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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2:43:39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6    1


烈日!!

他的剑锋轻轻抽离史英的咽喉,慢慢抖落剑尖上最后一滴血。血落入土里、化开,渗成一朵瑰丽鲜红如烈日的血花,他冷酷的脸上慢慢浮出一抹笑意,眼里彷佛也闪过三分温暖,像是走到园里赏花的风流公子。

笑意微泛,他眼里彷佛出现一道阴影,一道一瞬而过,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的阴影,就像是花的刺。

“第三个……”他微笑得亲切而残酷,优雅的把剑收入剑鞘。然后他的眼球突然暴出红丝,冷漠的脸突然涨红,全身抖得如一片风中的落叶,咬牙、泪也流下。

“第三个……”点苍派掌门霍天青看着地上史英的尸身,眼里布满红丝,慢慢直起身来,这高大威武的老人因为大弟子的死,竟似乎突然苍老憔悴了许多。他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更深,表情悲愤而凝重:“这已是几大门派中第三个遭到毒手的,伤口完全一样,都是死在剑下,一剑穿喉,是一柄很快的剑。“每个人都悲哀而恐惧地看着那一向自负于快剑的史英,看着他咽喉上的血洞,他的尸身被发现时,手里还紧握着剑,剑尖尚未完全离开剑鞘,脸上布满惊疑和不信,他至死也不相信有人的剑比他更快,他至死也不相信他也会死在别人剑下。

只可惜死亡总是最公平真实的。

这是近一个多月来,在武当飞柳剑客和昆仑颜仲云之后的第三宗血案。死的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剑客,伤口都只有一处-咽喉上一点血洞-一剑致命,连力气都出得恰到好处,身旁地上都有一朵鲜血染成的血花-不多不少的一朵。

江湖中人人都在谈论这个凶手,这个剑法奇快奇准,来历不明的剑客。有人自危自保,也有人恨不能与他一战-下一个会是谁?

严翎微微皱眉,左手拇指食指托着她那雪白精巧的下巴,菱形的嘴唇微张,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与不驯。她的鼻梁挺直,鼻尖小小一蹙,深黑沈郁的眼眸彷佛笼着一层雾,凝望远处,喃喃地:“难道是他?”

她手中无剑,剑在她面前的桌上;桌上无茶,却有酒。她虽是女人,年轻的女人,却已是江湖中公认剑法最高,最可怕的对手,可是三年来,她杀过的人还不满十个。她十七岁出道时,当然有很多人想欺负她,欺负她的剑,欺负她的人。只是那些人一开始拔剑,就会看见剑光一闪,不是胡子少了一半,就是头发去了半边。

于是大家开始知道有一个穿男装的小姑娘,剑很快,却不杀人。人家想欺负她,她却不过开人家一个玩笑。

她彷佛想推翻江湖中弱肉强食的定律,她实在不喜欢血,不喜欢杀人。她喜欢微笑,一笑起来,她脸上的冷漠就如薄云散尽,嘴角略略往上牵,眼里的雾也变成水光潋滟,笑的温暖而有点坏。

可是她此刻却已有点笑不出-非但笑不出,彷佛在疑惑之中,还包含了一点淡淡的哀伤,那双一向理智淡漠、闪着星芒的眼神,此刻看来却彷佛温柔而多情-时而潇洒时而爽朗时而调皮的严翎,为什么也会温柔而多情?

那只是彷佛!

严翎已记不得她曾有过温柔或多情的时候,她即使有情,也只是友情和道义,师徒之情和尊敬,她好像生来就是一个剑客,一个孤单无牵无绊的剑客。

一个对生命如此热爱的人,为什么会孤单?

一个女人拥有一切,却没有爱情,是幸还是不幸?

五年前,江湖中发生接二连三的血案,各大门派的高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惨死,用剑的死于剑、用刀的死于刀,致命的那一着杀手,却都是他们自己最得意的一招。能在江湖中成名,本就不容易。能成为一个人最得意的一招,也必是最难学、最有效。而对方竟然用他们最熟悉的招式夺走他们的性命。也许出手只快一分-生死之间,一分已足够。没有人知道这些杀手是谁,只知道他们属于一个秘密组织,一个高手如云秩序井然的秘密组织。然后,有人查出幕后主使者竟是江湖中一向淡泊的高人应无恨。应无恨的武功果然惊人,六大门派掌门联手,血战数个时辰,他才终于力竭而死。临死的表情是疑惧,是遗憾,也是沈痛。

罪者伏诛,他为什么沈痛?

应无恨死后,那些神秘杀手也忽然谜一般消失。

只有严翎知道,他们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在等,等机会,等一个更好的机会出手。也只有严翎知道,应无恨眼中的那一抹沈痛代表什么——

一个人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而死,他沉不沈痛?

应无恨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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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老人按下按钮的一刻,地道中忽大放光明,只听得石门沈沈一响,地道中幽灵般出现七八个黑衣人,严翎和路少飞眼睛受光,尚未能张开,黑衣人便已攻出十几招,招招俱是杀手。交手数招,严翎陡然变色:“你们怎么会使这些名家剑法?“黑衣人也不回答,只是招式愈变愈急,凌厉狠辣,严翎和路少飞却仍应付自裕。黑衣人忽然剑式一变,同时轻飘飘刺出一剑,这一剑看起来很慢,很笨拙,很不着边际,严翎和路少飞却不禁同时变了脸色-这一剑竟赫然是燕十三用来对付三少爷的第十五剑。此刻有三个人围着路少飞,四个人围着严翎,这种情况下天底下还有谁能活?

有,至少两个!

路少飞凌空跃起,“叮!叮!叮!“三声急响,火星四溅,黑衣人手中的剑突然全都脱手飞出,钉在土里,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手臂一麻,竟未看出他是如何出手。

严翎和四名黑衣人也已静止,却未发出一丝声响,那四名黑衣人却已垂下手,神情既悲哀又恐惧-胜负未分,他们为什么要停手?他们悲哀的是什么?恐惧的又是什么?路少飞细看之下也不禁大惊,四柄剑竟已由剑尖中分为二,一模一样的两片,直至剑锷。

三名黑衣人神色凄然,拔起地上的剑,七人忽同时横剑自刎,连一声呼声都未发出,就已倒下。

严翎和路少飞这才真正吓了一跳,这七个人竟将死看得如此容易,为什么他们对拱星先生如此忠心?

-为什么他们不再退回石门后面?

沈沈一声,他们面前的石门已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他们都是我的死士,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都会不一切为我去死,而且地道里的门只能由房间打开,进入密道之后不是战胜之后由正厅回去,就是战死。”

这个老人就是他们要找的拱星先生?

严翎和路少飞慢慢走进去,看到一个灰白色的大厅,也看到那张灰白的石桌,一个白发的白袍老人背负着双手背门而立,等到他们问道:“拱星先生?“方才傲然转身。

老人白须至胸,脸色红润,眼中却精光四射,在他俩身上扫了一遍,淡淡道:“严翎,路少飞?“他忽又微微一笑:“很好,果然都是年少英雄,武功胆识尽皆过人。”

严翎也淡淡道:“大师也非常人,秘密已被揭破,神色依然自若。”

老人纵声笑道:“秘密?什么秘密?老夫想要一统武林,这也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严翎淡淡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过是血洗江湖,害死胞弟,再博得江湖美名罢了!”

老人目光已如刀锋般锐利,神色不变,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严翎忽叹道:“无相大师不必再打哑谜,你衣袖上的茶渍已出卖了你。”

老人已忍不住抬起手来,方只一动,忽又顿住-他上当了,他若不是无相,怎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若不是心慌已极,又怎会忘记他身上穿的已非僧袍?

严翎叹道:“我本只怀疑是你,因为我找到的那些疑点,还不足以证明你就是无相。”

老人居然已平静下来,也不再否认,淡淡道:“那些疑点?”

严翎道:“我在谢前辈伤口找到那颗佛珠时,本未十分怀疑,因为也很有可能是栽赃,只是姑且抱着一丝希望走一躺少林,想不到有意外的发现。无相身为一派掌门,地位崇高,依照往例,少林掌门是打死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脱衣服,那能被人一怀疑就急着把衣服剥掉,若非自己心里有鬼急着澄清,以少林掌门之尊,你一句话别人就算不信,也得自己慢慢查去!”

老人目中露出悔恨之意,他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原意撇清的这一点,竟是对方眼中的可疑之处,他咬牙恨恨道:“说下去!”

“无相闭关一年,绝少走出方丈室,对近一年来外面的事应该并不清楚,谢前辈绝迹江湖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在一年前江湖中能被我们以前辈相称的至少有三个,其中包括最特殊的风雨双侠-谢诚一、谢敬二两位前辈,为什么你一开口就是神剑山庄的那一位?除非你仍深涉江湖之事,否则一时之间决不该想到他。”

老人冷汗已不禁涔涔而落,嘶声道:“还有呢?”

