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远和琳是在大学时认识并处上朋友的。大学在北京，远不是北京人，那时总去看望学校里的一女同乡，那位女同乡的哥哥和远非常要好，嘱咐远要多照顾自己的妹妹。远也就真当了回事，像大哥哥一样地照顾那位生活自理能力不怎么强的女生。远心细着呢，会照顾人，有时甚至帮那女生拆洗被褥。琳是北京通县人，和那位女生住同一寝室，时间长了和远也就熟悉了。琳在家排行老大，从小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哥哥依靠着，而看远的表现绝对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所以琳对远的好感就一天天增多，好感越来越多就有了些别的想法。琳长得不是很出奇地漂亮但非常耐看，并且给人的感觉总是文文静静的，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柔柔顺顺，这也正合远的脾气，俩人就开始谈朋友。那阵子可真是幸福，除了上课睡觉时分开以外其余时间两人形影不离，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说不完的话，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充满爱情。

随着感情不断升温，想法就难免越来越多。但远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多，始终不敢越过雷池，即使是两个人在一起激情得很难受时他也能克制住自己，即使是琳一遍遍地提醒他我是你的人了今生今世我都属于你以后他也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让琳觉得他既可爱又可气。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古板，这么古板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呢。情人眼里什么都好，琳那时很爱远，就想把关系再进一步再牢固些，远古板不解风情不要紧，琳有心计。在一个周末，俩人出去看夜场电影。散场后琳说这么晚了我们就不要回学校了，远问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一直在马路上逛？起先琳也坚持就在马路上手拉手逛，后来俩人都逛累了琳就说我们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吧我困得有些坚持不住了。于是就在附近旅馆开了一房间，在那房间里有了他们的第一次。整个过程都是琳主动，一副大义凛然献身的架式。完事后远很惶恐，他对男女间的事懂得实在是不多，他一句句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得了啊……他是在担心琳会怀孕，那样一来他就没法儿在学校继续学业了，上个学期就有一对学生因为这事被学校劝退回家了。相反的，琳却是镇静得很，满脸的幸福和得意。怕什么的呢？她说，现在是安全期，为保险明天我们再去药店买点探亲药就万无一失了。听琳这么说远心里才踏实了许多。只是第二天结算房钱和买药时让远又着实痛苦了一回，那么多钱呀，真是白瞎了！

后来两人相继毕业，都留在了北京。远在政府机关工作，琳先前在一国营公司做会计，离家很远，搬了几次家单位还越来越远了，使出吃奶的劲想调动一下工作都没有成功，索性就辞了职。北京做会计这一行的工作好找，工资也都不低。刚结婚那阵子日子过得很紧，住房也不好，但远会过，远会精打细算，再加上两人的感情好，所以那段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日子平淡的时候多，像小说电视里那样的日子少。平淡的日子会把人的一些棱角磨平。原来在琳的眼里会过日子会体贴人的远渐渐地就变型了，“小市民”“没有阳刚气”等等的牢骚话时不时地就会脱口而出。远心里很不服气，谁没有奋斗过呀？谁没有为曾经的理想挑灯夜读挖空心思投机专营孙子一样讨好上司尽可能地表现自己呢？但机关就是机关，机关不比别的地方，要一步一步往前走，慢了不行但急了更不行，走得太急了迈的步子过大了是要摔跟头的。混机关混机关，可不就讲究个“混”字嘛，对什么都不要奢求过高，该是你的一点点一步步终归还是你的。本来嘛，日子都是一天天过的，现在不就不错了么？比起以前这日子还有什么不舒心的呢？两人的月薪加起来有一万出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现在也买了，虽然是按揭是贷款，但那每月两千多块的供房钱算个屁呀！孩子健康向上活泼可爱，工作舒适不着风雨，这日子不就是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我们的生活比蜜甜”吗？

远也知道琳是在抱怨这日子缺乏了些激情。远不这么认为，远喜欢平淡宁静的生活。有时琳在傻想了一阵就会突然对远说你在外面有情人吗你怎么就没有个情人啥的呢？或者你去找回小姐去嫖个娼按个摩什么的然后咱俩吵一架也有个意思啊。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呢？有老婆鼓励老公那么去做的吗？远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远从来不去那些娱乐场所。当然这里也有他舍不得花那么多钱的缘故。远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贫困的家庭，远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乱花钱。这就显得有点和男人气不太吻合。不男人就不男人，那些个挥金如土的作派远还瞧不上眼呢。俭朴一些有什么不好，俭朴一些起码没有多大坏处，难道非得浪费非得打肿脸充胖子就男人了？随琳怎么去说吧，远有自己的主意。第二天去超市买东西他看着那菜上的标签心里还埋怨着琳，干嘛要伸出脖子非得让人家宰自己才痛快呢？就像这西红柿吧，虽然好看些个头也都是一样大小，但是比菜市场要贵出三毛钱，多不值呀，自己去菜市场挑个头一样大小的买不就能省下这些钱了嘛。

装他母亲的什么大屁股！远在心里愤愤地骂着。轮到买河蟹了，有48元/斤、38元/斤和28元/斤三种，按琳的要求是要买最好的，个大且有黄。远来来回回转悠了半天，最后他作出了决定，买四只48块钱的，然后再要一斤28块钱的。这样一来就省下了十多块钱。回家后即使是上菜时他也想好了对策，煮熟后把那几只大个的螃蟹放在盘子的上面，谁都不会看出什么，好看的东西晃一下大家有个印象也就过去了。远为自己的聪明而高兴，刚才还因为多花了些钱买菜的懊恼现在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回到家远就扎系好那条新买的小围裙，还到镜子面前照了半天，蛮像那么回事的，心想单就这副家庭妇男的模样就够给琳长脸的了。这么想着以后他又冲镜子里练习了半天微笑，他对着镜子说您来了快请进，然后挤出满脸的笑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您请抽烟，他接着练习，您请吃菜，请喝酒千万别客气……到最后他练习着练习着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反正家里也就只他一个人，他说您请吃菜小心别噎死你，哎呀您客气什么呢喝吧喝吧最好一下子就呛晕你。这么说够了以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这回的笑容真实些也可爱得多。

琳回来没多久客人就陆续地到了。远很积极，忙前忙后地倒水递烟热情得有些夸张，比见了他那几年没见的老子还亲，令琳的同事反倒有些受宠若惊般地不自然。最后琳很潇洒地冲远摆摆手，说你去厨房忙活菜去吧，这才令双方都得以解脱。远就在厨房摘菜洗菜做准备，屋里那一帮人支好了麻将桌开始玩牌，带彩头的十块钱一和。琳单位那位王老板是最后一个到达，说是四环线上堵车所以迟到。众人都开玩笑似地说这就是做老板有私家车的好处。琳一边接过王老板的外衣一边说王总姗姗来迟一定要挨罚的，一会儿一定要多喝几杯酒呦。她那语气可真叫嗲，这在平时还真是不多见，远心里多少就有些不舒服。那位王老板长得人高马大，四十多岁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是粗声大气，哈哈哈地显得十分豪爽。远和他握手，王老板的手很细嫩，柔软得像没有骨头似的，都说有这样的手的男人都犯桃花运呢，但这话远可不能说出口，只能是在肚子里转了那么一转。握过手算是认识了以后远就又去厨房忙，外面的人接着玩麻将。玩麻将只能有四个人，那王老板算一家，琳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分坐其左右观看。不时地有琳娇巧的声音传进厨房，哎呀，王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我说不让你打刚才那张的嘛……哇，王总你真的好棒耶，简直是料事如神呀……

以前琳可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琳装嫩充嗲卖乖的女人，是什么时候说话也学会像小女孩一样“哇”、“耶”的了呢？真他母亲的。远在厨房一边忙活一边这样想着，今天琳是怎么了？她的一言一行和她平时的一贯作派真是相去甚远。

远就那么有些闷闷不乐地独自一人在厨房鼓捣菜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那天远做了八个菜，像扒肘子糖醋鱼什么的都是他的拿手好戏。菜做得了麻将也就停止了，那位王老板很大方，将手头赢的六百多块钱一分为二，赏给了身旁的两位女下属。远虽然爱财但按他的想法琳是坚决不该收那几百块钱的，大家伙在一起玩玩逗个乐子也就算了，即使接过来后也要返还给输钱的同事嘛，别和没见过钱一样。可是琳却笑嘻嘻地把钱收下了，还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远拿眼睛瞪她她也不理会。

就开始上菜吃饭。气氛有些夸张地热烈，远可没忘记琳的一再嘱咐，热情地劝大家多喝酒多吃菜，琳也兴奋得满脸直冒光，她的面子够足的了，有老公一手操持这一桌子好嚼物，自己像个贵夫人一样在一旁指手画脚就成。她一点也不放过进一步表现的机会，一会儿说某某菜有些淡了一会儿又说某某菜炒嫩了，让远拿到厨房返工。远也不生气，唯唯诺诺演戏般地照吩咐执行。

那位王老板很能喝酒，桌上的人轮流敬他也不怕，来者不惧，一杯接一杯地干了好多杯。另外他抽烟也很冲，一颗接一颗地吸，大口吞进腹中。抽的是那种白过滤嘴的醇555牌香烟，远也抽了许多年的烟，但他依然感觉到那烟十分地呛人。席间那位王老板讲了两件事，一件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另一件是段荤故事。

他说前几年我喝酒比现在要甚，创业阶段哪座庙拜不到也他妈的不成呀，就喝出了酒精肝，朋友给介绍了位专家特意为我瞧病，专家说我必须得戒酒了，要不然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期限。我口头上答应以后不再喝酒了，想再多活两年。人家专家特意为我出诊，怎么的也得表示一下吧，就去好馆子摆宴。无酒怎么成宴呢？就又要酒喝。那位专家很是诧异，对我说你不是刚保证今后再不沾酒了么？怎么又要喝？我一拍大腿说是呀，我一想自己就剩下那么两、三年的时候可活了，要是再不抓紧喝酒死了以后该有多亏呀！哈哈，差点没把老专家的眼球惊冒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酒一直喝到今天可人却越活越精神。

一桌人都跟着起伏，恭维之声不绝。

趁着大家的兴致正高，王老板又点燃了一只555烟，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新学的段子吧，在座的各位女士最好把耳朵堵上，可别说我没事先警告呀。女人们包括琳都明白了他要讲什么了，都嘻嘻地笑，然后嚷嚷着说都是成年人了谁怕谁呀王总你就别卖关子了。

