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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3:35: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94    1
第一章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挺跪着一个十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无天日,犹如这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唉!妖氛弥漫,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纵横满面的泪光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事,十年前北溟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可贪生惜命……”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不住,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一定贯彻爹爹的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充满了惨雾愁云,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细听着,靖州城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魔头,两人仇深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高的强敌逐走,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你爹却也耗去不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全是奇光流转,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年赌约,无量神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然平平,血战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苟延残喘,十年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很长,秦白川不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已受伤惨重,本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好舍命维护,始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内伤沉重,形同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不禁冲口道:“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哼!刚才对你讲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风云,威临天下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愉,立即垂下头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不步你爹爹的后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兵之计,暂且拖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忽然记起夜漏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中讲话,好么?”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年扭转身子,朝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进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十年禁约一满,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腊月十八之前赶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来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亦在未定之数。”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你也不必细问,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交出为娘的书信,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在咱们的故居落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子含有剧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立即兼程赶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你追查下落,务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书信,想来尚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娘的武功已失,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是安居纳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成已被人盗走了,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一颗毒莲,娘的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一言难尽,待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用过早饭再走,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人坐在一旁,道:“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得群邪侧目,招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先,私仇在后,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爹与击伤娘的,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悉数诛灭,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往事。”微微一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不忍,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又讲了一些江湖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父亲的坟墓,辞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幼,粗衣布服,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无事,安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连同仆妇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大祸,倒似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至秦宅门外,瞧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留神宅中的动静。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倒似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个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礼,匆匆站起,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一拱,道:“小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嘭的一声,大门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转,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风雪,在我家门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你总得将话讲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员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家传的武功,稀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师,学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朽这几手外门功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见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恶意,无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畹儿走眼啦!这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还教不出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是个伟岸的架式,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无奇特之处,眼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适才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湖广一带,凡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免得他盘察自己,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无奈生来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一瞪,敞声道:“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无容人之量的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闪,貌相俊美,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气横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缘,慢吞吞地离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们干干脆脆一齐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无量神君的大名,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随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仿佛鸣金碎玉,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对方猝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讲实话,来到这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觉得母亲的安排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显然都不是他的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的期望?这时事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是先弄明自母亲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中的书信,揭开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李公阁下:北溟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聚当时诸公,煮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自出手,了断这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双手一揉一搓,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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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阵前祭灵

通天教主暗暗忖道:华元肯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若有什么罕世重宝赠送华家,乃是合情合理之事,可惜众目昭彰,无法抢夺过来。

任玄怀壁获罪,断送了儿子的性命,他恨透了向东来的金剑,这时听他又有宝物送人,不禁恨从心起,怒不可抑,厉声喝道:“向东来,你少弄狡猾,若有第三桩事就早早说出,否则风云会送你归天了。”

向东来缓缓说道:“当然有第三桩事。”

任玄厉声道:“什么事?”

只见向东来神色一整,肃容道:“第三桩事,就是在这建蘸大会之上、拜祭亡友的英灵,同时竭尽绵薄之力,为故人报仇雪恨!”

无量神君修地仰天大笑,半晌之后,始才狞声迫:“说来说去,你还是有为而来。”

转眼一望通天教主,接道:“道兄这建酸大典完了没有,如果别无仪式,我等就料理江湖过节了。”

通天教主闻言一惊;急道:“贫道该死,子牌已过,祭典犹未开始。”稽首一礼,匆匆返回凉棚,披上法衣,跃登坛上。

只听钟磐声响,法坛之上,重又响起了诵经之声。

向东来以目示意,四弟子立即推动轮椅,抬起软轿,朝群侠座中走去。

白啸天、无量神君、任玄,三人各归原处,余下周一狂一人,冲天而起,独自跃到了凉棚顶上。

众人一退,一群手执纸人纸马的道士奔入场内,口诵经文,满场游走。

倏地,三名红衣道憧,每人捧着一座白色灵牌,登上法坛,将那三座白色灵牌供在当中那巨大的灵位之下。

刹那间,全谷骚动起来,耳语之声聚蚊成雷,嘈成一片。

原来新添的三座白色灵牌,中间一座写着“落霞山庄少庄主华天虹之灵位”,左旁一座是“风云会少舵主任鹏之灵位”,右边则是“神旗帮少帮主白君仪之灵位”。

向东来进入棚内,与华夫人才只寒暄一句,一瞧华天虹的灵牌出现,顿时浑身一震,道:“华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华夫人目瞪口呆,如遭雷硕,但只一忽工夫,立即清醒过来,口齿启动,话犹未出。

忽见人影连闪,赵三姑、华云、苗岭三仙、宗氏三虎,纷纷向棚外窜去。

华夫人大惊、皓腕一探,一把攫住了赵三姑的手臂,峻声喝道:“统统站住!”

众人闻声一凛,同时呆在当地。

赵三姑双眼血红,拐杖连连顿地,厉声叫道:“白啸天!华天虹可是你杀的?”

白啸天端坐棚内,冷冷说道:“除了老夫,谁能杀得了他。”

忽听噗通一声,秦碗风坐在位中,连人带椅摔倒,昏死过去。

华夫人心如刀割,但却强行忍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谁不是十月怀胎?人都是父母养的,星儿不能白死,但要报仇雪恨,却得量力而行。”

赵三姑挣了一挣,无法挣脱手臂,恨道:“你量你的力,我干我的事,咱们各行其是,互不相涉。”

华夫人冷然道:“华元肴是父,华天虹是子,上一辈的仇未报,轮不到下辈的仇。”

黄山翟天浩哑声说道:“赵老大,千笔账作一笔算,咱们十多年也等了,一时半刻,难道等不及么?”

法坛之上,忽然响起赞礼人的声音,诵道:“通天教主建酪上表,超荐北滇英灵,落霞山庄暨各路英雄奠祭开始——”

华夫人急忙镇摄心神,当先走了过去。众人见了,连忙跟随在后,鱼贯而出,行到法坛之下立定。

只听那赞礼人诵道:“落霞山庄老庄主华公元肾归位——”

华夫人强忍热泪,屈膝顿首,秦碗凤刚刚苏醒,由宗老婆子搀扶过来,她自认是华家的寡媳,伤心之际,也不知道羞涩,见华夫人跪下,立即随同跪倒,拜仆在地,华云是华家世仆,也随同主人跪拜。

三人叩拜完毕,起身退立一旁,群侠上前拜祭,三人又跪下答拜。

经声法器之中,响着赞礼人的声音:“沉州卫家门第七代掌门人卫公天霄归位——”

“云梦三侠周公凡、铁公尚、罗公少堡归位——”

“霹雳仙秦公元泰归位——”

那霹雳仙是彭拜的师父,彭拜天性坦率,一声听到师父的名号,忍不住满怀悲沧,放声痛哭起来。他一哭出声,秦碗凤、苗岭三仙、宗氏三虎,这几人想起华天虹之死,顿时嚎啕痛哭,逍遥仙朱侗是武林双仙之一,司马长青与华元肴是结义兄弟,非亲即友,人人都有悲痛,哭出声来倒还罢了,就是那些强行压抑的男子抽泣之声,听人耳内,最是令人鼻酸。

好不容易听得那赞礼人诵道:“落霞山庄暨各路英雄退

众人含悲忍泪,退回棚内,赞礼人宣神旗帮上前奠祭,白啸天一人当先,数百人跟随在后,上前祭拜神旗帮北滇会上殉职的人。

要知做道场超荐亡魂,乃是世俗中人人信奉的典礼,死者为大,白啸天虽是一帮之主,也得诚惶诚恐,不敢稍为托大,他存着激励人心,笼络部属的意思,举措之间,更显得诚敬。

神旗帮过后,轮到风云会奠祭,风云会刚刚完毕,子午谷外,突然又响起一阵隐隐约约的鬼哭之声。

倏地,帮、会、教派在谷外的桩哨,同时狂奔人谷,通天教两个道士脸色如上,奔到天乙子面前,手指谷外,急了半晌,始才颤抖道:“启禀坛主,先头七孔流血而死的那些鬼怪,又……又活起来了。”

天乙子惊怒交迸,叱道:“什么话!我亲自检视过,明明都已气绝,怎么会活起来的?”

那道士颤声道:“那批怪物被扔在山左的一个沟内,本来哩在一处,刚才又……”

天乙子怒喝道:“又怎样?”

那道士呐呐道:“一个个都活了,哭哭闹闹,看样子就要到了,啊,来啦!”

话声中,琳啡鬼哭之声已响彻全谷,先前那群披头散发,形貌狰狞的鬼怪。你椎我挤,重义涌进谷来。

这批鬼物本来已够狰狞恐怖,如今义加上七孔流血之后,遗留在脸上的血渍,纵然是人,也足以骇倒鬼怪了。

展眼间,披枷带锁,长舌外吐,缺腿少足,形形色色的鬼怪,一窝蜂拥到了法坛之下,一个个顿足号哭,吵闹不休。

紫薇仙子骇得满口牙齿格桔打战,挤到华大人身畔,低声道:“夫人,师父给了我一点‘九毒瘴’叮嘱我不可轻用,我施放出去,让这些鬼怪尝尝……”她似是怕被那些鬼怪听去,越讲声音越低。

华夫人沉吟一瞬,道:“你先别急,他们不惹咱们,咱们也不招惹他们。”

说话中,通天教主天乙子已率领大批弟子,将那七十二名鬼怪团团围住,但那批鬼怪兀自嚎哭不休,将身外之事视若无睹。

天乙子怒容满面,厉声道:“建雕大会接纳阳问英雄,普度阴世众鬼,不管尔等是人是鬼,速即派个领头的出面答活,但有所请,通天教总教尔等满意……”

刚刚说到此处,子午谷外,陡地响起一阵尖厉刺耳的异声,随即响起铜锣哨咱之声,须臾,尖厉刺耳的异声与锣声响到了谷口,那七十二名鬼怪的号哭之声嘎然而止,一个个木然呆立,嘈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忽见魅影幢幢,大批厉鬼,在铜锣前导之下,列队走进了谷内。

这是一个奇形怪状、人间未睹的队伍,当前是两个黑衣鬼卒,抬着一面直径五尺的铜锣,一名红衣厉鬼,双手合待一柄大锤,配着足下的步伐,在队伍之前呜锣开道。

铜锣之后,是四名身着五色绿衣、脸色苍白如纸、背插三尖铁叉、骑着高头骏马的开道鬼卒,骇人的是那四匹高头骏马铁蹄着地,不带一点声响,飘渺恍惚,不似血肉之躯!

开道鬼卒之后,是三十六名厉鬼,其中吊死鬼、溺死鬼、烧死鬼,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有那惨死轮下之鬼,身上血肉模糊,肠肚外流,那刑斩之鬼,脑袋都提在手上,一名女鬼,手上抱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婴儿,那婴儿半边脑袋稀烂,脑浆外溢,红白相间,双眼却是骨碌碌乱转,一眼望去,令人遍身汗毛直竖,忍不住要打寒哗。

这三十六鬼之后,是五名年纪老大的男鬼,当前一鬼又高又瘦,须发纠结,目毗皆裂,双腕带着一副铁铐,脏上拖着一副脚镣,看那样子,似是瘦死牢中的怨鬼。

这五名老鬼之后,一班鬼卒,抬着八顶黑色软轿,前面四顶轿帘高卷,四名男鬼端坐其内,另外四顶轿帘深垂,其中想是女鬼。

这八顶软轿之后,八名鬼卒,抬着一顶盘龙飞凤、琉璃垂疏的大轿,一个看去十一二岁、发梳双辫、身穿红竣裤褂的女童,手扶着轿栏步行。

九顶轿鱼贯而入,直抵法坛之下,那四名男鬼当先下地,轿帘掀起,后面四顶软轿中,缓缓飘出四名女鬼,只有那一顶龙凤彩轿,轿帘深垂,毫无动静。这批鬼怪前后百余名,声势浩大,非同小可,帮、会、教及正派群侠,都不再等闲视之,一时间,四座岑寂,一片肃静。通天教主端立法坛之上,等了半晌,见那龙风大轿之内犹无动静,不禁微泛怒色,纵声道:“贫道天乙子,何方神圣,可有统率之人?”

只见最后那顶软轿中出来的女鬼飘身上前,道:“本座幽冥殿主,这厢有礼。”

这幽冥殿主身着玄黑宽袍,满头青丝披拂肩后,长尽腰际,鬓角带一朵海碗大的纸花,胸前挂一串银光闪闪的纸锭,面色惨淡,行动飘忽,讲话的声音又冷又硬,混身上下弥漫着一片鬼气,全然不似生人。

通天教主朝那幽冥殿主打量一瞬,不禁眉头连蹙,暗道:真是见鬼了!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殿主驾到,请恕贫道失迎之罪。”

幽冥殿主道:“岂敢,来得卤莽,多有得罪。”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一指四外的鬼物,道:“这批生魂,可是殿主的属下?”

幽冥殿主道:“也有所属,也有同寅。”

这幽冥殿主眉清目秀,骨肉匀亭,看去不过二十几岁,讲起话来,吐辞不俗,若是生人,该是一个颇富灵统之气的女子,可惜容色惨淡,语言生硬,混身透着鬼气,令人见了,心头顿生寒意。

通天教主一望那顶龙凤彩轿,道:“这顶彩轿雕龙绘凤,气派不凡,其中坐的又是哪一位殿主?”

幽冥殿主道:“那是我家教主的辔舆。”

她有问必答,但又简简单单,语焉不详,似是懒得多话。

通天教主倏地呵呵大笑,道:“想不到通天教主之外,另有一位教主,但不知你们是哪一教?你家教主如何称呼?”

那幽冥殿主道:“无可奉告。”

通天教主双眉一掀,道:“你家教主怎不下轿,难道要本教主亲自掀开轿帘不成?”

幽冥殿主那惨淡的面容之上,突然泛起一片煞气,阴沉沉说道:“正是要你亲启轿帘,恭请我家教主下轿。”

通天教主怒气陡生,转面喝道:“白莲过去启开轿帘。”

一个红衣道憧应声而出,大步走了过去。

青莲、白莲是天乙子座下两大得意弟子,二人武功盖过同门师兄弟,机警多智,尤其高人一等,这时白莲目不旁瞬,穿过一批形容惨厉的怪物,直趋轿前,表面上昂首阔步,坦然无惧,其实全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通天教主也提防对方淬施暗算,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紧随着白莲移动。

只见白莲走到那龙凤彩轿之前,伸手一撩,一把掀起了轿帘,岂料,目光落处,轿中空荡荡的,既无有人,也无鬼魂的影子。

白莲睹状,不禁微微一怔,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一品官服、颊下五络青须的男鬼倏地将嘴一张,一口阴气,直对白莲颈上吹去。

白莲方待转身,一股阴寒之气,突然袭至颈上,顺着衣领而下,凉透了背脊,忍不住猛打一个寒噤,混身霍然一颤。

通天教主一见,心头又惊又怒,本待喝叱,转念一想,对方既未动手,谅他吹一口气,也伤不了自己的弟子,与其揭破,反而不美,只得隐忍在心,暂不发作。

白莲身形一转,朝那官宦打扮的鬼怪怒视一眼,大步走了回去。

不料,他迈出一步,身上顿时一寒,越走越冷,犹未走出十步,身上已寒冷刺骨,牙关打战,大有骨髓成冰之势。

白莲心知不妙,赶紧一提丹田真气,岂料为时已晚,一口真气未曾提起,心头一寒,混身一颤,一头栽下去!

通天教主睹状大惊,喝道:“天辰……”

天辰子未待吩咐,电闪过去,一把接住白莲摔倒的身子,但觉触手如冰,寒气袭人,震骇莫名之下,不及细看,匆匆闪回天乙子身侧。

通天教主一瞧,白莲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嘴唇乌紫,脸色泛青,与那冻死之人一模一样,当下一探白莲的腕脉,一摸心口,发觉他脉息早绝,心已停止跳动,人已死绝,已经无法挽救了。

这乃是骇人听闻的事,一口气吹得死人,若非目睹,谁也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人不相信。

通天教主气得脸色发育,将手一摆,道:“送给三位师叔检视,看看可有伤痕?”

天辰子闻言,急抱着白莲的尸体,回归己方棚内。

通天教主目光如电,环扫一眼,将面前这一群鬼怪重新打量一遍,暗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看来这爆出冷门的一群,来头还不简单。

心念一转,强抑忿怒,一望那官宦打扮的鬼怪道:“你又是什么殿主?”

那官宦打扮的鬼怪阴森森说道:“本座刑名殿主,教主若有指教,本座无任欢迎。”

通大教主冷冷一哼,回目一望那幽冥殿主道:“你家教主何以不到?”

那幽冥殿主淡然迫:“我家教主早已莅临,阁下肉眼凡胎,视而不见罢了。”

通天教主大吃一惊,目光一转,扫视开会。

此时,非仅通天教主吃惊,在场之人,无不惊疑,一时间,目光交投,都在寻找这批鬼怪的统领。

通天教主忽然瞥见向东来乘坐的那顶小轿,灵机一闪,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道:“向东来,原来是你故弄玄虚,哈哈哈!贫道早该想到,你身已残废,焉敢仅率四名弟子,远至中原,奢言报仇雪恨……”

但见向东来摇首不迭,朗声笑道:“教主猜错了,老朽区区能耐,还没有恁大的手笔,哈哈哈……”

通天教主闻言一愣,忖道:看这乘轿而来的八个怪物,个个是扎手货色,除了这个老儿,谁都驾驭得了?

华夫人疑云满腹,暗以传音之术道:“向兄!这批人物,到底是何来历?”

向东来双眉一蹙,亦以传音入密之法道:“老朽东来之后,虽然也略有部署,这批人马是何来历,老朽却不知情。”

华夫人暗暗心惊,沉吟一瞬,道:“不知令媛是否知道这事的底细?”

向东来霍然一惊,脱口叫道:“什么?”

忽听通天教主敞声一笑,道:“贫道不管你们是人是鬼,也不管谁是你们的教主,只问你们意欲何为?目的何在?”

那幽冥殿主冷冰冰说道:“我等奉命而来,目的何在,还待我家教主示下。”

通天教主怒不可抑,恨不得立即出手,将这为首的女鬼一掌击毙,但见这批鬼怪为数百余,声势浩大,实不能等闲视之,当下强抑怒火,一指左侧凉棚,道:“你们既是奉命而来,那就等在一旁,你家教主几时出面,请她与贫道打话。”

那幽冥殴主不再开口,抬手一挥,当先朝凉棚中走去,众鬼物列队相随,一忽工夫,人、马、轿进入棚内,占了正派群侠与风云会之间的座位。

向东来顾不得看这批鬼物的动静,暗暗朝华夫人问道:“夫人适才说什么‘令媛’,莫非老朽还有一个女儿不成?”

华夫人眉头一耸道:“对面那位玉鼎夫人,难道不是向兄的爱女?”

向东来大惊,道:“谁?”

华夫人伸手朝对面棚下的玉鼎夫人一指,道:“那位姑娘自称姓向名华,自认是向兄的爱女。”

向东来摇头不迭,惑然道:“怪!怪事!老朽终身朱娶,亦未近过女色,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女儿来?”

此言一出,群侠无不大惊。本来众人在想,有向东来的女儿在通天教卧底,对于己方必有助益,岂料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向东来没有女儿,那玉鼎夫人是哄骗华天虹了。

华夫人愈想愈疑,当下将华天虹与玉鼎夫人间的一切,对向东来讲了一遍。

向东来尧尔一笑,道:一原来如此,老朽非但没有女儿,那金剑也只一柄,并无雌雄之分。看来那女子必是欲博令郎的欢心,顺口胡诌,哄骗令郎。”

华夫人也不禁解颜一笑,道:“此事倒也不关紧要,只是如此一来,那金剑的下落,更是难以找出了。”

黄山霍天浩突然伸手一指,道:“列位请看,三个贼头似在交换意见。”

众人转眼望去,见凉棚之内,有通天教主的道士奔向神旗帮,也有信使往来。

赵三姑冷冷一哼,沉声道:“各位注意,混战不起则罢,只一开始,大伙一齐针对神旗帮,先杀白啸天与无量老儿,然后齐奔风云会……”

华夫人截口道:“齐奔通天教,设法诛灭玄灵、丙灵、青灵,以及天字辈的老道。”

赵三姑讶然道:“燕山一怪、龙门双煞、瞎眼婆子,四人都是杀华元肯的凶手,何不先了结掉?”

华夫人肃然道:“江湖三害,同都为祸武林,但说为害小民,则以神旗帮与通天教为甚,若能灭掉这一帮一教,咱们这批人死也值得,元肯的仇纵然不报,也没有遗憾了。”

向东来肃然起敬,道:“夫人大仁大勇,老朽佩服不已!”

语音微顿,脸上倏地神光湛然,接道:“这样吧!老朽打头一阵,若得华大侠英灵默佑,或许能杀掉几个老贼,为武林道稍除祸患。”

说罢之后,吩咐身后的弟子,将自己送出棚外。

那四名劲装少年推动轮椅,将向东来移至法坛之下,面朝谷口坐定,四人退至椅后,并肩而立。

向东来气凝丹田,纵声道:“老朽的金剑落在何人手内?请站出来讲话!”