“这最后一点,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若非那位小朋友失手跌了茶钟,我还不会发现方丈室的地板底下居然是空的,你那天故意在那儿说了半天禅语,其实也不过是引开我们的注意,怕我们看穿你那地板的秘密罢了。”

老人目中已稍出熊熊怒火,若是目光也能杀人,他必会将那小沙弥抓来杀上千次万次-那茶钟,都是那摔了的茶,害了他两次。

他又已不禁露出深思之意:“我错了,我一直以为我的安排天衣无缝,想不到却还是被你们识破。”

严翎淡淡道:“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世上却没有一个计画是天衣无缝的。”

老人道:“我只是想不透你们怎会找到我那间木屋的?”

沈重的石门一响,一个人冷冷道:“因为我!”

老人心已沉了下去,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赫然就是丁宇。

老人勉强笑道:“你如何找到回来的秘道?”他故意将回来二字说的很重,此时此刻,他还是希望丁宇站在他这一边,他也知道这三个年轻人以几乎是武林中智慧最高武功最好的三个人,若是连成一线,后果会有多可怕?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丁宇淡淡道:“我只是偶然间发现李日翔的尸体,发现了凶手的行踪,然后就不小心跟在他后面来了,恰巧他们之间彼此互不认识,我才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话。”

老人已彻底绝望,严翎和路少飞却已喜动颜色。

老人嘎声道:“你为什么背叛我?”

丁宇淡淡道:“你又何尝信任过我?”

老人颓然道:“我信任他们,让他们进入组织的核心,因为他们都只是我的工具,只有你,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你是一个真正的人,所以我不放心。”

老人忽又变得很激动,指着严翎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三言两句,你就这么相信?”

丁宇平静道:“她只要说一句话,我就相信。”

严翎淡淡接道:“因为我们的师父都是应无恨。”

老人瞳孔收缩,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丁宇淡淡道:“你已骗了我这么多年还不够?”语气虽淡,声音却有一丝沙哑。

老人垂头道:“我本不该骗你,我只是不忍……”

丁宇默然。人非草木,他也不愿和老人反目成仇,毕竟老人也曾救过他,也曾为师父要求公平比斗。

严翎突然冷笑:“我本已不愿再说,你却还要再骗下去,我可没有我师父那么好心肠。”她指着这石室里唯一一样有颜色的东西-一幅工笔仕女图,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告诉你,我师父也有一幅,我一直到进了石室见到这幅画之后才知道,原来你就是他的嫡亲哥哥,难怪,难怪他一直不愿揭破你的阴谋,他至死还不敢相信你居然忍心对他下手。”

丁宇楞住,老人已抖得站都站不稳,这本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严翎目中也有痛苦之意,她本不愿揭人隐私,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说下去。

“五年前,你的行动开始,我师父就已知道,他一直不愿拆穿你,又不能眼看武林遭劫,我想,他一定劝过你,却没料到你怕他说出去,竟会设计害他。你不知用什么方法让六大门派相信你查到凶手就是我师父,一个名门大派掌门,说起话来自然比我师父更有份量,在他们面前故意说要公平比斗,他们对你就更深信不疑,甚至以为你临时又起恻隐之心,不忍下手,说不定我师父也会因此念及手足之情,对你手下留情,他留情,你却不会留情的,是吗?你见到丁宇武功不弱,复仇心切,就想到利用他恨六大门派的心理来替你杀人,所以为他求情,一方面再次表示你的仁慈心肠,而你下手时跟本就没有废去他的武功,否则就凭丹药,又怎能使武功被废的人恢复功力?”

老人全身颤抖,用力摘下顶上的白发,连着一层薄而精巧的面皮,露出无相大师憔悴苍白的脸。他放声大呼:“不错,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但你可知我是为了什么?”

严翎只着画上的女子,淡淡道:“为了她。”

一个小小的农庄,淳朴而安详。一对兄弟,一个可爱的女孩,从小就玩在一起,三个人和乐融融。

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兄弟两人同时喜欢上那女孩,而女孩心里爱的是弟弟,表面上看起来却是和两人都一样好。

要提亲下聘的时候,自然以长子为先,在那种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的时代,谁敢反对?谁能反对?

婚后,女孩和弟弟仍然互诉情意,一个男人面对他所爱的女人,却只能叫她嫂嫂,那种滋味多么难受?

哥哥终于发现他们两人的事,对一个男人而言,妻子爱着别人不仅是种痛苦,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于是他愤而出家,他发誓要得到一切,除了女人之外的一切。

弟弟终日自责,也离开了,他只想躲开人世,躲开一切,没有爱也没有恨。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呢?

老人狂笑:“他们欠我,他们都欠我的!”他忽然大喊:“秋小雅!”秋小雅一身黑衣,清瘦雪白的瓜子脸上已挂满晶莹泪珠:“你骗我,原来你说替我爹报仇都是假的,原来害死我爹的人就是你!”老人一伸手扼住秋小雅的咽喉,拧笑道:“他们都欠我,他们都欠我的。”他步履不稳,捏着小雅咽喉的手指又加重了几分力:“这就是他和那贱人生的的女儿,你们看,这就是你们好师父的女儿,现在我只要轻轻一用力,他就要去见他爹了,哈哈哈……”他突又狂笑起来,眼珠已暴出红绿。

严翎惊道:“你说她是谁的女儿?”

老人狂笑道:“你听的不够清楚吗?这就是你们师父和那贱人生下的女儿!”他手已渐渐用力,秋小雅原本雪白的脸已涨得通红,眼珠也渐渐突出。

严翎喝道:“住手,莫错杀了你自己的骨肉。”

老人狞笑道:“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手却已渐渐放松,小雅脸上的涨红已渐渐消退。

严翎由袖中拿出一张信笺,纸已泛黄,淡淡道:“你自己看。”老人将信将疑,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抢过信纸,看了第一眼脸色就已变了。

“……我已怀了他的孩子,今后请你忘了我……”

严翎淡淡道:“原来你一直误会,难怪你对我师父会恨得那么深。”她静默半晌:“他并没有对不起你。”

老人手指松开,倒退两步,痴痴地望着秋小雅:“她是我的女儿,她竟是我的女儿……”

秋小雅泪流满面,不住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忽然一反身冲出石室。

老人目光涣散,喃喃道:“她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嘻嘻,女儿,我有女儿了……”他自顾自伏在桌上又哭又笑,自言自语,这野心勃勃的老人竟似已疯了。

仇恨,仇恨为什么总是会蒙蔽人的理智?仇恨为什么总是造成那么多的伤害,那么多遗憾?

丁宇悄悄走了出去,师仇已报,一切都已结束,这里已不再有他存在的必要。

望着他的背影,严翎心已碎。

路少飞看见严翎眼中闪动的泪光,却不知应该怎样安慰她,他们两人默默走出石室,走过甬道很长很长的黑暗,很长很长的沈默,回到那一间小木屋,天色已暗。

路少飞低下头道:“我已有许久没有回去,也该回华山去看一看。”

严翎强颜笑道:“你这浪荡子在外头疯了太久,的确该回去好好安定一阵子,若是再和我你混在一起,岂不活脱脱又是一条小狐狸?”

两人相对大笑,笑不能止,笑出眼泪,笑出这些日子的酸甜苦辣,今日一别,还要再多久才能这样开怀大笑?这笑声里,包含多少说不出的滋味?

日后相见,还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抑是形同陌路?不能相爱的男女之间,能不能有真正的爱情?

丁宇走出石室,走过漆黑一片的地道,他的心中也是一片深黑,没有未来,没有过去,所有美好可爱的一切都已不再属于他。

忘记,他强迫自己忘记,但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又怎能说忘就忘?

他走出那带给他一身血腥的木屋,天气阴凉灰暗,带着淡淡的悲伤,轻轻地渗入他的心,散开,浓重。

他眼中无泪,心中却有伤,他久已习惯逼迫自己冷漠,如今心碎欲裂,却无泪可流。

无泪可流是不是比流泪更痛苦?

山坡上有一棵古松,丁宇走到松下,绝望地靠在树干上,全身因痛苦而剧烈颤抖。这种痛苦太强烈,又太飘忽,远比一剑刺入还要痛苦。

“我只是个杀手,没有前途的杀手,我不能害她……”

“我忘不了,我这辈子绝忘不了翎翎,只有她……”

“既要离别,为何要有相聚?如果没有从前那段快乐的日子,我今日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

“可是若没有那段日子,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不透,这都是命运,难道这辈子注定孤独寂寞?没有答案,他狠狠一拳击上突起如石砾的树干,手颤抖,一丝鲜血沿着树干慢慢流下。他神情恍惚,眼里有一丝悲哀,却似一点也不觉得痛。

天色阴暗,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云,沈闷而透凉,严翎漫无目的的走在坡上,泪流满面,她的心也是灰蒙蒙一片-丁宇,你为什么要走?