王老板就开始讲，说有一个村长阳萎多年，那天城里的朋友送给他几粒伟哥，说那是床上至尊珍品。村长有些不信，就拿出两颗在他家的一只公鸭身上做实验。强行灌入后他就把鸭子放了，任由它趔趄着走出院门。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见那只鸭回来，村长就出去找寻，就见整个村子里的母鸭都已悉数被奸致死，但还是不见那只服过伟哥的公鸭。他就接着找，最后在村头的一棵老槐树上找到了，那只鸭子正艰难地朝树梢顶端爬。村长疑惑地问它上树做什么？鸭子指着树尖说：我要干上面的那只老鹰。……

其实这个段子够老的了，远早就听说过，相信桌上的许多人也都是如此，但谁都没说。远觉得王老板作为公司的领导，当着员工的面讲这样的故事很那什么，更何况还有几位女同志呢！听着听着远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琳就拿目光狠狠地剜他，令远心里猛地打了个激楞，赶忙装出极有兴趣的样子抻长了般子听故事。等那位王老板刚把故事讲完，远瞪起眼珠子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别人也都跟着乐，都像是没听过这个故事一样。喝酒喝酒，吃菜吃菜，远表现得异常活跃，起先他是客套，但随着酒越喝越多他也真的兴奋起来了。远的酒量很一般，但那天他算是超水平发挥，喝了足有五、六罐啤酒，酒劝得也很激情。来，我们为那只可怜的鸭子干一杯，他说，来，我们为伟哥干掉这杯……

那天的家庭聚餐举办得非常成功，没有一个人不高兴不满意的，琳也挣足了面子出尽了风头。惟一的遗憾是远后来没有捞到琳所答应给予的奖赏。那天送客人出门，本来还算得上有些清醒的他一遇风就醉酒了，回屋后吐得天翻地覆人事不省，人事不省了还怎么去讨乖领赏呢？

三

时光还在像那黄河之水般一弯一弯不紧不慢地往下流淌着。夏天很快地就过去了，夏天过去后就是秋季，然后是冬天，忙里忙活地过完年春天就到了。北京的春天很美，比冬天时灰头土面的样子要好。万物一点点复苏，景象各式各样地也都很好看。在这个姹紫嫣红春光明媚的季节里，琳得到了一个好差事，可以跟随单位的领导走出国门去外面的世界溜达一圈。

前面说过，琳所在的公司是做输变电器材的，为国外某知名品牌做代理。代理实际上挣不到几个钱，公司的主要经济增长点是在郊区办了一个组装厂，在那里拼凑出土不土洋不洋的东西，然后贴上外国制造的标签牟取暴利。琳在公司是名会计，主管成本核算。按理一名在私企打工的会计怎么会有机会和老板一起出国呢？远有些想不通，但是琳会说，琳解释说涉及到成本这一块嘛，和老外谈判算不过来帐可不行，还说回来后要准备打开国内市场然后进一步和外商接触，等等，远也就信以为真，不信也没办法，琳单位里的事远一点也不清楚。

去了有半个多月，琳是和王老板及公司一位销售经理一道去的。欧洲的那几个小国家转了一大圈，看得出琳玩得很好，回来后拿出好多照片让远看，指点着说照片上都是什么地方。远就哼哼哈哈地答应着，他不关心什么景色，也不在乎照片上的琳是眉飞色舞还是仪表端庄，远只关心琳这半个月都是怎么过的，特别是晚间。琳和那位王老板拍了好多张合影，琳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这就不能不让远心里直打鼓，有时候看着看着照片远竟产生一种幻觉，琳和王老板真像是一对情侣呢！这么想过后远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不男人了，怎么能把自己的妻子想象得那么龌龊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能再拿过去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老观念看问题，何况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出国的，那位销售经理去年聚餐时来过，后来的两次聚餐也都有他，远熟悉，很好的一个人，不会有什么。琳也总说在国外那位销售经理一直对她挺关照的，去哪里都是他替琳拎着箱子，再说那个王老板就是那么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嘛，都敢当着女下属的面讲那种故事，合个影留个念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远这么想着，并用这些想法强行压制住心里的嘀咕。

就在远差不多已经在心里不怎么嘀咕了时，他遇到了那位销售经理，那销售经理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又敲响了远心里绷得紧紧的驴皮大鼓。

那天远去为单位购买工具书，去了王府井书店。刚进书店的门就和琳单位的那位销售经理走了个迎头碰。这真是太巧了，想北京的人口多么茂盛呀，不期而遇一次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俩人免不了地一番寒暄，要只是这么瞎寒暄一通也就好了，偏偏远又多客气了一句。在两个人都觉得没什么可客套了以后都握过手告别了，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对那人说：

对了，我差点忘记感谢你了。谢谢你在国外其间对琳的照顾。

那位销售经理也没什么思想准备，听远这么说也随口跟着客气了一句：

也没帮什么，其实我在国外只待了一星期，需要我参加的谈判结束后我就先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表情，起码在远看来那就是不自然，急忙忙地告辞而去。

那人走了所以他没有看到他那句话所带来的后果。远有些傻了，站在那里老半天都没挪地方，心里直扑腾。这，这怎么可能呢？远想，琳不是说他们一行三人一直都在一起的吗？可按刚才那位的说法琳又单独和王老板在国外玩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呀！还拍了那么多的合影，孤男寡女的在一起，真的就不会发生什么事吗？

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安，有些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挑了几本书就往回走。坐公交车时他忘记了买票，下车后售票员让出示票时他才恍然大悟。那个售票员很认真，没有票就不让远下车。远急忙从口袋里往出翻钱，只有一张五元的零钱，就递了过去。后面还有人急着要下车，远不能挡住人家的道，所以交完钱后远就跳下车眼巴巴地等着售票员从窗口递出找他的钱。但是没有，车都开了也没谁打开窗子给他钱。票价是一块五毛，远递过去五块还应该找回三元五角才对。远跟着开动的车跑了起来，哎，你还没找我钱呢！他不住声地嚷着，但车并没有停下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影。远很心疼，远很憋气。他母亲的！他忿忿地骂道。

很心疼很憋气的远坐在办公桌前，喘着粗气想现在的人可真是的，都他母亲地这么爱占小便宜，拿去三块五生活就会变小康了？买几斤粗糠还差不多够用。很快地他又从那三块五想到了琳，为什么琳要和自己撒谎呢？难道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自己现在真糊里糊涂地被戴上了绿帽子当上了王八？……远心烦意乱，远一筹莫展，下了半天的决心，远觉得应该给琳打个电话，就在电话里说今天在书店碰到了那位销售经理，看她有什么反应。本来这事应该等到回家再问的，但远已经等不得了，再有回家后面对琳他问不问得出口还两说呢。

于是远就给琳的办公室挂电话，琳不在，就打手机。琳在那头说她正在报税，还说她今天报完税就可以早回家，问远晚间想吃什么她去买她来做。远在心里一直想着怎样问琳在国外的事，脑袋有些木，有些木所以当琳问他想吃什么时远就想不起来自己想吃什么了，竟随口说我想吃王八。

说完想吃王八这话远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张着嘴不再出声。琳在电话那头笑了，她说你可真敢想。稍微停了一下后琳又说王八就王八，你也该补补了，嘻嘻……嘻嘻完以后琳就把电话挂断了，留着远独自在这边愣神。自己这是怎么了呢？怎么就说想要吃王八了？那一只王八得多少钱呢？还不得百八十块呀！对了，有天晚间琳是说过男人吃王八是大补，还说补完了以后在床上特带劲儿。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别是那个王老板告诉她的吧！从国外回来那一段时间琳对远真是出奇地好，差不多每天晚上临睡觉前都主动地伸出胳膊搂远的脖子，那什么时还极力迎合，家务活也是抢着干，结婚这么久琳还少有如此好的表现呢。

琳真的会背叛自己？远一遍遍地想着这个问题。从大学时开始，按说和琳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琳的品质自己算得上了解，平时琳非常痛恨那些对家庭不忠的人，说两个人走到一起组成一个家庭是缘分，还总说两个人用真诚维护这个家庭相伴到老是福分。结婚这么多年琳也算经受住了一些诱惑一些考验，琳离开原来的单位就是因为那里的领导对她心怀鬼胎……而且现在还有了一个七岁的可爱的儿子，自己这么爱琳，琳怎么会乱来呢？琳不会乱来的！那王老板都多大岁数了，除了有点钱以外有什么值得琳去爱的呢？再说琳不爱钱也不缺钱，之所以她向自己撒谎说在国外时那个销售经理也一直都在，或许是她怕自己心生不必要的猜疑吧。夫妻间的信任是最起码的，琳不会背叛自己更不会背叛这个家。

不会的！远最后得出了结论，不会的，怎么会呢！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说的次数多了心里就不怎么感到憋气了，远就又开始心疼被售票员多收去的那三块五毛钱，由三块五又想到琳要去买的王八，想不出一只王八会有多么贵。他真想给琳打个电话劝她不要去买了，想了想又没有那么去做。

远是个好琢磨的人，是个遇事想得开的人。当他回到家里坐到饭桌旁，当一家三口人津津有味喝着王八汤啃着王八盖上的筋头巴脑时，远觉得幸福无比。白天遇到那位销售经理以及那人说的话也只能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如此而已，过去后他还为自己的心胸狭窄而感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很有意思，夫妻间能够互相间多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坏事。远就在这种不好意思的情绪中体会着家庭的温暖如春，享受着琳的无微不至。

……日子越过越红火，买轿车的理想现在已经可以实现了，虽然目前车还没有买到手，但一家人讨论起买什么样的车时那也是份享受，琳主张买欧宝，远倾向于买富康，儿子却喜欢越野吉普车，说那车开出去在小朋友面前不丢份，特来派。现在的孩子可真是不得了，和远小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远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还没见过真汽车呢，远小时候若是有一辆木头玩具车都会美出鼻涕泡来呢。所以远能明显地感觉出现在的生活真是美好，感谢天感谢地，这日子没什么不满意的，若是琳能始终对自己好的话就更好了，远想那样一来就是给个局长部长什么的他也不会换。