只听任玄冷冰冰说道:“向老儿痴人说梦,好教老夫心烦。”

向东来等了片刻,见无一人走出,于是扬声叫道:“若有见过剑圣虞高遗言碑的人,请站出来讲话。”
 0   2005-07-10 04:20:5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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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异军突起

展眼间,子午谷口,出现了一群披头散发,形貌狰狞的厉鬼。

这群厉鬼有老着少,有男有女,衣着打扮,形色不一,有的穿着本朝服色,有的唐装、有的汉服古旧打扮,但却都似含冤负屈,一个个呼天抢地,嚎啕痛哭,你推我挤,蜂拥丽上。通天教弓;两名道士奉命出谷察看,与这群厉鬼迎面相遇,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呛嘟一声,两人同时拔出了肩后的长剑。但听厉鬼群中一声凄厉的哀号:“哎呀!我的儿呀!”

一个容色惨厉,长舌外吐的女鬼,越众奔出,手舞足蹈,直向前面那道士扑去。

此时夜幕四合,天昏地砾这群厉鬼真假莫辨,声势骇人。

两名道士心惊胆战,齐声大喝,同时攻击一剑,但觉手中一轻,两柄长剑莫名其妙的脱手不见。

只见那吊死女鬼长舌吞吐,哀号道:“儿呀!”双臂一张,猛然抱去。

两名道士魂飞魄散,扭头就逃,但听镣铐声响,一人脚下被一个男鬼的脚镣一绊,一跤摔仆出去,另一个逃得稍慢,被一个白发者鬼一把抱住,霎时间你抢我夺,哭叫震天,将那道士的袍服撕得稀烂。那道士双眼一瞪,昏死过去。

这乃是瞬息问的事。子午谷内上千人,而且都是身负武功、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物,此时却不禁耸然色变,惊骇不已。

通天教主高踞法坛之上,将此事看得明明白白,这时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捏诀迎空乱划,右手宝剑在桌上连连拍击,响声不绝,坛上的弟子心慌意乱,诵经之声愈响,法器叮咱,震耳欲聋。

天乙子怒容满面,跃身掠出凉棚,厉声道:“玄清镇静点。”

那法号玄清的道士连滚带爬,如飞逃来,闻得天乙子喝叱,心头一慌,双腿反而一软,但闻鬼哭震耳,人已被那群厉鬼撞、倒在地,踏身涌过。

那群厉鬼行如飘风,挟着震天号叫,涌到法坛之下,一齐顿足嚎啕,相俱大哭。

天乙子脸色发青,举手一挥,凉棚中顿时闪出数十名红衣弟子,执剑在手,将这一群鬼怪团团围住。

那群厉鬼恍若未睹,一个个仰脸望着法坛上的通天教主,嚎哭不已,直哭得地惨天愁,烛火无光,人人心头大乱。

紫薇仙子吓得最为厉害,抱住华夫人的膀臂,浑身颤抖,牙齿格格打战。

华夫人低声道:“别怕,都是人,一共七十二个……”

只听天乙子厉声叫道:“何方鬼物?为首的出头答话。”那群厉鬼置若罔闻,仍是因:跃嚎哭不已、

梨花仙子挤到华夫人身畔,颤声道:“夫人,只怕真的是鬼,倘若是人扮的,哪有七八十人跳跃,足上一点声响没有?”

紫薇仙子哆咦道:“这哭声好难听,一点不像入的声音。”忽见法坛上的通天教主宝剑一拍,厉声叱道:“建蘸盛典,普渡天下亡灵,一群鬼魂火速归位。”

语音甫落,群鬼倏地仰天一阵哀嚎,刹那间,一个个七孔流血,纷纷倒地。

展眼间,子午谷内,弥漫起一阵恐怖气氛。

法器经声截然而止,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这是一片怵目惊也惨不忍睹的景象,满地倒着披头散发的鬼怪,每一个都是睁目露齿,七孔流血,一脸厉容,别说是鬼,纵然是人,也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不忍卒睹。

这变化出人意表,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法坛上的通天教主骇得呆若木鸡,神色尤其难看。

但他终究是一教之主,呆了一瞬,顿时清醒过来,“啪”的一声,宝剑猛然一拍桌案,口中高声朗诵起往生咒来。

法坛上的弟子怔了一怔,随即敲击法器,跟着朗诵经咒,开头时声音零零落落,一忽工夫,重又热闹起来。

天乙子走近那批非人非鬼的怪物身前察看,发觉这批躯壳混身冰凉,气息早已断绝,急忙吩咐教下弟子搬出谷外,打扫地上的血渍。

通天教主以神道设教,惯于装神扮鬼,愚弄无知小民,如今当真有鬼上门,虽然明知有假,但却不便喝破,不过,这批怪物来得突兀,死得惨厉,与会之人余悸犹存,惊疑未定,没有人露出讪笑之意。

一阵惊心动魄的紧张过后,两旁凉棚内重又响起嘈杂的语声,议论纷坛,俱在揣测这批鬼怪的来路。

逍遥仙朱侗大为振奋,道:“看天乙子那副窘态气适才之事,绝非通天教自己弄鬼,由此看来,江湖三害之间,仍在勾心斗角,未必真能齐心合力,联手对付咱们。”

华夫人黛眉深锁,道:“此事不像是神旗帮或风云会所为。”

黄山翟天浩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那批人并非乌合之众,看他们那奇诡的轻功身法,明明是同一门派的人,神旗帮与风云会中,何能训练出这多的怪人?”

一心和尚讶然道:“江湖三害之外,除了咱们这批人,难道还有第五派不成?”

这几人全是少年子弟江湖老,数十年来的武林局面,人人了若指掌,亲身经历,焉有不知之理?若说四派之外,另外肾有一个庞大的势力,谁也不能相信。

慈云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最奇怪的是,这批人竞会在同一刹那,七孔流血而死,这又是何道理呢?”

梨花仙子接口道:“看样子,该是中毒而死,就不知那毒是何人所下?”

慈云大师一望紫蔽仙子,道:“三姑娘,那毒该不是姑娘下的吧?”

紫薇仙子微微一怔,摇头道:“不是我下的。”

突然银牙一咬,恨声道:“刚才我忘了,倘若再有怪物出现,不管他是人是鬼,我先教他尝尝九毒瘴的滋味。”

忽见谷口灯光闪亮,两名垂譬小婢手提纱灯前导,领着一位宫装高譬的白衣女子,一个紫衣少女随侍在宫装女子身后,从容走进了谷内。

紫薇仙子双眉一扬,道:“这是谁?”

逍遥仙朱侗道:“哪宫装女子就是通天教的玉鼎夫人,身后的少女名叫方紫玉,是那玉鼎夫人贴身的侍婢。”

玉鼎夫人姓向名华,乃是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的女儿,此时;群侠方面,差不多都已知道,一听是她到来,全都凝目射,玉鼎夫人从容行来,剪水双瞳,也在不断地打量这面,看了半晌,发觉华天虹不在,玉靥之上,神色不觉一变。

紫薇仙子冷冷一哼,一扯华夫人的衣袖,道:“夫人,那玉鼎夫人至少有二十多岁,小郎才只十九岁,两人根本不配嘛!”

华夫人暗暗想道:“哎!星儿下落不明,生死难卜,这位姑娘还在想他的婚配之事,真是太檬懂了,强颜一笑,道:“咱们今夜专心杀敌,一切琐事,留待日后处置。”

逍遥仙朱侗倏地愁容满面,道:“夫人,老朽想去找白啸天,探问星儿的下落,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紫薇仙子道:“我去。”离座而起,就待行去。

华夫人拿住她的手腕,道:“稍等片刻,待我亲自问他。”

倏地,法坛上钟磐齐鸣,响过一阵之后,一切法器俱停,诵经之声随既瞅下,只有通天教主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焚化灵符,一道接着一道,一直焚了十三道灵符,始才停下,接着吩咐坛上的弟子添香换烛,焚化冥纸和金银锭。

适在此时,数十名背插长剑、身穿黄绩八卦道袍的道士进入谷内,这批道士年纪都在四旬以上,三个一排,列队行来,最后三名须发如银,年纪都在八旬开外,那青灵真人也在其内。

通天教主飘身跃下法坛,奔至谷口相迎,直将三名老道迎入凉棚坐定,神色之间,极为恭谨。

华夫人唯恐已方之人不知三个老道的根底,一旦混战起来,错了趋避之道,当下向众人道:“居中的道号玄灵,左侧的道号丙灵,瘦小的道号青灵,三人俱是天乙子的师叔,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群侠闻言,齐皆动容,想这三个老道避世已久,武功必有惊人之处,不过今日原就是敌强我弱之势,除了苗岭三仙外,全都抱着成仁取义,与敌偕亡的决心,多上几个强敌,也无怯惧之意。

谷口那面突然一片寂静,引得法坛两侧,正派群侠和通天教的道人一齐转面望去。

逍遥仙朱侗沉声道:“无量老儿到了。”

只见一个发束金箍,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体态威猛的老者,迈步进入谷内。

无量山的无量神君,十余年前,便被公认为黑道中的第一高手,北滇会上为华元脊击败,含忿而退,依约自禁十年,今日出现在建酸大会之上,仍然为各方瞩目的人物。他那衣钵弟子谷世表,随侍在他的身畔。

通天教主率领座下弟子急步迎了过去,稽首笑道:“神君光临,蓬革生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无量神君目光电射,横掠全谷一眼,敞声笑道:“得与盛典,荣幸之至,教主不必客气。”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响彻全谷。

风云会的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等,俱在座中含笑招呼,只有任玄一人走出棚外,抱拳为礼道:“神君久违了。”

无量神君还礼笑道:“任兄别来无恙。”朝着燕山一怪等遥遥将手一拱。

通天教主朗声一笑,道:“神君是此会的嘉宾,可要贫道专设一席?”

无量神君道:“建蘸大会,以亡魂为尊,与会之人还是随缘吧!”

两人相视一笑,无量神君举手一礼,逸向神旗帮那面走去。

白啸天早已出座相迎,两人算是知交,略作寒暄,顿时把臂入座。

谷世表移步上前,躬身长揖道:“白叔父。”游目四顾,到处搜寻白君仪,目光落在白素仪脸上,神色微微一怔。

无量神君容色一动,道:“君仪侄女何以未到?”

白啸天脸色一黯,叹道:“那孩子福薄命浅、业已不在人世了。”

谷世表心头大震,脸色骤变。脱口道:“她是怎样死的?”

白啸天暗暗忖道:此子虽然比不上华家那小畜牲,对君仪倒是痴心得很。唉!可惜阴差阳错……心中在想,口内淡淡说道:“她死在华天虹手内,其中因由,老夫也不清楚。”

无量神君双眉耸动,道:“华天虹,华元肯的儿子?”双目之内精芒电射,直向群侠那面望去。

白啸天道:“那小子已被我打下万丈高峰,至今未见,想是粉身碎骨了。”

无量神君敞声道:“好!今日斩草除根,做个干干净净,省得武林之内,再有黑白之分。”

白啸天微微一笑,回顾身畔的白紊仪道:“素仪过来,向李怕父与谷大哥请安。”

白素仪双目红肿;泪痕犹在,闻言之下,移步走到二人身前,检托为礼。

无量神君一顾白啸天,讶然道:“这就是那个大孩子?”

白啸天点头道:“她叫素仪,为人老实,没有君仪丫头那份野性。”

无量神君凝神打量白素仪一眼,暗道:此女美艳之中另有一份秀气,未必不如她那妹妹。

心念一转,顿时含笑道:“女孩子以温柔姻静为贵,秉性敦厚,正是难得之处。”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你我多年老友,世表与君仪侄女总角相交,两代情谊,非比等闲,可惜造化弄人,遭此大变。唉!倘若君仪侄女尚在人世,你我结个儿女姻亲,通家世好,岂不美满?”

白啸天心头一动,暗道他这言外之意,岂不是向我讨亲,想我将素仪儿许配给他的徒儿?

他暗暗忖道:此番决战,消灭那批自命侠义的残余分子容易,但想趁机崛起,击败一会一教,独霸天下,那却是成败难卜,十分艰巨的事,若得李无量全力臂助,成功之望,自是大增。

想到此处,心已活动,移目打量谷世表一眼,暗道:此子仪表不错,武功尚佳,配素仪倒也可以,放眼当世,并无几人的弟子够资格娶白家的闺女,这门亲事也算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

心念一决,顿时微徽一笑,道:“世表贤侄人中龙凤,少年英雄,可惜君仪那丫头无福,唉!”沉声一叹,倏然住口。

无量神君一听白啸天夸赞自己的弟子,知道船可入港,不禁拂髯一笑,道:“白老弟,素仪这孩子许配何家了?”

白啸天轻轻一叹,道:“她一向随侍在她母亲身畔,兄弟忙于帮务,何曾想到她们的婚事?”

无量神君大喜,道:“既然如此,小兄倒想高攀一下,与老弟结个秦晋之好,就只怕世表愚劣,难当老弟的法眼。”

白啸天改颜一笑,道:“至交好友,何必客气,只怕小女蒲柳之姿,难与世表贤侄匹配。”

无量神君哈哈大笑,喝道:“世表,快向岳父大人叩头。”

谷世表大吃一惊,道:“师父……”

无量神君面泛怒容,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急道:“蠢才!这丫头胜过白君仪十倍,娶她为妻,神旗帮就是妆查,白老儿早晚退位,武林便是你的天下。”

谷世表先是一惊,随即一怔,终于大喜,匆匆离座,走到白啸夭面前,便行拜跪大礼。

忽听白素仪哭道:“爹!”

白啸天心神一震,惊怒道:“怎么?”

白素仪泪珠泉涌,道:“女儿早已许过宏愿,终身陪恃母亲,决不字人……”

白啸天勃然大怒,喝道:“混账!为父的……”

无量神君目光如炬,一瞧白素仪的神色,顿知她言出衷诚,并无虚假,只怕将话说僵,反而难以转还,急忙岔口笑道:“老弟息怒,这孩子也是一片愚忱,孝心可感,未便深责。”

语音微顿,改以传声暗语道:“少年心性,执拗不过一时,咱们先让他们多多接近,自生情谊,建酪大会之后,愚兄再亲率劣徒梵净山一行,只要红玫弟妹承诺这桩婚事,天下定矣。”

白啸天沉沉浩叹一声,想起自己夫妻反目,天各一方,次女君仪由自己一手养大,偏又遭天之嫉,骤尔夭折,对于这个久离膝下、性情却又极端敦厚的长女,实在不忍严责。

沉吟半晌,朝呆在自己面前,脸上胀得通红的谷世表将手一招,蔼然说道:“今日天下英雄毕集,正是男子汉大展身手的良机,贤侄坐到老朽身侧来,婚姻之事,改日再议。”

谷世表躬身长揖道:“多谢叔父眷爱。”走上前去,挨着白素仪坐下。

忽然间,四个劲装少年,抬着一顶黑绒软轿,进入了谷内。

这四名少年,容貌清秀,年纪都只十五六岁,举步之间,如行云流水,脚下微尘不惊,入得谷内,软轿直趋法坛之下。

通天教一名执事弟子上前问道:“来者何方英雄?”

那四名劲装少年放下软轿,当前一人朗声喝道:“西域向东来。”

这五个字仿佛晴天霹雳,使子午谷内上千的人,同时一震。刹那间,全谷一片死寂,不闻半丝声息。

通天教主、白啸天、任玄、无量神君,各方为首之人,同是罢然一惊,纷纷离座而起。

“一剑盖中原”向东来,这昙花一现,但却传诵江湖一二十年的传奇人物,在这建酯大典即将开始的前一瞬,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但见一名劲装少年跨步上前,高高掀起软轿的重帘,另外二人走上前去,由轿中推出一辆轮椅,轮椅之上,端坐一人,身着白色宽袍,足登厚底皂靴,高腰白袜,杏黄丝绦,一副汉装打扮,不带半点胡人气息。

那人白发披肩,银髯过腹,照理来讲,该是老毫这人,但是面色晶莹,恍若美玉,双目澄澈,炯炯有神,满脸找不出一丝皱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

通天教主距离最近,凝目望去,除了多出一副白须白发之外,面貌神情一如当年,正是那曾以小小一柄金剑,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的奇人。一时之间,心头狂跳,说不出是惊是惧,是忧是喜。

转眼间,凉棚之内,走出了白啸天、无量神君、任玄,通天教主一见,急忙迈步走了过去。

“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端座椅中,双手放置膝上,捧着一个半尺见方,金光闪耀的小箱,这时目光一转,朝走近身前的四人,扫视一眼,纵声道:“周一狂何在?”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向施主临去秋波,留下一柄金剑,周一狂为了那一柄小剑,堕入阿鼻地狱了。”

只听谷口一人道:“臭杂毛,胆敢咒骂老夫!”笃笃几声,场中多出一人。

众人转眼望去,见周一狂仅剩的一条左臂,扶着一根高约五尺的铁杖,身悬半空,纹风不动,眉飞色舞,趾高气扬,全不似一个四肢已失其三,连连遭受挫折之入,对他那股豪气,谁都暗暗心折。

向东来微微一笑,扬声问道:“周一狂,我那兵刃可在你的手内?”

周一狂笑道:“这个么,可向任玄老儿索取。”双眉一轩,斜脱任玄一眼。

向东来转眼一望任玄道:“我那金剑难道在你手内?”

任玄暗暗忖道:想当年,咱们曾将向东来的周身软筋割断,看他以轮椅代步,明明是残废之身,但他四肢全废,还有什么能耐,重莅中原,所仗的又是什么?

心念电转,不禁冷冷一哼,道:“金剑在任某手内,你待怎样?”

周一狂大声叫道:“好哇!任老儿!你对外扬言,金剑已被人盗走,原来是故放烟幕,骗人之辞。”

任玄冷冰冰一笑,道:“是又怎样?”

要知为了那柄金剑,任玄的独子被人谋害,事到如今,犹未找出凶手,他老来伤子,哀痛欲绝,那金剑实已被盗,如此言语,不过气愤之词而已。

可是,那金剑之秘,乃是武林中的一大哑谜,金剑的落处人人关心。个个注目,本来是满天疑云之事,任玄如此一讲,情势顿时一变。

白啸天双目之内精芒一闪,道:“任兄,金剑既然尚在你的手内,何不当众取出,趁着这位向朋友在此地请他解开金剑之谜,省得江湖道上,再起无谓的纷争。”

周一狂叫道:“对啊!若不解开金剑之秘,老夫是死不瞑目了。”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向施主,你万里迢迢赶来此地,是否要与中原豪杰,再度一决雌雄?”

向东来转脸朝法坛正中那北俱英雄的灵位一望,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曾听人说道,中原的豪杰已在北滨会上死绝,此番东来,并无与中原武林争胜之意……”言外之意,眼前这五大高手,都不在中原豪杰之列。

通天教主等闻言,五人脸上齐是一红,当年向东来大闹中原,结果是败在这五人的联手围攻之下,而且五人还使了诡计,因之此时听他出言讥讽,都感到难以为情。

无量神君恼羞成怒,阴沉沉地截口道:“中原的豪杰虽已死尽,庸碌之辈倒还剩余不少,老夫一人先向你领教领教。”挥手一掌,遥遥拍击过去。

一阵狂殴应手而起,划空呼啸,连两旁凉棚内的人也被震得耳膜齐鸣,嗡嗡作响。

无量神君掌力如此雄浑,固足惊人,但盛名之下无虚士,众人虽惊不奇,想那向东来明明是个手足俱废之人,不知他如何抵挡。

只听一阵暴喝,恃立在轮椅两旁的四个劲装少年,倏一挥手,一片银光似黑夜寒电,一闪而没,无量神君那狂猛无伦掌力,顿时一分而二,打从轮椅两侧卷过,沙飞石走,威势惊人!

无量神君的目光何等犀利,就在那银光一闪的刹那,业已看出四个少年每人手中执着一柄银色小剑,那银色小剑长约五寸,大小不同之处,就是颜色不同,光芒有异、

那四个劲装少年挡过一招,重又垂手而立,手中的小剑已隐失不见,神色之间,若无其事,一时之间,倒将几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魔头镇住。

通天教主机警善变,微微一愣,顿时哈哈笑道:“恭喜恭喜,向施主的神奇绝艺已有传人,武林朋友又可大开眼界了。”

向东来将头一摇,含笑说道:“凭他们这点微未之技,与中原高手争长论短,那还差得太远。”

无量神君冷然道:“你既敢东来,总是有恃无恐,凭仗什么,何妨抖露出来。”

向东来不怒反笑,道:“不才已是瘫痪之人,雄心壮志,早已消磨殆尽,此番东来,不过了结几桩琐事,争强斗狠,再也休提。”

无量神君先是一怔,继而想道:这几个小儿虽不足虑,看那样子,却也不易打发,胜之不武,莫要糟蹋了老夫的盛名。

心念一转,立即就着台阶退下,默然不语。

只听通天教主道:“向施主既无争强斗狠之心,即是敝教的嘉宾,但不知要了结什么琐事,若有相需之事,贫道定然效力。”

向东来淡淡一笑,扬声道:“第一,不才要解开金剑的秘密,以免旷世绝艺,随同我这残废之人长埋地下……”

通天教主大声道:“仁侠居心,天下同钦,向施主的第二桩事呢?”

向东来缓缓说道:“不才手中这个箱匣,内中藏着一件价值连城、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要寻一位有缘之人,举以相赠。”

他愈说愈奇,直将满谷之人引得心跳耳热,按捺不住,既想早一点揭开金剑之谜,又想瞧一瞧那箱中之物。

但听任玄冷嗤一声,道:“一柄金剑、已是奇而不巧,我就不信,尚有更为奇巧的至宝。”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要人有福消受罢了。”

周一狂道:“向东来,咱们对你说不上好啊!如此至宝,于嘛眼巴巴送人?”