她看着身上的男装,泪水又如春泉般涌出,都是为了你,丁宇,我这一生已不会再爱任何人,难道我只能这么样隐藏一辈子,掩饰一辈子?

远远地,她看到坡上老松下有一条人影,黑色的人影,她心中一阵抽痛,是他,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几朵黑云笼在头上。

她不觉移近了脚步,看到他一下一下地猛摇着树干,就像要忘记什么却又无法忘怀,鬓发已乱,脸已涨红,眼里晶灿灿彷佛有泪,那双手,那双多么温暖多么有力的手,那双多么乾燥稳定,给她多少照拂的手现在却已伤痕累累,血渍斑斑,手上树上都在滴血,严翎心里也在淌血。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他没有忘,他没有变,他只是希望严翎幸福,他还是这么疼她,全不为自己着想,就像五年前挨的那一刀。

原来他一直在忍,一直故意冷淡,严翎的泪又已忍不住流下:“傻子,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严翎身形一掠,忽然霹雳一声,大雨骤落,一闪银光中丁宇狠狠一拳击向凹凸粗糙的松木干,严翎想也不想,闪电般伸手握住他鲜血淋漓的手背,收势不住,她薄而多骨的手掌硬生生撞向一树尖突结瘤,鲜血慢慢留下,在大雨里一络鲜红渐次化开成一丝丝淡红渗入清冽的雨水,冲淡,不见。

一片愕然。

丁宇抓住严翎的手,又急又痛:“你这是做什么?”严翎幽幽道:“莫忘记我还欠你一次,那是五年前。”丁宇忽又冷冷放开严翎的手:“那不是欠,”他侧过头:“早已都过去了!”严翎流泪道:“好吧,那不是欠。你可以这么样糟蹋自己,难道我就不可以?”丁宇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呢?你是名满天下的侠女,而我,只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严翎道:“你又来了,你又要为我着想,”她流着泪:“你可知五年前你为我挨那一刀,我痛了好久,五年,整整五年!”她看着他,微微颤抖:“现在你又要再害我多久?一辈子?”

丁宇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半启半开的菱唇透着倔强与不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愿意表现出温柔多情,只有和他在一起,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他怎么忍心再伤害她?丁宇忍不住轻轻拥住严翎,轻轻抚着她湿透的柔发:“翎翎,你真是个傻子,天底下最傻的傻子……”严翎泪又流下,这次是欢喜的泪:“你以后要天天吃傻子做的饭,陪傻子练剑下棋。”丁宇接道:“生一窝大大小小的傻子!”

严翎脸羞得飞红,扬起拳头就要打,丁宇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傻子,先去躲雨吧!”

大雨滂沱。
 0   2005-07-10 03:33:4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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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灰白色的石室,中央有一张圆形的石桌。这是一张很奇怪的石桌,彷佛是黏在地面上,东西南北各有一支石制的扳手,扳手前各有一盏小灯,大半部埋在桌下,只露出一个比水晶还透明的罩子。每一盏小灯前面都有一个方形的按钮,也不知作什么用。

现在,桌上东面的灯已亮起,发着淡橙色的光。桌前白须白发的老人定定地看着这盏灯,看了很久,淡淡道:“严翎,路少飞,你们果然聪明,果然已经找到我的秘道,只可惜聪明人是活不长的。”

四支扳手中,南面的一支是偏左的,老人又痴痴地看了一回,嘴角泛起一恶毒的微笑:“秋小雅秋小雅,你可千万莫要让伯父失望!”

秋小雅看着倒在地上的李日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难道是因为仇恨?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会有仇恨?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使他们不得不彼此仇杀。

秋小雅幽幽叹了一口气,杀完人之后,她总要好好洗个澡,来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腥气——然而,真正的血腥气藏在心里,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她慢慢地,一步步走向不远处一条小溪,溪水很清澈,在日光下闪着粼粼的金光。她看了看,此时此地是没有人的了。她轻轻扯开月白色的丝袍,丝袍敞开,露出雪白的胴体,忽隐忽现。秋小雅缓缓仰起脸,双目阖起,长而黑的睫毛覆在雪白的脸上,双肩微微向后耸,那又轻又软的丝袍就已滑落,落在溪旁碧茵茵的草地上。

她整个人已完全赤裸。她的皮肤光滑如缎,在日光照耀之下就像一尊白玉,曲线美丽而柔和,虽然很纤细,但每一分每一寸都还是浑圆动人。

她又长又直的雪白的腿已踩入溪水,俯下身掬起一捧凉彻心肺的清水,泼在脸上,珠水一滴滴沿着她的粉靥流下,前额一绺发已湿透。她索性把头发也松开来,慵慵一抖,满头黑瀑直泻至腰间——乌黑油亮的长发衬着如雪如脂的完美胴体,这是多大的诱惑力?

秋小雅当然不会发现此刻正有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瞧着她,冷冷地,而不是贪婪地。

路少飞已吹熄了手中的火摺子,他知道在这甬道中闪避暗器尚且不及,火光难免要为暗器挟风削熄,待到那时眼前陡然一黑,反更危险,不如先适应黑暗,听风辨位。这时,由四面八方飞来一枝枝二寸长的短箭,箭身漆黑,一片黑暗几乎无法辨认,忽然两团银光如网般密密织起,轻微“笃!笃!“声不绝于耳,银光散去,黑箭已断成一截一截落在地上。两人轻轻握剑,握剑的手仍很稳定,此刻若是自己先紧张慌乱,就更失去准头——差一分准头,界限就是生与死。“嗤!“破风一响,无数柄短剑由地面弹起,直刺脚底。他们掠起堪堪避过剑尖,甬道只约二人高,上方没有退路,他们飘飘落下剑尖轻轻没入土里一两分,整个人就像纸扎的挂在剑柄上。严翎足尖在短剑上一点,拔剑飘然飞出,很慢,就像一朵云。路少飞先是愕然,随即会意,也腾空掠起。两面石壁中忽伸出两把利剑,交错夹击,两人身形也顿时一低,贴地掠过。孰料此时地面竟又窜起一排利齿,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前所未可料的凶险机关,上方是利剑,下方和后方一地的锐器,眼看两人已避无可避,严翎忽叱道:“平贴住长剑!“两人如一片薄饼平平贴着长剑,利齿急急上窜,竟恰恰停在他们胸前。严翎和路少飞背脊都已湿透,到此,方能轻轻吐出一口气。路少飞惊道:“你怎会知道要如此?“严翎道:“我想,他必要我们情急之下往前冲,前面暗器必定更难以闪避,而这种利齿一般而言并没有这么长。“路少飞不禁叹道:“这种状况之下,你还如此镇定?”严翎苦笑道:“只是行险侥幸。“他们轻轻往后滑,掠上长剑,再轻轻跃落地面,霎时满天光雨,无数件大小兵器一阵又一阵飞来,千般百种,,大至流星锤,红缨短枪,小至铁蒺藜,飞针,密密层层如暴雨激飞。路少飞不禁已变了色,如果刚才他们往前冲,马上被打成蜂窝。严翎一剑飞起,光如匹练如闪电,一闪即黯,暴雨之势也瞬间静止。死寂一片,路少飞点起火摺子细细往

地上一瞧,满地大大小小兵器俱已被削成两半,一模一样的两半。路少飞动容道:“这就是应前辈所创的离别剑法?”

一剑飞起,万物离别,只有受离别之苦的人,才创得出这样萧索的离别剑法,应无恨呢?

