爱,伤害了他的一片赤诚!还记得在他们分手的那几天,他们总是抱在一起,不停地哭。喻鹏说:“我要看心理医

生,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喻鹏看到了胡瑞为她写的情诗。火热的句子释放着足以淹没宇宙的深情,对他而言,字字都充满了杀伤力。喻鹏认为路雪最无法抗拒的正是这样的类型,用才华横溢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男人。

因此喻鹏在阅读这写诗句的时候,他脑海里面不断浮现路雪在阅读这样的文字的感受。他几乎可以想象路雪是怎样心跳加快地换行,怎样全神贯注地享受每一个句子带来的震撼……

因此,里面的每一个字在他的想象里都成了一把把箭,把他刺得伤痕累累。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路雪永远只属于他,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但是,他看到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或者说男孩,竟然用亲热的口吻称她为“雪儿”。他认为这对他们的亲密关系而言,是一种令他愤恨的、不可饶恕的侵入。他不能容忍那个男人的张狂,但是更另他绝望的是路雪将这些文字视若珍宝。因为在他悲痛地要求路雪销毁这些东西之后,他又总会在家中的不同角落发现这些文字。

他认为路雪在苦心藏匿,而按照他的理解,这样的珍藏背后应该是无法磨灭的依恋……这些令他无比心痛。

他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即便那个男人不在眼前。他的文字魔力已经充斥在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因而他觉得他无处不在。他必须离开,否则他会觉得自己仅仅在拥有路雪的肉体,而另一个男人却在同时占领着路雪的内心与灵魂。可是当他们最终决定分手的时候,路雪哭了。

路雪紧紧地抱着他,说:“你不能走。”

“可是我很难受。”

“我们所有的未来都是连在一起的,你走了我怎么办?”路雪的话更让他心酸。

“你只是习惯了有我,过一阵你就好了。”他忽而冷漠地地说。

“你相信吗?尽管我对他的文字心动,但是我更爱的永远是你。”

“可是……”

“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需要彼此沟通,我们为什么不好好谈谈,为什么一定要分离呢?”

路雪哭着说。

“我们之间有什么?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他眉目萧杀,心灰意冷,他从来不认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是需要沟通,可是路雪却感觉他们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无法穿越,否则为什么大家会觉得累?

无数次的挣扎之后,他总是又留下来,他们试图什么都不想,去轻松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那些文字的阴影却象一个调皮的孩子,总是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跳出来,在他心里挥舞,因此他常在半夜醒过来,无法入睡。

有时候她突然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在房间巡视一圈,却发现他在窗台边抽烟,眉头深锁。他无助地对她说:“我要看心理医生。”

每当这时候,她心中有种撕裂的疼痛,她只能更加无助地过去,在她的怀抱轻声地哭。

他们清楚的看到彼此之间厚厚的屏障,看到彼此痛苦的挣扎和撕扯,可是年轻的他们却无从入手,不知道该如何去清理屏障,解决心头之惑!他们只能任由痛苦折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感情无奈地走向绝境。

最后,他们都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彼此,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

尽管后来那个莫名的晚上,他带回来的吻痕让他有了某种报复的快感,也给她带来致命的伤害。但是喻鹏的态度却在说,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想,也许她让他在误会中陷得太深了。所以他决绝地离开,而且从此变得冷漠,绝口不再和她提感情。

但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还不能够证明他对她的爱之深情之切吗?他爱她,这毫无疑问,但是他不愿意再去爱,他在努力让自己走出她的影子,他害怕爱会让他再次受到伤害。

和爱的伤害相比,他宁愿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爱,安全地爱,毫无负担地爱。让爱成为他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情感,永远不再面对她,以及她带来的伤害。

然而,作为男人的他,却不甘心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离场。他有他高傲的自尊,是不容亵渎的情怀。他付出生命去爱的女人,却带给他永久的痛。所以,他要证明他也是有人喜欢有人迷恋的,所以,他一再地在她面前展示别人留给他的疯狂印迹,以此来向她傲然宣示他的自尊和价值!

是这样吗?

他站在对面,面无表情。

路雪无言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问着,心中一阵痉挛。

“你不是在剑桥做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走?”她问出的话却与彼此毫不相连。

他说:“我觉得还是在奥美更适合我。”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你随时可以找我。”他又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看到房门慢慢地关闭,犹如关闭了一个世界。路雪毫不犹豫地追出去,就象以往他摔门而去一样。

在推开公司大门的时候,她的手簌簌发抖。

他在电梯间苍白的灯光下愕然地看着她,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朝他艰难地走去。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坚强和一切,觉得自己弱小极了,她想起了好莱坞的电影《新娘百分百》里安娜站在书店里对威廉说的那段话:“我不过是一个女孩,在乞求一个男人的爱情……”

“留下来好吗……”她声音暗哑、颤抖如风中的蔷薇。

“雪儿……”他终于这样叫她,他的眼神浮现出久远的温柔,他拉过她的手。

他们走到了楼梯间,他抱着她,她还在颤抖,头靠在他熟悉的肩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他忽然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眼泪,然后到她的鼻子、她的下巴、她的脖子、最后落在她颤栗的唇……

她抱着他的脖子,和他纠结在一起。眼泪成串成串地跌落,沾湿了他的脸,她哭泣着和他吻成一团。

他的手突然放在她的胸前,他揭开了她的套装,伸进去,他握住了她柔软的地方。然后,他的下身朝她挺过来,里面有毫不掩饰的张扬。

路雪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以前曾经无数次地体会过喻鹏对她的眷恋和需要。但是此刻,她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喻鹏渴求的不是自己的内心,而是自己的躯体。仅仅是一个女性的躯体而已!

而她,忽然有种感觉,感觉自己此刻就象一个无偿奉献的妓女,在被一个有生理需要的男人在毫无感情色彩地蹂躏着、践踏着、和使用着,忽然间,她觉得自己火热的心,在化为寸寸灰烬……

她有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推开了他。他很快平息了自己的起伏,然后他说:“雪儿,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她在一瞬间非常清晰地意识到:他是恨她的,在他心里,永远没有饶恕她。默然地,她扣上被他解开的衣扣,整理好自己弄乱的头发和裙子。然后,她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出楼梯间,进入了办公室。

她的举止就象一个没有了内核的标本。

喻鹏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他的脸上有一种心痛的表情,但很快平息了。他整理了一下背包的带子,重新来到电梯间。

他的脸又恢复到没有任何表情。
 0   2005-07-08 02:30:2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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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次和付军无意聊天,说起剑桥,自然说起喻鹏。付军说:“剑桥的老板怀疑喻鹏对他不忠心,有人说喻鹏一直在暗中帮助一家广告公司。反正有几次故意胡乱出创意,开始老板还在忍,后来益田花园的案子本来他们认为已经十拿九稳,可是喻鹏临时改方案,老板就火了。”

“还有,喻鹏认识你,而且对你评价很高也!”付军说。

“是吗?”路雪很意外。

“当然,我来蓝梦之前,喻鹏找我谈过,他对我说,蓝梦不错,很有前景,让我不要有什么顾虑。”

看到路雪更加疑惑的表情,付军又说:“我问他蓝梦的老板怎么样,你猜喻鹏怎么说?”

路雪用眼睛追问下文。

“他说,他所认识的人中,你是最完美的一个!”

“你们认识吗?”付军继而问路雪。

“我们认识很久了。”路雪说。

“那你觉得他怎样?”

“我所认识的广告人中,他是最让我折服的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如此说道。

路雪回自己的办公室,疯狂地拨打喻鹏的手机,她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无论喻鹏和她结局怎么样,他一定要永远在她的视线里,不能没有他的消息。

可是里面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在说:“您拨的电话是空号。”

13.她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喻鹏,她也没有时间来为喻鹏感伤,这个时候,公司开始硝烟弥漫,风波四起。

首先是《广告也疯狂》在推出后,有了意想不到的反映。

每天都会有很多同行,握着报纸来到蓝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言辞恳切地要求见主编

畅谈。会议室每天都热火朝天,烟雾缭绕,阿咯则象一个国家领袖一样不断接见外宾(外来宾客),召开各种各样的会议,主题却只一个:“广告与广告人。”

那些激奋的同行,无一例外地都向回娘家一样带着满腹挫折来到蓝梦,互相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无奈,好象蓝梦就是自己的救星,至少是自己的亲人,可以拯救自己所有的困惑和烦恼。

看来文字的力量真是穿越无限啊,路雪不禁感叹。

阿咯总是满脸的感动,一边听他们发泄,一边不停地写。她记录下了这些广告人的声音,

想怎么表达在报刊里。

有一次一个号称中国最早的广告人,拎着啤酒上来,喝醉了。在会议室了大声朗诵辛弃疾的诗歌,大谈市场的混乱与广告人的悲哀。他说:广告人就象婊子,忍辱负重把顾客伺候好了,还没落个好名声!他的这种比喻引来一片喝彩,大家都说他妈的太形象了!