向东来道:“你怎知我赠送给谁,说不定我将他送给故交好友,藉以报答昔日的恩情。”

此言一出,不由得众人不信,霎时间,一道道锐利如箭的目光,齐向他手中那金色箱匣投去,似欲穿透到箱匣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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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建醒大会

华天虹暗暗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暴厉,强而矫,柔非卑弱——冥思中,铁剑信手一挥,唰的一响。

白啸天颔首笑道:“正是,你这铁剑上如果没有声响,那就威力十倍,连老夫也难以抵挡了。”

华天虹双目一睁,电射白啸天一眼,铁剑刷刷地一挥,随即又是一挥。

他暗暗控制真力,挥动铁剑,真力愈欲,铁剑破空之声愈小,突然猛地一剑砍向地面,火星飞溅,石屑四迸,坚硬的山石被砍出一个径尺方圆的陷坑。顿了一顿,忽又一剑砍下,这一剑的力道已小得不能再小,但听一声轻响,铁剑刺人石地,山石裂成一缝,但却深达两尺。

白啸天含笑而望,瞧得津津有味,忽然发觉华天虹目射奇光,双颊红啧啧的,想是,心中十分激亦不禁大惊,忖道:我可不能弄巧成继,自己挖坑、埋葬自己!

心念一顿,顿时大声喝道:“柔非眸弱,谦而退,谦退而已!”一掠而上,挥掌击去。

华天虹心神一震,“刷”的一剑反劈过去。

白啸天厉声道:“这一剑用力大猛!”说声中,双手疾若电掣,霎时连攻了三招。

华天虹明知身在险境,心神不能旁骛,无奈那剑经补遗,上的几句话大有道理,那每一个字就是一根针,针针见血,说的恰是自己这套剑法中的毛病,他忍不住要去琢磨其中的道理,极欲弥补自己剑法中的缺陷。

但听白啸天冷冷一喝,右手一掌,回环攻袭,凌厉之极。华天虹迭连后退,一招“四顾苍茫”,反覆使用,左扫一虬右扫一剑,直削掉敌人的手掌。但那铁剑的破空声响轻一声,重一声,极不调和,剑上的威力也是时增时减,毫无要领,使得白啸夭蹈隙而攻,长驱直入,一招一式,无不得心应手,十分功力,使到了十二分以上。

饶是如此,白啸天也暗暗心惊,就这一阵纠缠,华天虹似乎就已摸到了一点门径,铁剑招式时有面目全非,但却别有一种威力的势态。

杀女之仇似火,忌才之心如油,火上浇油,烧得白啸天热血沸腾,恶性大积,恨不得一掌就将华天虹击毙。无奈华天虹秉赋太厚,根基大固,他的一身武功,全是由拼斗中练出来,纵然是在半昏迷状态中,他也能够凭着潜在的本能,与敌人搏斗个半日。

这是一场怵目惊心惨烈无比的恶斗,不知不觉,红日偏酋,晚雾流照,东方天际,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冰轮。在这群山罗列,峰峦叠翠,云海苍茫,雾光四射之中,日月并出,遥遥相对,蔚为一片奇景。

由此刻起,那暗潮汹涌、风雨飘摇的江湖,也掀起了一阵滔天的巨浪,这一阵浪潮波澜壮阔,惊天动地,整个的宇宙洪荒,恍惚都要被这一阵浪潮所淹没。

不知有多少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豪雄,将被这一阵浪潮卷走。

这一阵浪潮消退之后,大地将是另一个世界。

此时,只听白啸天嘿嘿狞笑,华天虹嘶声怒吼,一团掌敝,一道乌光,翻翻滚滚,扑击不歇。

蓦地,白啸天厉声道:“华天虹,这里是接云峰,明日是中元节,你记住了。”

华天虹嘶声叫道:“我必杀你!”

白啸天放声狂笑,笑声中,双手陡施绝招,忽击忽拿,连连攻击,迫得华天虹铁剑狂挥,一连退后十六八步。

忽听华天虹厉声叫道:“强而矫!”不顾敌掌,猛然劈出一剑!

这一剑出时毫无声息,到得半途,忽又如裂帛一般地锐啸,去势上偏,直向侧方砍去。

白啸天欣喜如狂,挥掌喝道:“君儿等着你,去吧!”

言犹未了,已“砰”然一掌击在华天虹背上,只见华天虹咆哮一声,口中鲜血狂喷,直向峰下栽去,展眼之间,连同铁剑一并消失在峰腰的云海之内。

峰上寂静下来,白啸天目光散乱,面色如上,那伟岸的身躯耸立在悬崖边缘,随风遥晃,仿佛一株枯秃的树木。

一忽,暮色四合,山峦之下一片昏黯,天空却万里无云,一碧如洗,那=轮明月高悬之际,格外显得皎洁。

倏地,当空闪出一粒星光,那星光越来越亮,皎洁的明月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一阵夜风吹来,白啸天打了一个寒噤,混身颤抖了一阵,抬起衣袖,一抹脸上的汗渍。

忽听他喃喃自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大势已定,我又怕什么?”身形一转,循来路跃下峰去。

此时;华夫人仍旧坐在那半山之上,整整一日,她竟然未曾移动半步。

慈云大师、苍髯客、秦白川、苗岭三仙,除华天虹外,所有的全部都坐在一旁,一个不少,不过,只有华夫人一人神情严肃,未带忧色,其他的人,个个愁容满面,人人心焦如焚。

另外,石梁对岸,密麻麻一片,人数盈千,马匹盈千,这上千人全是执戈在手,拔刀出鞘,一眼望去,遍野寒光,令人目为之眩,然而寂静如死,除了不时有战马嘶呜之声外,、再无旁的气息了。

原来神旗帮全军临涧布阵,守在石梁对岸,与华夫人等隔涧相望,双方对峙竟日,但却未曾交兵。

此外,山北是风云会的大军,山南有通天教的道人,帮、会、教已联上了手,准备合力对付侠义道的人,已是显然可见的事。

时光悄然而逝,大地显得风平浪静,异样的沉寂,直到子夜,神旗帮的阵营之内,突然响起一阵号炮,天空闪出一朵极大的旗花。

随后,山的北面,传来了一阵鸣呜咽咽,充满了凄凉悲壮之气的胡饬之声,缀绕耳际,动人心魄。

紫薇仙子目光一抬,道:“夫人,这是干什么?”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启程啊!西天目离这里不近哩!”环顾大众一眼,笑道:“咱们也该准备动身了。”

忽听赵三姑怒声叫道:“星儿呢?”

华夫人笑容一敛,道:“他若无恙,自会前往西天目,如果遭了不幸,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赵三姑气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道:“你狠!你狠!我看你死在何人手中?我看你死得如何从容?”

慈云大师叹息一声,戚然道:“赵老大,事已至此,何必再生闲气?”

忽听对涧马蹄声响,神旗帮的人果然开始启程了。

赵三姑心气难平,恨声道:“你若制止他下涧,他怎会离开我们?你着不独持异议,大伙早已突围,又何至于……”她越讲越气,讲了一半,忽然结口讲不出来了。

兰花仙子忽然幽幽地道:“都怪我们不好,要不是伤了白君仪的性命,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

华夫人含笑道:“姑娘何必自责,寿夭有定,谁能保持得长命百岁?何况正邪不两立,咱们如今活着,谁知明日夜间在不在人世?”

赵三姑怒声道:“守到建醋大会,总可以拣肥而噬,杀几个贼子,捞回来本钱。”

华夫人笑道:“所以我反对突围,不愿在混战中死得不明不白。”

赵三姑截口怒道,“我说的是星儿!”

华夫人道:“你怎知星儿必死,焉知他死得不值?”长身而起,笑道:“咱们也动身吧!反正是一战,早点到场也好。”

众人俱已不耐,闻言之下,立时起身启程。

神旗帮的人去势如风,这片刻工夫,已走得一个不剩,苗岭三仙当先开路,扫去石梁上的重重剧毒,众人登上对涧,去赴那死亡约会。

通天教在西天目做建酪道场,超度一切亡灵与孤魂野鬼,法坛设在子午谷内,由通天教主天乙子亲自主持法事,数百名弟子执事,别开生面,亘古未有。

从七月十五的晨间开始,子午谷内烛火辉煌,香烟绩绕,法器长呜,经声不断。那依山而筑、上下三层的法坛上。供着大小不一、难以数计的灵牌,正中央的一块灵牌特高特大,大得人在谷口,就可一眼望见。

这灵牌宽约两尺、高达一丈,外表棱着黄绩,黄绩上写着斗大的十个字,那是“北俱会阵亡英雄之神位”。神位下堆满了香花果物,通天教主头戴天师冠身穿蜂红绣金八卦道袍,外披一件杏黄法蹩,手执法器,正在这灵位之下作法,众弟子齐诵经文,热闹已极。

此外,沿着两旁山壁,修盖了连串约凉棚,棚内桌椅板凳,炉灶茶水,一应俱全,埋锅造饭,饮食恿息,无所不便、设想得极为周到。

其次,这子午谷是一座布袋形的死谷,只有谷口一条出路,由于地处山阴,午时不见日光,子夜常闻鬼哭,因而得了“子午谷”之名。

约墓未牌时分,风云会的人首先进入谷内,任玄一瞧谷中的形势,见两边的凉棚共分四段,通天教自己占用着左边法坛的一段,于是选择了左边近谷的一段,虽有八九十人进入棚内,倒显得为数大少,冷清得很。

一忽,神旗帮的大军浩浩荡荡,开入谷内,古据了右边近谷口的大半截凉棚,白啸天治帮如将兵,盈千属下,只有近五百名的精锐进入谷内,另外一半驻扎在外,有的警戒谷口,有的远出放哨,不到半个时辰,子午谷四面的各处山头上,都出现了神旗帮的明桩。

未未申初,华夫人一行快到谷口,山道之上,突然转出十一二人,那身着葛衫、手摇蒲扇的逍遥仙朱侗走在最前,老远处就洪声大笑,连连拱手。

华夫人急步迎上,一眼望去,几乎全是旧日的好友,急忙一一寒暄,各人都是情感激荡,炫然欲位。

那逍遥仙朱侗热泪盈眶,道:“凡是活在世上的,大概都到齐了,话题太多,咱们还是进到谷中,再慢慢叙阔吧!”

华夫人强笑道:“朱大哥形貌已变,若非早已听人说起,我还无法认出,另外尚有两位,我却想不起是谁?”

逍遥仙朱侗一指身后那形态猥琐、容貌丑陋之人,道:“这一位就是黄山霍大侠,他是练功太急,走火坐僵,弄成这副样子。”

华夫人惊道:“翟兄,我记得你……”

那黄山霍天洽淡淡一笑,道:“我身中六剑,胸口挨一掌,倒卧在血泊中,又被两具尸体盖在底下,连我自己也以为死了,谁知二口气不断,过了两天,自己又活转来了。”

华夫人浩叹一声,道:“霍兄不死,总是哪个魔头该当归位之故。”目光一转,朝一位年若四旬的僧人望去。

那和尚双手合什,含笑道:“昔日的狄剑飞,今日的一心和尚。”

华夫人惑然道:“剑飞兄?你又何以返老还童,越修越年轻,越变越秀气了?”

那一心和尚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中的酸辛,一言难尽。我是被迫出家,自取法号一心,也就是一心报仇,一心雪恨,只待此心一了,我既不见祖宗,也不归我佛,还是得入地狱,万劫不复。”

华夫人暗暗忖道:虽是各人都有伤心事,狄剑飞的伤心之处,似乎又深得多了。

逍遥仙朱侗突然发觉华天虹不在,不禁眉头一皱,道:“华夫人,令郎在何处?”

华夫人脸色一黯,道:“神旗帮死了白啸天的女儿白君仪,犬子跃下深涧探视,结果人尸俱失,生死不明……”

此言一出,逍遥仙朱侗等十二个人脸上全都变了颜色,那黄山霍天浩冲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华夫人叹道:“十三的子夜,前后两三日了。”

那一心和尚插口道:“当时夫人不在场?”

这几人追着询问,情急之意流露无遗,迫得华夫人连声叹息,道:“当时我在场,因那百丈深涧上下壁立,只有他一人的轻功可以勉强跃下,其后神旗帮的人马闻讯赶到,白啸天利用长索下涧,我恐防星儿有失,急由山左觅路下涧,但是晚了一段时间,涧下已空无一人,连白啸天也失踪了。”

黄山霍天浩双眉一皱,颇含责备之意,道:“血肉之躯,难道会化为乌有?那涧下总有道路可循,以夫人的身手,也该追赶得上。”

忽听赵三姑冷冷一哼,道:“人家豪气凌云,个把儿子算得什么,爱追不追,谁能管得着。”

华夫人沉声一叹,道:“非是我有心托大,实因当时双方对峙,有即时火并之势,想那白啸天不过一人,纵然追上了星儿,也难以伤他的性命。”

一心和尚惑然道:“白啸天难以伤得星儿的性命?”

华夫人微微点首,道:“星儿身手也不弱,他若有心逃遁,白啸天绝对奈何他不了的。”

那黄山翟天浩颇为不悦,道:“少年气盛,他若不肯逃遁,岂不是白白送一条性命?”

华夫人道:“北俱会上,咱们这批人若不逃遁,谁也无法活到今日,星儿虽然年少,我也教了他十多年的养气功夫,他若仍然不知进退,不识大体,那他也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们纵能保他今日不死,也保不了他的来日。”

她对人生的见解,超出了常人的范围。那种思想,非一般人所能接受,翟天浩等有的基于道义,有的基于情感,有的由于见面,有的由于耳闻,每一个人对华天虹都有一种深挚的情感和爱意,听了华夫人的话,全都不以为然,心中惧都不满。

这批人全是肝胆相照的侠士,心头不悦,立即表露在脸上的,瞧那样子,大有众口交责之势。

慈云大师倏地低诵一声佛号,叹道:“此事诚属。可虑,其实亲生骨肉,谁不痛惜?夫人的心情已够沉重,列位还是忍耐一点吧!”

华夫人强颜一笑,欠身一礼,道:“事已至此,忧愁无益,咱们还是进子午谷,了结江湖大事吧!”

众人默默无言,顿了一瞬,终于随同华夫人朝谷中走去。

一个腰悬宝剑的青衫男子忽然闪上一步,冷冷说:“大嫂,在什么地点,小弟想去瞧瞧。”华夫人转面一望,见是自己丈夫的拜弟司马长青,沉吟一瞬,道:“来回四百里,徒劳往返,不如留着气力杀敌。”

司马长青板着面孔,道,“白啸天进入谷内,星儿或未出事,早该到了此处。”

华夫人突然脸色一沉,道:“你还打算生出子午谷么?”

司马长青冷冷说道:“小弟一生不会逃遁两次。”

华夫人双目之内棱芒一闪,道:“那还讲什么,你找回星儿,他也未必能生出子午谷,既然到处有死,你找他又有河用?”

司马长青与华元肴是八拜之交,也是平辈之中,唯一年纪小于华夫人的。他性子激烈,脾气冲动,临敌交手,动辄亡命、因为天生的手狠,又不知顾惜性命,加上一身上乘绝艺,以致连几个大魔头,都不愿与他动手,由于几次大战重伤未死,得了个“九命剑客”的外号,在当年的江湖中,是黑道中最为头痛的人物,也是因为他那一发不可收拾的个性,华夫人本着长嫂如母之道,对他甚为严厉。

说话中,众人已走进谷内,司马长青心有不服,正欲讲话,忽然望见耸立在对面法坛上的那块巨大灵牌,不禁脸色剧变,心血狂涌上来。

刹那间,群侠都见到了,脸上的颜色都是一变!

只听秦白川切齿道:“狗贼子,好一个建酪大会,原来为的还是超度北俱大会丧生的亡灵。”

言犹未了,通天教主已率领门下弟子,由法坛之下列队迎来。

华夫人见司马长青手按剑柄,跃跃欲动,顿时电扫各人一眼,沉声问道:“哪一位出面答话?”

逍遥仙朱侗急道:“大敌当前,夫人不可自乱阵脚。”

一心和尚接口道:“贫道甘受调遣,绝无异言。”移脚退后一步。

慈云大师一见,急忙跟着后退,黄山翟天浩身形一动,悄然移后了三尺。

司马长青恨不得立时给天乙子一剑,但见与华夫人走在并排的人已退下,只得快快的退后一步,两道杀机闪闪的目光,兀自盯在那通天教主身上。

只见通天教主急行数步,稽首行礼,朗声道:“夫人与众位大侠宠降,通天教幸甚!武林同道幸甚!天下亡魂幸甚!”

此时,子午谷内一片沉静,响了一日的法器,倏然停顿下来,人人缄默,只有天乙子洪亮的语声,绦绕在众人耳畔。

华夫人眼神如电,闪出一阵峻厉的光芒,那原来严肃的神情中,泛起一股凛凛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只见她欠身一礼,字字挫铬,缓缓说道:“建酪大会泽及亡灵,文氏等吞属武林一派,敢不共襄盛举。”微微一顿,目光一抬,电扫法坛上的灵位一眼,接道:“拙夫与众亲以命丧北俱会上,承蒙教主建酪超度,文氏等先行拜谢。”

通天教主肃然道:“通天教为天设教,追荐亡魂,早升天界,职属本分,何敢言谢?”

华夫人威仪迫人,堂堂通天教主,与她周旋,也暗感到自惭形秽,局促不安,寒暄一过,立时行礼肃容,陪同华夫人等走近法坛,进入右侧的凉棚之内。

华夫人步入座中,朝那通天教主道:“建酪大典何时开始?尚请教主示下。——

通天教主道:“亥时正,大典开始,子牌正,鬼门开关,北俱英雄皆是天地精英,列为首奠。”

华夫人点了点头,道:“典礼在即,教主定然忙碌,此时不敢打扰,但请到时知会一声,容文氏等奠祭亲友,则感激不尽。”

通天教主道:“理当如此。”行礼退去。

须臾,法器重鸣,经声再起,凉棚之内,也响起人语之声。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前所未见的盛会。眼看山雨欲来,一场大屠杀就要开始,但在此时,却丝毫没有冲突磨擦的现象,嗅不到半丝杀气。

神旗帮、风云会、通天教以及正派群侠,各处一隅,虽无交往,却相安无事,甚至连带有恶意的目光也隐蔽起来了,唯一有的是一片冷漠,以及相互间隐藏不住的猜忌。

时光飞逝,不觉已是日落黄昏、宿鸟归林的时候,忽然间,子午谷外,飘进来一阵啡淋鬼哭之声,东起西伏,飘浮不定。听那声音,竟似有盈千上万的屈死冤魂群集在谷外号哭!

这琳淋鬼哭之声一起,顿时将法器声响和念经之声淹盖下去,两旁凉棚内嘈杂的语声也倏然沉静下来。

这子午谷内长馏如林,紊帷白烛,纸人纸马,加上难以数计的灵位,此时又闻众鬼嚎哭之声,一时间,烛火黯然,阴风惨惨,鬼气森森,迫得入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倏地,一阵阴风刮来,耸立四周的招魂瘤凌空招展,寒然发出一阵瑟瑟的呼啸!

那紫薇仙子最怕鬼,直吓得心惊肉跳,猛打一个寒唆,忍不住抓着华夫人的手臂,颤声道:“夫人,鬼门关不是子时才开么?”

华夫人见她已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发乌,急忙温言慰道:“这是通天教故弄玄虚,世间未必真的有鬼……”

紫薇仙子急道:“鬼是一定有的。”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坐到我身边来。”

忽听追遥仙朱侗道:“臆!怪事!连这批妖道也慌了手脚!”

华夫人扭头望去,只见对面凉棚内执事的天乙子一脸怒色,朝两名弟子吩咐了几句,两个道士急步奔向谷外,神色之间,甚为仓皇!

适才此时,神旗帮与风云会靠近谷口的人,突然发出一阵惊讶之声,纷纷离座而起,探首向谷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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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章一波三折

华天虹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遍身汗毛一竖,忖道:骨肉之情,人人一样,白啸天虽是一代聚雄,骤丧爱女,也不免哀毁逾恒。唉!今日一战,咱们两人大概总得死一个了。

心念一转,故意冷冰冰说道:“堂堂神旗帮主,何不爽快一点?”

白啸天笑声倏歇,一字一顿,阴沉沉说道:“如果老夫今日杀你不了,神旗帮就此解散,明日的建酪大会上,绝无白啸天其人。”

华天虹精神一振,斗志突然高昂,大声道:“好啊!只要华某一口气在,一定与你拼斗到底,决不先下此峰就是。”

白啸天杀性大起,嘿嘿一声冷笑,欺身上步,一掌兜胸击去。

华天虹傲然不让,身形凝立,纹风不动,玄铁重剑一挥,刷地反击过去。

白啸天霍然一惊,心中的震动,为生平所未有。

他手创神旗帮,半壁天下已入掌握,其胆识武功姑且不论,单是那知人之明与驾驭属下的本领,就非常人所及。他一见之下,就已看出华天虹秉赋极佳,日后必有大成,华天虹的武功能有盖过常人的进展,乃是他意料中的事,然而华天虹的武功进展得太快,奇突得令他想不出原因所在,心中禁不住震动。

要知华天虹随手一剑,表现的不是那雄浑绝伦的内力。也不是剑法招式之玄奥,而是那磅睛的威勇,浩然的气势。以及那理该经过数十年的勤修苦练与百战余生的经验,始能具有的火候。这种火候,乃是时间与磨练的结果,非任何药物和才智所能促成。

白啸天暗暗心惊,瞬眼之间,人已转至华天虹左侧,一掌攻击过去。

华天虹铁剑一沉,化解了这一掌,暗忖:君仪已死,不解之仇业已结定,白啸天雄视江湖,不可一世,亲生爱女之仇,焉有不报之理?但我问心无愧,虽然抱憾,也不能虚掷生命,去成全白啸天为女报仇的心愿。

心念电转,顿时大喝一声,刷刷两剑,以攻代守,抢制先机。

剑风锐啸,震动白啸天的耳膜,那凌厉的剑气迸出剑外,伤人于无形。

白啸天挥掌迎敌,心中暗暗盘算道:这小儿事事出入意表,看眼前这样子,他气候已成,为江湖最大一害,君仪儿已死,不管怎样,今日我得将这小子毙了,但明天就是建酸大会,我须避重就轻,尽量保存精力。

念头一转,倏地连攻三招,喝道:“住手!”