离别剑法,离别。严翎又想起丁宇,心已碎。

他们屏气往前走,前面却是一片平静,连一个暗器都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石室里,石桌东面的小灯已灭,老人眼里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又似惊讶又似怨恨又似赞赏:“很好,你们居然能闯过这么精妙的布置!“他轻轻按下灯前方形的银按钮,脸上就又透出一抹诡秘的笑意。

秋小雅重新披上宽松的丝袍,松松将头发挽起,忽然轻轻掠起,宛如凌波滑行,神态也依然平静,不时伸手拢一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显然未尽全力。

那躲在暗中,一直窥伺她的黑衣人忽也展动身形,不即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秋小雅竟丝毫未曾发觉。

远远看到的倚香阁,秋小雅忽一掠上屋梁,由面对僻静后街的屋檐一重重跃过,到了倚香阁窗口闪身而入。黑衣人贴在壁上,看着秋小雅褪下丝袍,换上一身黑色劲装,慢慢走到床上,一拉穗子,人已不见。黑衣人方才一跃而入,慢慢走到床上,慢慢拉动穗子。
 0   2005-07-10 03:33:2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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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严翎和路少飞来到少林寺所在的山脚下,就有一灰衣人凌空而来,脚下功夫竟似十分矫健。灰衣僧人落在他们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严施主,路施主,小僧在此相候已久,请随我来。“严翎和路少飞都不禁一惊,面上却仍安详自若,微一欠身道:“如此便请这位师父引见。“灰衣人袍袖一挥,双腿急迈,足尖点地跑在泥泞路上,衣衫却未沾污,轻功虽未臻最上乘,也可算是高手。严翎和路少飞施展身形,不即不离跟在灰衣僧人身后,衣袂飘飘,神态轻松宛如御风而行。

灰衣僧人将二人领至方丈室门口,肃然道:“二位请,小僧修为尚浅,不便进入。“语罢右掌一敛躬身为礼,转身离去。此时方丈室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路施主,严施主,老衲在此相候已久。”

严翎和路少飞轻轻走入,就看到一个老人敛目坐在蒲团上,神色安详,面容却已憔悴,趺坐时那一绺白须已几乎垂至地面。

严翎和路少飞只觉一股庄严之气,不敢轻慢,微微笑道:“大师安好?“老人缓缓张目,平静道:“请坐。“他面前有两个蒲团,严翎和路少飞并不忸怩并不推拒,轻道了一声谢就盘坐下来。严翎淡淡问道:“大师法号是否无相?“老人淡淡道:“号虽无相,人却着相,老衲惭愧已极,惭愧已极。“严翎知道他是指五年前开杀戒一事,不觉叹道:“着相即是未着相,大师何必耿耿于怀?“这时,门外轻轻响了两声,一个小沙弥捧着两盅茶快步走了进来,头皮还略略泛青,显是新剃度不久。他好奇地看着住持方丈和两个好英挺,好漂亮的来客,脚下一个没留神竟绊了一下,两盅茶摔了个粉粹,茶溅了一地,自己也咕咚一交跌在地上。路少飞一个顺手把他拉了起来,再看这孩子摔没摔伤烫没烫伤,一张脸却已吓白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无相慈祥道:“不怪你,再添两盅茶来便是。“严翎道:“不必了,这位小朋友吓着了,我们也不忙喝茶。“小沙弥见三人俱是如此可亲,这才稍稍放下心,弯下腰就要去拾碎片,却被无相止住:“忙你的去吧!“他一听,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跑,路少飞轻喊道:“留神脚下呀!“他忽地一顿,真的放慢了脚步。三人不禁摇头而笑。

无相淡淡道:“拾即是不拾,洁秽存乎一心,二位施主应不会介意。“严翎道:“我眼中只见大师,再无其他。“路少飞微笑颌首同意。无相又道:“二位可知老衲如何得知阁下欲往少林?“他们的确不知道。无相露出痛苦之色:“十多天前,这儿闯入了一个来意不善之客。“严翎和路少飞不禁微微变色。少林寺戒备之严,防守之密,连昔年小李探花都无法来去自如,这不速之客竟可闯入方丈室?无相已接道:“那是他趁着本寺弟子午睡后的休息时间,才能如此轻易潜入。况且,此人轻功绝妙,进来时竟没有一丝声响。他一剑刺来,若非剑气森寒砭人肌肤,老衲是万万避不开的。即使如此,老衲仍然伤在那一剑之下,连佛珠也被划断,黑衣人一击不中马上退走,老衲没有追赶,后来才发现这串佛珠少了一颗。“无相叹道:“老衲已知佛珠被取,事非意外,所以早已久侯严施主前来相询。“他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缓缓解开僧袍,胸前竟赫然有一道剑痕,伤口不深,约莫三寸长,但已看得出是一柄快剑所伤。严翎和路少飞已不禁动容,无相又缓缓掩上僧袍。

严翎迟疑道:“大师可知谢前辈……”无相惊道:“谢大侠如何?”路少飞痛道:“死于剑下,一柄快剑。“无相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谢大侠一代剑尊,竟死于剑。“神情竟变得无限悲悯落寞。严翎接道:“然而他却是先受暗算以致无法还手,那暗器,恐怕就是大师失落的那颗佛珠。“无相满面沈痛,拈须不语。严翎又道:“大师可曾看清那黑衣人面貌?“无相叹道:“此人蒙面,又是攻我于不备,仓卒之间实无法认清。“严翎点头道:“此乃常情,大师不必自责,在下打扰,就此告辞,还望大师多多保重。“两人向无相抱拳一揖,无相道:“不送!“二人转身走出方丈室,不远处,灰衣僧人已合十静立相迎:“小僧送二位下山。“严翎微微一笑,又道:“无相大师对江湖之事似已相当淡泊。“灰衣僧人淡淡道:“师祖已有一年不问世事,二位是这一年来唯一能见着他的江湖人。“严翎动容道:“大师已有一年未问江湖中事?“灰衣僧人道:“师祖似已觉得很厌倦,所以一年前就将自己关在方丈室里,绝少踏出一步,连斋饭也多是放在门口便了。“灰衣僧人停下脚步,双掌合十揖道:“阿弥陀佛,施主慢走。“严翎和路少飞拱手为礼,转身离去。严翎忽笑得很神秘,对路少飞道:“当然是要走的,但是不能慢走,要快快地走,走得愈快愈好。”

路少飞笑道:“你这条小狐狸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那条老狐狸的话。“严翎笑得神秘而愉快:“如果我说我信呢?”

路少飞正在笑的脸忽然变得像是吞了一个生鸡蛋。严翎又笑了:“如果我这么说,我就是天底下最笨的一个大笨蛋!“两个人同时大笑。

“回长安城,去看看那间木屋究竟有什么秘密。”

李日翔忽然听见一阵音乐,一阵如泣如诉,优美而哀怨的音乐,不似人间,却又太悲伤,不似仙境,彷佛是升起自幽冥地府的殇魂曲。

春意正闹,日光正暖,李日翔背脊却升上一股寒意。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女人,弹琵琶的女人。

一个绝世丽人坐在树林子的入口轻轻拨弄弦线,眼里只有琵琶,彷佛与世隔绝。

她不是那种很明艳,浓得化不开的女人,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雪白而单薄,两道细而弯的柳叶眉,薄而略泛白的双唇紧闭,眼波如流水,无限温柔,无限哀怨,叫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怜惜她。琵琶是用上好桐木制成,她一双手纤细如兰雪白如玉——轻拢慢捻抹复挑,幽咽泉流水下滩——连白香山的诗句,都无法形容她曲中的断肠。

李日翔望着她,似已痴了,这么柔弱美丽的女子,这么凄婉悲伤的乐曲,一个正要去复仇却已厌倦仇杀的侠客,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剑光一闪,乐曲骤止,弦俱断!

丽人幽幽抬起头来,眼中哀怨更深更浓:“乐器无辜,何苦断弦?“李日翔淡淡道:“器不断弦,人就断肠。“丽人悠悠叹了一声,很轻,很柔,却令人销魂。

她慢慢站起来,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那么娇弱,彷佛即将凌风飞去。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袍,又轻又软,又宽又松,在清新的微风里飘动。

她用一种又哀伤,又心痛的口气,轻柔柔地,像是耳语,又像是梦呓:“可是,弦虽断,人还是要断肠的。“她如水的袍袖轻轻一挥,琵琶上的断弦忽然全部飞起。

这就是李日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十几条弦线如流星没入他的胸膛,温柔得就如情人的指尖。

长安城外五里外果然有一片草坡,草坡上果然有一间小小的木屋,木屋里也果然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张精美的床。严翎和路少飞绕着屋子里里外外绕了七、八圈,就是没有发现一处机关,一处疑点。路少飞忍不住冲到床前:“为什么你始终不找这张床?“严翎叹道:“他这么样布置,把一张床弄得花里胡俏,就是要人家以为这披披盖盖的布藏着什么机关,好去忽略别的小地方。“路少飞道:“这人若是神秘组织的首领,就说拱星先生,又岂是简单的人物?他早该想到会有与你为敌的一天,要骗一个像你这么样的聪明人,有时是不得不用笨方法的。“严翎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承认路少飞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她也伏在床前,一处一处细细地找,帐子上可以扯可以拉的流苏缎带都一一试过,锦被翻落在地上,帐子也已整顶卸下,就差床板没翻过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不要说暗门秘道,就连他们小心提防的迷药暗器,也一样都没有。

一切是这么祥和平静,平静得叫人简直要发疯,他们从不知道平静也会令人这么难受。

两个人颓然地坐在光秃秃的床版上,难道这屋子本就没有什么秘道?那么为什么每次拱星先生都可以在丁宇面前忽然消失?如果没有密道,那么一切的推测不就全都推翻?严翎一想至此,不禁懊丧,手一挥重重打上木板,“砰!“清脆的一响。严翎眼睛一亮跳了起来,顺势把坐着的路少飞揪起来:“我找到了!”路少飞满脸惊疑地看着她。严翎笑道:“你看着!“她轻轻挥出一掌,这沈甸甸的大床竟似没有重量般腾空飞起,床底下竟是一个大洞。路少飞眼里不禁也发了光。严翎摇头道:“其实我们刚刚一坐上床就该感觉得到,只是我们都太失望,忘了去注意。“她又敲了敲床板:“你听,这声音多不结实,也就是说床很轻,以拱星先生的内力,他可在雾一起时让床腾起,进入地道,再慢慢把床放下,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路少飞大笑:“这果然是一等一的笨方法,却骗倒了我们两个聪明人。”

若是一个最笨最鲁莽的人,他或许冲进屋里就掀翻了那张大床,不要片刻就已找到了密道,愈聪明愈细心的人,却愈反而可能忽略近在眼前的东西——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拱星先生竟然能掌握人类性格的这一个弱点,这样的对手是不是很可怕?