可是琳对远的好并没有坚持多久，前后形成的反差还非常的大。就因为琳对远不像以前那么好了，才令远觉得这生活多少的有些失落。这种不好表现在琳总不着家，琳开始经常性地加班，特别是在周末。按她的话讲，单位马上就要和国外的公司进入实质性合作阶段了，正在准备谈判，等等。记不得有多少次，琳都是半夜才回到家，满身疲惫的样子，回来后简单洗洗倒头便睡，这就严重地影响了远和琳的夫妻生活，远非常赞同在一本书上读到的关于夫妻性生活是感情的润滑剂这一说法，所以很看重，更何况远正当精力充沛的年龄。远和琳的夫妻生活这么多年还算很有规律的，一般周末上床后那是必不可少的节目。但现在不成了，琳表现出了明显的厌烦。开始远还能够体谅琳，工作这么累，少就少些吧，没有也无所谓。也有那么几次，天都黑透了琳还没有回来，远就去楼下迎她，每次琳都是坐那位王老板的奔驰车回的家。远心里不舒服那是肯定的了，没有些怀疑那也是假话，但又说不出什么，远不敢往坏的那方面想，一点都不敢承认那其中会有什么猫腻。他只能是在心里一遍遍地琢磨，自圆其说，自己否定着自己，想得异常痛苦。

转眼又到周五了，琳依旧是很晚才回家，满嘴酒气，小脸红扑扑的显得娇媚无限。喝过酒了就有些兴奋，兴奋了她就喜欢多说话，都是关于那位王老板的，说王老板又讲了什么故事，说王老板请她吃一顿饭花了多少钱，不管不顾地说起来没个完，就有些肆无忌惮完全不照顾远的感受。远闷声听着，当然远会很生气，就闷声说了一句：

你那位王老板再好，他也不是你老公对不？

远的这句话还真有效果。琳愣愣地看了远半天后，不但停止了唠叨，而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远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又小鸟依人般地偎在远的身旁伸出如葱一样的胳膊，倒弄得远有些没准备好……没准备好办那事时就显得有点毛草，毛草得谁都不是很满意就收了兵。远很不好意思，在琳的一副极为不满的表情下像是做了天大的错事。琳嘴里哼了一声，起身去卫生间冲洗。离开床时琳没忘记埋怨了远一句：

你真是笨，什么事都这么废物。

琳的话无疑于一声惊雷在远的心头炸响。男人嘛，你可以说他不会赚钱埋怨他邋遢损他不懂得生活，什么都行就是别指责他床上是废物，男人是最怕女人特别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说自己不顶事的，所以远心里很那什么地不得劲儿。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想来想去远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什么也想不出来第二天远就又去菜市场买王八，他下决心要在下一次的那什么当中要重振雄风，要让琳感觉到自己绝非是废物，同时也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琳一大早又去单位加班了，琳出门前远还嘱咐琳要早些回来，并且还很有意味地说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包你满意。他那句话琳肯定也没怎么细琢磨，匆匆忙忙地就走了。远领着儿子在菜市场和卖王八的摊贩好一阵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不到一百块钱，拎回家两只巴掌大的甲鱼。本来还有大一些的，但远嫌那大个的太贵，心想我不就是要吃这家伙的肾补一补嘛，肉多肉少的无所谓。

回到家远就到厨房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两只王八，他拿出一根筷子引诱它们，头一只王八很傻，没怎么思考就伸头一口叼住了筷子，远手起刀落，麻利地将那只王八脑袋斩于刀下，逗得一旁的儿子哈哈大笑。第二只甲鱼却有些狡猾，说什么也不肯伸出头来上当，白着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远看，气得远恨不得活煮了它。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远放下筷子就准备去接电话，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远放下筷子的一刹那，那只王八敏捷地伸出了脑袋，准确地一口就咬住了远的小手指，惊得远“哎呀”了一声，扬手把那只王八甩出了好远。

远伤得不重可也不算轻，手指上那几点王八牙印正在缓慢地向外渗血。电话是琳打来的，说她正在通县，忙完后晚间就直接去她妈妈家看看不回家来了。琳在早晨临出门前说好是一定回家的，若不然远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王八。远哼哼哈哈地说不出有多恼怒，放下电话后远又去厨房，从地上拣起那只敢拿他手指练牙口的王八放到菜墩上，哐哐的几下就将它剁成了几大块儿。

那两只巴掌大的王八在水深火热中足足翻滚了小半天，然后被远摆到了餐桌上。儿子吃得欢天喜地，远却懊悔不已，什么人家没事吃这东西呀？况且琳今天还不回来了，吃了不也白吃吗？

岳父岳母平时对远很好，所以晚间哄完儿子睡下后远就给琳挂电话，想嘱咐琳别忘记给父母买些礼物或是离开时留下点钱什么的，再仔细也不能在孝顺上打折扣。但琳的手机一直关着，远就把电话打到通县的岳父家，是岳母接的电话，她说：

是远呀，你怎么总不来家呢，我和你爸都很惦记你的……好，好，我们身体都好……琳回来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忙，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待了没有十分钟就走了……

那天晚间琳一直没有回来，远也一夜都没有合眼。手指还在隐隐作痛，总是不由自主地提醒着他想起那只王八，又由那只王八想到他自己。

直到周日的下午琳才回到家。刚进家门时琳吓了远一跳，琳的脸色灰得吓人，像是病了一般。进屋后琳直奔卧室，嘴里嚷着困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远说我给你打过手机可是总不通，那时他真希望琳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让他心宽的答复，但是琳没有。琳只是含糊不清地对跟进卧室的远说她的手机没电了她在通县妈妈那里打麻将玩了一整夜，说是和妈妈家的几个邻居一起玩的，没赢也没输，困死了真是困死我了……说着琳就开始脱外套，脱下后还将那衣裤塞到了站在一旁的远的手中，完全没有顾及远的表情。

远的嗅觉还很好用，拿在手中的琳的衣裤，分明地有一股浓浓的烟草味，是那种555牌香烟所特有的味道。远吸烟，吸烟的人都熟悉那股味道！另外，远还很意外地发现套在琳脚上的一只袜子也穿反了。琳不是个不注重小节的人，每天早晨琳出门时都是仔细地去阳台拿过头天晚间洗干净的袜子，据她讲她在通县打了一整夜的麻将，这袜子怎么还会翻了个面呢？

一切都不说自明了，联想到近一个时期琳的变化，还用得着远再去证明什么去追究什么吗？

琳背对着远昏昏沉沉地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她肯定不知道站在床边的远——和她生活了这么多的男人——对她万分信任的老公，一只手捧着一堆沾满了另一个男人气息的衣服，另一只手拎着一双袜子，已经被她弄得完全傻住了。

在远的眼里，此时这位侧卧在床上的女人，正逐渐地变幻出许多种姿势，是在床上的那种姿势，是那种远再熟悉不过的姿势，迷朦着哼哼叽叽呻吟着，极力迎合着那位粗线条的王老板，那位喜欢555牌香烟说话大声大气的男人。越想越清晰，清晰得就如同放电影一般。

远很想马上把琳从床上拽起，刨根问底地弄个明白，然后大吵大闹一番。他还想过问明白以后再恶狠狠地甩琳两个耳光，两个响亮的大耳光……远被自己的这些个想法激动得浑身颤抖。但最终远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琳的那几件衣服呆立在床边。远紧咬着腮帮子，就那么站着，就那么站了了好久，直到后来有大滴的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来。

四

远就那么站了好久，完全傻住了。后来还是儿子把他唤醒。孩子饿了，嚷着要吃东西。远也不言语，走进卫生间闷声把琳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刚才没有哭好，所以现在远将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可以好好哭一场了，他手拄着洗衣机哭，鼻涕都流了下来。儿子见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回应就开始不满意，闹闹吵吵地使劲砸卫生间的门：我饿了，要吃东西爸爸你在卫生间里做什么呢？……远心里很烦，但他可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什么，再窝囊自己也是当爹的人。想到这儿远就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拉开门，极力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问儿子想吃什么。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还想吃王八。

远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面目狰狞，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你看我像不像只王八？你把我吃了算了。

远平时很娇惯孩子的，从来没有对儿子这样恶过。儿子委屈地撇着小嘴开始抹眼泪，远就又很后悔也很心疼，不住地咒骂着自己：远你可真他母亲的有能耐也就对这么大的孩子有能耐，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当老板怎么不去找别人家的老婆呢？……

骂自己现在也没什么用，骂自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远还得领着儿子去外面吃饭。小孩子嘛，好哄，没一会儿坐在餐桌旁又开始欢天喜地的了。远给儿子要了半斤水饺，看着他一个人吃，自己闷头想心事。琳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虽然说这事平时也有些个苗头，但远不愿意承认那会是真的，远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呢？当初和琳认识时她是一个多么贤淑的女人呀，两个人要多爱情有多爱情。结婚头几年日子过得很紧巴，但就是那样两人也没有吵过嘴没有埋怨过什么，一心一意对待着对方。每天早晨上班前两人都要吻别，下班到一起后首先得先拥抱一下，琳总对远说我爱死你啦爱死你啦这辈子遇到你真是我的福分啊！这才过去几年呀，怎么自己就变得不男人了没出息了呢？过去自己不就一直是这样的吗？刚参加革命工作那阵子还不如现在呢！工资没几个钱不说，在单位由于资历浅还只能是抢着打扫卫生端茶倒水。那时琳也没嫌自己没本事呀？北京冬天很冷，平房的供暖有些问题，那时候每到夜里远都早早地钻进被窝先给琳捂暖和了，一只烧鸡都要你推我让地吃上好久，现在日子好过了可那些个温馨怎么就都不见了呢？马上都可以买汽车了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自己还爱琳吗？爱，肯定还爱，自己没有变，这么多年过来了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琳的事，是琳变心了？可为什么呢？就因为自己不是老板？不是老板的人多了，就都得像琳一样地去背叛爱情？……

儿子没一会儿就将一盘饺子吃了个精光。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磨刀的乡下人，骑辆破自行车手里摇着铃慢慢地在小区转悠。儿子很是好奇，跟着那铃声疯跑了好长一段路。这让远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家乡那里也有磨刀和锔锅锔缸的人，都很有两下子，一只破碎了的锅或缸经他们的手那么一鼓捣，竟然能修复一新滴水不漏。现在这营生不好做了，城里人有钱，都大手大脚惯了，一把菜刀值不了几个大子，没谁有时间花一块钱出来磨刀了。那么爱情呢？远不由得又想到了爱情，他和琳的爱情，难道爱情也会因为时间的关系生锈吗？城里人有钱那么当爱情出现裂痕时也不值得“锔”一下吗？用什么来“锔”才好呢？

远是真的想不通琳为什么要背叛自己，而且还是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近乎于明目张胆地背叛。那个王老板就真的那么有魅力吗？远在心里想，就他那种男人，肯为琳这么一位虽说风韵犹存但也是人至中年的女人负责吗？鬼才会相信。他只不过是临时拿琳来耍耍玩玩而已，不会用什么真情的。可这么和琳说她会相信吗？女人在这种时候还会听得进旁观者的劝告吗？何况自己不是旁观者，是她的老公，是合法丈夫，现在该怎么做？和琳挑明了大闹一场然后离婚？可是这个家怎么办？儿子怎么办？一切的一切都该怎么办？……