华天虹闪退一步,横剑当胸,冷然道:“阁下有何指教?”

白啸天容色木然,一无表情,道:“你可知道,昨夜我那不肖女前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华天虹将头一摇,满怀感伤地道:“造化弄人,我在后山练剑,未能与她晤面,我赶到时,她……”想起那日自已被人围攻,白君仪那忧急如焚、心痛欲绝的情形,不觉心头一酸,黯然住口。

但听白啸天冷冷一笑,道:“姓华的,老夫但白告诉你,一帮、一会、一教,已经暂弃私嫌,结成同盟,三派合力,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明日的建蘸大会,将你们这批假冒伪善、绝情寡义的东西一网打尽,杀得一个不剩!”

此事虽然早在群侠的意料之中,但由白啸天亲口道出,华天虹仍然不禁心神一震,脸色一变。

只听白啸天浩叹一声,接道:“谁知老夫那不肖女自取灭亡,她瞎了眼睛,误认你是重情尚义的男子汉,一片痴情,妄想将终身托靠于你。她窥知一点机密,眼看尔等覆亡在即,竟然甘冒不匙,苦苦哀求老夫,求老夫指点一条趋避之道,她在老夫面前跪了一日一夜。唉!千不该,万不该,老夫不该儿女情长,应允了她的求恳。”

说到此处,脸上的肌肉倏地一阵抽搐,仰望苍穹,痴立不语。这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恨事仿佛在他一人身上,强如他白啸天,也承受不起。

华天虹虎目之内,突然滚下两滴英雄泪来,暗道:想不到不知不觉间,我也欠了她偌大的人情。唉!恩怨情仇,冥冥中另有安排,我又岂能奈何?

忽听白啸天厉声道:“华天虹!你可知道老夫何以会一时心软,居然背叛盟友,反助敌人,应允那不肖女之请?”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觉迷大义,弃邪归正……”

白啸天截口怒喝道:“放屁!”

华天虹暗暗怔道:这白啸天陷溺已深。虽有我佛亲降,只怕也无法度他回头,想了一想,道:“君仪自幼在你膝下长大,你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亲情似海……”

白啸天越听越烦,将手一摆,截断他的话头,道:“你不要将人比己,你是孝子,你娘讲怎样,你就怎样,你不会件逆母亲,那不肖女却非孝女,老夫严禁她迷恋于你,她却偏偏违背父命,不顾羞耻自讨没趣,连老夫也遭天下人的耻笑!”

华天虹见白君仪离了人世,犹遭责骂,心中大力不忍,情不自禁地插口说道:“阁下也言重了,若非形格势禁,身不由己,在卜与令媛未必不能深交,甚至缔结鸳盟,女子痴情,何耻笑之有?”

白啸大冷笑一声,道:“这也休提,你那母亲无妇人之仁,你虽孝,她未必慈,老夫是何等样人?那不肖女虽是我一手养大,老夫也不能因她一己私情,置神旗帮十万属下的性命于死地。”

华天虹骇然道:“十万人?”

白啸天满面讥俏之色,道:“哼!你做梦也未曾想到吧!”

华大虹暗暗忖道:他必是连同眷口计算在内,不过,就算十口一家,神旗帮有一万属下,白啸天也算得唯才大略了。微一转念,道:“阁下行事,人所难测,到底是因何缘故,使你一时心软,应允君仪所请,我实在猜测不透。”“唉……”白啸天长长一声浩叹,道:“只因老夫想到自身夫妻反目,家庭拆散的恨憾,君仪儿幼失母爱,在一群草莽苹雄身边长大,老夫再也不忍娘看她为情所色憔悴而死,这才一时变计,容她去通风报信,指点尔等一举明路,谁知……”他语音微顿,双眼之内突然血丝密布,厉声接道:“谁知你们这批自命侠义道的人物,乃是一批不知好歹、不讲情义的东西,恩将仇报,反而伤了我那蠢女的性命,你——华天虹,你还有何脸面见天下英雄?你何不自求了断?为何还要老夫动手?”

华天虹脸色苍白,木然不语,顿了良久,始才缓缀说道:“此中的原委,我也不愿细讲。总之,我欠君仪的,我将来会报答的。”

白啸天喝道:“她死了!”

华天虹静静地道:“我也可以一死相酬,就是留待来生再报答,也未尝不可。”

白啸天阴沉沉说道:“来生之说,过于渺茫,依老夫看,你还是一死以谢君仪儿吧!”

华天虹微微一怔,黯然道:“那也要等大事了结之后。”

白啸天嘿嘿冷笑道:“你愿等,老夫不愿等!”欺身上步,欲然一掌击去。

华天虹铁剑一摆,封闭门户。白啸天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一瞧占了先机,顿时挥掌若电,连连进击,不容华天虹有丝毫缓手的余地。

展眼间,一片海涛般的掌陇,裹住华天虹盘旋不已。白啸天仿佛溶化在那一团汹涌凄湃的掌飚中,身影俱失,半点痕迹不见。华天虹挥舞铁剑,力拒白啸天的攻击,仅现出一片乌光在怒潮似的掌呛中挣儿刃吩乌光时隐时显,好似随时有被那掌飓淹没的样子。

只因白啸天的一席话,说动了华天虹的心肠,华天虹自感负疚;出剑不觉一软,先机一失,霎时陷于白啸天那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之内,虽竭力挣扎,始终找不出一丝喘息的余地,眼看再无还攻之力,紧守到底,终于难保性命。

白啸天一鼓作气,欲将华天虹立毙掌下,那知激攻了百余招,迫得华天虹险象环生,危机迭起,十余次险些丧命,却是依然未达目的。

这一场搏斗,石破天惊,触目心悸,武林之内,罕闻罕睹!

白啸天愈打愈骇,他实未想到,武林之中,还有人能够陷身在他这“正反五行旋风断魂掌”中,力拒百余招不败。他曾经细数天下英雄,武功高强如周一狂者,只要误陷于他这一套从未公诸武林掌法漩涡中,也无法支持过百招不败。谁知初度施展出来,就遇上华天虹这样一个劲敌,居然抵挡了一百余招,兀自不倒。

他忍不住暗暗叫道:“君儿,是你无福,也是咱们白家无福,如果这小子与你一双两好,为父的得此传人,则五湖四海,黑白两道,全天下的武林人物,岂不尽归神旗帮统辖了。”

心头激动,出手愈为凌厉,那“正反旋风断魂掌”的威力,越发有惊天动地之势。

华天虹竭尽全力,以求自保,他连转个念头也办不到,他只能见招拆招,见式破式,随着白啸天打下去,白啸天不歇手,他就只能如此守下去,即使不败,也无余力去寻求制胜之机。片刻工夫,白啸天又攻了四五十招,眼看华天虹剑上的功力仍未衰退,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如此打下去,三五百招内,未必能伤这小子,若让他摸熟了我这掌法的门路,只怕还有出人意料的演变……

只因明日就是建酪大会,那是纷乱的江湖最后决战、判定雌雄的时候,事关神旗帮今后的存亡兴衰,白啸天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到来。在这大战前夕,他实不愿多耗精力,自伤元气,影响明日的大事,何况,杀了华天虹还得准备华夫人为子报仇,那也是须得全力以赴,才能渡过一重难关。

心念一转,顿时决定改弦易辙,凭自己毕生的武学造诣,另采取胜之道。

只听他冷冷一哼,掌势突变,左手横挥,掌袭华天虹腰际,右手握拳猛击,直捣华天虹胸口!

这变化出敌不料,奇突之极,华天虹凛然一惊,间不容发中,铁剑急使一招“抱元守一”,身形猛地一个旋转。

这竖剑当胸,旋身拒敌,乃是华天虹十六剑法中的第一招,居八卦太极之势,圆通浑淬,隐蕴神鬼莫测之机。

白啸天拳掌同出,眼看中敌,倏觉乌光一闪,双腕将要撞到对方剑上,心中对华元肾所创的这套剑法,和华天虹剑上的功力火候,也不禁由衷地佩服。

但他先机在握,招式一变,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势,疾点华天虹“期门”穴,右手暗藏力主,一掌拍击过去!

华天虹无暇思索,铁剑一振,一招“鹤嗅青冥”,反削白啸天的左臂,一招“困兽之斗”迎击过去。

岂料白啸天左手指戳是虚,右手掌击是实,而这一招掌法,乃是他与寒潭臾周一狂十年苦斗中创出,一掌击去,周一狂势必用这一式“困兽之斗”迎来,华天虹学了周一狂的掌法,激斗之下,遇上了这一掌,也不得不顺乎自然的一掌迎去。双掌一接,“啪”的一声清响,两人的身子一震,招法同时一顿。

但听白啸天哈哈狂笑一声,长臂一探,霍然一掌击去。

两人硬接一掌,同在后力未继之际,白啸天这追踪一击,实是大出武学常规,谁也料想不到。

华天虹大吃一惊,见势不佳,心中闪电般的作了一个决断,一提丹田真气,混身功力凝聚肩头,身躯同时一侧。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白啸天一掌击去,忽见华天虹一侧身子,来不及变招换式,“啪”的一掌击在华天虹肩头,打得他直摔两丈开外。

白啸天一掌击实,觉出落掌处有反震之力,弹开自己的手掌,不禁暗暗一惊,想到自己这超越武学常规的一掌,力道本来只能用足十之二三,华天虹既然有备,所伤必是甚轻,当下疾掠过去,准备趁胜追击,再施辣手。

但见华天虹横剑而立:目光如电,冷冷盯着白啸天的来势,蓄势待敌,神威凛凛,一副气吞河岳、周旋到底的样子。

白啸天睹状,心头顿时一冷,顿住身形,暗道:老夫须得冷静,轻举妄动,杀不掉这个小子!

但听华天虹冷冷说道:“阁下威风了一阵,可惜目的未达,如今轮到在下了。”

白啸天冷笑道:“凭你这点本领,还制不了老夫的死命。”

华天虹怒哼一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下也得尽力试试。”欺身上步,挥剑劈去。

白啸天双眉一耸,刚刚将这一剑拆解,华天虹冷笑连声,铁剑刷刷刷响成一串,势如长江大河的攻势,业已源源袭至。

他这铁剑一展开攻势,慈云大师,与苍髯客联手,也感到压力奇重,难以力敌,百余招内,无法扳平劣势,白啸天独力抵敌,更显得形势险恶,处境艰困。

斗得性发,华天虹连声大喝,铁剑啸风震耳,剑气四进,锐不可当。白啸天使尽奇招怪着,竟是无法阻遏他这一轮猛攻,再难抢回主动,但他虽处劣势,华天虹要想将他击败,也是谈何容易。

激战中,白啸天暗暗寻思道:时日短暂,这小子怎能一跃而成一流高手,与老夫抗衡,居然游刃有余。

突然大喝道:“住手!”

华天虹看看无法取胜,听他叫停,只得暗暗一叹,收剑跃退一步。

白啸天仰首一望日色,冷然道:“天已届午,你那‘丹火毒莲,若已发作,可以歇息一阵,再与老夫交手。”

华天虹闻言一惊,想不到一阵恶斗,已经打了半日,暗道:我只身下涧,娘岂放心得下?白啸天既能寻到此地,娘又何以不能?此中必有缘故的。

白啸天见他面有忧色,正中下怀,冷笑道:“你不必愁眉苦脸,老夫容你歇息一阵再打,反正也不会有你的援手到来,老夫总叫你死而无怨,瞑目九泉。”

华天虹闻言,心头愈急,决定速战隼决,早作了断,以求脱身,于是铁剑一摆,道:“本人体内没有什么莲毒,阁下不必假慈悲,你要不动手,恕我失陪了。”

白啸天眉端一耸,道:“如此讲来,你体内的潜毒已消解了?”。

华天虹冷冷道:“阁下失望吧?”

白啸天嘿嘿一阵诡笑,道,“当日老夫抬举你,找你议婚,自愿将女儿许配予你,你推说身有潜毒,不能娶妻生子,如今潜毒已解,想是防我那丫头纠缠,这才施展辣手,杀害我那……”

华天虹气得浑身发抖,想起白君仪那一往情深,不禁潸然泪下,恨声道:“白啸天,亲生女儿,她人已故世,你何苦再作贱她?”

白啸天狞声道:“你也有不忍之心?老夫还道你真是铁石心肠哩!”

华天虹怒道:“你讲这些无用之言,到底是何用意?”

白啸天面上掠过一丝残忍的诡笑,暗道:老夫要使你心神大乱,斗志全消,临死之前也疯狂一阵。

目光一闪,瞥到那已毁在自己掌力下的“埋剑家”,忽然计上心来,哈哈一笑,道:“华天虹,你可知道,你是何人门下?”

华天虹虽然聪明颖悟,怎敌白啸天神好巨憨,闻言之下,不禁冷然一晒,道:“谁不知华某是家传的武学?多此一问。”

白啸天夷然道:“数典忘宗,果是绝情寡义之人。”

华天虹心头灵光一闪,脱口道:“你说吧,华某该是何人的门下?”

白啸天道:“剑圣虞高。”

华天虹扭头一望那埋剑家,忖道:那位前辈一生行善不辍,剑法举世无敌,实也当得“剑圣”二字,可惜我仅只得到传宗兵器,未曾获得那部《剑经》。

想到那篇《剑经补遗》毁在白啸天掌下,不世宝典,已成绝响,不禁将白啸天恨入骨髓,切齿道:“我本无杀你之心,是你提起此事,我若不取你的性命,难消心头之恨!”振腕抡剑,欺身袭去。

但见白啸天双手拂髯,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之内,似有满腹得意,压抑不住。

华天虹究竟秉赋有豪侠天性,见他无还手之意,只得撤口剑招,恨声道:“白啸天,你脑后见腮,笑声如鬼位,令我想起一人。”

白啸天双眉一扬,含笑道:“谁?”

华天虹冷冷道:“曹操。”

白啸天呵呵大笑,拱手谦逊道:“如此恭维,白啸天愧不敢当。”

要知在华天虹的心目中,那曹操乃是大好大恶之人,但在白啸天看来,曹操却是空前绝后的英雄,那正是他最为倾慕的偶像。华天虹存心骂他,他却当真的高兴非凡,一本正经地谦逊起来。

只见白啸天神色一整,颇有不屑之意,诵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暴厉,强而矫,柔非卑弱——”念到此处,倏然顿住。

华天虹倾耳静听,等了良久,见他尚不开口,不禁大为恼怒,势又不能出言相求,请他继续念去,心头怒火熊熊,直想一剑将他劈成两半。

白啸天扬眉笑道:“怎么?老夫虽无一目十行之能,也读完了那石板上的文字,你天资颖悟,才气纵横,难道竟未读完么?”

华天虹暗暗悔恨,恨自己不该为那剑圣虞高的生平事迹所迷,一时心醉,耳目失了聪明,以致被白啸天欺到身后,毁了那篇《剑经补遗》。

要知练武之人,对这种深奥上乘的武学结晶,往往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何况华天虹自幼时就练那玄铁重剑,与剑圣虞高可说是早有渊源,那块石板可说是“重剑”门的至宝,那篇《剑经补疑》更是价值连城,无可比拟的珍贵,对于已经获得玄铁剑的华夭虹来讲,任何武功秘复,都比不上那短短一篇《剑经补遗》价值的万一。

他先前未曾细想,此刻却越想越恨,不知不觉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行声笑道:“白啸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是我华天虹死,我读不读那〈剑经〉都是一样,如果该你死……”

白啸天放声大笑道:“老夫就带走那篇文字,从今以后,天下就再无一人知道那〈剑经补遗〉说的是些什么了。”

突然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只可叹那剑圣虞高,以百岁高龄,面壁一十九年,瞑思苦想,以致精元枯竭,好不容易才彻悟大道,着成《剑经补遗〉,可惜浪费,竟然化为乌有,终未流传人世。”

华天虹厉声道:“你且慢得意,看我劈了你这千古罪人!”扑身过去,歉然一剑、

白啸天瞧他肝火大动,心躁气浮,不禁暗自得意,当下滑步飘身,展开游斗,口中笑声道:“华天虹,剑圣虞高以十九年的工夫,着成五十八字的剑经,你算一算看,要多少时间才得一个字?”

华天虹闻言,情不自禁地默默一算,要化四五个月的时光,才能得一个字,不禁更加痛惜,冲口道:“你可不要落在华某手内,倘若被我生擒过来,我杀你一剑,拷问你一字,总教你吐出五十八字,一字不剩。”

白啸天身形一晃,横飘八尺,闪脱一剑,笑道:“如果你已经读完那篇《剑经补遗),只怕有一天真能生擒老夫,可惜你未曾读完,此生此世,你是无能为力了。”

华天虹义愤填膺,刷刷刷连扫三剑,白啸天以移形换位的绝世轻功,朝后面猛退三步,眼珠一转,突然冒个奇险,故意露出破绽。

此时的华天虹,已脐入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列,与他交手,岂可生出破绽?白啸天使阴阳掌还击一招,不过显得略为贪功一点,华天虹来不及高兴,猛然一剑,电掣一般地砍到了白啸天腰际。

剑刃触衣,华天虹脑海中倏地记起了《剑经补遗》,本能地一平剑身,拍击上去,左手似灵蛇吐信,以快得无法相信的速度,一指戳了过去!

但听白啸天促声一笑,霍然一个闪身,掠出了八尺开外,他故意走此险招,以窥测华天虹的心意,有备在先,本无大虞。可是,掠到一旁之后,脸色苍白,神情难看已极,原来他与华天虹搏斗了大半日,仍然还是低估了华天虹的功力,被华天虹平剑拍到腰上,虽然触体轻微,却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华天虹心头一动,登时明白过来,知道白啸天是故意露出破绽;不禁懊恼万分,悔不该一时变计,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猛一跺足,恨声叫道:“唉!”纵身一剑袭去。

白啸天再不敢丝毫大意,一面飘身游斗,一面收摄心神,策划制胜的计谋。

这一战若是被人见到,传扬开去,必定轰动天下。

两人斗智斗力,缠战不休,各有厉害,都难以收拾敌人,却又都不愿罢手。

斗了一阵,白啸天倏地冷冷说道:“华天虹,《剑经补遗》总共五十八字,你可曾想过,那是字字珠现,每一个字都含蕴着梦想不到的武学要旨,只要能参透一言半语,就可终生受用不尽……”

华天虹恨道:“你带到阴间去仔细参详吧!”

白啸天隔空一掌,飘身就退,道:“天之道,损有余,你可曾想过,这是什么意思?”

华天虹心头一动,忖道:“天之道,损有余”……

他乃是已窥武学堂奥的高手,一直无暇思索,这时略略一想,顿时感到这六个字的字义虽然简单,含义却堪玩味,并非文章起首的返泛之词,不觉飘身一跃,退开丈许,瞑目望住白啸天,冷然不语。

白啸天见他逐渐步入了自己所设的圈套,不禁暗暗心喜,捻须笑道:“不错吧!你的剑威猛有余,正是错在暴厉,倘若懂得强矫而已的道理,老夫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0   2005-07-10 04:19: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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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剑圣虞高

且说华天虹纵身一跃,凭一口悠长过人、清纯至极的丹田真气;冉冉飘坠。

这阔涧深逾百丈,上下壁立,形势奇险,功力之精湛如华夫人,也难以一跃而下,华天虹由于迭获奇遇,先后服食“丹火毒莲”与“千年灵芝”两种异草灵药,真气悠长,身子轻如燕,再者也是乍闻噩耗,一时感情冲动,奋不顾身,鼓勇跃下,人在半空,亦是提心吊胆,惴惴自危。

飘坠了三四十丈,真气转浊,坠速急剧加快,眼看情势不妙,连忙身形一翻,朝着崖壁猛劈一掌,藉着身子横飞之际,一吐一纳,转换一口真气,如此缓得两次,双眼已花,身子疾速下坠,再也无法把持。

耳听水声响动,赶快身形一翻,双掌猛地朝地面拍去,只听哗啦一声,随即“叭!”的掼下。

这一摔奇重无比,华天虹咬牙一哼,眼冒金星,周身骨骼酸痛难当,衣衫破碎了十余处,双腿之上尽是鳞伤。

“君仪!”

“君仪!”华天虹重又大喊一声。

清冷的月光,投射在幽黯的涧底。只见乱石嗟峨,流水漏漏,四顾岑寂,人眼一片凄凉单调的景色。

水深及膝,华天虹跌坐在乱石流水中,半截身子浸在水里,喊了两声未见回应,心慌意乱之下,跃起身形,循着石梁脚下飞奔过去,搜寻白君仪的尸体。

环绕石梁飞奔一圈,返至原处,仍然未曾发现白君仪的踪迹,不禁骇异莫名,脱口叫道:““君仪!”

忽听一个虚无飘渺、不带丝毫喜怒之情的声音起自身后,缓缓说道:“白君仪已死,谁也唤她不回了!”