他感染得周围的人都无比失意,另一个年轻的男孩站起来说:“我们不求回报,只希望

能多一点理解和尊重,可是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得不到。”他立即换来了响应,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年轻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们有时侯根本就说不清是在为客户工作还是为自己工作,我们就象一群吸毒者,为

了广告燃烧生命,可是我们得到什么?我们没日没夜地加班,却可能因为客户的内部矛盾就会对我们的作品付之一炬。我们算什么,我们连婊子都不是,婊子还有顾客主动来光顾,可是我们就象苍蝇一样自顾自地飞舞,别人根本就厌恶你,虽然他需要的时候会召唤你,但是他马上又会不耐烦地将你挥走,我们是一群自生自灭的飞蛾,死在自以为是的崇高里……”

大家一片唏嘘。

“我从事广告行业十几年了,每一次对别人介绍说自己是广告人,别人就会避之不及,

象怕我们会纠缠他。”老广告人摇头叹息。

“现在倒好,一说自己是做广告的,别人就会说:广告好啊,无本生意,有钱赚啊!有

谁知道,做了四年广告,我还在住农民房,可我才二十八岁,就已经开始有白发了。”山羊胡的表情悲伤而肃穆。

“更可笑的是,当客户对我们的方案有兴趣的时候,他明明想要,但是还要说:我不是

不能做这样的方案,我只是没有时间而已!我们学了几年专业,又日日夜夜地奋斗了几年,怎么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的工作就是谁都能做的,只是没有时间而已呀,唉……”

路雪只在那里听了一会,看着一个个悲愤的广告人发自肺腑的呼号,她的心也有些沉重。没有想到,有这么多同行和自己有相同的际遇和感受,原来还总是自我检讨,以为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才会患得患失,看来,广告人真的很可怜,没有地位没有自由没有自尊。那广告人的执着到底为了什么呢?

广告人也许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心底的一个呼号,一个到达彼岸的梦想,所以常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其实,不是为了任何人,燃烧自己只为了自己的内心,就象爱情。

可是地位是谁给的,客户吗?社会吗?试问多少人在客户面前抖搂自尊?多少人不是忍辱负重反复收敛,失误面前首先反省自己!除非是活在真空世界研究科研的博士后,面壁夜战,十年苦功,然后一举成名。只要是要与社会短兵相接的,任你在什么角落,最后谁不都得委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你自我,你自尊,那你自己在家自娱自乐啊!只要你需要互动,那么你就必须要面对妥协,有本事你就让别人妥协于你,没本事你就只能举起手来,乖乖认输!

地位和自尊其实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

这就是有的人可以领头跑,而有的人只能永远在后面追随!说白了,这是一个智者统帅的时代,广告人不做智者,谁来创造都市的流行?谁来推翻传统文化?谁来营造网络时代流离失所的都市人精神的家园?

谁说广告人没地位,其实广告人的地位高高在上,现在广告语言象空气一样已经渗透到了夫妻的床第之间,还有人什么行业可以和广告人的威力相比?

路雪暗自在心里这么想着,阿Q精神让她很觉开怀。她深知,世界上什么行业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并不仅仅是阿Q精神,而在于你是不是能自己给自己一个高贵的理由!

她要把这样的感受写出来,提醒她亲爱的同胞们:智慧是咱们广告人赖以生存的堡垒,而智慧的源头来自于——至高无上的自尊!只要自尊在自己手中,任谁也不能瓦解。

她又想,这份报刊的以前因为无暇顾及,把整体定位和相关组稿的工作,全部交给了阿咯,阿咯的良善和真诚或许可以抚平他们的创伤,但是这份报纸的价值还应该在于:传递智慧之光和人格魅力!这样的刊物才能生生不息,正如经久不衰的杂志《读者》。只不过《广告也疯狂》还应当有专业性和趣味性,这样的行业刊物才能真正吸引广告人,也能吸引广告人的客户们。

她决定自己亲自挂帅,要把这份刊物重新定位,再塑金装,让它不只是企业刊物,而要成为现代职业白领的心灵栖息地。

她就这样不可推卸地介入《广告也疯狂》的统筹之中,公司的业务也逐步地多了,持续不断的忙碌铺天盖地而来。

14. 一个个项目在不断降临,浩淼的地产市场已经向她张开了鲨鱼温柔的大嘴,就看

你被它惨烈吞食,还是能露几招,和它进行精彩的搏斗。

路雪无法抗拒这样的挑战与诱惑,她很快就沉浸其中。只要参与了第一次的谈判,她就克制不住地参与案例的创作,因为她是那么喜欢将一个只有水泥框架的东西,在大脑的几番锤炼之后让它富有色彩和温暖。

就象在光秃秃的山头播种,然后看着它逐渐地一山翠绿,果实满枝头。

而地产广告和产品广告是那么的不同,产品广告也许还要慢慢地酝酿市场,可地产广告在见诸报端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思想在产生立竿见影的功效,成败得失一目了然。

这样的成就感太具有诱惑力了!

15.最近,路雪更加埋头苦干,蓝梦在无意之中撞见了一个商场包装的项目,从接触到它的第一周开始,路雪就节制不住地掉入了它的温柔陷阱里难以自拔了!

项目在湖南岳阳,路雪去看项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是没感觉,主要是被周围的环境破坏了心情:项目地处这个城市的工业区,方圆数百米都是陈旧的厂房。唯一一个的商业步行街,却徒有花架子,里面的门面内居然充斥着杂货店、擦鞋店等纷乱的东西,晚上去数人流,倒是没有失望,黑压压的人群布满了街头,可仔细一统计就立刻心寒,百分之九十五是乘凉的,而且老人妇孺和儿童居多!

这样的地方要做商场,明摆着死路一条。而客户还一问三不知道:做成什么类型,不知道!做成什么主题,不知道!做成什么档次,不知道!

客户已经摆出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了,他们销售经理说:只要能够收回成本,就万事大吉了。

“那是多少?”路雪问。

客户举出两根手指头,路雪按照深圳的行情,估计道:“两万?”

客户叹口气:“两千啊!”

路雪也叹气,没有说话,因为她也找不到一丝信心。

尽管没有信心,可路雪抱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回来后还是亲自把深圳的商场都走了一圈,并随身带着小本本,对各个商场的名称形象主题到里面的布局、人流等都做了详细记录。

付军说:“放弃吧!做这样的项目等于自杀。”

“不至于吧?”路雪虽然不觉得这个项目好做,但觉得也不至于如此。

付军说:“这个项目先天不足!说是做商场,可是柱距太密集,才三米宽。现在超市的要求至少是八米!还有,它在工业区,城市消费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闹市。这是市场规则!”

路雪陷入了沉思。

半天过去,路雪对付军说:“这样吧,你管理好其它的项目,我想试试有没有可能颠覆市场规则。”

付军大摇其头。

可路雪天生的倔强和反叛却蠢蠢欲动,她固执地独自开展工作。约了报社两个地产版的记者来公司,从他们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商业地产的花絮,然后,她抽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来对这个项目思考分析。

忽然,她看着办公桌上模拟的城市地图,眼睛亮了。

一周后,她给客户打电话,说大的思路出来了,明天早上十点半提案。

她坐当天晚上的火车到达岳阳,次日凌晨九点半到达岳阳市。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地方洗脸吃早餐,并拿出纸笔再次整理了一下思路,于是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十点二十五分,她已经到达了客户的会议室。

她没有想到,客户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上次接待路雪的那个销售经理起来一一作了介绍:原来都是公司的十三个股东。

“大家都想听听你们的思路,所以都来了。”销售经理说。

路雪在十三双热切的目光注视下沉着地开口了:

“我想跳出区域概念,把这个项目做成一个本市最有特色的女性主题商场!”

“太好了!”主席台上的一个目光矍铄的中年男子拍案叫好,他是这个项目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路雪接着说:“这是我目前的初步想法,我想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会呆在岳阳,我需要对岳阳的人口流动量和消费市场做深入的调研,然后提交一份更详细的方案给你们!”

当天晚上,董事长在一个四星级酒店设宴招待路雪,销售经理小曲说,这次来投标的广告公司和销售代理公司有十几家,这是他们董事长第一次请客。

路雪感觉自己的担子变得更加沉重了。

一周后,路雪对岳阳的了解已经相当于一个老本地人了。她在十三个股东的提案会上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大胆设想,并对这个策划的支持点提出了详细的数据资料,她说:“我相信,市场的潮流是由少数人带领着前进的,我们不只要做一个岳阳市最现代的一个女性主题商城,我们还要把这个工业区的形象扭转过来,由一个工业区转变成一新商业区,就象深圳的华强北!”