楼前有一座花坛，那里面有好多远叫不上来名字的小花，现在正争先恐后地怒放着，以前远很喜欢观赏花卉，虽然不怎么懂但他总喜欢拿花儿来比喻爱情。现在远可没那个心气了，女人往好了说不也都像朵花吗？花开的季节争奇都艳、招风惹蝶，那么老了呢？当花朵枯萎了以后还不是脚下的那片土地不会嫌弃她吗？只有家才是女人的根本所在呀！关于爱情，远相信这世上是存在爱情的，向来都认为那是神圣崇高的，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她可以使人无畏，可以让人肝脑涂地为之献身。但现在远想不明白了，远忽然觉得爱情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关于爱情这两个字世上恐怕谁都不会想得明白，那么就不去想了。他想和琳好好地谈一次，何去何从交由琳来选择，自己现在已经被戴上绿帽子了，再不能被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了。

回到家刚一开门就听到了爽朗的笑声，艳来了。孩子见了他小姨格外地亲切，欢呼着飞奔到艳的怀中。艳比琳小四岁，已经离婚三年了。离婚的原因据说就是因为丈夫对她不忠实，还听说那男人早就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的。艳没有孩子，一直对远的儿子当亲生的那般喜爱。两个人没大没小地滚作一团。远偷眼打量了一下坐在床上的琳，见她显然是没有睡好，眼眶还有些发黑，无精打采地仰脸看着她的妹妹和儿子疯。远就有些愣神儿，想这一天一夜琳和那个王老板是怎么折腾的呢？他很想将一些个想象掐死在萌芽状态，但是又做不到，一些不堪回想的画面总是不由自主地涌进他的脑海。

阵阵酸楚渐渐地在心头泛滥。总这么傻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总这么傻站着说不准远就会哭起来呢。于是他就躲到卫生间想洗衣服，一接触到水就感觉到钻心地疼痛。那只甲鱼虽然小咬出的伤口也不大，但是毒性却很厉害。远呲着牙进屋来想找点酒精消下毒，被艳看见了。艳是护士，职业习惯令她急忙忙奔了过来，抓过远的手边打量边询问，当知道了远是被甲鱼咬了一口以后艳哈哈大笑：

姐夫你可真逗，你就不怕被传染上王八病毒然后自己也变成一只大王八呀？

艳说话就是这么不管不顾，说完了以后她也立即知道自己说走了嘴，脸红脖子粗地不知所措，尴尬地看看她姐姐又冲远吐了吐舌头。琳只当是没听见，远也没怎么在乎。对于艳的这一德性他早就习惯了，指望她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希望不大，但就这么不分场合地胡诌八咧她最拿手，常会让人意想不到。

艳说你这手可不能再接触水了，显示自己勤勤也不在这一会儿，干脆我替你洗衣服吧。说着她就顾自去了卫生间。远没事干就想去厨房做饭，又被艳阻止了。我们出去吃吧，艳说，附近有一家新开张专营水煮鱼的餐馆，等洗完衣服我们一起去。……

去就去吧，现在远也真是懒得做饭。他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想着自己的烦心事儿，琳则起床开始整理自己，简单地左描右画一番后，便又显得光彩照人。

北京这一段时间特别流行吃水煮鱼。那家新开张的名为“沸腾鱼乡”的餐馆生意非常火，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空桌子。人多了挑剔的反倒就少，好像是人家白送给吃的一样。儿子虽然刚吃过饺子，但是还是被眼前热烈的气氛所感染，欢天喜地吃得贼香。看得出琳也是真的饿了，头不抬眼不睁地自顾往嘴里填。远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但他不觉得饿，大口地喝着扎啤。艳很会喝酒，和远不停地碰杯。话题说着说着就谈到了艳的个人生活上，琳劝她趁年轻再寻一份感情。艳一听这话就把嘴撇得老歪歪，说得了吧我算是看透了，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话说回来姐夫除外，我要是能遇到姐夫这样的人，就是有姐夫一半好的男人那我就是嫁十次也值得呀。后来艳还说前一阵子有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说那男人长得和卡西莫多差不多，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打冷战，不过那人很有钱，可有钱当个屁呀，晚间睡觉又不是搂着钱睡，半夜一觉醒来稀里糊涂地还不得把那人当成恶鬼呀。说完这话艳就兀自笑个没完，远心里也觉得挺好笑，但他可不是笑艳说的那个男人，他在笑艳，就她目前笑出的一口大龅牙和那一副里倒歪斜的面孔也够男人喝一壶的了，自己还好意思笑话别人。这女人真是自信，他在心里说，转瞬他想：若是能找这样的女人当老婆也不错呢，起码把她搁在哪儿都不用怕别人惦记，放心。

空着肚子喝酒特容易醉，况且远的心情也不好。没多久远就有些喝大了，喝大了以后话就有些多。远对艳说你可别总夸……夸你姐夫我了，我算什么男人啊，真的我什么都不是，这世界太大，真的简直就他母亲的太大了，我左右不了什么，什么我都左右不了，我……我只想当我自己，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太难了，艳你都不知道过小日子有多么地难，柴米油盐酱……酱醋茶，吃喝拉撒睡，对了还有汽车房子，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不是吗？我知足呢，可我也不甘心呢，有钱的都是爹，没钱的就得挣扎着活下去？对，活下去，我偏要活下去！……

远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说得再多他也没将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抖搂出来。听得艳直咂吧嘴。最后是远结的帐，花了近两百块钱。在巴台结帐时远的嘴里还叨咕着：不就是钱嘛，老子有钱，日子都不过了还攒他母亲的钱呀！

回到家没一会儿远就吐了，吐过后就清醒了许多。耻辱若是能随着那些酒秽吐出去就好了，可怎么会呢，任凭怎么吐，嘴里依旧是酒气熏天，如心灵深处的创伤一样。远静静地躺在床上，冷眼看着琳，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原来打算和琳好好地谈一次的想法已经化为乌有。他想不出和琳捅破那层窗户纸后琳会怎样，有些不敢想不敢往深了想。

远故作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甚至装得比平时还要自然。晚间在床上，远缠着琳要她，琳推说累也不行，也说不出是哪来的劲头，恶狠狠地要琳。在远看来，自己身下的琳已经再不是平日他疼爱的女人了，她只是一块肉，一块可以任由男人驰骋的长有人模样的肉。远近乎于疯狂地祸害着琳，变着法儿地使用她。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不能让让她在身边养足精神，然后再跑到另一个男人怀里去释放激情。那时远已经不是在和琳做夫妻间的事儿了，简直就是在发泄，是在挣扎！

令远意想不到不到的是，琳对远的“粗暴”非常满意，完事后紧紧搂着远说没想到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厉害呢，真是太好了……远也不吭声，黑暗中他把眼睛瞪得溜圆，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下着决心：我再不能这么窝囊了，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们，不能，怎么说也不能！等着吧，我要报复！

五

其实连远也没有想到，后来自己竟会和艳搞到了一起。

刚开始那阵子，远是一遍遍下着决心要报复琳，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也是有那么点血性的，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跑到别人怀里去呢？俗话说得好：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远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位王老板算帐，甚至还在脑海中好多次描绘过将那个混蛋怎样打得满地找牙屁滚尿流，然后手起刀落将王老板斩于众目睽睽之下。想过后远就会很舒坦，但也就是想想而已，王老板可不是甲鱼，就是甲鱼还能将远狠咬上一口呢。远是绝没有那个胆量的。

没有那个胆量让远很是郁闷，他想不出下一步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远下班后就不愿意回家，不回家儿子就没人接，所以他就总推说单位有事而让艳替他接孩子。艳的空余时间多，即使是在班上也好请假出来，她也乐意将那个小娃娃带在身边。

解决了孩子这一后顾之忧，远可以信马由缰地过自己的业余生活了。远真希望自己能像电视或者小说里的人物一样，能够患上失忆症什么的，那样他或许就会好过些。但是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他的记性好着呢，非但记性好，想象力也日渐丰富起来，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上演着琳和王老板的一幕幕丑剧，当然导演就是远自己，一些个细节都是他编造的，越演越精彩，越演越淋漓尽致。更让远痛苦不已的是，现在他非常的会“触景生情”，比如上下班都要路过四通桥，由那个“通”字他马上就会联想到“通奸”这个词汇上来，一想就是好半天。

最初他从单位出来后只是随便找一家小餐馆，点上几个小菜，喝一瓶啤酒完事，就觉得这样很不错了，没有人认识他远也不稀罕去认识别人，把自己摆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感觉也不错。喝点酒后也会令远很兴奋，看街上人流涌动车水马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着不同的表情，很好玩。有一次远还独自去看了一场电影，是特意跑到北京一家最有名的国际影城看的，票价就一百多，远也没怎么心疼钱，远现在不再怎么心疼钱了。放映厅里很高级，座位舒适音响效果也好，但没多久远就觉出了有些不对劲儿，环顾四周，像他这样单独一人来看电影的几乎是没有，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相依偎着坐在一起的，这让远有些悲哀，这让远有些愤怒。

于是远就再不去看电影了。不去看电影了以后远也实在想不出该做些别的什么，远的酒量不大，再怎么细斟慢饮那一瓶啤酒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泡咖啡屋远更不会，农村出来的孩子天生就对那鸟粪味的东西有抵触情绪。所以远吃完了饭就喜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走到哪儿算哪儿，走累了就坐公交车回家。

逛来逛去的，有一天晚间远就认识了小玉。

小玉是一家美容美发屋的按摩小姐。那天远在路上左盼右顾地已经走了好长时间，就听旁边有人柔声地招呼道：大哥，进来坐坐吧，我们的服务很周到的！远别过脸去，就看见了小玉。小玉那时正坐在门口招揽生意，小玉长得很漂亮，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还真有点勾魂摄魄的味道。远以前从没进过美容店，平时头发长了都是到家楼前一老理发店经一位老头来处理，每次五块钱，不贵。远看了看小玉，又仰脸瞧了瞧牌匾，有些犹豫不决。他当然听说过一些美容店里都在做着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只是他没有尝试过，就有些打怵。小玉是什么人呀，小玉是久经锻炼的人，一眼就从远的身上发现了商机。她到远的身旁来拉远，说进来吧大哥来照顾一下妹妹的生意，今天我还没有开张呢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了……远没说答应可也没怎么拒绝，迷迷糊糊地就一脚踏进了那家美容店。