床已移开,露出一个深约两人高的大坑,也就是甬道的起点。严翎一跃而下,路少飞也随后跳下,点亮了一个火摺子,沈声道:“小心,可能有机关。“严翎神情也变得很谨慎,轻轻点头。语音才落,就听得几声细小的风声,严翎袍袖一罩笼在手里,待一细看,是三根芒刺大小的细针,隐隐发青。严翎皱眉道:“此处路狭难以旋动,暗器又多而歹毒,我在前,你在后,各人自保,切莫分心。”
 0   2005-07-10 03:33:0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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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严翎思索道:“你是说,那黑衣人的主人要他去救你?”

丁宇点头。

路少飞疑道:“无相大师不是已废了你的武功?”

丁宇彷佛此刻才看见这个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路少飞一眼:“他实在比我更适合陪伴严翎。“丁宇的心开始抽痛,脸上仍是平静如水:“拱星先生只说那是他的丹药所致,我也不曾再问。“严翎道:“师父告诉我,不要恨六大门派,只是绝不能让凶手的阴谋得逞,你如今又去杀六大门派的人,岂非再陷师父于不义?”

丁宇额角已沁出冷汗,脸上因痛苦而扭曲。

严翎觉得心有不忍,路少飞已正色道:“这不能怪丁兄,任何人在那种状况下都会如此,更何况这件事错的本就是六大门派。”

丁宇很感激路少飞,他越来越喜欢这热忱而开朗的年轻人,只有他才配得上严翎。他自己?他是一个杀手,他自己断送他自己的前程,凭什么又来破坏严翎的?严翎是一个正义的侠客,本就该配一个可以照顾她和她一样有名望的侠客,她不能和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在一起。过去的那些愉快美丽,就当作从未发生过,他相信有了路少飞,严翎可以忘记。至于他自己,忘不了又能怎么样?

严翎道:“拱星先生是什么样一个人?“丁宇道:“他白须白发,脸色红润,总是穿一身白袍,可是和师父不同。师父看起来像仙,比较飘然,拱星先生看来却比较威严。他若要找我,都是在长安城外五里的一间小木屋见面,但每次他走的时候,我都不晓得。薄雾一起再散时,他人就不见了。他武功奇高,行踪飘忽,其实我也很少见到他。“严翎道:“拱星先生为什么要救你?他手下还有多少黑衣人?他跟这个阴谋会不会有关系?“她当然知道丁宇是无法回答的,这只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用自己的问题来理清自己的思绪。

丁宇忽朝他们一拱手,蒙面黑巾已重新系上:“我先回去了!“严翎、路少飞同时一惊:“你还要回去?“丁宇淡淡道:“在他身边,我可以多少查一点内情,事情尚未完全明朗之前,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他一条命!我只希望他不会是我要杀的人。“说着,身形已渐行渐远,转眼已不见人影。

严翎淡淡道:“你恐怕真的要失望了!”

长安城外五里的草坡,坡上有一栋小小的木屋,木屋里有一张粗糙的木桌,一张粗糙的木椅,和一张精美的床。一个白须白发,脸色红润的老人静静坐在桌前,已近一个时辰。丁宇慢慢走入木屋,站住。

老人没有抬头,没有看他,淡淡道:“你很好。“老人眼中露出一丝讥诮:“名家子弟大多中看不中用,只有路少飞能算是真正一流的高手,你能杀了他,心情又能平静,可见你已大有精进。”

丁宇淡淡道:“我没有杀他。“老人这才抬起头来,目中露出惊疑之色:“你没有杀他?“丁宇道:“我也没有和他交手。“丁宇又道:“因为有人不让我杀他。“老人轻叹道:“你还是太多情。“丁宇冷冷道:“正因我无情,我只杀我要杀的人,我不想杀的人是绝不能让我动手的。”

老人不得不承认,若是那个冲动充满恨意的丁宇,为了复仇,他会付出一切杀了他要杀的人。

老人点了点头,问道:“他是谁?”“严翎!“老人瞳孔已收缩。严翎!起了一阵淡淡的白雾,雾散时,老人已消失。

严翎和路少飞继续打马上路,虽然目前看起来,拱星老人很可能就是神秘组织的首领,但既然佛珠也出现了,少林寺就脱不了关系。

他们一路上很少开口,心情却都很沈重。路少飞看到严翎宁可受丁宇那一剑,还有那包含无限感慨无限惆怅的一句:“五年了,我们都变了,变得让彼此认不出来。“他就知道他们曾经共同拥有一段过去,而那段过去,是他既无法跨越,也无法参与的。也就是那一刻,严翎眼中的辛酸心碎似水柔情,是他从来,也未曾再见过的——只有一刻,一刻就已足够。可是他不能问,也不忍问,即使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又能怎么样?

到了一家小小的客栈,酒菜已上桌。菜没有动,酒却喝得很快。严翎终于淡淡道:“丁宇和我都是应无恨的徒弟,那次大劫之后,他不知去向,我本以为他已死了。“一片沈默,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喝到桌上已有六个空瓶的时候,路少飞才淡淡道:“丁兄,他是个很好的人。“严翎强笑道:“他好,难道你就不好吗?你何必这样夸他?“路少飞知道严翎不愿再提,也笑了一笑,猛喝了一口酒。

夜很深,风很冷,桌上空瓶已满,两个喝酒的人却毫无醉意。

借酒浇愁,要醉了才能浇愁,一个人在还没有醉时总是会想起很多不该想的事,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们都想大醉一场,却偏偏只能清醒,为什么最想醉的时候却反而醉不了?为什么最爱的人却偏偏不能在一起?

严翎眼波蒙泷,喃喃道:“我没有喜欢他,我只是……爱他,带有恨地爱他……”泪如雨潸潸流下。

路少飞没有流泪,心中却在刺痛。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多情的人总是有这么多痛苦,这么多烦恼,可是你若没有尝过真正的痛苦,又怎会懂真正的愉快?

灯光如豆,丁宇也在喝酒,喝得愈多,就愈忘不了那一张天真无邪娇俏可爱的小脸,忘不了少年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无瑕无垢的真情。如今他们都有太多牵绊,太多烦恼,太多伪装——那种怕伤害自己也怕伤害别人的伪装。

丁宇喝得很快,烈酒的灼热由胃直烧到心里。春已残,不远处的荷池飘来淡淡的新叶清香。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这首诗的意境很美,很幽,很雅,但若非身处其境,怎能明白它的断肠?身在情长在,多情的人又怎能忘情?
 0   2005-07-10 03:32:5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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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那天天气很好,丁宇坐在院子里看书。

六个他不认识的人走了进来,丁宇最讨厌这种装束严正的老家伙,斜瞥了一眼,没理他们。倒是那和尚似是和蔼,微微拱手,还向他笑了一下:“这位小施主,烦请通报应大侠,就说他的六位老友前来拜访。”

丁宇早知应无恨与江湖中素无瓜葛,更不可能有这么拘礼的朋友,想必这些人来意不善,冷笑道:“那就不必了,家师一向不自命大侠,也没有诸位这样的朋友。”

那和尚碰了一鼻子灰,居然也不愠不怒,旁边已有人忍不住气:“小小年纪说话就已这么狂,待我来教训你一顿,看你还狂不狂得起来!“远远地忽然有人声自内室传了出来,声音很沈,很淡,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乍听时彷佛很远,但却字字清楚,待到最后一字,也并不觉近了几分,一个白衣瘦长脸色苍白淡漠的人就已出现在院前的石阶上。

“在下对徒弟自有教诲,不须别人代劳。“这句话说得很轻,很有礼,言下之意却是和丁宇站在同一条线上。

六个人不是傻子,气得脸上阵青阵白,只有那和尚神色镇静,双掌合十,深深揖道:“应施主,近来可好?“应无恨还礼道:“在下安好,无相大师可好?“无相敛目道:“身上无恙,心却微恙。最近流血的人太多,使老衲不得不开杀戒,此心便有恙。“应无恨淡淡道:“能使大师开杀戒,此人必会感到荣幸之至。“无相淡淡道:“施主不必多礼,使老衲重开杀戒者即是施主。“应无恨神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在下竟有此等荣幸?请大师明示!“无相脸一沉,痛道:“连伤江湖数条人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应施主的心未免太狠。”

丁宇忽大喊:“老秃贼,你少含血喷人,我师父对江湖之事早就不屑一顾,又岂会下此毒手?“无相冷冷道:“人心难测,这位小哥你年纪尚轻,不会明白的。”

应无恨道:“你们怎知凶手一定是我?“无相叹道:“施主难道至此还不肯承认吗?”