她给大家讲述了深圳华强北奇迹般的变身历史:十年前,华强北是一个纯粹的工业区,但是,女人世界诞生了!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市的女人,因而,她带旺了整个片区。紧接着,曼哈商城出现了,赛格电子城出现了,万商电脑城出现了,华强北火了!现在,华强北是深圳最热闹的街道,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取代了深圳的老片区罗湖,成为深圳人不容忽略的一个商业街区,它的商业价值正在成倍地增长!

“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的就是:这个项目的销售均价,我要做到六千元!”她深沉厚实的

声音撞击着所有人的耳朵,在会议室里响亮地回荡。

大家都震惊了!沉默的群体立刻象砸了热锅,有怀疑有期待有争议。这个向来很镇定的董事长有点不相信地说:“这个价位,高了点吧?”

只有销售经理小曲,至始至终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16.回到深圳,她开始埋头写策划案。那些天,她都被一种热情燃烧着,让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她坚信她可以去实现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设想,所以她把更多的权利都交给了付军。而自己把大多数的精力抽离出来,投入到这个项目里去。

她准备好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她要实现她的设想:改变市场规则!

对于爱情,路雪觉得自己象涨满了风的帆船,却找不到自己要到达的港湾。只看见自己的倒影投射在波光中,散落成片片碎银。

她和骆冰的话题永远只有各自的情感经历,以及骆冰正在经历的BBA事件。除此之外的任何话题,仿佛都只是对岸的风景,永远只是他们心里暗自观赏和计划到达的地方,却因为自己总是有要事缠绕无法顾及。

也许,两个被爱伤害过的人是无法彼此融合的,因为心里都埋葬着太多的柔情和伤痛,就象成熟的草莓,轻轻一碰就会流出汁液来,那是过去的眼泪。

他们注定是只能做朋友,一种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的朋友。

喻鹏还是没有消息,他这次是打算彻底决绝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的,所以干脆把所有牵连的线头全都拔断。

17. “小路,你马上到工地来一趟!”

一天,路雪正沉醉在女人街项目的构想里,突然接到梁总的电话,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

仔细听完原由,她哭笑不得。

原来,蓝梦广告在他们的大楼外面挂了几个横幅,广告语是付军拟的。主要针对年轻上班族。

分别是:“我渴望!我拥有!我可以!”

写的是一个年轻白领置业的一种心情,谁知道张总的一些朋友路过大楼,看了广告语,便打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在改行卖伟哥。

“现在一见面他们就问我:老梁啊,你可不可以啊!”

梁总气呼呼地说。

“你最好尽快把这个广告换下来!” 梁总在电话里对路雪说。

路雪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暗暗叫苦!几个横幅都是百平米以上,全都用进口牛津布做的,三个横幅价值一共在十万以上,而且不可能重复使用,怎么能说换就换?

她给付军电话,让付军去处理,付军却一改以往的雷厉风行,他有些不情愿地说:“路总,这件事情可能还需要你出马,……因为,梁总那儿对你永远是绿灯!”

她哈哈大笑:“莫非为了几个横幅还需要牺牲女色?”

“关键是能把客户心情平复了,牺牲点也无妨吧!哈哈!”付军说。

大家在嘻嘻哈哈中挂了电话,路雪没再多想,看来还需要见面对梁总大人解释,消解他心头之愤,于是她就自己去见梁总了。

果然,梁总见到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火药味十足,相反地他异常和颜悦色,他摊开手笑着对路雪说:“你看你看,你们的广告一个不小心,就让我改行卖伟哥了!”

“唉,都是青春惹的祸!”那时,《月亮惹的祸》那首歌正风靡,很多人习惯说都是什么什么惹的祸,这让很多人有了一个台阶,而且还很风趣,于是路雪随即信口说道。

“哈哈哈哈,看来,我们都要怪青春了!”梁总果然被逗笑,一场小风波就这样掩盖在玩笑里了。

18. 半个月以后,岳阳女人街方案出台。

在客户的会议室里,路雪极具渲染力的声音响彻在空中,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一站式女性shopping mall”——Shopping Mall概念:

“多业态,店中店”——一站式女性shopping mall就是将女人消费范围的所有业态进行统一经营与管理。成为一个集购物、休闲、娱乐、健身、养心为一体的主题性商业广场。

项目名称:女人街。

女人街畅想:

它是绝对都市味的、时尚的物质空间,它不一定只属于年轻的女孩,而是用时尚去装饰所有不同阶段女人的梦想。

它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城,而是一个洋溢着现代气息的城市商业街区。

走进女人街,就走进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这里有女人至爱的数不清的时尚用品,有可以装点出十足女人味的各类服装,有让女人梦想成真的高级美容会所,有让贤惠的女人张罗家计的超市和家居生活馆,有令女人青春飞扬的健身房……

还有让女人与女人,女人与男人可以流连忘返的配套休闲场所——浪漫西餐厅、迷你影剧院、休闲会所、美容美发……

还有都市气息浓郁的城市快餐、水果超市、零食吧、便利店,给年轻的女孩一个同样精彩的消费空间;

一条独有文化气息与商业氛围的女人街休闲长廊,有都市味十足的情调休闲椅可以任意小坐;有蜿蜒盘旋的玻璃地下音乐流水在流淌女人的柔情;还有节目不断翻新的精致舞台;绝对与世界流行同步的时尚走廊……

每个角落都有景致——看似不经意的园林小品、生长茂盛的花池、灯火通透的女人街彩色形象灯箱、高高的彩旗在迎风飞舞……以及那代表女人独立精神与时代魅力的个性化雕塑……

还有可以让女人的孩子逗留的旱地溜冰场,有让女人的男人消遣的露天咖啡茶座。

如果你那里都不想去,可以静静地坐在花池一角,看别人繁华闹市下的精彩人生,有轻轻的若有若无的音乐从花间从绿叶间飘过来伴你闲思……

你可以就你自己,或者三五知己,或者偕同全家,在优雅而丰富的环境中,休闲的同时享受观光,购物的同时享受休闲,而且可以让你所有的随行者在心旷神怡的尽享都市之乐。

基本经营原则:

以购物为主、休闲为辅

业态规划:60%商业 22%娱乐 18%餐饮

内设:精品服饰、化妆品、首饰饰品、店中店、零食天地、箱包鞋帽、香熏用品、美容纤体、休闲书吧、健身会所、风味餐厅等。

是城市女人核心的消费圈,是岳阳女人的物质享受天堂!

本项目将是岳阳市唯一的女性主题商场。将在岳阳传统的商业模式中开辟一个新兴商业空间!

……

漫步岳阳街头,极目所见的都是各种名牌服装,饰品化妆品,岳阳女人的消费能力可见一斑。而且,有一些在大城市才能见到的大型高级美容会所也在岳阳闪亮登场。而且,顾客丰盈。

这些都足以证明,岳阳女人具有消费能力与时尚意识,她们愿意接受并且有能力去接受新潮的东西。

还有,由于女人商品的丰富多彩,变化无穷,我们可以将商业城的弱势化为优势,隔层与小柱距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当天晚上,董事长携工程总监与销售总监再度宴请路雪,席间,大家交谈甚欢。客户提出,希望蓝梦全面代理项目,从广告策划到销售代理,并请尽快拟定合同,大家热切期待合作的早日展开……

但是路雪并没有狂喜,她知道前路迢迢,没有到最后的胜利,就不能有半点松懈。她决定亲自奔赴岳阳驻足!于是回深圳带领了一个创作班组,在岳阳设立了办公室。路雪担任整个项目的策划总监,统筹项目全面的执行工作。

深圳的公司,她就基本交给付军打理了,没有万不得已的事情,路雪不回深圳。

付军很豪迈,他说:“路总,你放心,我在,公司在。我亡,公司还在!你就安心在那里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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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路雪为有付军这样的帮手感到欣慰,她全身心投入到项目的运营之中。

一个项目有好的策划案只是开始,接下来,有一大堆大小巨细的事情密密麻麻等待开展。如果执行得不得力,那么项目结果将与策划天壤之别。

路雪深知这一点,所以一刻不容忽视。她亲自规划了项目从街道的布局到商场内部楼层的分布规划,还有品牌商户的分类、招商计划、销售计划、销售价格的制定等等。

以及大楼的外观色彩,她主张否定以往的灰色基调。因为工业区本来就灰暗,而女人街更应该让人在目光触及的一刹那就砰然心动!她建议改为具有鲜明特色的女性色调。

客户几乎认同了路雪所有的观点,很快,玫瑰色和鲜黄色相间、对比强烈的大楼就在工业区闪亮登场了,很多路过的人都不禁要探头看几眼,大家都在问:“这里是什么?”

为了告知大家这里是什么,路雪策划了一个引爆过程。

在岳阳日报连续刊登了二十几篇软文,篇篇都由路雪亲自捉刀,并且循序渐进,环环相扣,一步步把女人街推向高潮。

“旧工业区商业闻风起舞,工业区印象开始转向”

“岳阳新商业圈正在悄然形成”

“新商业概念成为投资新热点,主题式商业街将风靡岳阳……”

“一站式女性shopping mall,女人街为岳阳女人改变什么?”