华天虹身躯一震,猛然转身,循声望去。

月光之下,只见一位体态玲珑,发挽道譬,肩搭拂尘,一身青布道袍,脸上却垂覆着一面黑纱的道姑,悄然立在一块大石之上,双手横抱,岂不正是那香消玉殒、芳魂已渺的白君仪!

这道姑黑纱覆面,看不出是老是少,由她那清亮的语音和满头密茂的青丝判断,其人应属少艾,但她言语动静之间,另有一种尊严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华天虹心头悲伤、惶惑、遗憾、歉疚,百感交集,心乱如麻,怔了一怔,手指着蒙面道姑怀抱中的白君仪,颤声道:“仙姑,白姑娘……她……——

那道姑覆面纱上两点寒星一闪,泪光浮动,低声道:“从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发。唉——”悠悠一叹,其声低弱,却有上穷碧落、下透九幽之势。

华天虹心头一酸,倏地热泪盈眶,忽然看到白君仪苍白如纸的脸上,唇边口角,血渍殷殷,不禁心如刀割,闪身扑了过去。

那蒙面道姑身形一晃,飘退丈许,凛然道:“逝者已矣,你待怎样?”

华天虹闻言一呆,垂泪道:“在下……”突然记起,怀中尚有一茎灵芝,急忙取出玉匣。道:“这是千年灵芝,功能起死回十……”

那蒙面道姑不待他将话讲完,摇首道:“世上岂能真有起死回生的灵药?白君仪三魂已渺,七魄已散,纵有万年灵芝,也救不活她的性命。”

华天虹蹙然道:“话虽如此,在下也得略尽人事。”

那蒙面道姑摇首不迭,截口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就算你挽得回白君仪的性命,然后又能怎样?”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怫然不悦,道:“仙姑语带玄机,好似深知在下与白君仪之间的恩怨?”

那蒙面道姑漠然说道:“此事传诵江湖,知情之人不少,前因后果,贫道也略知一二。”

华天虹双目一蹙,道:“仙姑上下如何称呼?与白君仪有何关系?”

那蒙面道姑淡然道:“出家人的姓名久已弃置不用,与白君仪非亲非故,一无瓜葛可言。”

华天虹暗暗震怒,忖道:非亲非故,你管的什么闲事?

只听那蒙面道姑冷冷说道:“白君仪云英未嫁,贫道怜她生而痴情,死而抱恨,因之打算选一块山明水秀之地,亲自加以埋葬,以供世上多情儿女前往凭吊,一掬同情之泪。”

华天虹嘿然冷笑,道:“仙姑倒是世上第一多情人,白啸夭得知此事,必然感激不尽,白君仪泉下有知,亦当瞑目含笑。”

那蒙面道姑置若罔闻,继续道:“白君仪是未嫁之身,你对她既无情爱,何必触及她遗体,令她魂灵不安?”顿了一顿,接道:“不过,你若承认是爱她的,贫道就将她的遗体交给你,任你如何处置。”

这一番话,大出华天虹的意料。华天虹乃是至诚君子,纵然是对死者,也不肯信口开河,耳听蒙面道姑之言,自己与白君仪间的恩恩怨怨,齐涌心头,既感到愧对知己,辜负了白君仪的上往深情,文觉得形格势禁,自己确实不应该昧于大义,与白君仪发生情爱,而且,自己若爱白君仪,则将秦碗凤置于何地?

这一桩错综复杂,缠绵诽恻的爱情,纵是月下老人亲临,也不便妄置一辞,华天虹百感交加,嗟叹不已,只是沉吟再三,但觉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那蒙面道姑凝目等待,见他久久不语,不禁洽然叹一声,道:“自古多情空余恨,这也怨不得你。”身形一转,抱着君仪的遗体急掠而去。

华天虹睹状,忽然若有所失,热泪一涌,冲口喝道:“站住!”

那蒙面道姑闻声止步,扭头道:“你有何话讲?”

华天虹冷然道:“你可是神旗帮的属下?”

那蒙面道姑淡淡说道:“说是也可,不是也可。”

华天虹勃然大怒,道:“你先前说与白君仪非亲非故,一无瓜葛,如今又承认是神旗帮的人,言词闪烁,首尾矛盾……”

说话中,涧上飘下一阵隐约的怒马乱蹄,人喊马嘶之声,华天虹与那蒙面道姑齐齐仰面,凝神听去。

忽听一个激越的声音喝道:“君儿!君仪!”深涧之内响起一阵回音,声势慑人。

那蒙面道姑冷冷一瞥华天虹,道:“白啸天下得涧来,你想活命,势比登天还难!”顺着涧底,向北疾掠而去。

华天虹又急又怒,衔尾疾追,低喝道:“赶紧将尸体放下,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蒙面道姑冷然道:“你本来无情寡义,我又怪你则甚?”

忽听白啸天那激动清越的声音喝道:“华天虹!你在何处?”

华天虹明知白啸天尚在涧上,听那喝问之声,觉得他仿佛就在背后,心头焦的,不禁朝那蒙面道姑低声咆哮道:“你再不将尸体放下,华某就要出手了。”

那蒙面道姑漠然道:“白君仪的尸体,自有神旗帮的人收殓,与你何干?”

两人口中讲话,身形风驰电掣,脚程之快,惊世骇俗。

两人心中同时暗暗震惊,想不到对方的脚程竟然如此快法。

华天虹暗暗忖道:世上的高人,难道就有恁多,

转念之下,电激风飚,霍地掠上两步,骈指如乾,直向那蒙面道姑背心“灵台”穴上点去。

那蒙面道姑感到劲风袭体,不禁骇然忖道:好厉害!不愧侠义道的灵魂。

心念电转,冒着奇险,将那一指置之不理。

华天虹出手如电,眼看即要将那蒙面道姑袭倒,见她不肯还手,只得匆匆将招式撤回,怒道:“华某不愿背后伤人,你再不自量,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蒙面道姑暗暗忖道:有子着此,华元肴死而何憾?唉!可惜君儿无福。

忖念间,冷冷说道:“你果真要打,我们找一处人迹难到之处,全力一搏,胜得了我,白君仪的尸体由你处置。”

华天虹想道:这道姑显然是神旗帮的人,白啸天心痛爱女惨死,激愤当头,必定不肯饶我,这两人联手,我怕是抵珍不住了。

心念一转,顿时捺住性子,紧紧钉在蒙面道姑身后,随她疾驰不已。

蒙面道姑对这深山幽涧下的地形似是甚为熟悉,星飞矢掠,一路当先,华天虹如影附形,紧随在后,狂奔了半个时辰,地势越走越高,不知不觉已翻出深涧,登上了一座山腰。

此时皓月西沉,这山阴一面幽黯无光,华天虹亦步亦趋,紧随在蒙面道姑身后,忽听她沉声喝道:“小心了!”

华天虹心神一凛,见她星掷丸跳,腾跃如飞,急忙目凝神光,觑准她的落足之地,随后纵去。

此时,若有人见到两人这情形,定然骇异不置,华天虹也不知身在险境,但觉连连飞腾,似在跃登一座山峰,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随着那蒙面道姑停下身来。

那蒙面道姑双足一住,顿时将白君仪的尸体放置地面,团团喘息,缓步走动起来。

华天虹抬起衣袖,一抹额上的汗水,未及打量四周的景况,一瞧蒙面道姑放下白君仪的尸体,顿时拥身扑了过去。

只见白君仪双目紧闭,面色如纸,气息早绝,周身一片冰凉,一缕芳魂,显然早已返回离恨天了。

华天虹本是重情尚义之人,只因家教严谨,自幼养成了克己自制的功夫,白君仪一往情深,他焉能无动于衷?怎奈黑白两道,仇深怨重,水火难容,他秉承亡父的遗志,以扫荡群邪,挽救武林厄运为己任,平时,他能以大事为重,狠起心肠,漠视白君仪的情爱,此时,抱在怀中的仅是一具尸体,想起往日种种,仇怨烟消,恩爱大炽,不禁情怀激动,泪珠泉涌起来。

他暗暗祝道:“君仪啊!人死不记仇,咱们间若有仇恨,理该一笔勾销了,我若亏负了你,那也是身不由己,迫于无奈,你着爱我,就该体谅我的处境,恕有我的错失才是……”

忽听那蒙面道姑虚无飘渺的声音道:“举头三尺有神灵,虚情假意欺骗死者,须防报应。”

华天虹仰面怒道:“冷言讽语,仙姑不觉残忍么?,

那蒙面道姑漠然道:“负心薄义,贫道岂有不愤!”

华天虹怒不可抑,抱着白君仪的尸体站了起来,环顾四外,打算找一块地方放妥白君仪的遗体,然后将那蒙面道姑逐走。

目光到处,忽见身前不远,有一座小小的坟墓,墓前竖着一块碑志,石墓石碑,形色古旧,看来像是千百年以上之物。

华天虹微微一怔,闪到了石坟之前,发觉石碑上隐隐三个古篆,赫然是“埋剑家”三字。

只听那蒙面道姑冷冷说道:“华天虹,你若胜不过贫道,速即放下白君仪的尸体,退下峰去,贫道体念白君仪的一片痴情,不伤你的性命。”

华天虹浓眉一轩,欲待反唇相讥,游目四顾,原来自己存身在一座插天高峰之上,四山环抱,尽在脚底,云封雾绕,下临无地。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登上了如此高的山峰上,看清了四周的环境,顿时感到晶寒袭人,身上颇有凉意,低头一望怀中的白君仪,那毫无血色的面庞为寒气所侵,越发苍白如纸了。

那蒙面道姑似已等得不耐,拂尘一摆,冷然道:“华天虹!是你走还是贫道走,速作决断。”

华天虹怒喝道:“你走!”

那蒙面道姑傲然一哼,飘身上前,唰的一声,一拂尘扫去。

华天虹心头淤塞,即欲一泄,一瞧拂尘袭到,顿时翻身立起,左掌震斜拂尘来势,右手食中二指霍然点戳过去。

只听一声尖厉的破空锐啸,一股凌厉无伦的劲风应指而出,疾向那蒙面道姑“漩现”穴袭去,声势威猛,惊心动魄。

那蒙面道姑暗暗心惊,招式疾变,拂尘转袭敌人手脸,左手大袖一拂,一股至柔极软的暗劲随袖而出,径向华天虹胸口涌去。

华天虹罢然,暗忖:这道姑一招一式,皆是名家风范,傻道神旗帮中,真有这许多隐名高人么?

转念下,欺身进击,一连攻出八掌,记记皆是那一招“困兽之斗”,但却招招变幻,奇奥无穷。

这八掌攻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要非当世的一流高手,单这几掌就招架不住,那蒙面道姑一柄拂尘神妙无方,“流云飞袖”尤其是旷古绝今、独步武林的造诣,饶是如此,也得全力应战,不敢丝毫大意。

挡过八掌,那蒙面道姑暗暗松一口长气,趁机抢制先机,连连还击,冷然笑道:“华天虹,你何不拔剑?”

华天虹傲然道:“徒手相搏,你也未必能保不败!”

那蒙面道姑晒然道:“大言不惭,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华天虹怒喝道:“试试看!”踏中宫,走洪门,出指如剑,一招“袭而死”电戳过去。

那蒙面道姑暗暗骂道:“浑小子,胆敢无理!”身形斜闪,左手大袖一式“大漠飞沙”,敝然卷去,右手拂尘一转,逞拂敌面,拂尘玉柄一划,霍然袭向华天虹的腕脉,一式三招,杀机隐隐,确有神鬼莫测之感。

华天虹暗暗一凛,心头灵机一动,觉得这蒙面道姑的身法招式似曾相识,仿佛见过。

忽听那蒙面道姑冷然道:“华天虹,挡得住贫道的‘云麾三舞’,贫道甘拜下风,就此退走。”

华天虹突然悟到这蒙面道姑身法招式眼熟之故,心中想起一人,不禁浑身汗下,抽身就退,急叫道:“前辈住手,小子有下情上达。”

但听那蒙面道姑漠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徒托空言,于事无补。”拂尘一挥,漫天青影当头罩下,那拂尘上的数百根马尾散开来,根根袭向敌人要穴。

华天虹惊急交加、瞬息之间,心头千回百转,无论如何不敢还手,危急中,迸力一跃,朝后疾纵。

那蒙面道姑一击不中,如影附形,拂尘再度袭去,怒喝道:“你怎不还手?”

华天虹亢声道:“忠臣、义士、孝子、贤孙……”仆身一窜,逃脱了拂尘二击。

那蒙面道姑心中感慨万千,但却毫不放松,欺身逼上,冷笑道:“华天虹,你敬贫道的什么?”

华天虹急道:“小子敬前辈的大仁大义……”

言犹未了,那蒙面道姑倏地冷冷一哼,拂尘一挥,以雷霆万钩之势三度袭去。

华天虹焦急不已,暗忖:骨肉连心,她爱女伤命,焉有不哀痛之理?我好歹挨她一记,以消她胸头的怒气。

心念电转,顿时一提丹田真气,全身功力暗凝背上,斜斜扑闪开去。

那蒙面道姑见他闪向左侧,心头不禁迟疑一瞬,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一声轻叱,拂尘一挥,刷地击下。

只听华天虹“嗯!”的一声闷哼,长衫背上裂作百十道长口,皮肉外露,一片鲜血痕印,一个筋斗,滚出了两丈开外!

那蒙面道姑睹状一怔,随即抱起白君仪的尸体,腾身朝峰下跃去,转眼隐失于云雾苍茫之下。

华天虹默然呆立,愣了片刻;想起蒙面道姑之言,不禁浩然叹道:“哎!人死不能复生,徒托空言,干事何补?”一时间,感慨丛生,忘了背上的疼痛。

正待觅路下峰,赶回母亲之处,忽然想到那“埋剑家”,暗道:武林之中,每多特立独行之人,此人以家埋剑,想必是一位高雅之人。

移步走近,凝目望去,忽然发觉那“埋剑家”曾经被人动过,瞧那石土松散的样子,显然还是最近的事。

他暗暗忖道:神物利器,武林人物难免喜爱,何况荒家埋剑,无主之物,更易招人觊觎。但这石碑久受风雨浸蚀,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看样子该是两三百年前所竖立,家中所埋之剑,理该早已为人取走,怎地最近期间,又有掘开的痕迹?

念头转动,不禁好奇心起,将那家上的石块搬移开来,查看究竟。

这“埋剑家”长宽不过四尺,砌家的石块四四方方,颇为整齐,由于以前曾经有人动过,搬移起来甚为方便,片刻工夫,石家揭开,露出一块长方形的青石板来。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石家虽小,构筑得倒很精致;看这样子,正像富贵人家的坟墓……

心中在想,双手已将那青石板移开,石板之下是个长方形的空穴,空穴中平躺着另一块长约三尺,宽约尺许的石板,石板之上铁钩银划,满满一篇文字,此外再无别物。

此时晓色朦胧,曙光微露,华天虹目聚神光,仔细看去,只见那石板上赫然刻着:“余束发艺成,仗玄铁重剑行道江湖……”

华天虹突然一惊,一瞥腰间插的铁剑,忖道:难道此玄铁剑就是彼玄铁剑?

只见那石板上所刻的文字:“托师门余荫,无往不利,十年、之间,侠名满天下,少年得志,沾沾自喜,不想器小而溢,一一时失察,误杀义士,十年功果,毁于一旦,愧作之余,毁玄铁剑,闭门思过,不敢复谈武事……”

华天虹轻轻一一叹,忖道:矫在过正,有失大仁大勇之道。

但见那石板上写道:“静中生慧,悟圣人‘过不惮改’之宝训,乃重出江湖,力行善举,以赎前愈,日行一善,数十年如一日……”

华天虹肃然起敬,振起精神朝下看去,只见那石板上写道:“此时虽无玄铁重剑之助,唯功力已高,一草一木在手,天下莫可为敌,日久,彻悟轻剑胜重剑,木剑胜铁剑之理,练功愈勤,行善愈力……”

华天虹抽出铁剑掂了一掂,喃喃自语道:“轻剑胜重剑,木剑胜铁剑?”摇了摇头,重又凝目看去。

只见那石板遗言道:“行年百岁,回首生平,功过参半,差可两抵,自念师门一脉,不可因我而绝,乃重铸玄铁重剑,并将一生所学,着《剑经》一篇附之……”

看到此处,不禁目光的的,朝石穴中四处乱扫,找寻那《剑经》的踪迹,但石穴空空,除了一块灰色石板,再无一物。

继续读去,又是一惊,原来石板遗言道:一剑在手,天下竟无足堪一击之人,无足堪一击之物,不禁意兴萧索,生有剑不如无剑之叹。但恩师门以玄胞剑传宗,其中必有至理,乃闭关面壁,苦苦参详。经十九年瞑思默想,始悟彻有剑胜无剑,重剑胜轻剑之精义。惟精元耗竭,已不及传世,乃着《剑经补遗》,附录于后,遗诸有缘。”

下面落了一款,乃是“重剑门第四十四代传人虞高”,后面一段文字,乃是《剑经补遗》。

华天虹瞧那《剑经补遗》就在眼前,不觉心情激荡,脱口朗诵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

才只念到此处,身后倏地暴起一声断喝,一阵排山倒海的劲力潮涌袭到!

华天虹骇然大惊,想不出当世武林中,何人有如此凶猛的掌力?

咆哮声中,双腿一蹬,疾若劲矢地冲天而起,一下跃逸了三丈。

只听蓬然巨震,那“埋剑家”的石碑、家中的石板、虞高遗言及《剑经补遗》,化作了大片飞灰,随着一阵呼啸震耳的狂贱,凌空怒卷,随风四散。

华天虹惊怒交迸,飘身落地,瞪目望去,最为江湖侧目的神旗帮帮主白啸天,赫然站立在眼前。

白啸天双唇紧闭,冷然凝立,宽袍博带迎风飘舞,浑身上下,恍馏笼罩着一层紫气,煞气迫人,令人不敢直视。

华天虹激愤填膺,浑然不知顾忌,一把抽出玄铁重剑,怒声道:“白啸天,万事休提,咱们拼个生死存亡,将新仇旧恨一次了结。”

白啸天脸色一变,缓缓道:“听你的口气,老夫的女儿莫非当真死了?”他问得从容,但语音颤抖,掩不住战栗之意,心头的恐惧流露无遗。

白君仪之死,华天虹恨憾无穷,心头的沉痛,亦非外人所能想像,但那根深蒂固的仇隙,使他不愿在白啸天面前显露自己的情感,闻言之下,将头微微一点,算是证实了白君仪之死。

白啸天身躯一震,顿了一顿,倏地发出一阵慑人心魄的嘿嘿低笑,道:“尸体呢?”

华天虹暗暗忖道:那蒙面道姑的武功,与白素仪是同一家数,瞧她抱着白君仪的尸体不肯放手,只怕她就是白啸天的妻子,白氏姊妹的母亲,但这只是猜想,未必不会猜错……

白啸天见他沉吟不语,不禁心头一寒,颤声道:“怎么?难道你唯恐事发,毁尸灭迹了?”

华天虹浓眉一轩,怒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华棠何人,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白啸天突然声色俱厉,喝道:“尸体呢?”

华天虹先是面泛怒色,忽又一脸冷漠,淡然道:“不必多问,华某受够了你们的闲气,今日之事,终究无法善罢甘休,不如干干脆脆,武功上定存亡。”

白啸天闻言,倏地仰天一阵狂笑,那集凄凉、悲愤、怨毒、狂放各种意味的笑声,比哭还要难听,但却声震霄汉,四山齐应,大有鬼哭神嚎、惊天动地之势。
 0   2005-07-10 04:19:1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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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章香消玉殒

那条炯娜窈窕的人影扑到石碑之前,发觉碑上镌有海碗大的八个字:“凡我友好,请先通名。”

只见那窈窕的人影仰首望天,语声凄苦地喃喃念道:“我算不算友好啊?……我自承友好,他会接纳么?旁人会接纳么?没有人耻笑我么?”

犹豫良久,她重又目凝神光,朝石梁对岸望去,月光之下,只见那半山上似有几人坐着,穷尽目力,依稀看出有很多女子。

怔了片刻,她终于银牙一咬,跃过石碑,顺着石梁,飘身行去。

半山之上,苗岭三仙等早已发觉有人来到,只是相距甚远,加以背着月光,未曾看出来人的面貌。

梨花仙子倏地低声笑道:“好啊!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位玉鼎夫人居然等不及建酸大会,提早前来送死了。”

兰花仙子笑道:“难怪小郎受不住迷惑,单看她这副身段,就有颠倒众生之能了。”

紫薇仙子问道:“我们是任她中‘迷魂散’摔下深涧,还是将她擒住,拷问一番。再行处死?”

无牙虎宗老婆子突然插口道:“那样不好,这女人是向东来的女儿,对华少爷又有小惠,倘若抓住后再行处死,华夫人知道以后或许会怪罪,华少爷迷恋美色……”

但听亡命虎宗辽截口道:“哼!出言无状,小官人岂是贪恋美色之人?”

无牙虎宗老婆子不大服气,道:“不管怎样,男人总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这女人取的绰号就不是好东西,还是佯作不知,任她跌下万丈深涧,来个粉身碎骨的好。”

兰花仙子笑道:“还是老婆婆有计较,人死如灯灭,小郎纵然心痛,却也只得断念,我们既未出手,华夫人也无法怪罪。”

说到此处,那体态啊娜的女子业已跃过石碑,向这面飘身行来。

梨花仙子笑道:“你们瞧她既怕难以为情,不肯通名报姓,又自恃是小郎的情妹子,大大方方走来,毫无畏缩的样子。”

说话中,那女子业已飘身落在紫薇仙子所设的第一关那块石墩之上。

会期在即,为防敌人侵扰,傍晚之际,苗岭三仙刚刚将埋伏重新部署,那女子足尖一点上石墩,鼻中已是吸入九毒仙惭门下奇妙无方、神效无比的迷神药粉。

这迷神药粉虽还比不上第二关的“迷魂散”厉害,那女子已是抵挡不住,只见她娇躯一仆,险些摔下涧去!