那间美容店看上去不是很大，可里面的单间却是不少。远被小玉拉着经过曲里拐弯的过道也进入了一单间。开灯后就见这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只凳子。远有些惶恐起来，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连询问的话都不知道怎样说才好。好在小玉对付客人还算熟练，先是给远端来一杯热茶，然后就让远躺到床上去。小玉说大哥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一看您就是个好人呢！小玉接着又说大哥您喜欢什么样的服务我是专业按摩师呢，我们这里有港式按摩有泰式按摩还有推油等全套服务，大哥您喜欢哪一种？

远平时只是在街旁的美容屋玻璃上看到过标有这么多种按摩方式，具体的都是怎么个按法远怎么会知道呢？他说不出，就问小玉那些项目都是怎么个收费法，这是远关心的问题。小玉说有五十的有八十的，推油最贵要一百五十块。远一下子就想到一百五十块钱都够买一只大个的王八了呢，自己和儿子都没舍得吃的那种，太贵了些，所以他当即就对小玉说还是给我按个五十块钱的吧。那小玉也没说什么，就开始按摩。

先从头部按起，没鼓捣几下就转移到身上，那小玉把身子压得很底，她穿的衣服也很露，远能非常清晰地看得见她那很深的乳沟，但远还不敢死盯盯地看，只偷偷地瞄了两眼还觉得非常不好意思闹了个大红脸，和做贼似的。……上半身按摩得也很肤皮潦草，小玉只是虚张声势地把手指关节处弄得啪啪作响，一副很专业的样子。接着就开始按摩下半身，这回小玉按摩得很仔细了，一招一式专门在远的要害部位旁敲侧击，弄得远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远不住地咽着口水，远内心里有说不出的尴尬，还有那么一股子一股子隐隐的渴望，渴望小玉能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小玉显然是位老手，对男人她拿捏得有板有眼，小玉一点都不急，那时的小玉就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狸猫，正在逗引着远这只在欲望边缘挣扎的老鼠。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小玉终于肯大胆地把手按到了远搭起的帐篷处，惹得远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小玉将身子附了过来，脸颊就要和远贴上了。大哥，小玉依旧是柔声地说，你还需要进一步的服务吗？远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远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他想说不要这样，但内心里有股力量却强迫着他点了点头。小玉嘻嘻地笑了，说大哥一看就是个爽快的人呢，干脆做个推油吧，一百五十块钱也不贵，包大哥您会舒服的，我的技术是一等一的棒。……提到一百五十块钱远还是想起了王八，不过这次他的想法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百五就一百五，就当是吃了一只大个的王八吧，有什么呀。远满脸的兴奋，远这回豁出去了，远也要像有钱人一样享受一把了。只是当小玉很熟练地解开远的裤带，然后又麻利地将远的里外裤一起褪下来时，远还是显示出了他的不老练。他先是惊得呀了一声，然后又带着颤音对小玉说，请……请将灯关了吧。……

半个多小时后，远在小玉的一声声“大哥以后常来呀”的甜言蜜语中走出了那家按摩房。远花费的钱可不止是一百五十块，远花了整四百块。那小玉太懂得怎样对付远这样的男人了，引领着远在欲望的旋涡里忘乎所以，越陷越深。

天哪！所谓偷情所谓出轨所谓的烟花柳巷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这是远走到街上后所发出的感慨。原来背叛一个人就是这么地简单呀，简单得和他母亲的上趟厕所没什么区别！

行人很少，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远所表现出的孩子般的快乐。他一点也不像其他的嫖客在满足了欲望之后会显得有些失落，远一点也不失落，远有些欣喜若狂。远以前也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和那些个街上行走的妖冶的小姐怎样怎样，估计是个男人都会那么想过，现如今幻想变成了现实，远如愿以偿了，远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责和不安，也不心疼那四百块钱。远在心里想着，现在自己也背叛了，什么都背叛了，有什么呀？能怎么的呀？就许你琳会背叛我远就不会吗？现在我们公平了，这样才合理些，我可是一点不吃亏的呢，那个王老板都多老了，而刚才的那位女人（远不愿意把小玉想成是妓女）有多年轻呀，比琳要小十多岁呢，那皮肤，那身材，那长相，还有那娇喘那手段，真是要多他母亲的就有多他母亲的！

远的心情真是不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连末班车都坐不上了，远就打出租车回家。在车上还兴致盎然地和司机白话了一道。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再想起琳和王老板的事情来竟也少了许多气。特别是当远回到家躺到床上后，当琳又一次伸出如葱般的胳膊让他再像前几回勇猛一次时，远的表现就更加地男人了：他轻轻地拿开琳的手，说我累了我要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这是远和琳认识以来头一次拒绝琳的求欢，第二天远想起这事还忍不住偷着笑了好几回。

其实每个男人内心当中都有那么一种渴望，说是性幻想也好说成是天生的秉性也罢，都有着要猎取占有新异性的强烈念想，只不过有的男人能将这种渴望深深地隐藏，甚至于终生也不会付诸行动；有的男人的自我约束力就差些，即便知道有些事是违背伦理道德的也要去做，做完还后悔，没多久便还会重蹈覆辙，所谓知错就改，改了再犯。男人一旦在心里出轨了那么在实际生活中就很容易那什么，和别的女人有点瓜葛是早早晚晚的，就不是什么困难事儿。远脑袋不笨，远要是笨的话当初就不可能考上大学，远那可是从乡村考到北京来的，所以经过了几次和小姐的磨练后远很快就摸到了些门路，远无师自通，他再不会像和小玉那次轻而易举地被蒙骗了，远也学会了和小姐讨价还价，也学会了满嘴跑船滔滔不绝地欺骗小姐，只要是少花钱多得便宜就成，只要是能把那事儿办成就行。远越来越精于此道，知晓了很多好的去处。好在北京城那种地方很多，就是远一天换一家这辈子远都不可能光顾遍。每当远又一次得手后都会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上好一阵子，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没脑子，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远已经完全认同了。怪不得琳会那么容易被王老板勾引去呢，女人都是架不住三句好话的，是水做的，是感性动物。……

没多久远就已经变成了一位猎艳高手，走在街上再看女人时，远不再像以前那样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现在的远也不会死盯盯地去打量，但远的目光很毒，只要扫一眼他就能用目光把那女人的衣服一层层剥光，一丝不剩。

琳从来不问起远一次次晚回家的缘由，远也不再问琳又到什么地方加班。远不问琳渐渐的就不再主动说。不说就不说，远心里平衡着呢，琳加一次班远肯定就会出去找一次小姐，乐此不疲。琳虽然是做财务工作的，但对家里的钱却从来没个数。远仔细，钱一直由远打理着。

不过没多久远和琳的这种平衡关系出现了倾斜，远左琢磨右思考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了。远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和琳两个人做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但两人的行为多少是有些本质区别的，琳和王老板不管怎么说人家那也叫情人关系，出轨也属于道德范畴，自己这算什么呢？好听了说是给小姐扶贫或者说是买欢，往坏了说那不就是个嫖娼嘛，当属品质问题呢，况且给完小姐钱后远也不是回回都能心甘情愿。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远心里一次次地这么想着，又开始烦躁起来。

就是在这当口，老婆琳的妹妹艳进入了远的视线，艳让远的眼睛为之一亮。这不是现成的嘛，如果自己和艳有了那层关系这问题不就解决了？还有什么比和艳有一腿更能让琳感觉到疼呢？远不免为自己的大胆设想有些心花怒放。就是艳有些过于丑了些，要是能稍微有些看得下眼就好了，远心里这么想着，丑就丑点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能够和琳扯平就行，只要是自己也有了个固定的情人就行。

远丝毫都没有将俘获艳看成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儿。这没什么困难的，艳对远一直都是很欣赏的。在远看来，艳只不过是他囊中之物，是自留地里的一只茄子，只要远想要，便能伸手可取，随手可摘。

只要远愿意，他就有很多机会可以和艳在一起，儿子就是个最好的借口。远即使是下班不去找小姐也总是弄出些理由不接孩子，多是让艳帮忙去接，然后在远接回儿子时再请艳和孩子一起出去吃饭，顺理成章的事。为表示感谢远还经常给艳买些小礼物，估计那女人平时接受男人礼物的机会肯定不会多，所以每次艳都会很高兴，欣喜若狂的样子。本来艳对她远这个当姐夫的就非常有好感，现在远在她的眼里就更加突出了，远从她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所流露出的温柔就能体会得到。

着急吃不到热豆腐。对艳的进攻远很会掌握分寸，不没有急于求成，远在一点点等待机会，在这同时也是在更多地增加着艳对远的好感。

后来终于有机会了，说起这个机会还是琳为远创造的呢。

劳动节到了，全国统一休黄金周。本来在上一个黄金周过后，远就和琳计划好了要在劳动节这段休假期间带上儿子去九寨沟游玩，但现在琳早就没有这份心思了，她要去杭州，还说是自己要和在网上认识了几位自由“驴友”同往，琳说这样能更随意些更能接近于自然……骗谁呀，远在心里忿忿地骂道，不就是想和她那位顶头上司比翼双飞嘛，还用得着费力地编出这么多的谎话？其实女人说谎时都很可笑，特别是在男人面前。此时的她不是脑子太笨就是把男人的智商估计得太低。不过表面上远可什么都没说，远在想艳，他在下着决心不能错过了这大好时机。

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远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假惺惺地为琳准备着旅游用品，告诫琳外出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吃生冷的东西，等等。当着琳的面，远和儿子一起计划着那七天的时间该去哪里玩，最后决定去平谷县，那里离北京也不远，而且据说风景也是相当的秀丽，有农家小院什么的旅游项目。孩子自然很高兴，刚刚他还因为琳不答应带他出去玩而撅大嘴呢。像是为了弥补琳不和我们同往的遗憾，远装作很不经意地对儿子说，妈妈不陪咱一同去咱就再找个人吧……对了，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你小姨有没有时间，约她和咱们一起去玩呀！小孩子没什么城府，容易上大人的当。听远那么一说孩子连声叫好，艳平时对他好着呢，他当然愿意身边能多个人宠爱自己。琳也表示同意，她那时候的心早就说不准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许多少也会有些内疚，巴不得有人能代替她照顾儿子做些补偿。

儿子就抢着去打电话，电话打通后，艳开始说她节日期间不休息怕腾不出时间，但当艳听儿子说这次出游只有远他们父子俩时，口气一下子就明显缓和了下来，没答应也没拒绝，说看当时医院的排班情况再定。

远心里有谱，知道艳是不可能拒绝的，只是故作姿态而已。女人都这德行，有时心里明明乐开了花的事情，还非得装出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好像这样就多少能抬高些身价。