“女人街投资招商会主题专稿”同时邀请岳阳品牌商家和部分业主代表召开投资招商会。

“女人街新业态,TBD投资理财新模式亮出岳阳”

“女人街形象广告”

“女人街现场内部认购现场报道”

“女人街扰乱岳阳女人心”

“女人街呈现火爆势头……”

“女人街公开发售预告”

一个月以后,女人街正式公开发售。

发售当天,现场人潮涌动,火爆程度超出想象。客户公司二十几个人全部被调到售楼部,参与现场接待。因为蓝梦的十几个售楼小姐根本忙不过来。

当天一结算,销售额接近一千万,销售面积不足三分之一,已经达到客户最初目标的一半,销售均价每平米六千八百元!

销售半个月,销售面积超过三分之二,销售额达到三千多万,已经大大超出了客户预期的目标。

一个半月以后,路雪凯旋回深。

20.又是一个星期天,创作部几个人正在公司加班。另一个事件又不期而至。

为一个还是在福田中心区,叫皇雅苑的项目讨论竟标策略。

大家坐在设计部的木头圆桌前讨论,先是在想推广名。按惯例,每个人先随意丢出自己

的创意,不管是否幼稚。然后再将所有名称罗例出来进行筛选和重组,完整的方案就诞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项目好象大家都不来电啊!”小黑说。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项目也太普通了,你说,你对着一张马脸,能想到西施吗?不可能啊!”刘砷说。

大家哈哈大笑。

“言归正传,就来点豪放的吧。”路雪说。

阿咯在那里自说自话:“豪放,豪放,豪放……什么叫豪放?”

小黑说:“就是那种让人醍醐灌顶的感觉。”

刘砷说:“对,太对了!”

阿咯又说:“那怎么才能醍醐灌顶?”

刘砷说:“想想西门就行了。”说完发觉失口,忙偷望一眼路雪。

阿咯脸红了:“你再瞎说!”也不自觉地望了路雪一眼。

路雪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是不可能的,但又不能不接话。

她只好说:“西门在喝醉以后,给他兜头一盆冷水,他就醍醐灌顶了!”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了。

付军也看了路雪一眼,他第一次发现,路雪不光有才气,原来还是个很智慧的女人。

路雪收住笑容,问阿咯:“对了,第二期报纸快出草样了吧?”

阿咯一本正经地说:“已经交给小黑做版面设计了。”

小黑说:“差不多了,现在咪咪那里校对。”

路雪又笑了:“怎么到处都是多米诺骨牌的游戏?”

付军接着说:“因为到处都是聪明人。”

大家又笑,这一回都笑得很默契。

付军话音未落,手机就响了。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哦,扬总……哦,你那个方案……恩……还要过几天……对,对……

到时候我再和你联系吧好吗?”

“杨总是哪个项目的?”路雪自然地问。

“呃……这……一个朋友而已!”

说完他居然有些脸红了,然后极不自然地看着大家,说:“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继续啊继续啊!”

路雪有些不妙的感觉,却还说不清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付军的电话刚放回口袋,又飘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他连忙掏出来,眼睛下意识地看了路雪一眼。

这一眼让不妙的感觉加重了,路雪微微皱了皱眉。

“是咪咪。”付军如释重负地样子,对大家宣布似的说。

可他刚听了几秒种,就脸色突变,他说:“你在哪里?”然后又说“你们家在哪里?”然后又焦急地转过身来问大家:“谁知道咪咪家在哪里?”

阿咯即刻站起来:“我知道!”

付军又对着电话说:“你先稳住他,我们马上到!”

他重重地合上电话,望着路雪语气急促地说:“我们得马上去咪咪家,他男朋友要杀她。”

“啊!”“什么?”“不可能吧?”

大家发出不同的惊呼。

“快一点,咪咪说已经抡起菜刀了。”

路雪说:“还等什么,快去啊。”

付军冷静下来,他拦住路雪说:“路总,这个场合你就不要去了。刘砷、西门还有阿咯,

走,我们几个去。”

大家都点头:“路总别去了,小黑留下来陪路总吧。”

路雪挥挥手:“那你们快去!”

他们急火火地走了。

他们走后,路雪和小黑无心再谈工作了。就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黑说:“最近咪咪总是发呆,而且还总叹气。”

“你问过她没有?”他们都在设计部,应该有交流机会。

“问她她不说啊?……有一次她倒是主动给我说话了。”

路雪忙问:“说什么?”

“她问我,小黑,你说当你不爱你同居的女朋友时怎么办?我说傻啊,分手呗!她又说,

如果你的女朋友很爱你呢?我说那就好好和她谈一谈再分手。她听了以后就不说话了只摇头。”

“没说其他的?”

“还有一次,她又问我,小黑,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呢?”

路雪说:“傻丫头!”

“当时我还愣了,心想该不会是爱上了我吧?”

路雪笑。

“但我见她看我的眼神特别坦荡,一点都不象在暗示我的样子,我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问她爱上谁了。”

小黑看着路雪,犹豫了一下:“爱上谁我后来看出来了,……但咪咪没说。”

“你看出来了?那应该是和你一个圈子的?”

小黑发觉自己失言,只好说:“应该是咱们公司的人吧。”

“谁啊?”路雪吃惊不小,看来公司不是风平浪静。也许已经暗流汹涌了。

小黑偏过头,很为难地样子:“路总,我能不能不说?”

路雪看着他,停了半晌以后点头:“行,你接着讲吧。”

“我说现在什么时代了,还有暗恋这种事啊?我本来是想调侃一下,让她放松点,但是

咪咪的表情很凝重,我不免也认真起来。”

小黑的叙述很有感染力,路雪被吸引了。她开始很认真地听着。

“我说,你不会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吧?她点头。我问:需要我帮助?她又点头。于是

我就给她出主意。”

“我说,你要不给他写封电子邮件?她说我已经和他做了一个月的网友了,只不过他不

知道是我。我说那你为什么不揭穿真相呢?她说不行,因为他知道我有男朋友。”

小黑说着站起来,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接着说: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为难了,就问:“你是不是觉得很自卑,认为自己已经不纯洁了?”

路雪听得入神,眼睛对小仄透着欣赏与鼓励,她微微地笑着,全神贯注地倾听。她说:

“你很聪明。”

小黑不好意思地一笑:“她和你说得一样。然后她说,你说,我怎么办呢?我说,你对

他了解多少?咪咪也很聪明,她立即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会不会有点盲目?我点头。咪咪说,我一点也不盲目,因为其实我就生活在他的周围,他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甚至包括他的脾气和思维方式。我一听又吓了一跳,我再次怀疑她在说我。但是她的眼睛依然很坦荡,并没有任何内容,于是我就开始想应该是我们公司的人。然后我问她,你想不想听一个男人的想法?她说想,于是我对她说,一个男人如果真心爱一个女人,并且我特地强调:记住,是真心!”

见路雪听得饶有兴味,小黑冲她一笑:“我瞎掰啊。”然后表情又严肃地叙述:“我对

她说,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那他不会介意她的过去,而是更关心她快不快乐。”

路雪赞同地点头。

“但是咪咪还是很惆怅,她说不是所有男人都象你那样大度吧,再说,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过去说再见。所以,我一点也没有帮到她,有时候她一天要抽半包烟。”

“她开始抽烟了,还一天半包烟?这还了得,看来她已经苦闷了很久了。怎么从来也没听说呢?”

小黑看了路雪一眼,说:“你太忙了,有很多事情你都没听说呢!”

路雪说:“我应该反省,对大家的关心太少了。……看来,今天有可能是咪咪在对她男

朋友摊牌,结果就……”她突然想起小黑刚刚那句话,于是反问:“你说还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小黑立即变得沉吟起来:“路总,我其实早就想和您谈谈了,但是您太忙,我一直找不

到机会。”

路雪说:“是吗,那你今天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小黑双手紧握着水杯,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说,或者该说什么,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您太单纯,可能这样说您您会生气,因为您是那么成功了,但我还是觉得你的

性格好象不适合商场,我觉得……您是一个太直率的人。而且,有时候太善良。”说完他又看着路雪:“希望您不要介意,我是想提醒您一下,要不然以后您会吃亏。”

“你要说的一定不止这些,是什么?”路雪对小仄的那番话有些感动,谁都认为她是刀

枪不入的女强人,想不到小黑会把她看得那么透彻。所以表情和声音都不知不觉地柔和起来。
 0   2005-07-08 02:31:1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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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黑刚要张口,付军率领着他们回来了。

他们个个都筋疲力尽地样子,一进办公室就东倒西歪地坐下,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似

乎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咪咪呢,怎么不把她带回来?”见他们不说话,路雪有些着急。

付军斜靠在前台的椅子上,冲她摆摆手,“不需要!”