秦豌凤睹状,不禁惊哦出声,想起前日坠涧之人所发的那一声惨叫,不觉心肠顿软,急声说道:“三位师姐,咱们赶快过去瞧瞧,问明原委,将她逐退就是了。”

梨花仙子道:“蠢丫头,有什么好问的,难道你要与她拜姐妹,结手帕交,劾那娥——娥什么?”

秦碗凤急道:“娥皇女英。”

忽听兰花仙子道:“咦!好个玉鼎夫人,有一点小门道。”

原来那炯娜女子强定心神,由怀中摸出一粒药丸投入口内,摒息站了一瞬,跃过石墩,继续向前行来。

梨花仙子恨恨说道:“好!你若抵得住我的‘迷魂散’,我就服你。”

秦碗凤星眸大睁,盯住那女子一瞬不瞬,眼看她就要走到石梁中腰,想起二师姐“迷魂散”的厉害,不禁大为恐慌,脱口叫道:“玉鼎夫人,赶快住足!”

那女子闻言,果然住足站定,仰面望来。梨花仙子伸出手指,一捺秦碗凤额头,恨声道:“蠢丫头!你是自作自受!”

兰花仙子格格一笑,牵住秦碗风的手,道:“走吧!我看这位夫人很美,大家过去看看。”

众人纷纷跃起,齐向石梁奔下,刚到近处,秦碗凤突然惊叫道:“哦!是她!”

兰花仙子道:“谁?”

秦碗凤低声道:“白君仪。”

梨花仙子双眉一挑,叫道:“求之不得!”柳腰一摆,当先扑去,兰花仙子与紫薇仙于一听是白君仪,也都迫不及待,闪身跟去。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嘶声叫道:“三位仙子,今夜纵是天塌下来,也得结果这个贱婢!”

梨花仙子叫道:“何须你讲。”语声甫出,三人业已奔近石梁中腰,与白君仪隔着那无色无味的“迷魂散”峙立,目光交投,相距不过三丈。

月华如练,映照着傲然卓立的白君仪,只见她白衣胜雪,容颜如仙,迎风卓立,既美又艳,美艳得无法形容;既冷又做,冷傲得令人忍受不住!

白君仪太美,美得令苗岭三仙自愧弗如,油然而生妒嫉之心;白君仪太傲,傲得令苗岭三仙反感大起,杀机不可抑制。

蓦然间,这高山深涧之内,弥漫起一片肃杀之气,当空月色,忽添寒意。

只听梨花仙子冷冰冰问道:“你就是神旗帮主的女儿白君仪么?”

白君仪更冷,冷得似万载玄冰,道:“你说对了,看你们一身苗蛮装束,大概都是九毒仙姬的弟子吧?”

梨花仙子双目杀机一闪,寒声道:“苗岭三仙,无名小卒。”语音一顿,冷笑道:“你不在你父亲卵翼之下,独自一人跑来此地做甚?”

白君仪夷然不屑地道:“化外野人,何必多管闲事?”仰面叫道:“秦碗凤,怎不前来见我?”

只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冷声道:“贼贱婢,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见你干嘛?”

秦碗凤秀目一颦,倏地飘落石梁,闪身奔去。

这石梁甚窄,苗岭三仙勉强并肩而立,秦碗凤奔上前去,也只能立在三位师姐身后,道:“白君仪,你找我有何指教?”

白君仪冷然一晒,道:“你别自抬身份,我就是有事,也不会亲自来找你。”微微一顿,道:“你请天虹来和我讲话,我有机密要事,须得当面告诉他。”

秦碗凤与苗岭三仙齐齐一怔,梨花仙子疑是听错,讶然道:“天虹?你在叫谁?天虹怎么是你叫的?”

要知在白君仪的心目中,秦碗凤是自己最大的情敌,敌视之心自来深重,但在秦碗凤与苗岭三仙心中,只知白君仪曾经迫害过华天虹;令华天虹忍受奇耻大辱,身受白啸天的“锁魂毒针”,乃至被迫吞下“丹火毒莲”。

但是华天虹摇身一变,重出江湖之后,白君似转恨为爱,痴恋华天虹的事,秦碗凤与苗岭三仙俱不知情,这几日来,大战在述,也无人提及此事。

白君仪冷冰冰地望了梨花仙子一眼,目注秦碗凤道:“我叫你去请天虹,你没有听到么?”

秦碗凤心头虽疑,但她是个贤淑温良的女子,当下忍住怒气,淡然说道:“天虹有事,此刻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先说一个大概,我就命人去请他。”

白君仪不耐烦地道:“告诉你机密大事,你多问什么?”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厉声叫道:“小姐何必与贱婢多讲?管他大事小事,将贱婢打下深涧就完了!”

宗氏三虎曾经身受神旗帮的迫害,彼等疾恶如仇,复仇心重,宗老婆子手够不上,口齿却不饶人。

兰花仙子满腹疑云,沉吟至此,忽道:“白君仪,华天虹恨你刺骨,他岂肯前来见你!我看你还是识相一点,速即回头吧!”

白君仪闻言,娇躯暗暗一颤,忖道:“他恨我……他……不!他是大英雄,大豪杰,不会记恨一个女子的过错,他……他早已不恨我了。”

心念暗转,不禁颤声道:“秦碗凤,天虹流了很多血,他的伤……”

梨花仙子突然厉声叫道:“他的‘丹火毒莲,发作了,死了!”

白君仪恍惚似焦雷轰顶,娇躯一晃,几乎栽倒!

苗岭三仙面面相觑,简直想不通此中的玄妙,秦碗凤也是瞠目结舌,茫然不解。

只听白君仪喃喃自语道:“一定是出了事,否则他早已来见我了,他是不会故意隐藏的。”突然尖声叫道:“让路!挡我者死!”双掌一提,挺身就闯。

秦碗风骇然惊叫道:“站住!站住!”

白君仪刹住身形,离那“迷魂散”不过数尺之遥,但她悟然不觉,目如利箭,逼视着苗岭三仙,道:“你们快让,看在天虹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

梨花仙子冷冷笑道:“大言不惭,你再上一步,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碗凤只怕白君仪一时情急,当真冲闯过来,一个不好,大伙全有摔下深涧的可能,急忙朝白君仪道:“有话好讲,你先别乱来,天虹在后山练剑,无事不可打扰,你说说看,果然是机密大事,我就立刻去请他。”

白君仪暗道:“是啊!当年在黄河岸上,天虹吞毒自尽,秦碗凤伤心过度,痴迷数月,进入苗岭犹未清醒,天虹若有差错,她岂能如此镇定?”

念头一转,心中顿时如落下一块大石,苍白的面容回复了血色。

梨花仙子观颜辨色,发觉白君仪对华天虹情爱之深,竟然不在自己的小师妹之下,诧异莫名中,不禁嘿嘿直笑,道:“白君仪,你也有今日.真是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令人无法置信。”

白君仪置若罔闻。道:“你们快去请天虹,我不能耽搁太久,错过今夜,咱们那里遇上那里算账,看是苗岭毒物厉害,还是我中原武学力强。”

梨花仙子格格一笑,道:“这个慢讲,久闻汉人礼教甚严,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要见天虹,就不怕旁人齿冷么?”

白君仪神情一楞,怒道:“无知苗女,白君仪是清白儿女,何事不堪,何齿冷之有?”

梨花脑子丝毫不怒,诡笑道:“好一个清白儿女,你可知道华天虹已是订过亲的人,你嚼夜求见,将他那未过门的妻子置于何地?”

白君仪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神情一呆,衣然不语。

兰花仙子等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知道梨花仙子顺口胡说,在作弄白君仪,想那帕君仪本来也是聪明人,只是情深而痴,当局者迷,加以心中本有所惧,梨花仙子之言,恰好击中了她的弱点而已。

秦碗凤是多情女子,看出白君仪突遭打击,刺激受得甚重,不禁心软,欲待出言点破,但听梨花仙子怒叱道:“白君仪,还不快滚!当真要等华天虹来,给你一顿教训么?”

白君仪双目之中神采全失,面色茫然,如痴如醉,点了点头,果然转身行去。

苗岭三仙大为得意,想不到未出一兵一一卒,三言两语,便将白君仪击败,而且令她败得如此之惨,惨得比死还要难受。

白君仪行了几步,忽然缓缓转过身子,茫然问道:“他未过门的妻子是秦豌凤么?”

梨花仙子高声道:“除了秦吭凤,还有哪一个?”

白君仪喃喃自语道:“我早知道,那玉鼎夫人不配。”突然问道:“是华夫人作主订的亲吧?”

紫薇仙子愈瞧愈高兴,忍不住大声说道:“当然是华夫人亲自作主,男方大媒是苍髯客,女家大媒是我们姐妹,慈云大师的福证,三媒六证俱全,你还有不明白的么?”

白君仪摇一摇头,自语道:“与我想的一点不差,那头陀是出家人,只能为证,不能为媒,女方大媒,正该由你们姐妹出任。”

兰花仙子暗暗忖道:“这白君仪美艳如仙,世间少见,男儿见了,想不动心也不成,事关凤儿的一生,与其将这白君仪杀掉,与神旗帮结下不解之仇,莫如将她气成一个疯子,既省仇、怨,又可一劳永逸。”

心念一决,顿时反身将手伸入秦碗凤的衣襟之内,将她悬挂项下、贴肉佩带的一个香囊一把摘下。

秦碗风大急,哭声道:“大师姐,那是我的……”

兰花仙子沉声叱道:“小东西!不许吵闹!”转面叫道:“白君仪,你可想看一看,华家订亲的聘礼是什么?”

白君仪愣然点头,道:“我当然想看。”

兰花仙子将秦豌凤那视同拱壁的香囊抖手掷去,叫道:“聘礼就在这香囊中,你看清楚了!”

那香囊才只胡桃大小,白君仪伸手接住,纤纤玉指一阵撕扯,想将那香扯破,不料那香囊是苗疆天蚕丝编成,手工精细,质料柔韧异常,撕了几下未曾撕破,好不容易解开了囊口,将香囊中的物件倾于掌中。

刹那间,白君仪那本已苍白得不见血色的面容,突然变得其色如土,惨淡不堪,双手捧在胸前发抖,混身颤动,牙关格格打战!

原来秦碗凤那香囊之内,藏着三颗微微泛黄,毫无奇特之处的牙齿!可是,白君仪一见这三颗人齿,那本已破碎的芳心,霎时碎作了无数小块,那千回百转的柔肠,顿时断作了无数小截!

此情此状,连苗岭三仙子也心摇神颤,秦碗凤躲在三位师姐身后,热泪盈眶,不住地低唤“师姐”。

忽然间,白君仪目毗裂开,两行晶莹闪亮的血珠,顺着两腮滚落下来。

秦碗凤再也忍耐不住,挤身上前。哭喊道:“白君仪!我师姐骗你的,天虹与我并未订亲,并未订亲啊!”

然而,白君仪神志已乱,业已听不懂秦碗凤的话,只见她目光发直,遥望天际,口中嚎哺道:“这是天虹的牙齿,是……是……天虹的牙齿,是他跪在我面前,我……我……我一掌打落的…”

秦碗凤看她双目之内血珠滚滚,不禁心惊胆战,哭道:“白君仪,这不是订亲的聘礼,这是我私下保存的,天虹不知道啊!”

但听白君仪空洞的声音道:“他干么要留着这个啊?他……他是一直在恨我了,他拿这个作订亲的聘礼……”

秦碗凤哭喊道:“不是啊!是那日我迫在马车之后,你们抛下天虹的血衣,我抖开一看,见到这……”

言犹未了,忽见白君仪颤抖不休的手凑近唇边,将那三颗;牙齿吞入口中,一阵乱嚼!

格格声中,白君仪满嘴流血,其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秦碗凤哭道:“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你们想想办法啊!”

梨花仙子定了定神道:“谁教她自作自受,难道小郎的牙齿就不是牙齿么?”

紫薇仙子道:“凤儿,你们老讲神旗帮如何残害善良,如何作恶多端,这白君仪平日里作威作福,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孽由自取,报应临头,岂能怨得了我们。”

秦碗凤垂泪道:“她爱小郎啊!或许小郎也爱她的……”

梨花仙子怒叱道:“混账!难道你不爱小郎,要将他拱手送给旁人?”

忽见白君仪将口一抿,满嘴碎牙合著鲜血,咕咯一口吞入了腹内,目光散乱,垂首向涧下扫视,似在寻觅什么。

秦碗凤大骇,叫道:“白君仪!”拥身扑去。

兰花仙子疾伸双手,一把抓着她的双臂,喝道:“你找死!她神智已乱,会将你掼下涧去!”

秦碗凤急泪泉涌,突然转面叫道:“宗浪!快去请小郎,快!”

不啸虎宗浪无言一愣,正欲转身,无牙虎宗老婆子倏地低声道:“不许去!任那贱婢死掉!”

亡命虎宗辽怒喝道:“放屁!小姐之命怎可违抗!”的一掌击在儿子背上。

不啸虎宗浪跌出丈许,爬起身来,如飞奔去。

无牙虎宗老婆子怒吼道:“跑慢点!”

不啸虎宗浪不知如何是好,快几步,慢几步,跑不几步,扭头望望。

忽见白君仪双手们胸,仰天抢呼道:“天虹啊,天虹!你干么恨我呢?你也可以打我,骂我,杀我呀!”

突然一顿,喃喃念道:“你们快逃呀;天虹!你们快逃呀!建酪大会去不得的…”

秦碗凤闻言一震,情不自禁地扭头朝后山大喊道:“天虹——天虹——快来啊!”

白君仪突然面泛厉容,顿足狂呼道:“不许喊!不许喊!我不能见他!”猛然窜起,拥身扑了过去。

秦碗凤与苗岭三仙拥挤在狭窄的石梁之上,眼看一个疯狂之人张牙舞爪,飞扑过来,不禁大骇,只怕被她撞到,大伙一起摔下涧去,苗岭三仙不约而同地齐齐挥掌,遥遥向前劈去。

掌力甫出,白君仪嘶哑的声音促喊半声,就在石梁半腰的“迷魂散”处,身形翻滚,一头栽下涧去。

百丈深涧,不啻无底深渊,白君仪飞坠而下,盖世红颜,香消玉殒,涧下并无半点声息传出。

然而,石梁之上,有秦碗凤、苗岭三仙的惊叫,两山之上,一面传来君仪的从仆敖三的喊叫,一面传来华天虹穿云裂石的喝声!

霎时,蓬!蓬!嗤!嗤!火光连闪,信炮之声不绝,满空都是五彩缤纷的旗花,晶光闪烁,映得星月无光!

只见华天虹似一股轻烟疾掠而到,喝问道:“凤儿,什么事?”

苗岭三仙和秦碗凤跃上半崖,秦碗凤手指涧下,哭道:“白君仪,她——她坠涧……”

华天虹脑中轰然一响,闪身朝石梁扑去。

兰花仙子与梨花仙子一左一右,猛力扣住他的手腕,齐声道:“石梁上有‘九毒瘴’……”

华天虹双腕一扭,顿时挣出双手,颤声道:“我下涧!”

华夫人突然电闪而至,峻声道:“这深涧壁立千尺,神仙难下,你不可鲁莽!”

华天虹心焦如的,呐呐道:“孩儿自信下得去,绝无性命之忧……”

华夫人双眉一蹙,顿了一顿,沉声道:“好吧!本来无益,容你尽心就是,小心了!”

华天虹匆匆点头,瞬眼之间,人已不见,苗岭三仙与秦碗凤忙向涧边扑去,俯身察看。

倏地,华夫人耳中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怒马乱蹄之声,心神一凛,顿时朝苗岭三仙道:“三位姑娘速即加强部署,无论如何,今夜勿令神旗帮的人攻过了石梁。”

苗岭三仙闻言,立即飘身飞落石梁,相度地势,大展九毒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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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章熔炉炼剑

此时旭日初升,半山之上,三三两两,俱在练武习艺,朝气蓬勃,令人耳目一新。

华夫人坐在一块山石上,双目炯炯,凝注着儿子练剑,华天虹龙行虎步,铁剑四挥,朝墩之下,乌光闪掣,刺人双目,那剑风震耳,气势雄浑夺人。

那梨花仙子倏地踱了过来,案然笑道:“去年在我们浮香谷时,小郎的武功还胜不了我,看如今这样子,我连他的五十招也挡不住了。”

苗岭三仙此来是客,华夫人不便怠慢,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别有专长,武功的进展自然较慢。”

紫薇仙子随后走来,道:“夫人,小郎这剑法仅只一十六招,却又有日新月异、时时面目不同的样子,仔细看看,十六招剑法,竟似一部武学大典,内容深逢,包罗万有。”华夫人轻轻一叹,道:“这套剑法,乃是拙夫毕生武学的结晶,可惜时日太浅,星儿尚未练出其中的精髓。”

说话中,华天虹一趟练完,正欲收剑向母亲请教,忽听苍髯客喝道:“天虹看剑!”

华天虹微微一怔,眼看人影一闪,惊虹涌到,急忙刷地一剑迎击过去。

只听苍髯客峻声喝道:“看剑!看剑!”

喝声中,长剑似霆惊电闪,满眼寒光,尽向华天虹要害袭击,凌厉至极。

华天虹挥剑迎敌,大感吃力,忖道:这位老前辈,如此出手,教人如何抵挡得住?

忽听苍髯客怒声道:“你放开手打!”

华夫人略一沉吟,随即朗声道:“苍髯前辈成全;星儿放胆领教。”

华天虹精神一振,大喝一声,横扫一剑,力挽颓势。

只听苍髯客道:“你想在建酪大会上震断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不妨先在我剑上试试。”

华天虹挥剑迎敌,道,“晚辈不敢放肆。”

苍髯客冷冷说道:“你未必有此能力。”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老前辈豪气过人,我别扭伍促促反而惹他生气。

心念一转,顿时震腕一剑,猛地向他长剑撞去。

苍髯客喝道:“岂有此理!”剑光之上霍地震出万点银花,疾向华天虹胸前袭去。

华天虹骇了一跳,猛力一跃,暴退丈许,低头望去,长衫胸前密密麻麻,竟有二十余个小孔。

华夫人笑声道:“好一招‘诸仙朝觐”谅那天乙子的剑法造诣,也不会强胜于此。”

苍髯客淡然道:“夫人明白,天乙贼的本领,岂止剑法一端?”顿了一顿,目望住华天虹道:

“想要震断敌剑,理该攻敌所必救,迎着敌剑乱闯,岂非授人以隙,自找死路?”

华天虹面红耳赤,道:“晚辈一时糊涂,如今懂了。”

慈云大师突然走了过来,道:“华夫人,贫僧想来想去,我等的武功皆由朝夕苦练,一点一滴聚集而成,临阵磨枪,并无多大的助益,倒是天虹,前有‘丹火毒莲,所增内力,后有千年灵芝益气轻身,潜能深厚,大可造就,我等应该悉心地调教他一番,也是群策群力,人尽其才之道。”

华夫人肃容道:“大师慈悲,咱们母子感激不尽。”沉吟半晌,忽向华天虹道:“星儿跪下。”

华天虹急忙走上前来,敛容垂手,挺跪于地,俯首道:“孩儿敬领教训。”

华夫人沉声道:“慈云大师和苍髯前辈,都是尔父生前时的友好,两位前辈望你成龙,你要发奋图强,力争上游,不要辜负两位前辈的好意才是。”

华天虹唯唯受教,转身朝慈云大师与苍髯客叩首,道:“多谢两位老前辈栽培。”

苍髯客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使尽本领,早一刻将我击败,咱们大伙就增一分力量,多一线生机。”

华天虹挺身而起,抱剑躬身道:“晚辈力以赴,不敢偷懒。”

苍髯客神情漠然,长剑一摆,欺身攻上。

华天虹急忙挥剑迎敌,凝神交手,不敢稍存懈怠。苍髯客的剑法以凌厉狠辣见长,功力精湛,几达巅峰,出手之间,锋芒毕露,华天虹的剑法大开大闰,气势磅庸,雄浑无伦,激斗五十六招,仍旧在争抢先机,两不上下。

华夫人凝目而视,突然沉声道:“出凭妄’,走‘归位’,‘鸿飞在天”‘龙战于野’!”

几句话讲得极快,华天虹不及思索,脚下连踏两步,一剑上撩,一剑横挥,刷刷就是两剑!