一切都按照远预想的那样进行着。几天后，琳兴奋中略带慌乱地离开了家。第二天远就领着儿子和艳一起，乘车前往平谷县度假村。远对游玩一点兴趣都没有，远在心里一遍遍地预演着一出好戏，紧锣密鼓地为那出好戏演练着每一幕场景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

六

在东直门长途汽车站乘918次公交车，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位于北京城东北方的平谷县。五月的平谷正值旅游的旺季，景色非常的美丽。单就那到处盛开着的一抹抹粉红色的桃花，就够令人赏心悦目的了。远他们去的是金海湖度假村，那一带很具地方特色的是一处处农家小院，依山傍湖建起一栋栋房舍，是当地人煞费苦心想出来招揽游客的一步妙棋。现在城里人大鱼大肉地都吃腻了，高楼大厦也再提不起谁的兴致，倒是都热衷于体会自己或者是上辈人当初那近乎自然的农村生活。

远开了两间客房，儿子吵着要和他小姨住在一起，远自己一间。到达后孩子就要去爬山，那山就在农家小院前，不高，但足以勾起没见过山的孩子的兴趣。在爬山的路途中，远轻轻地挽着艳的手臂，像一个大哥哥关心着小妹妹，很自然很大方却也分明地显示出一个男人的细心和力量。艳是个缺少男人疼爱的女人，艳不可能感受不到远的细心关怀，艳一直都有些紧张，脸红红的，手心也潮乎乎的滚热。这些都是远的预谋当中的情节，一路上远都在用心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该怎样把艳的羞耻心一点点剥去，突破自己是她姐夫这道最大的心理障碍。

第二天又去赏花，然后到金海湖划船。晚饭是在客房吃的，小鸡炖蘑菇清蒸湖鱼拌山野菜等叫了一桌子。儿子这两天疯玩得有些过了头，又吃了一肚子油腻的东西，所以没多一会儿他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独自先回房间睡觉了。远就盼着儿子能早些离开呢，这样一来远所希望的单独和艳在一起的愿望才得以实现。接下来的，就该按远计划好的步骤往下进行了。

先是很随意地喝酒聊天，远挖空心思尽可能地逗君开心，驱除她心理上的防备。然后随着酒精这个皮条客在腹中一点点地发挥作用，远开始进攻。远用非常关心也非常诱人的目光盯着君，询问她目前的生活状况，话语中透着关切透着慈祥，其实远就是要挑开艳心头的伤疤，让艳的情绪处在波动当中。艳一提起感情的话题就又刹不住闸了，感慨万千，情绪激昂，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菜盘子里她也毫无顾忌。最后很自然地就说到艳过去的那位丈夫，艳说那是她的初恋，那男人毁了她一生……艳一直说到忍不住伏案痛哭。

远早已坐到艳的身旁，耐心倾听她的倾诉，时不时拿出块纸巾递给艳擦眼泪。女人在最伤感的时候，身旁能够听自己倾诉的人绝对是最可爱的人。

最后时机终于成熟了，在艳说出“这世界上像姐夫一样的好男人真是不多了”这句话后，远觉得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远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低眉顺眼万分悲痛地向艳讲述他和琳目前的状况，大肆渲染自己是多么的委曲求全，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远又是多么不容易地忍气吞声……艳起先还不相信远说的话，惊得眼珠子差点没冒出来。接着艳就开始为远的境遇而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地埋怨着她的姐姐琳。远偷偷吃了一大口芥末牛百叶那道菜，然后忍着半天没喘气，让呛出的泪水慢满涌入眼眶。见艳正万分同情地盯着自己看，远就接着做戏，仰天长啸般地说了一句特悲壮的话：

人啊，有时候想想活着真没意思！

说完这后远也学着艳刚才的样子，趴到饭桌上，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远把头埋在了胳膊里，远不露出眼脸艳就看不出远是真哭还是假哭，即使是远乐得浑身颤抖看着也像是悲痛欲绝呢。远也很惊诧于自己的表演，长这么大了连自己都不清楚，原来自己竟有如此高超的演戏天分呢！艳是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伤心失声痛哭，感动得泪水涟涟一塌糊涂。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不住地轻拍远的肩膀，说些安慰的话。艳说姐夫你别哭了，为我姐姐那样的人流眼泪不值得。艳说姐夫真没想到看起来很快活的你也会有这样沉重的辛酸。艳最后还说姐夫啊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呀！火候差不多了，按照事先的预想一切的情绪已经积攒到位，远恰到好处地把脑袋一下子塞进艳的怀里，嘴里呜咽着说是呀是呀，我们，都是好人的我们，为什么就得不到好报呢？我的心真的快疼死了啊！……艳刚开始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渐渐地艳就完全放开了，把远的头抱得紧紧地，越抱越紧。

女人的善良和同情心是最容易被利用的。

当艳搀扶着悲痛得有些站不稳了的远回到房间后，对远给予她的拥抱并没有怎么拒绝，流着眼泪热烈地迎接着远所做的一切。在床上远疯狂而又小心地向艳发起攻击，让艳在风头浪尖上不停地颠簸起伏，尽情地享受畅快淋漓的高峰时刻……最后艳伏在远的怀里哭了起来。

远问艳：你怎么了，哭什么呀？

艳说：我，我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呀？

远说：怎么你后悔了？

艳说：后悔倒是谈不上，问题是你，你可是我的姐夫呀！

远说：你放心，等儿子再长大一些我就和琳离婚，然后我们俩就再组成个家庭。艳，你或许还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就特别喜欢你哩。

艳欢呼着搂紧远的脖子说这是真的吗？姐夫我也早就喜欢上了你呢！你说的是真的吗？再等一段时间后你会和我结婚？”

远闭上眼睛很郑重其事地说是真的！

说完那句话后远又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我会真的娶艳吗？马上他就得出了答案，自己会娶艳？说出来或许鬼都不会相信。

骗着玩呗，女人若是相信偷情的男人所许下的诺言，那才叫要多愚蠢有多愚蠢呢，因为那本来就是男人在一个欺骗的环境下说的话，你怎么还敢指望他有多么诚实呢？

七

就在远和艳在平谷的那农家小院里充分而尽情地享受着偷情的愉悦时，琳也没安分地闲着。但是和远比起来，琳这个黄金周过得并不顺心。琳和王老板去了新、马、泰，可是够远的了呢。在国内无论在哪里琳总有些放不开，和王老板走在一起心就发虚，恐怕被认识的人撞到。中国人长得都差不了多少，所以就是不在北京琳心里也不踏实，再者说琳和王老板往一块那么一站，明眼的人一下子就会看出来这不是一对夫妻，两人没有夫妻相不说，年龄也相差好多，顶多是一对野鸳鸯。本来出了国就可以放松些了，琳也期待着和自己的那位老情人能够尽情地游玩一番，但是没有。王老板可不是像远那样对女人周到服帖的人，王老板心里野着呢。男人都差不多一个德性，一旦将女人弄到手后就往往会觉得女人已经是自己的了，是自己的一件附属品，即使再疼爱也不愿意把自己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任由女人的指挥摆布。可能是王老板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琳这么多年在远的身边已经养成了惟她命是从的禀性，什么都要以自己为中心，一时半会儿是不好改掉的。王老板不是个心细的人，而且还有些粗枝大叶，好几个夜晚他都是把琳一个人留在酒店的房间里，自己出去找乐子。并不是他不愿意带上琳，而是没法带，去看人妖表演去找泰国妹按摩或别的服务有琳在身边怎么会尽兴呢。

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当然就会很不高兴，她又不敢出门，外面的世界越是花花绿绿她越是不敢离开房间一步，只能是透过窗子看楼外霓虹灯闪烁，看各式各样的人进进出出，无聊透了。她有些想远和孩子了，若是和远在一起远说什么也不会将自己一个人留下呀，本来说好这个黄金周一家人要去九寨沟的，若是没有王老板若是自己没和王老板发生这么多事的话，现在不也会很快乐吗？她不敢给远打电话，甚至连手机都不敢开，就那么一个人默默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着想着就会流下眼泪。偷情的兴奋现在已经完全冷却了，从王老板对待自己的行为和态度上琳不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她又离不开王老板，琳现在已经太过于依赖他了，那王老板非常的懂得讨女人喜欢，刚开始两人坠入情网时他表现得是多么地优秀啊，既懂风情又懂感情，既知道浪漫又晓得体贴，哄得琳云里雾里昏头昏脑天花乱坠。琳曾不止一次和王老板提出过要和他结婚，要天长地久地厮守在一起，但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王老板说我们都各自有家有孩子，离婚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啊想起来就头疼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你需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王老板还说感情是一码事婚姻是一码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琳想王老板说得也对，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凭一时的冲动干下糊涂事，特别是在她一个人孤独地在酒店房间里的时候，她想起了老公远，还是远好啊，远对自己多好啊，找老公还得是远那样的，一生有个依托。有句俗话说得好，找个爱你的人做丈夫，找个你爱的人做情人。琳有些不愿意再游玩了，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即使去天堂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想尽早地回家。

但远的想法和琳却恰恰相反。远和艳的新鲜劲儿还没过期呢，特别是艳，艳真有些恨不能让琳永远都别回来了。从平谷回来后艳就一直在远家住了下来，俩人像真正夫妻一样地生活了几天。孩子小好唬弄，他也不在乎大人谁和谁好，只要对他好就成。

琳回来艳就得离开了。当着自己姐姐的面艳没有丝毫的愧疚，好像她做了一件多么正义多么光彩的事情一样，理直气壮。琳也没将平时就大咧咧的艳放在眼里，没多想出些别的。按琳的设想，自己离开远这么多天了，回来后远一定会表现出特别兴奋，起码在床上应该有小别胜新婚的味道。但是远没有，远非常的风平浪静，打扫房间，给儿子弄饭，将琳的大包小裹收拾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即使是在床上，即使是琳又伸过如葱般的胳膊远都没什么兴奋的表示。他轻轻拿开琳的胳膊，很平淡地说你这次玩得好吗说说一路上的见闻吧。琳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就回复了常态，装出眉飞色舞的样子和远一通瞎白话。琳说她这次去了西湖，说雷锋塔怎样怎样，还到了千岛湖，那千岛湖的风光真是迷人呢……远打断了琳的话，说千岛湖不在杭州吧。琳就有些语无伦次，说是呀是呀我也没说在杭州呀，千岛湖在杭州的边上呀。远说千岛湖离杭州还有几百里地呢。没再等琳解释，远伸手关了床头灯，打着哈欠说睡吧睡吧明天又该他母亲的上班了。