几个人在一边吃吃地笑。

“到底怎么回事?”路雪真有些着急

阿咯坐在座位上,右手托着下巴,忘情地说:“什么时候,我能遇到咪咪的男朋友那样

的男人呢?”

刘砷说:“你的身边就有多情公子,怎么不睁眼看看呢?”说罢还挺挺胸。

阿咯不屑:“嘁……”然后傲然地站起身,端起杯子,一边往饮水机走。

付军他们在一边笑。

阿咯回过头对路雪说:“路总,等我喝口水,缓过气来给你讲讲今天的爱情故事。”

路雪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你们饿不饿?要不我请大家吃饭,咱们边吃边说怎样?”

“路总万岁!”

他们这回倒是忘了累了,异口同声叫得中气十足。

他们坐在他们吃饭的老地方东方红大食堂包房里,一边大口地吃着东北酱骨架和乱炖,

一边给路雪和小黑讲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这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而且,这样的一幕发生在深圳。唉!让我对爱情又有了一

点信心!而且,让我也看到了人性复杂的一面。我现在才彻底明白了,某位名人说的那句名言:女人是一本厚厚的书。不过,我还要加一句:里面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情节。”

付军绘声绘色地回忆了下午的事件。

原来,咪咪爱上了别人,在做内心的挣扎,两个人的生活也开始变调了,所以上演了一

处所有濒临绝境的恋人都无法避免的闹剧。

路雪可以想见那样的场面:两人痛哭流涕伤别离,也许已经把离别的愁绪都调动起来了,所以当了众人的面也不管不顾地互表衷肠。

路雪把这感觉说了。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都面露惊讶:

“太神奇了路总!你是不是跟着我们去看了?”

“路总不是看了,她是情场老手了,那些片段自己体会太深了,所以想象得到!是吧路总?”付军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一边得意地冲路雪眨眼睛。

路雪笑笑。

路雪眼神飘渺地说:“两个相爱的人最大的悲哀,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也不是外来力量的打击摧残,你们说,是什么?”

她看着大家,问。他们看到路雪的眼里有一种大雪融化般的表情。

路雪在听咪咪的故事的时候,又再次想起和喻鹏的无数次争吵、拥抱、痛哭流涕……她想,为什么他们都是明明在爱着,却如此沉重?是因为在深圳,还是因为都是职业人?

她在提出问题的时候,很快有了答案。

大家摇头,路雪自问自答地说:“是两个人彼此爱情的自动剥离。”

“自动剥离?好深奥啊……”阿咯说。

“就是爱情自动溜走了,只剩下亲情。”小黑说。

所有人默然点头,回味着路雪的话,气氛变得沉郁起来。

“这个时候的路总象个女人了。”阿咯说。

“看你说的,路总什么时候不是女人呢?”刘砷说。

“我看啊,是在深圳这个地方太累了。压力和诱惑面前,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除非是

弘法寺的和尚。”付军说。

大家笑。

弘法寺是深圳仙湖植物园里的一座庙。

“就是,我相信路总在卸下负担的时候,一定会比很多女人都要女人。” 刘砷说得振振

有辞。

小黑望了路雪一眼,没有说话。似乎他们因为下午的谈话而形成了一种默契。也超越了

平常的上下级关系,而多了更多的朋友般的了解和信任。

“女人和男人都是相对而言的,我在爱情面前自然是女人。可是,到了工作面前,就只能是一头雄师。”路雪冲大家一眨眼,调皮一笑。

又说:“咪咪他们只能让时间去作最后的证明,他们也会成熟起来了。”说完路雪很轻松地说:“来,大家来吃草帽饼!”

吃完饭,大家纷纷告辞,各自散去。小黑迟疑着留到最后,他似乎鼓足勇气的样子,对路雪说:“路总,我……还是必须要告诉你……”

站在饭店门口,路雪定住自己,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留意您身边的人。”小黑一字一顿地说。

22.骆冰在路雪家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他依然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

自从上次的骆冰的酒后事件之后,似乎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对方。路雪依然每过些天,就会在上班之前,在桌上留下一些钱。骆冰已经不再客套,他会默默地收下那些钱。因为他的确需要用钱,而他的事,已经有了一些新进展。他还在通过各种渠道,联系BBA数百家客户,同时他找到了一个派出所所长,一起商量对策。

因为他们了解到,BBA的老板幕后有很多高层关系,公安局某局长是他的铁哥们,用骆冰的话来说,他们只能智取,不能操之过急,把自己搭进去。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原来那两个本来雄心勃勃要一起来完成这个伟大的壮举的同事,但最终顶不住压力,最后放弃了。

“我现在是孤军奋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有一次骆冰这样对路雪说。

路雪在心里说我何尝不是?但是她无法对骆冰说出她目前的困境,骆冰已经在风口浪尖,别无退路,何必给他添乱?路雪除了默默地支持他,也没有别的精力去帮他。只好为他做些事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因此,在出纳小例为她交手机费的时候,她让她顺便再交另一个电话的费用。

她把骆冰的手机号写给小例。

小例拿过纸条,有些费解地看着路雪。

路雪对她一笑:“没什么,一个朋友 ,有难了,需要我帮一下。”

小例认真地说:“路总,你可要小心啊,现在的社会,好心不得好报。你这样又漂亮又

成功的女人尤其要防备点!”

路雪哈哈大笑,想起Anna和哥哥也曾经暗示她不要对男人太好,他们都以为她和骆冰在同居。

她笑着拍了一下小例的头:“谢谢你了,我知道的!”

23.碧华山庄的第一系列的电视片已经播出,后面的方案正在紧锣密鼓地出台。可是,在这当口,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董事长石天雷死了。

路雪在巨大的震惊中打电话给金名求证此事,没想到金名掩饰不住悲痛地说:“是的,他已经走了几天了!”

“什么原因?是生病吗?”路雪问。

“不是……”金名迟疑了片刻,才说:“是被枪杀的。”

“啊?!”

路雪愣了好久,才说:“找到凶手了吗?”

“还不知道……”

所有人都震惊了。

所有知道碧华山庄的人很快都得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大家都不停地猜测着,揣度着,到底是谁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

路雪的心里,不断浮现那个聪明、精干、干劲十足的人。在拿到蓝梦的创意稿后,他兴奋地说:“你们是深圳广告界最善于创新的团队!”

听说,碧华山庄的项目从拿到土地开始,他准备了十年,才隆重推出。

现在,山庄刚刚热销,而厮人已逝。

半个月后,金名找到路雪。

“我们的广告,可能需要暂停了!”

“为什么?”路雪不假思索地问。董事长走了,可项目还在卖啊。

“这段时间,很多人知道董事长过世,就天下大乱了。”

原来,地产项目的运营开发一般都是分期付款,工程部分是先期垫资,等房子卖出,资金逐步收回再付款。而现在大家听说董事长不在了,所有的合作伙伴全都集体罢工,说是要结算了前期的款项才能开工。如今所有的力量都在筹款应对这些事情,广告的事情,就只好先放在一边了。

路雪无言以对。面对这样的变故,大家都感觉到人情冷暖。她又能说什么呢?

“那……现在谁来接替董事长的管理呢?”路雪问。

金名叹气道:“目前暂时由董事长的弟弟来接管……”

送走金名,路雪也陷入内心悲痛之中。为世事的变化无常,为人情冷暖,为英年早逝的石天雷。

24.而路雪,还要继续自己的烦恼人生。

一天,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张纸条飘下来。拾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

“付军已经另起炉灶,公司目前人心惶惶,您多加小心!”

她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个报信的是谁,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恶作剧。

看来,她必须要时刻小心,以应对公司的很有可能出现的土崩瓦解。

纸条出现后,路雪一时不知道给怎么办,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变故。她一直在猜测是谁给她传递的情报,可没有想出来是谁。对方显然不希望她知道,故意把字体处理得歪歪扭扭,象是左手写的。而付军表面上也风平浪静,照常上班。

她很需要找个人来商量,但是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Anna年纪尚轻,让她知道这么复杂的事情,除了让她无端担忧之外,别无用处。更让路雪揪心的是,Anna恋爱了,和公司的一个设计师。

哥哥吗?也不太可能。

哥哥自从十七岁进入文工团,除了唱歌就根本不了解别的世界。他也许知道人情世故,但是这里面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断然难以想象的!给他说也只是无端增加他的忧虑。

其他,就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了。自从开公司以来,很多朋友都由于太忙碌而疏于联系了,突然有事去找别人,别人愿不愿意听呢?

如果喻鹏在就好了。可是喻鹏,他在哪里?也许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了。

她只能自己面对,她不断对自己说:勇敢一点,不要怕。于是,她决定主动出击,于是她把付军叫到了办公室。

付军依旧意气风发,满脸红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路雪看着他,让他坐下,心里有点堵,但她还是开门见山的问:“你知道我找你来说什么吗?”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语气很冷峻。

他一贯和善的笑容僵住了,说:“哦,什么事呢?我不知道……”

路雪眼睛直视着他,说:“我听说你在准备开公司?”