这两剑乃是华夭虹剑法中的第十一、十两招,“华天虹练过千万遍,一挥而就,简直未曾使力。

苍髯客耳听华夫人指点儿子,心神微动,长剑业已攻出,仪见华天虹铁剑上撩,先已化解了自己这一剑,正欲变招换式,华天虹一招“龙战于野”,铁剑已是斩近腰际。

在此情形下,苍髯客除了沉剑封架,藉势掠退外,别无他途,总算心中有备,问不容发之际,长剑一侧一扬,与华夭虹的铁剑探身而过,未被撞上。

慈云大师含奏道:“夫人果然厉害,苍髯兄却也高明。”亮银方便铲一顿,道:“贫僧也上。”

华天虹听母亲指点,刚刚略占先机,忽见银光诏眼,一片惊风压顶而下。

他曾经领教过慈云大师的手段,知道那方便铲上暗蕴着重逾千斤的金刚大力,当下不敢硬接,旋身闪避,挥剑朝苍髯客攻去。

但听慈云大师洪声一喝,惊风扑面,亮银方便铲重复击到,苍髯客如响斯应,欲然一剑刺到。

这两人联手,占尽“刚、强”二字,华天虹以一敌二,实在穷于应付。

“铿!”的一声,慈云大师方便参一撩,将华天虹的玄铁剑击上了半空,苍髯客毫不留情,长剑一震,电疾刺到。

华天虹羞急交加,迸力一跃,冲天而起,腾身三丈,一把攫住了铁剑。

只听苍髯客冷冰冰说道:“你如此不济,竟敢野心勃勃,妄想与天乙贼道争雄,真是笑话。”

慈云大师道:“当场不让父,你有何本领,尽管施展便了。”

华天虹满面羞愧,脱口道:“晚辈无礼。”欺身上步,一剑朝慈云大师攻去。

但听苍髯客冷声道:“斗不过大师与我,建酸会上,没有你出头之地。”声中,一柄长剑幻化无方,瞬眼攻出七剑。

华天虹使尽混身解数,堪堪将慈云大师与苍髯客的一轮炔攻挡过,忽然听到梨花仙子笑道:“华夫人,小郎到底年幼,怎能经得起两位前辈联手,不如让我们姊妹陪他过手,夫人在一旁指点,对他或有助益。”

华天虹暗道:好啊!梨花妹妹也瞧我不起了。

华夫人的家教虽严,但华天虹绿鬓年少,经不住一再刺激,终于好胜心起,斗志大旺,也未听清华夫人讲了一句什么,口中已是连声大喝,铁剑极力还击。

展眼间、乌光大盛,隐然有反守为攻之势,但只片刻,又为方便铲与长剑迫于下风,迭连显露败象。

华夫人凝神注视三人交手的变化,一瞧华天虹欲振无力,顿时纵声道:“鹤渡寒塘,四顾苍茫,阴阳两极,抱元守一。”

这四句全是华天虹那剑法中的招式名称,华夫人讲得极快,旁人几乎未及听清,但华天虹的武功系由华夫人调教而成;母子二人心意相通,华天虹耳闻其声,铁剑翻飞,四招已尽,一气呵成,快速之极。

“阴阳两极”一出,华天虹铁剑由左而右,霍然一剑,居然巧妙无比地将两个对手迫退了一步,苍髯客在左,一逞而进,长剑顺势攻去,岂料华天虹三招之后,突然竖剑当胸,身子猛然一个旋转,长剑攻去,眼看即要被铁剑撞上!

苍髯客毕生浸淫在一柄长剑之上,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见势不佳,立即撤招收势,华夫人睹、正正欲出言提示,命华天虹使一招:‘六合归一”,反蹈苍髯客的破绽,突然想到华天虹功力未到,勉强一剑,并无十足的威力,心念电转,顿时喝道:“九天诸籁,困兽之斗!”

华天虹眼看慈云大师抢铲击来,正欲使一招“九天诸籁”,闻言之下正合心意,右手铁剑一挥,疾斩慈云大师双臂,左手一掌,猛地朝苍髯客攻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铁剑与方便铲一撞,慈云大师身形一顿,华天虹却被震得踉跄一步。

这玄铁剑虽是无坚不摧,怎奈慈云大师的亮银方便铲上贯注着佛门金刚大力,一撞之下,方便铲完整如故,华天虹反被震动,诅料就这一震,左手一掌去势更疾,“克”地击到了苍髯客肩上。

华天虹掌触衣衫,急收真力,心头惶恐不安,慈云大师也收回兵器,歇下手来,但听苍髯客冷冷喝道:“再打!”长剑电闪,再次攻到。

霎时,三人重又激斗起来。

华天虹暗暗忖道:旁人是苦无良师,难窥绝艺,我得父母余荫,身负绝世武学,更有前辈尊长不惮辛劳,亲加磨练,倘若不能发奋为雄,练成绝艺,达成诸位尊长的期许,那真是冥顽不灵,狗屁不如了。

心头自励,雄心顿起,铁剑翻飞,极力抢制先机,争夺吏动,激得慈云大师与苍髯客大为振奋,兵刃之上贯注真力,招招进迫,一点不肯放松,华夫人也殚精竭虑,不时提示指点,使得华天虹胜不能胜,败不能败,并力激斗下去。

酣战中,慈云大师方便铲倏刚学,一连数招,迫得华天虹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苍髯客趁机搏进,迫得华天虹闪避不迭,情不自禁地朝母亲身前移近,但听慈云大师洪声一喝,银光闪耀,方便铲倏地顶到华天虹腰际,迫得华天虹动弹不得。

慈云大师方便铲一收,微微喘息道:“这一招‘菩提问道’,贫僧费了两月时光,始才练到得心应手,你用心想想,可有本领破解?”

华天虹满脸通红,抬起手臂,一抹额上的汗水,赫然道:“晚辈想不出来,用什么招式抵挡才好……”目光一转,朝母亲望去。

华夫人沉吟半晌,道:“大师这招‘菩提问道,神妙无方,我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慈云大师呵呵笑道:“同道至交,夫人何必谦逊?”突然醒悟,目注华天虹道:“孩子,你那十六招剑法;不啻是天下武学的纲要,你该悉心揣摸,不可处处仰赖母亲。”

忽听华云道:“天已过午,诸位何不歇息一阵,进过饮食再练?”

梨花仙子一望日色,叫道:“小郎,今日没有莲毒发作的感觉么?”

华天虹摇头道:“一点没有,莲毒想是被芝液化净了。”

众人俱感欢欣,纷纷坐下进食,原来三人搏斗,众人围在一旁观战,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半日。

进罢饮食,华天虹手提铁剑,一跃而起,躬身道:“两位老前辈,晚辈继续领教么?”

苍髯客道:“你可曾想到破解慈云大师那招‘菩提问道’之法?”

华天虹垂手道:“晚辈想过一阵,应付大师那招‘菩提问道”可使一招‘鱼跃于渊,退守,只是功力浅薄,后力难继,前辈的长剑若是及时攻到,晚辈仍旧抵挡不住。”

苍髯客漠然道:“既然如此,岂不是败定了?”

华天虹道:“若是真正对敌,晚辈将使一招‘天河星散’,与大师作同归于尽之想,倘若大师撤招,晚辈的铁剑即可转敌前辈。”

苍髯客眉头一皱,道:“‘天河星散’是第几招?”

华天虹道:“是剑法中的最后一招。”顿了一顿,哑然道:“不过,在大师与前辈这等高手之前,功力未足,此计亦难得售。”

苍髯客目光一黯,道:“讲来讲去,仍是功力不到。唉!百日练刀,千日练剑,实也勉强不来。”

华天虹毅然道:“晚辈加紧练。”

苍髯客道:“你不累?”

华夭虹摇头道:“晚辈倒无劳累之感……”

慈云大师蔼然道:“看你气定神闲,真力倒是悠长得很。”一笑起身,道:“苍髯兄!烧香烧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我也别辞劳累。”

苍髯客为人坚毅,一事不成,誓不罢手,这时见华天虹有力再战,立即提剑而起,同往一旁走去。

华夫人忽然一望秦玉龙与彭拜道:“两位贤侄,你们练功的近况如何?”

秦玉龙急忙欠身道:“晚辈本来随同苍髯前辈练剑,近日又从家父练一套步法,只是资质鲁钝,进展很慢。”

华夫人颔首道:“武功之道,原非朝夕可成,我虽有心,可惜路门不同,对贤侄难有助益。”

秦玉龙道:“伯母爱护晚辈之情,小侄心感。”

华夫人轻叹一声,道:“彭贤侄呢?”

彭拜道:“晚辈练先师的‘霹雳掌’。”

华夫人点头道:“令师一代豪侠,名满天下,你我蒙独立,能够不堕师门雄风,令师泉下有知,亦必感到欣慰。”语音微顿,接道:“逍遥仙与令先师是刎颈之交,他对你的期望尤其殷切,有半册武功秘友,现存我手中,托我传授给你,你若有心上进,我就即时教你。”

彭拜愣了一愣,朝华天虹那面瞥了一眼,低头道:“晚辈本领差,到处落败,伯母肯教,晚辈就学。”

华夫人叹道:“咱们全是沙场败将,不过虽败不馁,只要自强不息,终有谕雪前耻、报仇雪恨之日。”

彭拜点头道:“晚辈只要能替先师报仇,什么事都干。”

华夫人暗暗想道:此子虽然粗旷,倒是性情中人。当下起身,带着彭拜走向山顶,将那“蚩尤七解”中的武功传授给他。

这批侠义道的残兵败将,企图凭少数人之力,创造“一旅兴夏,三户亡秦”的奇迹,人人刻苦自励,勤练武功,精益求精。正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勤修苦练之下,每人都将生命中的潜能发挥到了极处。

忽忽三日,不觉已是七月十三的傍晚,由于华夫人与慈云大师等的多方启迪,苦斗三日,华天虹剑上的功力突飞猛进,内家真力的悠长,飞腾纵跃的本领更是一日千里,几乎凌驾几位尊长之上。如今他以一敌二,与慈云大师和苍髯客廖战千招,仍可支持不败。

不过慈云大师与苍髯客熟悉他的剑法,他也无法取胜,赵三姑与华云也联手下场,双斗华天虹,华天虹一剑在手,与两人周旋竟日,也是相持不下。有时这四大高手上阵,酣斗半日,将华天虹迫得精疲力尽,却也无法令他落败。

这四人好似一个熔炉,华天虹在这熔炉中忍受煎熬,苦苦锻炼’,武功日有惊人的进展,可惜时日不多,今夜十三、明夜便是大战的前夕。

用罢晚膳,华天虹提起铁剑,朝慈云大师等躬身道:“明日须得蓄精养锐,竟日想息,趁这一夜时光,诸位前辈索兴辛苦到底吧!”

慈云大师慨然道:“说什么辛苦,你若能再上一层楼,谅那天乙子也挡不住你的铁剑了。”

苍髯客、赵三姑、华云,三人一言不发,与慈云大师、华天虹五人,齐向山后一片但崖行去。

一忽,秦白川带着秦玉龙走了,彭拜一人独自向山顶走去,建酪大会越来越近、众人心情严肃,说笑之声不觉少了。

紫薇仙子一望月色,向华夫人说道:“夫人,小郎那三招指法如果练在左手,配上剑招,威力岂不更强?”

华夫人道:“他原来练在右手,已没有时间改弦易辙了。”

兰花仙子插口道:“那周一狂既能以一招‘困兽之斗’看家,可见这招掌法中蕴妙谛,威力强大,只因小郎的剑法和掌法都未练到极点,顾此失彼,无法兼善,如果练到了家,可以随心运用,较之那‘蚩尤七解’中的指力,也不会差到哪里。”

华夫人点头道:“大姑娘说得不错,枪长刀短,并非刀不胜枪,武功成就,要表里一致才行。”

兰花仙子微微一笑,顿了一顿,道:“夫人还是去看顾小郎吧,有我们几人守这石梁,谅必不会出什差错,万一有事,我叫宗浪来禀告夫人就是。”

华夫人想了一想,道:“如此有劳三位姑娘了。”行出数步,忽又转面道:“会期迫近,或有同道友好赶来,三位姑娘千万不可怠慢了朋友,此外全可便宜行事。”

苗岭三仙齐声应暗,眼看华夫人转往山后;消失不见。

梨花仙子一望秦豌凤,眨一眨眼,笑道:“凤儿,你想看小郎,怎不随同夫人前去?”

秦碗凤抿嘴一笑,道:“谁说我想看小郎?他在练武,我才不去打扰哩!”

紫薇仙子笑道:“凤儿,我瞧一年未见,小郎已不像从前那样对你好了;这几天里,他连活也没有和你讲几句。”

秦碗凤微微一笑,道:“建蘸大会快到了,他忙着练武,心情沉重,哪有工夫和我讲话?。顿了一忽,倏地幽幽说道:“他心中怀念着父仇,不过从来不敢表露出来,这次在建酪大会上。仇人见面,搏杀一定凶险。”

紫薇仙子道:“父仇不共戴天,他为什么不敢表露出来?”

秦碗凤道:“夫人不许他轻言私仇,以免伤了群侠团结之心,弱了斗志。”

紫薇仙子惑然道:“为什么?”

秦碗凤道:“师姐请想,如果他一心只想为父报仇,似慈云大师这等激于义愤、全无私心的人,岂不感到丧气?那就损害了这一战的崇高意义了。”

紫薇仙子笑道:“还有这多讲究,我们可只帮小郎一人,管他谁正谁邪,要打就打,崇不崇高还不是一样。”

梨花仙子忽然笑道,“凤儿,你说小郎心中念着父仇,是他悄悄告诉你的么?”

秦碗凤蟀首一摇,道:“他是孝子,母亲不许这样,纵然偷偷地想一想也是不敢,怎么还能讲出口来。不过,他既能孝母,也会孝父,杀父之仇怎能淡忘得了?”

梨花仙子点了点头,倏地转面道:“宗浪,你说通天教那玉鼎夫人与小郎怎样?”

不啸虎宗浪道:“那是我在一元观内,听两个小道暗中讲的!”

梨花仙子道:“怎样?”

不啸虎宗浪愣了片刻,道:“两个小道讲,华公子与那玉鼎夫人怎样怎样,通夭教主吃醋,怎样怎样。”

梨花仙子咳道:“到底怎样嘛?”

不啸虎宗浪道:“我也说不清楚。”语音一顿,接道:“那两个小道没有讲明白,我当然说不清楚。”

梨花仙子温道:“你家凤姑娘的事,你就不会问一问?”

秦碗凤插口道:“他是被擒之人,两个小道暗中谈论,二师姐教他如何问法?”

兰花仙子道:“其实也用不着问,那女人既然将千年灵芝送给小郎,还有什么问的。”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道:“那女人癫蛤螟想吃天鹅肉,华少爷年轻,受不住蛊惑,明日在建酪大会上,大仙子使点手段,将那女子毒毙拉倒。”

在宗氏三虎的心目中,华天虹与秦碗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同是他们的主子,若有第二人插足,纵然华天虹与秦碗凤甘心,宗氏三虎也不愿意。

紫薇仙子闻言,插口直:“大师姐,这主意不错,凤儿人既老实,又不肯练武,没的将来争风吃醋,反而被那女人欺侮,还是防微社渐,早点将那女人弄死的好。”

秦碗凤急道:“三位师姐千万别胡来,那玉鼎夫人是向东来的女儿,咱们敌仇同汽……”

紫薇仙子佯道:“什么胡来?没用的丫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替你铲除情敌,你倒讲风凉话。”

苗女善妒,对心爱的情郎尚要放蛊,剪除情敌,更是不遗余力,正是说得到,做得到,毒杀玉鼎夫人之言;决非空口白话。

秦碗凤秉性驯良,深识大体,再加也凛于华夫人的威仪慎之戒之,唯恐逾越,耳听三位师姐之言,虽知是爱护自己,芳心之内,却是惶恐得很。

适在此时,石梁对岸掠来一条炯娜的人影,月色之下,那人影风驰电掣,行色甚急,起落之际,人已扑到石梁的石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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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存亡大计

夜凉似水,月华如练。在这半山之上,一群男女老少,面对石梁,各自闭目跌坐。只有华天虹席地而卧,曲臂当枕,熟睡正酣。

长夜漫漫,万籁俱寂,一眼望去,这一群忧心来日、坐以待旦的男女,恍若十余尊石像。倒是酣睡不醒的华天虹,予人一种青春年少,蓬蓬勃勃的生气。

子夜时分,宗氏三虎、秦氏父子与彭拜,这些功力较浅的人,打坐练功的时间届满,先后卧倒下去。秦碗凤也坐满了时辰,她秀目一睁,立刻向熟睡中的华天虹望去,随即以手支颐,默默出神。

过了一会,沉睡中的华天虹,忽然嘘了一口长气,这嘘气的声音虽然不大,尚在打坐的几人却全部睁开眼睛,齐齐朝他望去,连坐在石梁前的华云,也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华天虹四肢蠕动了一阵,随后寂静片刻,修地翻身坐起,双腿交盘,两手抚膝,人犹未醒,已自打坐练起功来。

众人目光交投,但见华夫人不讲话,也都不敢开口,过了片刻,华天虹再无异状,华夫人目光一阎,重复入定,众人也各自继续练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闭目跌坐的华天虹一张口,吐出一阵既轻又缓、悠悠不绝的啸声。

众人全被惊醒,惑然朝他望去。彭拜翻身坐起,口齿启动,正欲讲话,苍髯客急忙摇手,将他止住。

这一声轻啸如春蚕吐丝,悠长无比,一直持续了一盏热茶的时光,华天虹才将口一闭,啸声竭止,只是山鸣谷应,回音四起,众人耳际,绦绕着一片柔和悦耳的龙吟声响,余音袅袅,盘旋不散。

众人面面相觑,讶异不止。华天虹却静坐如故,对适才低声长啸之声,惜然无觉。

慈云大师忽以佛门“心语传声”之法,道,“华夫人,慈云自忖,贫僧的一口丹田真气,决无令郎那般悠长,依夫人看来,该是那千年灵芝的神效么?”

华夫人沉吟一瞬,低声叹道:“这孩子先食‘丹火毒莲,后服千年灵芝,二者消长,结果如何,文氏也不甚了解。”

忽听秦白川道:“依老朽想,天佑善良,天虹必能因祸得福。”

赵三姑忽然低声咆哮道:“星儿正在功力突晋、物我两忘的当口,咱们最好闭嘴,省得侵扰了他。”

秦白川急忙道:“正是,有话明日再讲。”

华夫人微微一笑,正欲闭目而坐,忽然瞥见石梁对岸两条人影一闪。

那两条人影行动极为谨慎,藉着山石乱草掩蔽,时伏时动,机警快捷,身手颇为不俗,若非月色清朗,纵以华夫人的目光,也是不易发觉。

转眼间,那两条人影闪到了石梁之上,隐身在那耸立当道的石碑后面,再无动静。

众人见华夫人目不旁瞬,猜想必有事故,顿时纷纷凝目望去,华云守在石梁这头,心中在想华天虹的事,反而浑然未觉。

梨花仙子望了半晌,目中一无所见,不禁悄声问道:“华夫人,来了敌人么?”

华夫人点了点头,低声道:“两个人隐在石碑后面。”

赵三姑冷然一笑,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谅必是两个么魔小丑,哼!胆子倒是不小。”

秦白川道:“这两人必定是通天教派在附近的暗桩,听到天虹的啸声,前来窥探究竟。”

紫薇仙子笑道:“小郎那么一啸,十里之内,一定都能听到。”

慈云大师目注对涧,道:“这两人如果量力,见了拦路石碑,应该回头退走才是。”

赵三姑道:“哼!老和尚可是动了悲天悯人之心?”目光一转,瞥了华天虹一眼,突然怒道:“大伙别讲话成不成?”

众人暗暗一笑,忽见石碑之后闪出一条淡影,贴着石梁,一掠数丈,正好停身在紫薇仙子所设的第一关那块石墩之上。

那人甫一踏上石墩,鼻中顿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异香,霎时间,头晕目眩,两眼直冒金星,不禁惊魂欲出,赶紧闭住呼吸,扭头回身,准备退走。

华云独自一人守住石梁,突然发现敌踪,但见那人返身欲退,顿时纵身而起,大喝道:“何方贼子,赶紧站住!”匆匆取出一粒药丸含人口中,追扑过去。

那人长身而起;刚欲迸力一跃,头昏脑胀之下,忽听震耳一声断喝,不禁双足一软,一头栽倒下去。

只听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声喊叫,一条人影,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坠落于百丈深涧之下!

华云闻声却步,遍声汗毛一竖,眼看那石碑后窜起一条人影,亡命狂奔而去。

山腰,华天虹罢然惊醒,冲口叫道:“娘!什么事?”

华夫人转面道:“有个小贼跌落涧下了。”

赵三姑急道:“星儿没有岔气吧?提一口真气试试。”关注之情,流露无遗。

华天虹笑道:“多谢三婆……”突然发觉,身旁男男女女,尽是朝思暮想、念念难忘之人,不禁惊喜交集,双腿一弹,雀跃而起。

他一时忘情,挺身跃起,谁知双腿随意一弹,身子已腾起一丈多高,慈云大师睹状,不禁开怀大笑,道:“我佛慈悲,华公子果然否极泰来,转祸为福了。”

华天虹乍睹故人,心花怒放,也未听出慈云大师言中之意,连连作揖道,“大师金安,秦老前辈、苍髯前辈好,诸位哥哥姐相……”

只听苗岭三仙欢声叫道:“小郎好啊!我们每次见你,你总是长睡未醒。”

华天虹嘻嘻一笑,道:“仙娘好么?这一年来,兄弟不时怀念她老人家。”

兰花仙子笑道:“师父也关怀你哩!否则这次我们也不能出来玩了。”

梨花仙子道:“小郎,凤儿发奋研究药物,一心要为你疗治莲毒,那知你得获奇遇,已经平安无事,她可是白费心力了。”

华天虹与秦碗凤相视一眼,两人默默一笑,千言万语,尽在这相视一笑之中。

忽听苍青客道:“天虹,听说你失血很多,你试试看,莲毒到底消解了没有,真气内力,较之往昔怎样?”