琳瞪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好长时间都没有睡着。倒是远，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琳回到家后严重地影响到了艳刚破土而出的爱情。艳再不能肆无忌惮地和远待在一起了，而她那颗干旱了许久的焦渴的心是多么地需要远深情地浇灌啊！像艳这样的女人，感情一旦付出就看得比什么都重，那热情简直就会把整个世界烧成一片废墟。在艳的思想里自信地认为，自己和远才算得上是绝配。但是上天弄人，偏偏没让远最早认识自己。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在远现在终于和自己走到了一起，这就不错，这就是天意。艳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艳是个感情炽热的人，艳对谁好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肠子肚子心肝肺一道献给对方，在她看来，姐姐琳不配享有远，远在琳身边的这些年真是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姐姐琳那是不懂得爱惜，只有自己才会令远获得真正的幸福。现在好了，现在真的好呀，现在远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每天，几乎是每天艳都要给远打十几次电话，问他早晨吃什么了衣服穿得多不多工作累不累，或者是她单位谁谁谁又给她介绍男朋友谁谁谁又向她献殷勤等等鸡毛蒜皮的事，然后就是商量下班后两人要去做什么在哪里见面等等。艳自己有套房子，这就给她和远直往外窜火苗的感情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多数时候是艳先把孩子接回家，远下班后就到艳的住处接孩子，一切都顺理成章。远的孩子很听话，让他在哪儿玩他就在哪儿玩，一个人闷头玩也能玩上好一阵子。

没多久远就感觉到累了。怎么会不累呢，艳的火热感情让他感觉浑身被箍紧了般地难受。本来太轻易获得的成功就很没什么意思，起码缺乏了点十足的成就感；远也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艳，激情趋于平静以后剩下的就只有厌倦；再有谁能架得住艳那样密密实实的爱呢？特别是在床上，没完没了的艳已经让远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远可真有些招架不住了。有好多次，远都是用枕巾将艳的脸蒙上才勉强完成好事。艳绝对是个耐看的女人。女人耐看的多些，也就是平时所说的受端详，有些女人冷丁看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越看越顺眼。艳也耐看，不过越看越觉得艳长得异常大胆，越看越惨不忍睹。

远可真累！他现在每天不得不挖空心思地去寻找借口远离艳的纠缠。艳总在他面前念叨她这一辈子就爱远一个人了，远要是对她不起她就坚决地毫不犹豫地死给远看。艳还很善解人意地对远说我不会要求你马上离婚我就给你一年的期限吧，艳还说虽然我允许你还和我姐姐生活在一起但是你绝对不能和她再有床上那什么事，她已经和别人了她现在多么脏啊，你要对我忠诚些呢。其实不用艳嘱咐远也能做到这一点，现在远基本上不和琳行床第之欢了，远也真的感觉琳很脏，越想越脏。

但琳对所有的这一切还一直蒙在鼓里，琳不是个心很细的人，况且她也太了解远原来的品性，绝没有想过远会背叛她，更不会想到远会背着自己和艳搅在了一起。每次她向远发出求欢的信号时远都推说自己太累了，然后就独自闷头大睡。怎么会累呢？是工作压力大吗？琳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籍，书上说现在的中年男人当中有很大的比例都不同程度地患有性方面的障碍，其中有营养方面心理方面也有工作压力方面的等等因素。琳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情人王老板，王老板都那么大岁数了可在床上却还是像毛头小伙一样雄风不减，再一想人家王老板都吃些什么呀，啥大补人家就吃啥，连胎盘都毫不恶心地大口吃得贼香，还能有不壮实的道理？想到这些琳就也留意去多为远买回些补品，什么肾宝篸精的也弄回来一些逼着远吃。在饮食上琳也不含糊，王八自不必说，现在连儿子吃王八都有些上瘾了，琳还总买回些泥鳅鱼鳝鱼之类的为远滋补，期望着远能尽早再振雄风。毕竟远是自己的男人，琳可不想让远早早地就失去了男性的风采。

其实远什么毛病都没有。对于琳的举动除了觉得好笑以外远也不多说什么，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但就是让琳感觉不到有什么效果。远是狠下心坚决不再和琳有那方面的事了，即使是他被琳滋补得快流鼻血了也坚决不响应琳的号召。对于艳他也能躲就躲，躲不过去了就拿艳发泄一番。更多的时候，当远有那方面的强烈要求时，他就自己解决，宁可自己解决，头脑中一边想着按摩女小玉的娇媚一边自己解决。

那个周末的早晨远醒得很早。不用上班所以就不急着起床。远那时瞪着眼睛就开始有些想法，远总是在早晨时想法特别地多，身体跟着也有些变化。有了想法后他就躺在床上开始行动，像是和谁赌气一样地动作还非常地大。没一会儿远身旁的琳就醒了，远那独自陶醉的举动没个让琳不醒。醒了没多久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翻身坐起。琳说远你在做什么？远说我没做什么，远说这话时并没有停止运动。琳愣头愣脑地一下子掀开远身上的被子，掀开被子后琳就惊呆了，嘴里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琳只是说你，你……。琳实在想不出一向老实巴交的远怎么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在琳看来这简直就是堕落，是极端的堕落。琳想不出该说什么，琳也实在想不到远的变化会是这么的大，竟会当着自己的面下流，琳就那么傻乎乎地惊呆着。远却很不以为然，远表现得相当平静，平静得都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白了琳一眼，闷声闷气地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自己玩自己呀？……

又过了有一会儿琳才缓过神儿来。缓过神儿来的琳猛地扑到远的身上，一边捶打着远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八

远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那么做有什么无耻之处，身体是自己的，这碍不着别人什么事，远固执地认为那样做总比和琳在一起要干净得多。在琳近乎疯狂的“无耻”“缺德”的叫骂声中，远平静地穿好衣服走出家门。

天气真好！阳光暖洋洋地挥洒着温情，空气中到处充溢着花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远忍不住长嘘了几口气后心里就敞亮多了。远真想作首诗什么的，直抒一下心胸，可惜远不会，只能是“啊！啊！”了两声完事。远想不出眼下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往哪里去。找艳去吗？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想多了都是对不起自己。现在远甚至都不愿意多想想刚才和琳的事。还能去哪儿？去美容室找小姐，这么早哪里有营业的呢？

就在远茫然无措时远看到了他家的邻居。那是一位保养得非常好的胖女人，虽然胖些但白白净净，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年龄，雍容华贵，气质非常不错。胖女人就住在远家的隔壁，这么些年来也就是见面互相点头而已，连对方姓什么做什么工作都不清楚，甚至远都没有正眼仔细打量过那女人。现在不同了，现在的远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远了，是能够一眼就看到女人骨头里去的久经沙场的猎手了。那女人是出来溜狗的，正准备回家，见了远就照旧向远微笑点头。

远主动上前和胖女人攀谈，先从夸赞她的狗开始，说那狗真可爱真纯正等等，远还自作聪明装作明白的样子说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说古书上所说的“忠孝节义”四个字就分别代表着四种动物，“忠”指的是马，“孝”说的是羊，“节”代表着虎，这最后的“义”字就非狗莫属了。远的滔滔不绝远的博学多才让胖女人眼界大开，听得她一愣一愣地。胖女人不住声地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可不是咋的，狗就是比人强呢，现在狗比人更容易沟通呢。……俩人越说越近乎，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和老熟人一般了。熟悉了以后话题就多，最后那位胖女人对远说你现在没什么事情吧？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到我家坐坐吧，我一个人在家也真是闷得慌，和你聊天真是开心呢。

要搁以往远是断不会这么冒失地去一个女人家的，但今天他就会，现在的远已经不再像歌中唱的小和尚那样把女人当老虎了，远现在更愿意和女人接近，或者说是远更愿意尝试去征服女人，尽管是有些陌生的，越陌生越好。当远一脚踏进邻居家的房门时他就暗自为自己的决定叫好，这是个单身女人的家，眼前的这位寂寞的女人是个富足的人，越是富足的女人越是脆弱越是容易猎取，因为那些整天为吃喝奔忙的人想脆弱想无病呻吟都没有时间。

那个家有着令人眩目的豪华，家具摆设远只是在画中才见识过，特别是那沙发，坐下去后就会将人紧紧地包裹起来，让远想拿出点气派来挺直腰杆都很困难。

不一会儿那胖女人就端出水果放到茶几上，然后自己也“呼啦”一下陷入到沙发中。她说你随便用点水果吧，说完这话后胖女人拿过一个橘子，一掰两瓣，然后就将嘴对着半个橘子吸里面的汁水，就那么吱溜吱溜地不管不顾。她的这一“大方”举动倒让远很快就驱除了约束，心里坦然了许多。

两人就开始聊，天南地北地逮啥聊啥。远知道了眼前的这位邻居一直是独身一人，听她自己讲胖女人原先是做饮食行业的，还说出北太平庄一带哪家哪家大馆子最早都在她的名下。后来老公被别人拐跑了，心灰意冷生意就停下来不做了，几家饭店相继卖出，现在自己一个人过悠闲日子。轮到远说自己了，远所掌握的取悦女人的手段还十分有限，不得不又把对付艳的那一套搬了出来，只不过这次身边没有芥末帮助他，而他的演技还太不过硬，挤了半天也没弄出一滴泪水，倒把那位胖女人笑得泪花四溅。或许是这种故事胖女人听得太多了，根本就没什么可新鲜的，而远故意弄出来的满脸愁怨也确实低劣了些。倒弄得远自己尴尬不已。

就这么东扯西拉地也不知道聊了有多久，最后那位胖女人仔细打量了远一番，很大胆很专注，然后她说，我前两天新买了一张大水床，近两万块钱呢，你要不要体验一下？上去休息一会儿吧。胖女人说这话时远还在为自己演出的失败而有些懊恼悔恨，有些惶恐有些不自在有些不知所措，听胖女人这么说远心里还是一惊，去床上？去床上干嘛呀？转瞬间远就明白了，从那位胖女人的眼神中远不可能看不明白她的心思，明白了以后远就觉得自己在这位女人面前真是有些太小儿科了，他母亲的，瞧人家多么大胆直接呀，瞧人家把那事儿多么地不当个事儿呀，和只屁一样简单撅屁股就能放，自己还觉得已经是情场高手了呢，丢人去吧！竟连高手的皮毛都没学到。远那时有些恍惚，这，这也未免有些太快了吧，好像只是电视和小说中才会有这样的情节吧？他就那么恍惚着傻想着随那胖女人来到了卧室，躺在那张忽忽悠悠的大水床上，那胖女人随即也贴了过来……