他显然很意外,但他很快也镇定下来,说:“哦,是的。……不过,有问题吗?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并没有耽误这里工作啊!”

“你开公司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你把我的人马变成你的员工,恐怕就很有问题了!”

付军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他在揣度路雪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不知道怎么说好。

“付军,我记得你来这里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无论将来我们之间的合作会怎样,我只希望你遵守游戏规则,你还记得吗?”

付军点点头。刚要张口说话,路雪打断了他,路雪决定一气呵成,把要说的话说完,否则她怕自己又丧失了主意:“既然你已经有了去意,我想我们的合作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我不愿意每天都在担心和焦虑中工作……所以,你还是,离开吧。”

付军看着路雪,他咬着嘴唇,似乎在思忖这个方案怎么样。路雪不管他了,继续说着:“这样吧,我一会通知财务给你结算工资,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

25.付军走了,他当初带来的刘砷和设计部的一个设计师自然也跟他走了。可路雪万没有想到的是:西门和咪咪竟然相继辞职,说家里有事,要回家。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几天后他们就在付军那里上班了。

小例打听了一些消息,对路雪很气愤地说:“你知道吗,付军给他们的工资只比我们多五百块,他们就跟他走了,真是势力啊!”

路雪无言以对,大家都说深圳人情淡漠,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但是曾经一起在水深火热中抗战过的战友,也能这么翻脸无情,她只能暗自噘叹了。

小黑在无形中突然成为公司的重要支撑,他日以继夜无怨无悔地挑起了大梁。

一次,和路雪去见客户回来的路上,他对路雪说:“路总,不要担心,付军带走一班人,我可以给你带来一班人!”

这样的话对于此刻的路雪而言,犹如雪中送炭。

小黑真的开始四处联系,网络朋友,陆陆续续的设计师来公司见工,很快设计部又有了几个得力干将,重新丰满起来。

对小黑,路雪觉得犹如朋友似的知心,所以,不需表达感激之情,只在心里默默记下小黑的付出,暗自想等公司壮大之后一定要为小黑做些什么。

听说付军的公司还在筹备之中,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参与一些客户的项目投标了。

路雪以为,付军一走,这件事情就这么了了。谁曾想,过了一个多月,付军居然又找上门来,他对路雪提出的请求让路雪啼笑皆非。

过了一个多月,路雪好不容易刚刚恢复元气。接到付军的电话,路雪很意外,她想,都如此这般了,居然还有脸面给她电话,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啊。

谁知道付军说出的话更让她吃了非同小可的一惊。

付军说:“路老板,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来花花吧!”

即使付军以前干了挖墙角的阴暗的行为,路雪还是把他视为一个商业白领,至多是人格欠缺一些罢了。可是现在电话里的付军却已然一副街头痞子的嘴脸,路雪在震惊之余,无言以对。

付军居然还有更痞的嘴脸:“路老板,要是今天你不舍得出小钱,那明天就得出大钱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他居然抢先挂了电话。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路雪只是气愤,只是不解,想不明白何以一个聪明智慧的公司白领付军,怎么会有如此完全不同的语言和行为。

她自然不予理睬。

想不到付军每天一个电话问候路雪,每次都以一个痞子的腔调说:“路老板,钱准备好了没有?”

路雪每次都不说话,听见他的声音就挂电话,心里却是惶惑不安的,无端被人滋扰已经很烦恼了,何况这个滋扰她的人曾经是无比信任的人。

路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谁知几天后他上门来了。

Anna惊慌地推开路雪办公室的门,满脸恐惧地叫:“不好了不好了,付军带人到设计部,要搬电脑!”

路雪急忙冲到设计部一看,付军站在设计部,正指挥一个穿着拖鞋,形象松垮垮的男人搬电脑。小黑护在电脑前,说:“对不起,只要我在这儿,你们就不能拿走!”

付军气急败坏地和小黑在那儿相持着。

路雪感激地看了看小黑,转身回到办公室,她此时需要一个男人来声色俱励地呵斥和逼退这个已经丧失了理智的付军,可是找谁?

他想找骆冰,想想骆冰最近以来疲惫不堪的样子,于是把电话打给了哥哥。

哥哥很快到了,“付军在设计部,你快去。”路雪在办公室来回转圈,想象着哥哥怎样怒吼付军,告诉他不许来这里撒野,否则就对他不客气。想象着付军怎样灰溜溜地走人,然后从此不敢再来滋扰。

正在想象中稍微安心,路枫进来了。

路雪迎上去:“怎么样,怎么样,把他们轰走了吗?”

路枫脸色很平静,不象是刚刚动过怒的样子。说:“我去看了看,他们是在设计部,但是并没做什么啊,安安静静地站那儿,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走开了。”

路雪张了张嘴,心说他们当然不会在你眼皮底下动手了,可是,可是。唉……

她只好说:“算了算了,你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路枫说:“什么话!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下午我还有一场演出呢。”

路雪看着哥哥离去,她心一横,走到外间,看到付军还在和小黑僵持,他其实是想以此威胁路雪低头。因为设计部的人都已经停下工作了,还有几个人碍于面子竟然在和付军相互散烟,然后在一片烟雾中聊开了。

只有小黑没有理睬他们,专心地坐在电脑面前,脸上有一种严峻的表情。

这时小例过来对路雪说:“路总,快叫大厦保安来吧,他们有义务保护住户的安全!”路雪这才猛然记起还有保安,小声对Anna说,通知楼下管理处治安部,说有人抢劫。

不多会儿,就有两个保安上来,大声喝问怎么回事,路雪对保安说了情况,保安就拉过付军他们两,让他们到治安部去说。

付军却很理直气壮地说:“慢着,我不是来打劫的,是这里的老板欠我钱不给,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保安。

路雪很纳闷,认真回想了一下,但是想不起来有什么钱没给他,他的工资和报销单都已经结算清楚,否则他怎么可能走了?

于是她走过去,伸出手:“我看看。”

付军把纸条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第一条:工资欠款:原定月薪七千元,可实际上是按照每月五千元发放的,因此每月拖欠两千元,五个月,共计一万元。第二条:财务报销:在位期间请各类准客户吃饭的费用,一共三千元整。以上共计:一万三千元整。”

路雪看着付军,眼里露出轻蔑。

付军躲开她的眼睛,说:“看完了吧,那都是你欠我的,给保安看看吧!”于是从路雪手里把纸条夺过去,再次递给保安。

保安看了一眼,把纸条还给付军,面色严厉地说:“如果是经济纠纷,你可以用法律的手段来处理。不能用这种方式知道吗?我们必须要保障业主的安全,这是我们的职责,现在,你们走吧,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付军见形式对自己不利,把纸条折好,重新放回包,悻悻然对同来那个男子下令道:“我们走!”

过了两天,付军再次光临。

这一次还是两个人,他们直接就进了路雪的办公室。Anna着急地进来对路雪说:“我拦不住他们,要不要报警啊?”路雪看了看随行来的男子,只见他穿着儒雅,看样子象个读书人,不比上次那个小地痞模样,于是对Anna摆摆手。“倒两杯水进来。”她对Anna说。

她想这次的架势应该是来和谈的,那她就当他们是来讲道理的。

付军说:“路总,我们还是要谈谈你拖欠我的工资和报销单的问题,这位是我的朋友郭处长。”

付军那永远的理直气壮曾经是路雪最欣赏的,而现在让她觉得非常可笑,真应了那句话:谎言说多了自己都会相信是真的。他真是越来越以为他理直气壮,开始当作一场谈判来进行了。

那个被称作郭处长的男子,在被介绍之后对路雪抿嘴微笑,微微颔胸,他的气质让路雪对他有了一点好感,觉得他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还有,他的头衔听起来应该是某个机关单位的人,那么至少肯定不会耍泼无赖了。

路雪飞快地在脑海里作了一番权衡,凭直觉她感到这个郭处长是可以对话的人。于是开口道:“付军,我想和你这位朋友单独谈谈,好吗?”

付军显然没想到,不知道路雪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立刻想他的哥们是来帮他的,谈就谈!于是他说:“好,没问题!”起身的时候,他心照不宣地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郭处长不露声色。

等付军关上房门走了之后,路雪对郭处长说:“你是来谈判的?”

郭处长点头:“对,据说你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路雪说:“那你听说的是哪些事情?”

低头打开包,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路雪,路雪不用看,就知道是那张混帐帐单。

于是路雪看着郭处长,说:“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郭处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付军是我的朋友。”

“哦,所以你认为他不应该会对你撒谎,对吗?”路雪说。“可是看样子你应该是个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那你现在能不能从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你认为作为一个经营几年的公司来说,会作出克扣工资这种幼稚的事情吗?”