应无恨惨笑,不语。无相道:“施主已无话可说了?“应无恨凄然一笑:“既然说了也没有用,又何必说?“无相淡淡道:“那么施主已不准备再作抵抗了?“应无恨冷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那孩子不知情,请各位放他一条生路。“丁宇冲过去拉住师父如雪的衣袖,嘶喊:“师父,你为什么要承认,不是你,明明不是你……”应无恨冷冷摔掉他的手:“我不是你师父,我只是个杀手,我收容你只是为了多个奴仆,现在咱们情断义绝,你还不滚?”

丁宇扑一声跪在应无恨跟前:“师父,您不用骗我,您对我凶,赶我走,只是为了不让我跟你死在一起。这样您还是一掌打死我!除了死,我丁宇绝不作背师忘义的事!”

应无恨冷漠的脸上也不禁泛起泪光。

丁宇忽又大声道:“我知道各位都是江湖中有名望有身份的人,你们想想,如果我师父真是那心狠手辣的凶手,又何必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求情,又岂会管我的死活?“五人忽全都一愣。

丁宇怒目瞪着无相:“出家人好毒的一张嘴。“无相忽也露出悲悯之色:“老衲只是看破红尘俗世,不为情障所迷。”

一直站在一旁的昆仑掌门邱奕华忽道:“大师,依老夫看来,这小子也留不得。“他接着道:“即使他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但他们师徒情深,他日后必要报仇,岂非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无相拈须不语,目光露出深思之色。

丁宇忽拔剑刺向邱奕华,怒道:“反正你们已不会给我们生路,索性一拼!“说话间,已闪电火霹般攻出七七四十九招。邱奕华功力虽深,交手经验虽丰富,猝然之间也被逼退了好几步。

无相不禁耸然变色:“年纪轻轻,就使这么毒的剑法,这孩子杀气太重,老衲只好出手。“他神色凝重,真气流贯,指尖微微鼓动,一掌挥出正欲向丁宇劈下,忽然一阵轻风掠过,一缕白绸由他掌锋飘落,他的掌力尽泄,走势骤止。白绸散裂成千万只白蝴蝶,满天乱舞。应无恨的衣带,赫然已少了一小片。

无相冷冷地看着应无恨,应无恨也冷冷看着无物,其余五位掌门除邱奕华仍和丁缠斗,武当、峨嵋、点苍和华山派掌门俱已摆开阵势。无相叹道:“老衲本有心与你公平一战,怎奈诸位掌门不容……”峨嵋了因师太冷冷道:“大师,我等今日是来为武林除害,而非讨教比武,怎能拘于公平二字?“无相迟疑道:“但……”点苍掌门柳岫明道:“若大师不便出手,在下只有先行讨教了!“语音未落,剑光如白虹惊天,斜斜飞出,应无恨却神色自若,身形一错已滑开数尺。柳岫明见这一剑竟似毫无影响,脸色已变,剑式忽撤,剑光织成一片光网,密密将应无恨包住。华山、峨嵋、武当掌门都不禁脱口道:“好剑法!“只有无相露出忧色:“柳掌门危险!“了因师太等人不解。无相道:“应无恨武功奇高,此刻又有杀机,柳掌门使出这一式“满天星雨“表示情况危急,必杀必救,若伤不了对方只好为对方所伤。“了因师太一听,急怒道:“既是如此,大师还不出手?“一面已挺剑飞身纵向剑网,武当,华山二掌门也向无相抱了抱拳,加入搏杀。无相闭眼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身形也已展动。

丁宇和邱奕华这边,丁宇究竟年纪尚轻,内力尚浅,剑锋游走之间已渐渐迟滞,失却先机。而邱奕华先前事出突然,自乱阵脚,百招之后却也渐渐占了上风。“嗤!“的一声,丁宇胸前已被划破一道血口。丁宇咬牙忍住,他怕一出声惹得师父分心。怎奈邱奕华竟像已看穿他的心意,笑喊道:“你的好徒弟撑不住了,快救他吧!“应无恨原本周旋五人之间,尚从容自裕,听这一喊,心一乱,竟险些挨了柳岫明一剑。丁宇大惊道:“师父莫要信他,这老贼伤不了我!“话未完,已又是一道血痕。应无恨又急又痛,只待尽早脱身,怎奈剑网实在太密,他心又已乱,怎么闯都闯不出去。忽然他瞥见无相招式变换中有一处破绽,很小,很快,即使了因师太、柳岫明这种高手也未必看得出——可是应无恨看得出。破绽不必多,只要一处,对他而言,一弹指的破绽就已足够。

至小就至险,必胜就必杀!破绽愈小就愈重要,因为很短促,出手一发只有死!

应无恨的动作忽也慢了一下,在这生死交关的一刻他竟有一丝不忍。为什么不忍?难道只因方才无相的一分犹豫,一分悲悯?

一刹那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由生到死!

应无恨已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甚至感觉到冰凉的剑锋刺进他的背脊,他的心脏。他也听到丁宇叫他,可是他已太累,太倦,没有挣扎就已倒下。

他倒下的一刻,正是邱奕华的剑刺向丁宇的咽喉的那一刻。

“住手“无相一喝就如洪钟缓送,有一种慑人的力量。邱奕华也不例外,剑尖生生在丁宇咽喉之前顿住。无相双掌合十,诵了一声佛号,敛目道:“邱施主剑下留人。“邱奕华急道:“大师难道不怕这孩子重蹈应无恨覆辙吗?“无相缓缓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下他的命,废了他的武功。“半晌,邱奕华终于长叹一声,收起剑退立一旁。

丁宇原已身受重创,此时又是一股暖流袭来,在体内相冲相击,气血流窜,不禁晕了过去。无相起身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今日造孽深重,就此别过。“说罢,禅杖一点,缓缓迈步,人已在三丈之外。五位掌门看得又惊又奇,也各自离去。

他们一走,就有一个黑衣人幽灵一般掠入,在丁宇口中塞入一颗药丸,抱起丁宇,一转身就已不见踪影。
 0   2005-07-10 03:24:5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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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他十四岁,她也十四岁。

他们都是孤儿,跟着师父练功生活,从小一起长大。师父对他们很好,却很少笑,除了练功的时间外,他们也很少看到他。事实上,除了要他们练功、守规矩,不准在外面打架惹事之外,他们的生活相当自由而逍遥。

他调皮,她机灵,有时他们赶到最近的镇上吃一碗馄饨面,买一块桂花糕,有时他们到后山的树林子里玩,他爬到树上吊一条蠕蠕而动的小青虫,她一声惨呼把他从树上震了下来,有时她趁他不注意,由背后伸手抹他一脸锅灰,他回身追着她作势要打。他喜欢逗她,逗她哭,逗她笑,逗她生气。他用那种青青嫩嫩的新叶或草茎轻轻射她,让她跳起来笑骂他,在他背上不痛不痒地捶几拳,他吃着瓜果,冷不防一回手就抹了她一脸汁水淋漓,再好声好气地陪着笑脸用手绢替拭乾净,少不得又是一顿好打————可是那种打,轻轻的疼,浓浓的甜,他还不喜欢这么样欺负她,她的手那么小,打不疼的。

她喜欢淋雨,喜欢在大雨小雨里散步,他总是骂她,把她拉到自己的伞下,不忘笑她两句:“看你!也不知道淋了雨衣服变得多透明!“她瞪着他,又羞又气又好笑,一面打他,自己脸却已飞红。

后来,他渐渐不太欺负她了。他们有时就坐在石阶上聊一个下午,聊什么,记不得了,或许是风,是云,是草。有时并不说话,只是坐着吹风,吹得头发好乱,衣袂起皱,两个年少的心却都充满欢喜。有时,他们也会伏在树林里柔绵绵的青草上编蚱蜢,编了一只又一只。她看着他身旁的一堆大大小小蚱蜢,笑他:“看你这些子子孙孙!“他眼珠子一转把蚱蜢一只只轻轻抛上她的脸,她的头,她的身:“快叫娘!“她一急,一群草蚱蜢轰地全挥到他身上,笑骂道:“混帐!谁跟你……”话未说完又已笑倒。