整个过程远好像没有了感觉，过后再回忆时有好多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那女人不断地重复过一句话，说你可真棒比酒吧里的相公们还棒，说得很含糊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完事后远就急忙忙地起身穿衣服，他要赶紧逃离此地，远觉得在这位胖女人身边自己太被动完全没有什么尊严可言。那女人像一汪水一样懒洋洋摊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远。后来胖女人随手从床头柜的抽屉了扯出一叠钱来，冲远扬了扬说，感觉好的话以后欢迎你常来，这点钱你拿上去买几包烟抽。我的钱自己是花不完的，就算你帮我花花吧。……

远听完这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明知道那是种侮辱，他觉得那就是种侮辱，心里还直念叨着真他母亲的你这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可是手却不听他的使唤，还是伸过去接过了那一叠钱，那么多的钱啊！

远近乎于落荒而逃。出了胖女人的门就到了自己的家，进屋后远一头倒在床上，直喘粗气。这经历太具有离奇的色彩了，让他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神来。琳已经起床了，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了，有说有笑地在另一个房间正给儿子讲解着书上的故事。远觉得自己好累，累得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似的。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一叠钱，数了数竟有两千多块呢，两千多块钱也没让特喜爱钱的远有多么开心，远就那么侧着脸呆呆地望着那一堆钱出神，望着望着就有大滴的清泪从远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九

远再也不想见到那位胖女人了，每次走出家门的远都和贼一样，恐怕和那位胖女人不期而遇来个迎头碰。远觉得那次经历是他的耻辱，是奇耻大辱。在胖女人那里自己完全被当成了一匹种马，自己被当成了酒吧里卖身的鸭子。真他母亲的，虽然最后远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些钱存进了他的卡里，但他想起来那个胖女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上一番。

远想忘记那天的事，远想忘掉那位胖女人，但这已经不可能了，麻烦接踵而至。

周一早晨起床后远就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儿，下身那里奇痒难忍。趁着去卫生间的当口他急忙检查了一下自己，一检查远就有些蒙了，好可怕的症状：那里有好多红色的斑点，有好多脓一样的东西……

莫非……？

没有什么可莫非的了，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远上班后就和单位请了假，急匆匆地赶往附近的一家医院，挂了一张皮肤科的号，然后就坐在诊疗室的门外等着。那天一点都不热，可是远还是一阵阵地往外冒虚汗。

大夫很有经验，大夫把远领到屏风后只简单检查了一下就确诊了，说这是一种急性性病，具体的是什么病还要化验一下尿才能确定。远的脸红彤彤地，恨不能地上有个缝隙让他钻进去，恨不能一下子将脸掖到裤裆里面去。那位大夫倒是见惯不怪了，边给远开着化验单边叨咕着，说现在这病可是害人呢，患者都是被不知不觉地传染上的，传染上后又不知不觉地传染给别人，因为这种病有潜伏期，特害人……

没等那位大夫把化验单开好，远就转身离开了。他需要一个人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他不要再听大夫讲什么性病的发病原理。背后传来大夫的声音：小伙子你别走啊，有病要抓紧治疗这病可是耽误不得的。……

远头也没回地就出了医院。远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过往的行人，远心里特别地堵，远想哭。远从小一直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孩子，远听大人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远有理想有抱负肯于刻苦攻读文化知识，远从农村考学来到北京在全乡的考生中排第三名不容易，这么多年以来远一直循规蹈矩本本分分，远对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远从来不去娱乐场所不赌博不大吃大喝，远会过日子不舍得花钱，远对人忠厚从来不耍滑藏奸，远顾家爱老婆疼孩子善做家务。可现在的远头上戴着一顶绿帽子身上染着脏病，现在的远昏天暗地垂头丧气绝望得想一头扎进马路上行驶的汽车轱辘底下去。

就在远万分沮丧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艳打来的，艳刚下夜班，问远在哪里，问远这两天有没有想他，问远今天有没有时间来看她。远哼哼哈哈地应付着，最后远就有些不耐烦，把手机拿开放到脸前方，冲着屏幕大声地说我想你我爱你我他母亲的都快想死你了。

远的声音很大样子也异常凶恶，引得行人都冲他张望。远刚收起手机那手机有吱哇地叫了起来，还是艳打来的，艳不紧不慢地说远你干嘛要那么大的声呀，嘴上说想我不落实到行动中有什么用呢？要是想我的话你现在就过来看我呀我在家等你……没等艳把话说完远就收了线。此时的远就像是一只笼子里暴怒的狮子，团团转却不知道哪里是出路。好吧，远恶狠狠地说，好吧，我去，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你等着我这就去！

远真有些迫不及待了，坐在出租车上远还一再地催促着司机快些再快些。见了艳远一句话没说抱过艳就往床上摁，倒让艳欣喜不已，已经有好多天两人没在一起了，艳还傻傻地想看来远是真的爱自己呢，只这么几天没见就跟什么似的，艳越想越幸福，极力迎合着远一次次的没完没了……一直到远在艳那里吃过中午饭后离开，艳都没舍得把那一口龅牙用嘴唇遮拢住。

离开了艳远就想去找那位胖女人，他想当面责问她，可责问什么呢？远真想不出来该拿什么话去责问，人家可从来没强迫自己，一切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嘛，况且胖娘们还给了那么多钱，自己还真不见得在口舌上是那女人的对手呢！所以想着想着远并没有敢敲邻居家的门，只是冲着那门吐了口唾沫后就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家。

远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琳那天回家很早，见远愁眉苦脸躺在床上就过来摸远的额头看是否发烧，远没好气地一把将琳的手拨开，本来远想说少他母亲的假情假义，但是远什么也没说，现在远连句话都懒得和琳说了。琳很是搞不懂远，远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大了，琳在心底就想是不是远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王老板的事儿了呢？不可能的，自己一向很小心的，再说最近一段时间那寡情的家伙也不怎么约自己了，自己已经差不多有近一个月没有加过班了，远怎么会多心呢，肯定是远在工作中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吧。但是不管怎么说，琳觉得自己在远的面前是有短处的，所以对远的恶劣态度也能迁就，并没有说什么。琳转身去幼儿园接孩子，回来路过菜市场时还没忘记为远买回他爱吃的酱猪手。

晚饭是琳一手操办的，琳现在说话都有些悄声细语。晚饭时远大口地喝着啤酒，远一共喝了两瓶，比平时要多喝了些。喝过后远就不怎么痛苦了，他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再去那家医院做彻底的治疗，治疗好了病日子还得照样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喝过酒的远不会再把任何问题当成事了。

晚间远也没有再拒绝琳亲热的要求。远自己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要将那脏病尽快地交接，像和艳一样，办那事时远一点欢愉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想着要快些完成任务。后来远还想看来这一阵子还真没白进补呢，白天都那什么了好多次晚间竟还能那什么，效果确实不错。

第二天远就又去了那家医院，忍辱蒙羞地耐心接受检查治疗。其实那羞辱主要还是来自他的内心，别人并没有谁关心他怎样。大夫后来说远这病好治，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就快。大夫还说不过这病可不容易去根儿，以后如果再有不洁的那什么关系时还会说犯就犯的。远就红着脸直点头，嘴上说不会的我再也不会犯了的。

远嘴上那么说心里也确实是那么想的，远就差没将自己当场阉掉以显示自己的决心了。

远的病说好还就真好了，打过针吃过药第二天就感觉所有的症状都已消除。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没几天艳就劈头盖脸地来质问远了。艳在医院，身体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有条件知道原委。见了远艳已经快哭了，艳说远你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会染上那种病啊？你是不是有点太对不起我了呀？……远那时内心已经有些后悔了，不管怎么说艳都是无辜的，爱一个人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自己不该将她也卷进这场是非中来，而且还被伤得如此的深。但后悔归后悔，现在远可不能把一切都向艳挑明了，他还得把这出戏的结尾唱好。

远万分委屈地看着艳，说艳啊艳我的好艳啊，真是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呀，这怎么能怪我呢？还不都是因为那位风流的王老板吗？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位同父同母的姐姐吗？我们，我们可都是受害者呀！……

艳听了远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白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想都没多想一下，马上就把满腔的愤怒转移到了琳的身上。艳气得嘴唇直哆嗦，上下两片大龅牙也不停地打战。她太不要脸了，艳说，我姐姐她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家老祖宗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不行，这样可不行，我非得找她说道说道不可！

琳自然也不会幸免于难的。远清楚地看到过琳从卫生间出来呲牙咧嘴的痛苦样，远一点也不心疼琳，只是装作没看到。琳可不敢像艳一样来质问远，琳现在还坚信着远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是个绝不会越轨的男人，自己之所以这样那百分之一百二十都是王老板造的孽，想那家伙在泰国时有自己在身边还出去疯，泰国什么病染不上呢？更为可气的是那该死的王老板自己还不承认自己干下的好事，由此看来他真是个不可信的人呢！这回可好，这回自己真的遭报应了。她不敢和远说起这事，那样一来就更糟糕了。她只能自己忍着，并且担心着远是否也被自己传染上了这害人的脏病。没几天琳就憔悴了许多，小脸瘦成了一窄条条。琳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惶惶不可终日。

艳是个直性子的人，还有些认死理。那天她终于没有听从远的劝告，跑到远家来找琳兴师问罪来了。

那是周六，天正下雨，所以远一家三口都在，琳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躺在床上，远正陪着儿子玩一火车模型玩具。艳来了，艳满头满身的雨水就进了屋。艳目光炯炯，寒气逼人。进屋后就嚷，我姐姐呢？我姐她在哪儿？远想阻拦她但还没等远说出什么就被艳一把搡到了一边。艳直接就奔卧室而去，随手“咣”地一下带上了门。

远那时心里异常地平静。他点燃一颗烟，慢条斯理地吸着。从卧室里不时隐隐传出“你这婊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等恶毒的话语，远不想听这些话，远也不想让儿子听到这些话，儿子现在还小，他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所以远就把儿子带到阳台上玩。

透过阳台的玻璃窗，远可以看到外面雨中的世界。有好多花都在雨中凋零了，有许多各种颜色的花瓣凄凉地躺在地上，真正是恰是一年春好处，乱红零落无人收。远一直很喜欢那些花，远一直喜欢用那些花比作爱情，现在花儿都谢了，爱情是什么远也更加地糊涂了。

远又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将烟雾长长地嘘了出去。远在心里对自己说，看来，真应该好好想想这日子该怎么过了呢，唉，好好想想吧！

这么长,让人家怎么看啊?

郁闷，我写的很多都10万字左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