郭处长还是非常优雅地抿着嘴,点头:“我也觉得不应该。”

路雪说:“先不说克扣对象会不会找上门来,败坏公司的光辉形象,影响员工的向心力凝聚力,单说国家法律吧,这种事情劳动局也是一定会管的,你觉得,我的智商不至于如此低下吧?”

郭处长的眼睛里面有了明显的认同,但是他很快又有了疑问,路雪接着说:“你一定很费解,那几笔数字是什么回事,很简单,我现在就给你解释。”

说罢她拿起桌上的分机,叫小例把付军的所有工资单和报销单拿进来。

然后她起身来到文件柜前,取出一个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递给郭处长。

“您可以看看这个,这是公司和付军签署的聘用合同。”

郭处长默默看着,其间皱起了眉。

小例敲门进来,递给路雪一叠单据:“这是付军所有的工资单和报销单。”说完就出去了。

郭处长很快把合同看完,路雪拿过合同,翻到第二页,看着上面的条款,说:“您现在应该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七千工资却发五千的问题,因为我们合同条款写得很清楚,工资定为七千不假,半年之内为磨合期,磨合期内暂发五千,如半年之后乙方继续担任副总职务,那么补足磨合期内每月两千元。但是,如半年之内乙方因为工作能力或其他原因不能继续胜任副总职务而离职,那么最后工资就按五千结算。”

她把眼光转到郭处长这儿,语气凝重地说:“这样的合同是付军签字认可的,可是你的朋友付军,却在五个月不到的时候,就另起炉灶,而且违背游戏规则,挖走本公司的核心人马,我没有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已经是对他宽宏大量了,他凭什么来要求补发那两千元工资呢?”

郭处长默然点头。

“我再给你看看付军的报销单。”路雪把小例送进来的几摞单据展开:“这些是他在这里五个月以来所有的报销单,第一个月,一千七百九十四。第二个月,两千二百二十元。第三个月,三千四百五十元。第四个月,两千七百八十元。第五个月,两千九百三十元。”路雪一口气念完,把单据又重新摞上。看着郭处长,笑着说:

“郭处长,您认为,作为一个中小广告公司的副总经理,他每月报销两三千,够不够多?”

郭处长的脸色已经有几分难堪了。

路雪接着说:“他现在要求报销的是,请准客户吃饭的费用,您想想,什么叫准客户?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深圳几百万人全都归为我的准客户!还有,凡是有单位的都知道,报销,必须得有凭有据,对吗?如果他缺钱花,看在我们曾经有过的合作情份上,我也许会考虑借点钱给他,不过,他的方式和态度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你说呢?”

这段话,路雪说得语重心长。

郭处长眼睛看着大班台的某处,轻微咳嗽了一声,说:“我实在是不清楚情况,对不起了。”

“郭处长,我第一眼看见您,就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因为看气质,您应该是个文化人,斯文儒雅,举止风度翩翩,我没想到,您会扯进付军这样的事情里来。我想,您一定是不了解情况,所以,就决定和您单独谈谈,我知道您和他不可能是一路人。麻烦您劝劝付军,赚钱不能用这样的方法。”

这番话让郭处长不得不站了起来,他对路雪伸出手:“不好意思,路总,打搅了,我会劝解付军的,那我就告辞了。”

他脸色尴尬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Anna和小例进来,说:“老大,你用了什么招?付军的那个朋友从你这里出去以后脸色很难看,拉着付军就走了。”

路雪把头靠在大班椅上,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在逐渐成长,已经学会应付一些事情了。她疲惫地笑了笑:“我只不过当他是智者,告诉他事件的真相罢了。”

小例伸出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
 0   2005-07-08 02:31:5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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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路雪在成长着,也越发地坚硬起来。可是,面对工作她可以越挫越勇,而面对某些事情,她却依然是那个天真的女孩,束手无策。

快过年了,玉星苑的推广展开了年关最后一战,等这场战役打完,就要放假了。

深圳商报开创了地产专版,专门发布地产广告和地产推广的成功案例。报社的记者找到了路雪,热情地约稿,让她把公司的几个地产案例以及自己的创业历程都写一写。

路雪以《给房地产玩一回心跳》为名,写了碧华山庄的案例,又以《小户型的营销神话》写了玉星苑的推广过程,还有一篇《女人让商业精彩起来》写了岳阳女人街。

商报和晚报都整版刊出了路雪的文章,还有她的彩色玉照,以及创业简述。

一些媒体看了文章,说路雪的案例写得很精彩,而且人也年轻漂亮,代表了深圳创业型老板,于是约稿越来越多。要她谈深圳广告界现状的,谈广告人才结构的,谈创作体会的,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稿子相继刊登在报刊和行业杂志上。

有人见到路雪,都戏谑地称她为名人,有朋友还调侃着要签名。

蓝梦也蒸蒸日上,很多地产项目会找上门来,邀请参与投标,而且出手也很顺利,几个月内蓝梦就接下了十几个楼盘代理,付军的影响也已经过去,因为蓝梦在逐渐显露峥嵘,行业内的高手不时会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加上小黑的坚定维持,公司很快又有了勃勃生机。

不过,阳光背后总有阴影,生活从来不会尽善尽美,一些阴影下的腐生物也会偶尔露面,尽显其丑陋。

李经理已经打了几个电话来,约了下个礼拜,也就是他们放假之前,要来结算佣金。现在他已经不再遮掩了,而且说得理直气壮。而在临近提钱的时候,却只有费嫡和何刚一起出现在路雪公司。他们对路雪说,要单独将佣金拿走。

“为什么?”路雪在这种问题上永远迟钝。

“因为他总是刻薄我们,而且居然对我们说要从佣金里抽出三分之一出来给张副总,作为上次出事的弥补……哼,鬼才相信他的话!对于这种人,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费嫡在谈到钱的时候总是处于亢奋状态,和家里那个温柔可爱的形象判若两人。路雪看着何刚,何刚点头:“是的,他以前说好和我们两个均分佣金,可现在又对我们说他要拿四成,我们各拿三成!”

费嫡在旁边点头:“而且,这个人太过黑心,经常以我们策划小组的名义报销餐饮费,然后私吞。而且常常想尽办法搜刮我们的钱,现在他还欠我五百块钱没给呢!”

路雪脑海里则掠过玉星苑开盘的前一晚,在混乱的人群中,他气势汹汹地冲无助的路雪吼叫的样子。她觉得他们说的对,但她还是认为这么做有些欠妥,无形中把她也搅和在了他们的利益争夺之中了。还有,她担心李经理不会就此罢休。

可费嫡轻松一笑:“我们已经想好对策了!”

“说说看!”

费嫡看何刚一眼:“要不你来说?”

何刚慌忙摆手:“还是你说吧!”

“行,那就我来说。”费嫡捋了一下额前的短发。

“我们想在你这里拿了钱之后,上演一出戏。”

“什么戏?”

“深圳什么最多?”

路雪想了想:“女人?”

“不对……也对,那什么人总打女人的主意?”

“男人?”

“也……对!那什么男人最喜欢袭击女人?”

“被女人虐待过的男人?”

费嫡大笑:“嗨,什么呀!直说吧,”

她把脸凑到路雪面前,低声说:

“你不觉得深圳的小偷特别多吗?”

路雪摇头:“没感觉。”

“尤其在年关的时候!很多人都指着发一笔横财,好过个好年。”

“恩……”

“所以呀,我就……”说着比划着一个推抢的手势。

“喔……我明白了,你们想上演苦肉计?”路雪突然恍然大悟。

费嫡往椅背上一靠,摇头道:“唉,你怎么当上老板的?”

“可是,被抢是应该报警的,那你们?……”路雪总觉得不妥。

“当然,被抢的结果可能是报警,但我也可能用其他办法,比如……打电话给他呀!因为他是我们的头啊!”

见路雪依然不解,她又凑过来: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从你这里出去,刚走到深南路就遇到小偷,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包就没了……然后我恐惧过度,大哭起来。然后,何刚去追小偷。我呢,一边哭一边给他打电话……因为太慌张了,就忘记报警了!……”

她的眼睛熠熠闪光,身上竟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凛然之气。路雪听着听着,第一次见费嫡时的那种寒意又重新袭来,她有些忧虑地看着何刚,可是何刚这会儿也双眼发光。他注视着费嫡,就好象在注视一个偶像。

路雪沉默了。

“你是不是担心他会报复?”见路雪低头不语,费嫡问。

路雪立即说:“对啊,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要想好是不是值得这么做。”

费嫡和何刚对望一眼,胸有成竹样子。她有些得意地说说:

“我们就知道那个湖北佬会报复,所以,我们已经决定:唯一的反击手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路雪不解:“什么意思?”