他骂过她一次,很凶很凶的一次。那一回她又淋了雨,就这么让风吹乾了身子,后开始练剑。她只觉得剑愈来愈重,手愈来愈不听使唤,头愈来愈晕眩,意识也愈来愈模糊,接着……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全身冷得像躺在冰冻的河里,手脚软软的没有力气,头痛欲裂。她看到他坐在床边,眼里满是血丝,他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又急又怒:“你找死啊?淋了雨身子湿的就吹风,受了风寒还敢练剑,你知不知道练剑耗真气,不是好玩的!自己身子不会爱惜,你要找死!我不如一剑劈了你,省得。……省得这个样子,看了叫人心痛!“他骂得好凶,瞪着她的眼神也好凶,可是他的样子透着一种焦急,他的眼里含着说不出的心痛难受,他的眼里,竟彷佛有泪光。他骂她!他居然那么大声地对她吼!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师父进来了,淡淡道:“小宇,别这样,翎翎病了,你的心她明白的。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方答道:“是!“慢慢退了出去。她不生气,她哭了,流的是感动的泪,欢喜的泪。师父和蔼地弯下身,冷冷的脸上有一丝微微的笑:“你莫怪他,他是替你着急。“她噙着泪点头。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她就是这么性子急,看不得她受一点小病小痛。

师父看看她,喂她吃了一点药,又出去了。她还在哭,想到他又凶又怜的那一顿骂,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激动,泪彷佛流不完。忽然,她又看到他了,眼圈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却笑得好皮,好可爱。他轻轻点着她的鼻尖:“不许哭了,以后也不许你再淋雨,不许你再生病,你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要守寡了!“她忍俊不住笑了,泪却也不禁滚滚滑落。

他有时会做或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一把镇上买来的机簧刀。他教着她,又摺又叠,忽拆忽并,刀锋与刀柄相接处有关节,刀锋可以收入刀柄,只剩短短的一小截。她拿在手上细细观赏,细细把玩,不留神那刀背一扳,刀身忽然弹回——她的手指就在刀锋下!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自她的手与刀锋之间插入

是插入,因为已来不及握住
 0   2005-07-10 03:24: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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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侠客并不是生来就是侠客,生来就有那些侠客的特质,而是在无数磨难无数挫折中逐渐形成,也不知要用多少血、泪、汗去换来。

严翎忽然跪下,对着谢景桐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晚辈冒犯,但望前辈恕罪,以拯救武林。“说着,右掌已按上他左胸的剑创。路少飞知道她是要以内力逼出暗器,若能看得出暗器的主人是谁,事情也就有点头绪了。

掌力撤回,严翎调息片刻,方慢慢起身,轻轻翻过谢景桐的身子。只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路少飞也不比她平静多少。

那赫然竟是一颗佛珠!

他们把谢景桐交给谢先生,这静定安祥的中年人眼中有深深的沉痛,他嘴角颤抖,彷佛喊了一声:“少爷!“那瘦瘦的脸显得更憔悴,更苍老,眼中似有泪光。谢先生向他们深深一揖,抱起谢景桐的尸体慢慢地走下山坡,自始至终没有和他们说一句话。

路少飞只问了一句话:“这件事难道真会和少林的人有关?“严翎淡淡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们都得走一趟少林寺。”

路很远,他们是去作客,不是去兴师问罪,所以他们到达少林寺的时候,绝不能灰头土脸。

外表虽不能代表一切,却已足够影响别人对你第一眼的观感——你想要别人尊敬你,就先要让他觉得你有值得尊敬的地方,对很多人而言,外表往往是判定的准则。

他们挑了两匹千中选一的快马,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人吃饭的时候,马就吃粮,每到一个可以换马的地方,他们就换马。

荒山,一片旷野,天空澄澈明亮,蓝得没有一朵云,蓝得如远方的海水。马放步,急奔。

一望无际的长路,远远的那一端忽然出现一条人影,一条黑色的人影。谁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他就像是一条幽灵,忽然就已出现在面前。

骏马急驰,严翎和路少飞瞳孔收缩,手忽握拳,扬起——缰绳勒住,马人立,长嘶,堪堪在黑衣人面前停下。黑衣人的脸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眸子,一双深如湖水,亮如寒星,却又带种说不出的悲痛之意的眸子,一层淡淡的冷漠的雾隔开了眼底深处的复杂情感——这竟是双无情的眼?

他无情,只有恨——恨也是情?

黑衣人淡淡道:“那一位是路少飞?”

路少飞前跨一步,笑得优雅而有礼:“在下华山路少飞,敢问阁下……。“黑衣人冷冷打断道:“我无名,你也不认识我,我来,只是为了杀你。”

路少飞微微变色,但随又微微笑道:“阁下和在下有仇?“黑衣人道:“没有。”

路少飞又道:“阁下为什么定要杀了在下?“黑衣人不语。路少飞又问道:“阁下是神秘组织的人?“黑衣人淡淡道:“我不属于任何组织,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他忽闭紧了嘴,不肯再说,只冷冷道:“出手吧!“路少飞也闭紧了嘴,右手轻轻按上剑柄。

这一刻,偏僻荒凉的山野忽然有了杀气,严翎站在原地,本觉得空旷单调,顿时却觉得说不出的沈重,说不出的压力,日光原本艳俏照人,暖意盎然,严翎此刻却已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冷。

高手相对时,剑未出鞘,森寒剑气已袭人。

路少飞当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这神秘的黑衣人功力却绝不在他之下,像这么样一个高手,怎么会无名?

严翎突然心念一转,斥道:“住手!“满天剑气顿时消散,这两个青年功力竟已收放自如。

黑衣人冷冷转向严翎:“你想阻止?“严翎淡淡道:“史英、飞柳、严仲云都是你杀的?“黑衣人淡淡道:“是!“严翎转过去看着路少飞:“你好像已答应过我?“路少飞只有苦笑。

严翎转向黑衣人:“请!“黑衣人冷冷看着严翎,冷冷道:“我要杀的是路少飞,不是你。”

严翎笑得又坏又愉快:“这位糊涂少侠却已答应要将你让给我。“她说得就好像这黑衣人是什么有趣的宝贝,其实她心里知道,这个人非但绝不有趣,还危险得很。

黑衣人楞住,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对他这么样说话。他简直已有些喜欢面前的这个他实在不想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死。

他淡淡道:“我不想多杀人。“严翎笑得像条小狐狸:“你怎知你杀得死我?“说着,笑容忽凝敛,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

黑衣人发现这方才笑容可掬,亲切调皮的少年一瞬间竟已变了。他只是随随便便站着,看起来好像随便一个汉子一拳就可以把他打倒,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竟像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可是这黑衣人的神色却不禁微微变了变——只有真正的高手才看得出这少年的可怕——尤其是他手上的那柄剑。

剑不可怕,可怕的是握剑的人,兵器是死的,只有使用兵器的人才能决定一件兵器的威力,就像昔年百晓生作兵器谱,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竟胜过排名第二的龙凤双环,却没有人说百晓生的品评不公。

剑是凡铁铸成的,剑锷,剑柄,剑鞘的形式都很普通,只是看起来比一般的剑薄了一倍。

黑衣人也不动了,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握着他手里的剑,握得很轻,却很稳——那把平凡却已痛饮人血的剑。

严翎也在看他手里的剑,一柄和她的剑同样平凡同样可怕同样震撼武林的凡铁。

一个是江湖中武功最高的侠客,一个是江湖中最有杀伤力的杀手,这一战的结束是不是足以影响武林?

两柄剑几乎同时出鞘,剑气所至,枯草忽碎成飞灰,尘土漫天扬起,两个人身形展动却很慢,一剑刺出未至,方向又变,两柄薄而锋利的长剑如灵蛇交剪,银光如蛇信吐出,尚未相遇,又已分开,奇怪的是,这两柄剑的速度、走势彷佛十分相似,半个时辰过去,仍未分胜负。路少飞已不禁开始着急,无论如何严翎总是个女人,女人的体力总是不如男人的。

剑式一变,满天银光忽暗了下来,化成点点银星,严翎和黑衣人出手忽变得更快,身形飞掠如风。路少飞知道,这一战已将结束,他们气已摧,力已竭,已无法驭剑放收放自如,剑端变化已渐迟滞,所以只能以轻灵取胜。剑锋相击,”叮!叮!“声不绝于耳,火星四迸,两人忽左忽右,身形展动交错,剑身交缠飞舞,银光闪闪。

“叮!“一声清脆金属撞击,两人同时向后飞掠,腰一错一挺旋身纵出,反手以腕力将剑锋送向对方胸膛。

相同剑式,相同速度——玉石俱焚!

反手划出,掌心朝上,严翎忽瞥见黑衣人右手食指第二指节上有一道淡红色伤疤,心神一乱,剑尖忽颤巍巍停在半空!
 0   2005-07-10 03:24:1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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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翎和路少飞展动身形,掠出前厅,如两枝箭疾驰向翠云峰前,神剑山庄后的草坡。草还是鲜郁青葱,风还是很和暖,这美丽而充满生命力的山坡,此刻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气息。他们已接近后山,他们轻功高妙,在疾驰之劫中仍能保持优雅的姿态,只是鬓发已乱。严翎又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就像是五年前的那一幕。

五年前,那段最不愿再想却又不能不想的回忆,那场平空生出来的浩劫杀戮,此刻在这缕血腥气的挑弄之下,忽又鲜明浮现,历历在目。

严翎脚步已慢——是因为她怕再看到她不愿看到的那一切!

然而,该来的事实是无法逃避的。

她已看到一个灰衣人仆在坡上,太远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严翎右脚一顿,狂奔而去,路少飞一纵一跃,也已到灰衣人身旁。严翎和路少飞慢慢蹲下,心头如有千斤。严翎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将灰衣人翻了过来。她全身都已剧烈颤抖,路少飞脸色也骤变——灰衣人脸色苍白,鼻梁挺直,薄唇如削。他的生命虽已结束,脸上却仍有骄傲,那种原该属于他的贵族的骄傲。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严翎和路少飞已知道他是谁。

那种骄傲,那种尊贵,那种苍白,那种眉宇间谁也学不来的淡漠,除了神剑山庄的谢景桐,普天之下还有谁配拥有这样的气质?

他苍白的脸上有点点血花,灰袍上血渍斑斑,左胸前有一处伤口,血已凝结。他神色虽淡漠,眼却未闭,目光熊熊如火——严翎和路少飞的心都在收缩——神剑山庄的主人就像是一个神,一个传奇,一个江湖中人的精神寄托,为什么也会如此轻易死在别人剑下?

路少飞眼中已有恨意,沉痛道:“好毒的剑,好快的剑!“严翎一直痴痴地看着草地上殷红的血,前前后后,一如盛开的罂粟——那么美,那么邪,那么残酷。

死亡,岂非也很美?

严翎目中带着沉思之意:“这次出手的并不是他。”

“他“就是指杀史英他们三人的凶手。

严翎接着道:“我看过他们的伤口,不多不少,恰好一点,力道收放自如,连一滴多余的血都没有。路少飞截口道:“但谢前辈和史英他们自是不同,激战之后,力竭出手,力道难免有误。严翎道:“你这么说也并非没有道理,然而此地看来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路少飞不说话了,这里看起来还是这么平静,这么美丽,连腴满的青草都彷佛没有受到剑气所摧。

严翎又道:“他杀人的习惯彷佛在咽喉,咽喉血少,左胸血多,自然不可混而论之。然而这一剑虽快虽准,感觉却不够犀利,像这样一剑,本不应穿胸而过的。”

路少飞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一剑杀死天下无敌的谢景桐?

一片沈默。这个问题太难,也太奇怪。

路少飞忽然问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难道谢前辈是自己甘心让剑穿胸而过的?”

一个没有敌手的人,活着是不是很无趣?一个谁也杀不死的人,是不是可以自己杀死自己?”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可怕得足以让武林中所有人的心一齐沈到谷底冻死!

幸好严翎已经回答:“绝不会!”“谢家的人只能光荣地战死,绝不能为了逃避而求死,即使为了任何痛苦,他都要活下去,因为他不能给神剑山庄招来耻辱。你看着谢前辈的眼睛,“严翎的声音忽然激昂,“这是一双死得安心的眼睛吗?”

路少飞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他看过很多人临死的眼神,有的狰狞,有的恐惧,有的叫人发毛,有的令人胆寒。而谢景桐的眼神,却令人心酸,令人心碎。

他们又沈默了,过了很久,才听到路少飞喃喃叹道:“普天之下,竟然有这么样一高手!”

又过了很久,严翎霍然抬头,目光中竟然也有和谢景桐同样的怒火,咬牙一字字道:“不是一位,是两位!“路少飞楞住
 0   2005-07-10 03:23:5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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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城里最大最气派的倚香阁却闹如白昼,街上料峭初春的寒风依然刺骨,倚香阁里却只有嘤咛软语,红袖轻拂的香风,还有胸前少女娇喘微微呼出来带着脂粉味的暖风。

一群绫罗绸缎,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攒攒挤挤地探着头,彷佛已等了很久,却绝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只是心急如煎,不住地向楼上张望。其中有一个终于忍不住,陪着笑脸问那穿得像花蝴蝶般的老鸨道:“好大姊,小雅姑娘可是就要下来了?“那老鸨笑得花枝乱颤,脸上厚厚的白粉蔌蔌下了三、四斤,嗲声道:“哟,大爷您可是心急难耐了?您若要真熬不住了,就让大姊我陪你玩玩,嗯?“说着,一张脸已凑了过来,那公子哥儿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胡乱伸手一推却又推在两团软棉棉的东西上,心一急,手也忙忙缩回来像根木头,那老鸨越发格格笑道:“你好哇!小不正经的。“四周的人也像看戏似的笑成一团。忽然,楼上传来很轻很淡的一声:“小女子出来得迟了,但望各位见谅。“一时所有喧闹声竟全部静止,就算正搂着姑娘又亲又捏的也不禁停手抬头。

一个瓜子脸蛋的绝色丽人,如出水芙蓉般倚栏而立,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微微飘动,她站在那儿,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要凌风飞去。她眉尖微蹙,春葱般纤白的指尖扶着心口,淡淡道:“小女子今日身上有些不好,劳烦各位久候,不知各位是否容小女子回房休息?“她的美是一种脱俗的美,令人想要呵护照顾,却不会起邪念,楼下的人已哄叫道:“小雅姑娘保重玉体!”“小雅姑娘好好歇着养病!“她微微一笑,敛衽欠身道:“多谢各位!“转身轻轻离去,就像一阵轻烟薄雾。

小雅走进房里,关上房门,眼中最后一丝微笑也已消失,冷冷道:“一群猪!“她一抬头,就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她。

黑衣人冷冷地说了四个字:“杀李日翔!“就像一只猫轻巧巧地跳到床上,手一拉穗子,人已不见。
 0   2005-07-10 02:45:0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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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桐静静坐在神剑山庄后面的草坡上,看澄蓝的天空-明透的就像他的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脸色是一种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属于贵族的苍白,脸颊瘦削,鼻梁坚挺,眼里却透着淡淡的寂寞,神情说不出的萧索,说不出的慵懒,目光朦胧,彷佛看得很远,又彷佛什么都没有进入他眼里-就像远处烟岚弥漫云雾环绕的翠云峰。第一眼看到他,彷佛还很年轻,五官俊美如二、三十岁的青年;再细细看,似乎应该有四、五十岁,然而他身上透出的沧桑和看透看破的淡漠,却比六、七十岁的老人还要苍老。

一条黑色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痴痴地看着远方,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连他的杀气也不存在-谢景桐的平静就像是一块磁石,杀气对他这种人而言,已没有意义。

黑衣人一生也不知杀过多少人,遇过多少强敌,却只有这次,虽然面前这个人没有杀气,毫无锋芒,手中也没有剑,只是随随便遍地坐在那里,他这一剑却迟迟不敢刺出去。在这人面前,他好像只是个孩子。他不明白。

-谢景桐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他无杀气,却有剑气,剑与人已合而为一。

-平静有时远比波涛汹涌更可怕,因为看不透,所以可怕,无知,岂非也是恐惧的一个根源?

黑衣人终于勉强控制自己,冷冷道:“我要杀你。“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竟然也会害怕。

谢景桐笑了,笑得无可奈何,好久没有人想,也没有人敢对他说这种话。他看着白雾蒸腾的翠云峰,淡淡道:“何必呢?”

你何必杀我?我何必杀你?杀戮难道真是人们的本意?你既不愿杀我,为什么又要杀我?难道只是因为无可奈何?人们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无可奈何的事?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笑,是一个人精神最松懈的时候,黑衣人抓住机会,绝不放手,他一剑已刺了出去,这一剑并不华丽,招式并不好看,却又快又很又准。谢景桐彷佛震了一震,却没有动-没有闪避,没有招架。

剑锋穿入左胸,鲜血由背后标出,滴落渗入柔软的泥土,黑衣人不敢相信自己行险一击竟然得手,反手抽出谢景桐胸中的利剑,飞掠而去。

谢景桐为什么避不开这一剑?是避不开?还是不想避开?难道他对人世久已不再留恋,藉这一剑来解脱?

鲜血溅出,洒在身上,脸上,地上,谢景桐面色苍白如纸,目眦齿龈俱裂,隐隐渗出鲜血-他死得不甘心!这久已淡漠的传奇人物,目光似有恨火燃烧-如果死亡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为什么要不甘心?

这一代神剑山庄的主人,也像凡人一样倒了下来,倒在自己的鲜血之上。没有能轰轰烈烈的死,对这样的一个人来说,是不是一种悲哀?
 0   2005-07-10 02:44:4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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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02:43: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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