费嫡起身,走到窗前,很得意地回身说:

“你想啊,他再生气也不可能马上对我们采取措施对不对?但是,他有可能第二天就会有行动。所以呢,在我们被抢的当天下午,我们就要开始行动!”

路雪越听越不明白,钱都已经拿走了,还有什么行动呢?

“我们找了几个专门处理这种垃圾的人,让他们先认人,然后在下班时间等在姓李的回家路上……”

路雪差点没惊叫起来:“你们想用黑社会杀人灭口?”

费嫡却轻松一笑:“没有那么严重,只消让他在床上躺个一月两月的就行了。”

那神情宛如电影中黑社会大姐大,在运筹一起谋杀案。

路雪感到不寒而栗。她暗暗在心里算了一笔帐,他们目前的佣金分配下来,差距也就是一万多元,可是他们竟然就要为了多拿一万多元,而采用如此残忍的手段。但她想,也许她只是开玩笑说着玩玩罢了。黑社会,那是一般人可以周旋的吗?

于是她很轻松地问:“你们还认识黑社会的呢!”

费嫡用大拇指指着何刚:“他让哥们找的。”

路雪更奇怪了,何刚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居然可以随随便便就操纵黑社会?

“奇怪吧?何刚还跟他们吃了饭呢,喝酒喝得都成铁哥们了,看不出来是吗?”

路雪这回是好奇了,她笑着问:“请他们出动要多少钱啊?”

费嫡伸出两个手指:“两千块就可以了!”

这么确切的数字,让路雪不得不相信了事情的真实性。所以她严肃起来:“你们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费嫡立即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可是他那种人是需要有人教训他一下,就当是为民除害吧!”顿了顿,她又说:“还有,你现在可能还没有领教过他,也许他早晚会来滋扰你的。”

路雪:“不是也许,你们这样做,他就一定会来找我。”

费嫡说:“你如果担心连累到你的话,我们可以当你的面打电话给姓李的,告诉他已经将钱拿走了。”看来她决心已定,而且非得逼着路雪也要加入到他们的计划支持者中,否则就要和她势不两立。

路雪只能沉默,然后她在心里暗想: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他们,让一场血战化为乌有呢?

但她实在想不出办法,如果她给李经理达电话,那就成了告密的小人,而且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最后她只好任由他们自己去处理了。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费嫡打来电话,说计划变了。路雪松了一口气。可费嫡说的话,让她的心又提起来。

费嫡说:“我们出来后,突然想起那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我们觉得没有必要上演苦肉计了。他不说过给张副总八千块钱吗?我们何不将计用计?于是我们就干脆直接对姓李的说,我们已经把那八千块钱给张副总了!因为我敢断定,他绝对不敢当面质问张副总的。所以我们就扣留了八千块下来,其他的按30%的比例给他了。嘿嘿,这么做省事多啦!”

“他怎么样?”本来他们如何分配与路雪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事到如今,好象路雪已经身不由己地卷进来了,她还得关心下文如何。

“他气急败坏了,说无论如何不相信我们会那么做。……哎,管他呢,如果他找你,别理他!”

“他为什么找我呢?”路雪不明白。

“难说,那个变态狂!”现在深圳流行说别人变态,好象除了自己,所有人都不正常。

“那你们的下一个计划呢?”

“哎算了,那个何刚,那天他去请黑社会的哥们吃了一顿饭,今天居然一定要和我分摊饭钱……哎呀没意思!先不请他们出动了,等等看吧!”

27.看起来一场风暴就这样平息了,但是,到了晚上,风暴却不偏不倚地降临到了路雪的头上。

李经理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冲进了路雪的办公室。他走进来就往桌上重重地撒出一把钱,然后杀气腾腾地说:“这两个猢狲,竟然敢算计起我来了!”

他又重重地把自己扔在路雪面前的椅子上,吼叫到:“他妈的,等我弄明了真相,我不剥了他们的皮!”他的话音落下不久,门开了。小黑进来,眼光打量着李经理问:“路总,有什么事吗?”

路雪冲他摆摆手。他又看了李一眼,这才关上房门出去了。路雪知道现在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她问:“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一问李经理的脾气犹如火上浇油,他气愤地说:

“他妈的这两个混蛋,竟然冒充说送私自送钱给张总,而且不按照规定的比例分配,私吞了两万块钱!真是胆大包天!”

他的湖北口音把每个字都砸出火来了,而且面孔因为气急而扭曲变形,看起来就象一头狰狞的豹。

“反正这些钱我也不要了,现在我就在这里等,如果真如他们说的,以我的名义给张总钱,那么张总今晚一定会给我电话,否则,就证明他们就在说谎,看我明天不让他们五马分尸!”

原来他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送了钱,但是又不便打电话给张总确认,不知气往何处撒,于是就只好到这里来骂人撒气了。路雪现在真有些同情他,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好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消消气。

李经理却突然对路雪笑了。

也许他刚刚发火是在对路雪进行一种试探,以此来确定路雪是不是费嫡的同伙。可是路雪的反应让他消除了怀疑,所以他觉得有些歉意,所以就讨好地笑了。

但是他的笑容真不敢恭维,因为残留的仇恨就象渗人的血迹一样,还挂在他的嘴角,他的笑容有点象刚刚喝了人血的魔鬼。而且,他那黝黑的长脸,在此刻更长了。他那中年稀少的头发此时正轻飘飘地飘在头顶上,在夜晚的灯光下看起来很不真实,无端地增添了几分森冷的气氛。

路雪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肩,她回到大班椅里,不再说话。

李经理在偷偷地打量路雪,他有些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后悔,人家说得没错,谁能控制这样的局面呢?自己不是一直不把那两个小毛孩放在眼里吗,结果却被他们算计了。但是因为男人的自尊,他不能对她道歉。他又想:你路雪是广告公司的老板,你不代为受过谁来受过?

说服了自己之后他又心安理得了。

看到路雪在对面用力地画圈,将纸弄得发出“嚓嚓嚓”的声音,他觉得路雪有点孩子气。

他是喜欢阅读和思考的人,他看过很多各种各样的书,因此他总认为很多人没文化。现在,看着路雪的样子,他想起曾经有一篇说身体语言的文章,分析过一个人随意在纸上画的图形,可以表明这个人的情绪特征,他想了想,记得好象画圈意味着思绪很乱。

于是他突然在心里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这个女人其实蛮可爱的,如果她不开公司,其实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她还在继续画圈,继续扔纸团。窗口下已经有好几个白花花的纸团了,这些纸团在棕色的地板上,看起来就象是土地里开出的棉花。想到棉花,母亲苍老的身影浮现在脑海,让他心里一阵心酸,母亲常年佝偻着腰在地里劳作……母亲的哮喘病已经很久了,他虽然出来很多年,可是一直没有起色,不能尽一个孝子的职责,哪怕寄点钱让母亲买点好药。

进入这个项目,他凭借自己的行业资历争取到了经理的职务,并在他的精心布局下又争取到了高额佣金,原打算拿了这笔钱就寄回去给老母亲看病,因为这笔钱是额外收入,不用交给老婆。

可是……

他又开始怒火中烧。他觉得不能这么傻等,他应该主动出击。怎么出击呢?他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思考成熟的他抬起了头,打断了路雪陶醉似的画圈行为,对她说:

“你帮我拨一下费嫡的电话吧!”

他奇怪自己明明已经在心里对她道歉了,但是为什么一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生硬。路雪停止了动作,她拿起话筒,开始无声地拨号,电话通了之后,她将话筒递给他。

她一直不去看他。

他一接过话筒,面孔即刻变得狰狞了,他的声音很大,在狭小的办公室有震颤的感觉。

话筒是被摔回话机上的,他站起来,脸上有一种揭穿别人谎言的明了和愤懑,再次对着路雪吼叫:

“你看看你看看!明显的漏洞!小费说是小何给的,小何又说是他们一起给的!……而且,时间还是一个明显的漏洞:小何说的是他们回来时在电梯口碰到张总时给的,小费又说她听小何说是下班时候给的!……你看看!这两个小骗子!太不高明了!他们还想骗过我的眼睛!……太嫩了!”

他开始在办公室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象一头困兽。

大概在转了二十几个圈的光景,李经理对路雪说,他要回去了。他看着桌上的一叠钞票,说:“这些钱我现在一分也不要,明天我就要让他们两个猢狲显人型!”

说完,他就横冲直闯地出去了。

他消失了一会之后,路雪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走出办公室。见小黑和另外一个设计师还坐在设计部,在抽烟。她想他们是担心她有事,于是对他们说:“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她心里觉得温暖,语气却很淡漠。

他们捻灭了烟,站起来整理背包。

“那我们回去了。”

走到门口,小黑又回头问:“路总,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我今晚睡办公室。”她头也不抬地说。

第二天晚上,李经理来取走了那些钱,他简短地对路雪说:“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路雪不得而知。
 0   2005-07-08 02:32:1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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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08 02:13: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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