华天虹双目一闭,静立半晌,睁目笑道:“那莲毒除了每日午时发作之外,平时沉淀于丹田,略有一股温暖,如今那股温暖已去,莲毒想是已经比解了。”

语音微顿,突然嘻笑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试出莲毒是否还在。”

秦白川关切地道:“什么法子,何不试验一下?”他对华天虹原就喜爱有加,又知华天虹与自己的女儿情谊深厚,私心之内,已将华天虹当作未来的东床爱婿看待了。

华天虹春风满面,一望苗岭三仙,伸手道:“兄弟在日有莲毒护体,不怕任何毒药侵害,三位姊姊给点毒药我吃,若有中毒的现象,那就说明莲毒已不存在了。”

但听赵三姑道:“这是什么笨法子,别试了!”

兰花仙子笑道:“毒药不是糖果,岂能给你吃着好玩的?风儿是莲毒专家,你向她请教,自知分晓。”

华天虹面庞一转,叫道:“凤儿。”

秦碗风抿嘴一笑,赦然道:“那莲毒除了日中发作一次外,也受‘太阳心经’左右……”

华天虹恍然叫道。

“啊!我倒从未想到这点。”

当下暗运功力,催动“太阳心经”,突然想到不妥,赶快将功力散去。

原来那莲毒除了每日中午发作一次外,如果情欲发动,毒力也随之发作,这也就是他莲毒在身、不能娶妻生子的原因。功行“太阳心经”可以催动情欲,藉以察看莲毒的结果,只是如此一来,阳物随之勃起,众目睽睽之下,教他怎好意思?

彭拜见他脸色尴尬,不禁大奇,道:“你闹什么鬼?自己肚肠的事,吞吞吐吐干嘛?”

华天虹脸上一红,道:“小弟功力不够精纯,不能随意控制经脉。”

彭拜道:“既然如此,等到日中不就完了。”

华天虹急忙笑道:“正是。”突然仰面一望天色,见月已没,东方一片金红,忙问道:“今日初几?”

赵三姑接口道:“初几早过,今日十一了。”

华天虹脸色微变,转面一望母亲,道:“娘,现在离建雕大会只有三天了,咱们如何进攻,如何退守,应该先有决定才好。”

华夫人淡淡一笑,道:“昨日晚间,大伙议而未决,你的看法怎样,不妨先讲出来,以供大伙参详。”

华天虹沉吟道:“若是单独对付一帮,或是一会、一教,有咱们这一批人,纵或不敌,也有自保之道……”

赵三姑冷冷说道:“依老婆子我看,江湖三害臭味相投,紧要关头,必然还是坑洼一气,联手对付咱们。”

华天虹道:“如果江湖三害联手……咱们纵然再多几人,也绝对不是敌手。”

赵三姑怒道:“废话!这还要你说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晚辈的意思是说,倘若咱们判断一帮、一会,一教必然会结盟联手,那么强弱悬殊,咱们宁可现在就撤退,宁呵忍受敌人耻笑,也不参加建雕大会……”

赵三姑怒喝道:“放屁!大不了一死,哪有临阵退却之理!”

华人虹脸色沉凝,肃然道:“晚辈个人并不惜死,只怕侠义道草轴:根绝,那就不知何日方有日用重光之时了。”突然浩叹一声,斩钉截铁地道:“北俱故事,绝对不容重现!”

提起北俱故事,众人脸上同时一黯,赵三姑想到自己当日不死,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只得压住满腹暴躁,闭口不语。

只听慈云大师缓缓说道:“华公子,依你之见,江湖三害会再度结盟联手么?”

华大虹道:“狼狈相依,结盟之议必起,联手之约必成。”

慈云大师双眉一耸,道:“华公子高瞻远瞩,此言有理,贫僧愿闻其详。”

华大虹逊然道:“晚辈年幼,见识浅薄,其实此中的道理,人师与诸位老前辈更为明白。”目光一转,朝母亲望去。

华夫人肃容道:“诸位老前辈也是这等看法,你且将你的打算讲出,容诸位前辈斟酌。”

华天虹想了一想,环顾大众一眼,道:“江湖三害之间,本有矛盾存在,其中最关重要的当然是任鹏被害一案,以及那柄金剑,晚辈的立论,乃是根据那玉鼎夫人之言,相信有一柄金剑藏在通天教主的幡龙宝剑之内。”

慈云大师道:“如此此事属实,咱们又该怎样?”

华天虹断然道:“建酪大会之上,咱们首先拆穿此事。想那天下豪强群集一堂之际,只要金剑出现,事实胜于雄辩,天乙子纵有百口,也无法分辩得清。”

慈云大师颔首道:“华公子所见甚高,只是如此一来,局面又将怎样?”

华天虹道:“武林中人,已被长时间的传闻所迷,相信那金剑关连着一部武功秘复,人若得到那部秘籍,便可练成高于‘一剑盖中原,向东来,乃至天下无敌的贪功,因而那金剑纵是一段凡铁,只要出现眼前,仍会引起众豪的争夺,导致一场夺宝之战。”

但听赵三姑大声道:“那也不见得,我老婆子就不相信传闻之言,那金剑纵然出现,老婆子也不会去抢。”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道:“赵老太,古人有个故事……”

赵三姑瞪眼道:“老头陀不说佛法,说什么故事?”

慈云大师芜尔道:“一仆来报,说道门外有虎,主人不信,又一仆来报,说道门外有虎,主人半信半疑,又一仆来报

赵三姑怒声道:“老婆子总是不信!”

苍髯客见她尽唱反调,不禁大怒,厉声道:“虎已进门!”

赵三姑大吼道:“老婆子一杖毙了它!”

慈云大师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赵老太仍是相信门外有虎了。”

只听秦白川道:“天虹,你继续讲。”

华天虹道:“周一狂为了那柄金剑,忍受十余年的非人生活,那金剑一旦出现,不论在谁手中,他定会舍命争夺。”

慈云大师叹道:“此乃人性的弱点,华公子体察入微,实令贫憎佩服。”

华天虹脸色一红,道:“白啸天囚禁周一狂,所谋未遂,对那金剑必不死心,多年积恨,周一狂也不会放过白啸天,锲而不舍,有仇必报,都是武林人物的通性,如果金剑握在天乙子手上,神旗帮与通天教纵有盟约,白啸天也会保存实力,不致与咱们力拼。”

苍髯客道:“这批黑道贼子,都是见利忘义之辈,要他们公而忘私,只怕也不容易。”

华天虹道:“如果金剑出现于大乙子的蟋龙宝剑之内,任玄必然认定大乙子是杀于仇人,任他盖世聚雄,也难吞下这口恶气。在此情形之下,帮。会、教若是依旧可以同心一志,合力对付咱们,咱们力战而死,死亦无愧了。”

但听赵三姑道:“倘若那金剑不在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之内,那玉鼎夫人所说之言全虚,那又如何?”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立论的根据,是相信那位姑娘的话,如果她说的话全是假的,则咱们这一战的存亡大计,晚辈就不敢置。”

只听那梨花仙子道:“千年灵芝是万金不换之宝,假如是我,肯将此物送给谁,就是性命也肯给他了。”

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那玉鼎夫人绝无陷害小郎之理,这么严重的事,她怎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

忽听秦碗凤道:“天虹,那位玉鼎夫人有多大的年纪?”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看来二十一二岁,究竟多大,她不肯讲,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碗凤微微一笑,道:“我是考究她的话是否有假……”顿了一顿,接道:“她号称夫人,莫非有夫君么?”

华天虹膛目道:“没有吧!”

赵三姑暗暗忖道:哼!女孩儿家,真是天塌了也不管,就知道争夺男人。

转念之下,侧顾华夫人道:“那向东来后来到底是死是活?”

华夫人道:“昔日咱们将向东来救下,他四肢筋断,武功被毁,人已落得终身残废,元脊护送他返回西域,此后音讯断绝,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

赵三姑道:“他家中除了女儿,还有些什么人,是否传过弟子?”

华夫人摇首道:“当时向东来心灰意懒,消沉之极,元肯陪他长行万里,相处四月,对他仍是不甚了解。”想了一想,接道:“元肯将他送到西域,他赠送了那柄玄铁重剑,就此作别,至于向东来妻室家小,门人子弟,乃至真实姓名如何,元肾也不知道。”

赵三姑道:“原来星儿这柄玄铁剑是向东来送的,此人家中宝贝真多,又是金剑,连千年灵芝也有。”怔了一怔,道:“向东来的女儿既有千年灵芝送人,那么向东来的残疾理该医治好了。”

秦白川笑道:“那倒未必,铁拐李的葫芦中,全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偏是治不好自己的跋脚。”

赵二姑怒道:“秦老兄,你是存心与老婆子抬杠?”

秦白川急忙笑道:“老朽不敢。”

只听苍髯客沉声道:“天虹,情势如此,咱们唯有勇往直前,但那隶剑藏在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之内,依你之见,咱们应该以什么方法,将此事拆穿?”

华天虹道:“晚辈曾经想过此事,若以言语拆穿,必启旁人疑窦,反而怀疑是咱们故意栽赃,预设的诡计。”

众人默默点头,静待他讲下去。

华天虹目光一闪,扫视众人一眼,道:“依晚辈愚见,咱们预先选定一人,在混战开始以前,先向天乙子挑战,要在激斗之下,顺理成章地震断天乙子的幡龙宝剑。”

众人闻言,不禁默默相视,心中暗暗遂选首先出阵、身系大局安危之人。

慈云大师忽道:“华夫人,这是当仁不让之事,看来只好请夫人力任艰巨了。”

华夫人沉吟半晌,摇头叹道:“昭豁自来不用兵刃,若说取天乙子的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要震断他的宝剑,却又难以办到。”

赵三姑双眉一轩,敞声道:“那就怪了!既然取天乙子的性命仅是举手之劳,你何不千干脆脆,一掌一个,将那批王八羔子一齐宰了?”

华夫人苦苦一笑,道:“不瞒三姑,我这掌力,当世之间,大概还无人抵挡得住。”

赵三姑道:“好嘛!那还客气什么?”

华夫人道:“唉!三姑,你听我讲啊!”

赵三姑瞪目道:“你讲,老婆子听。”

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这掌力如瓮中之泉,来源已绝,击一掌,少一掌,为数是有一定的限度的。”

赵三姑讶然道:“总共能击多少掌?”

华夫人笑道:“那也不一定,可以一掌倾尽毕生之力,也可以少许少许地使用。”

赵三姑摇头不迭,道:“嘿嘿嘿!你的名堂总是古怪得很!”

忽听华天虹道:“娘,那掌力用尽之后,人又怎样呢?”

慈云大师暗暗一叹,忖道:孝子居心,实非外人可比。

只见华夫人微微一笑,目视爱子,淡淡说道:“咱们如今是尽其在我,至于心力已尽,后果如何,大可不必顾虑。”

华天虹见母亲闪烁其词,不禁疑云大起,追问道:“娘的旧伤呢?还有掌毒……”

华夫人截口道:“你不必多问。”顿了一顿,忽又柔声说道:“我也不瞒你,旧有的伤毒,都被娘以功力镇压住了,功力耗竭之后,伤毒方始复发。”

华天虹惊道:“那时一发不可收拾,岂不……”突然发觉母亲面有不愉之色,急忙闭口不语。

慈云大师蹩然道:“夫人练的什么掌力,何以有这异于常轨的现象?可否见示,也令贫僧等增长一点见识。”

华夫人道:“昭豁这掌力,乃是熔‘天雷掌’与‘黑煞掌’于一炉,旁门左道,其实不值识者一笑。”

慈云大师双眉一皱,道:“久闻‘天雷掌’是天下至刚的掌力,‘黑煞掌’却是——”

华夫人双掌一竖,笑道:“黑煞掌流派甚多,毒性不一,如尸毒、蛇毒、草木之毒、阴寒之毒等等,大抵是将外界之毒,炼入绝脉之内,随掌力发出,袭人内腑,昭豁用的却是地底石毒。”顿了一顿,苦笑道:“此毒猛烈,中人必死,暴虎冯河,说来可笑。”

众人朝那一双晶莹如玉的手掌望去,只见掌心一团乌光做湘的黑丝,跃跃闪动,似欲飞出,触目之下,不禁心悸。

寂然半晌,苍髯客陡地亮声道:“大师,你以铲代杖,十年苦练,必然有成,这搏浪一击,舍你其谁?”

慈云大师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垂目望地,沉吟不语,良久之后,始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北俱惨败,贫僧苟命退却,茹恨十年,未敢虚掷一日,建酪会上,取天乙子的性命或有不能,但若拼舍一命,震断天乙老道的宝剑,贫僧自信,尚可不辱使命。”

赵三姑叫道:“那不得啦!难道老头陀还想肉身成佛,永生不死不成?”

慈云大师肃容道:“大义当前,贫僧焉敢贪生惜命!只是天乙子是一教之主,又是建酪大会的主人,贫僧非一方主帅,在那天下群雄毕集一堂之际,贫僧纵然出面挑战,天乙子也不会理睬。”

赵三姑怒道:“你骂他的祖宗十八代,难道他也不理睬?”

慈云大师微微一愣,笑道:“天乙子是神好巨憨,他定然另遣高手出阵,与贫僧交手,赵老大的武功高于贫僧……”

赵三姑瞪目道:“高不高怎样!难道老婆子输给你了?”

华夫人将手一摇,蹩然道:“三姑何必斗口?此事确是扎手,想那天乙子自居大会的主人,非到最后,焉肯上阵交手…”

赵三姑截口叫道:“既然如此,什么金剑银剑,岂不是白讲了?”

华夫人敛容道:“你别性急,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咱们从长计议,总可想出办法。”

忽听梨花仙子道:“小郎,你打得赢那通天教主么?”

华天虹面有愧色,道:“兄弟无能,平心而论,实非天乙子敌手。”

梨花仙子叹一口气,道:“天乙子是你的杀父仇人之一,你为父报仇,师出有名,众目睽睽之下,天乙子或者塌不了台,你又是年轻后辈,天乙于或者自信必胜,出场与你交手也说不定。”

华天虹道:“二师姐说的不错。”牙关掐格一挫,又道:“兄弟实在想与那妖道拼一拼,就怕我一人落败,妨碍了大局。”

赵三姑越想越烦,陡地一跃而起,拐杖顿地,咆哮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谁若再讲废话,先吃我老婆子一杖。”

秦白川振衣而起,洪声道:“赵老大讲得不错,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趁这三四日时光,各人将看家武艺多练一练。”
 0   2005-07-10 04:17:5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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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章枕戈待旦

华夫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向华云道:“此处有险可守,咱们就在这里逗留,等到会期前起程,你设法备置几日的干粮,以免每日为三餐劳神。”

华云道:“老奴这就去。”望了华天虹一眼,转身奔去。华夫人选了一块山石坐定,道:“星儿过来,盘膝坐下。”

华天虹应声走去,忽见黑气氖氢,己将那古洞堵死,惊道:“娘,灵芝呢?”

华夫人道:“在我身上。”

华天虹走到母亲身前,双膝一盘,席地坐下。岂料心情一驰,忽感头晕目眩,昏昏欲倒。

华夫人伸手拿住儿子的腕脉,搁置膝上,细心探查,发觉他脉息微弱,身上的血液所剩已是奇少。

华天虹见母亲略有忧色,即忙笑道:“今日若非莲毒撑住,孩儿早就精疲力尽,支持不住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哩!”

华夫人黯然一笑,道:“你失血太多,非十天半月之内所能康复,情势所迫,只好用这灵芝了。”

华天虹蹙眉道:“娘呢?您不是说那伤毒不是内功所能治疗的么?”

华夫人暗暗忖道:来日大难,不知天意如何?我的情形,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转念下,强颜笑道:“娘的伤毒已去,此番不死,只怕要长命百岁了。”由怀中取出玉匣,双手启开,搁在膝上。

华天虹凑过去猛力一嗅,一阵扑鼻幽香沁人心脾,顿时神清气爽,灵府大见空明,不禁赞道:“真是百世难见的灵药仙草,娘尽量省着,千万别浪费了。”

华夫人颔首道:“用这灵芝,本来有许多讲究,可惜身在客中,诸多不便。”突然浩叹一声,道,“那向姑娘能将此物赠你,其好意是不容置疑的了。她所说的金剑之事,也断无不实之理,只可惜她那柄雄剑,此刻不在这里。”

华天虹讶然道:“娘要那金剑何用?”

华夫人沉吟道:“用途很大,此时说来无益。”将那玉匣倒转,芝茎倒垂,道:“你将口张着。”

华天虹急忙张口等待,华夫人右手小指的指尖在上叶尖端轻轻一划,那芝叶尖端顷时裂开一点小口,一股白色浆液流入华天虹喉内。

这灵芝长不盈尺,共才三茎,那白色浆液总共不过上十滴,一泻而下,眨眼流尽。转眼之间,那一片苍翠欲滴的芝叶由青而黄,枯萎蟋缩,形同荒草。

华夫人暗暗忖道:有这一叶仙芝,纵难解他之毒,也够救他之命了。

赵三姑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夺去玉匣,朝华天虹喝道:“口张开。”

华夫人蹩眉道:“三姑,天材地宝,不可浪费。”

赵三姑冷冷道:“人说这东西可以脱胎换骨,延年益寿,老婆子可是有点不信……”

华夫人道:“既然不信;你还想怎样?”

赵三姑道:“试试看。”双眼一瞪华天虹,喝道:“教你张口,你耳聋了?”

华天虹口齿一启,尚欲讲话,但见赵三姑指甲已向芝吐划去,急忙张口接住,喉间一凉,那一股微带苦涩、状似石乳的浆液,业已流入腹内。

华夫人见赵三姑意犹未尽,又去动那仅余的一片芝叶,连忙攫住她的手腕,劈手夺下玉匣,叹道:“身体发肤,来自父母,何必脱胎换骨?群魔猖獗,人命微贱,虽有灵药,也难保不死。”阂上玉匣,意欲收入怀中。

赵三姑明目而视,冷笑道:“本是他的东西,要你省着何用?”

华天虹笑道:“老人家,晚辈……”

赵三姑怒叱道:“闭嘴!”

华夫人微微一笑,将那玉匣交与华天虹,道:“贴身藏好,静坐运功。”

华天虹忙将玉匣收过,垂帘内视,打坐运功。赵三姑看了片刻,走向一旁坐下,华夫人则由囊中取出几页残书,聚精会神,埋首观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华天虹苍白的面颊上,逐渐泛出一片红晕,鼻息愈来愈重,不似一个身负上乘内功的人。

赵三姑坐得虽远,双眼却不时望向华天虹,看他神色有无变化。华夫人埋首观书,目不旁瞬,对膝前打坐的儿子却从未瞥上一眼,那几页残篇,正是赵三姑从华天虹那里夺来的《蚩尤七解》,眼看华夫人专心研读,连儿子也不理会,下禁大为恼怒,直想奔过去大吼一声、却又恐怕侵扰了练功正紧的华天虹。

忍了片刻,终于放心不下,以练气传声之法,向华夫人道:“那药力已发,你也瞧瞧星儿。”

华夫人目光一抬,在华天虹脸上凝视一眼,随口道:“咱们不知这灵芝服下,与那‘丹火毒莲’凝炼出的毒素相遇,反应如何,结果怎样?”

赵三姑怒道:“你就不能动一动手,察一察他的脉象?”

华夫人微笑道:“得你爱护,也算他有福气。”伸出右掌,按住华天虹的头顶,但觉他血行甚速,真气流转得很快,此外也别无异状。

过了片刻,华天虹忽然双睫一动,含含糊糊道:“娘,我要睡……”

华夫人沉吟道:“倘若想睡,你就睡吧!”

赵三姑闪身过来,唠叨道:“真是铁石心肠,我老婆子也服你了。”

华夫人道:“古人卧薪尝胆……”倏然住口,移目向石梁对岸望去。

赵三姑转面一看,发觉东北方有一群人正往这面赶来,相距尚远,看不真切,不禁喃喃咒道:“我老婆子若不大开杀戒,誓不为人!”

但听华夫人道:“有华云在内,想必都是武林同道。”

赵三站目凝神光,注视半晌,果然看出是华云在前领路,后面跟着十余人,男男女女,老少不一。

过了片刻,来人已到对岸,只见华云背负一口大藤篮。身后随定那须发如银、僧袍赛雪、额束银箍、手提烂银方便铲的尖陀慈云人师,另外就是独臂背剑的苍髯客、金沙掌秦白川和他的儿子秦玉龙。

另外一边,三个苗装女子,簇拥着一位玄衣少女,宗氏三虎内的亡命虎宗辽和无牙虎宗老婆子跟随在后,那三个苗装女子唁咕狐狐,一路说笑而来,玄衣少女则神色凝重,文静异常。

转眼间,那一群人浩浩荡荡,步上了石梁,十多双眼睛齐向古洞前仰望。

华夫人起身迎出几步,她早由华天虹口中得知这群人的来历,其中半数是旧日友好,半数是儿子新结的同道,想起风暴将全,血战在迹,这群人相率来临,同赴危难,不禁心情激荡,一反素常的严峻,含笑挥手,欣然叫道:“大师、苍髯兄、秦兄

那慈云大师朗声道:“夫人好啊!泰山未颓,栋梁犹在,咱们这批无主孤魂可以安心了。”

忽听那苗装少女曼声唤道:“小郎…”

赵三姑低声唠叨道:“这个混蛋,随处留情,腻友也太多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儿略有不适,不能起身相迎。”

那群人一听华大虹身子不适,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转眼之间,一拥而到。

那三个苗装少女性格坦率,也不如汉人多礼。一瞧华天虹席地而卧,酣然大睡,顿时围了过去,有的摸头,有的探脉,有的解衣察看胸上的伤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嘈杂一片,亡命虎宗辽与宗老婆子也悄悄趋了过去。

慈人大师不诸苗语,只怕华天虹有何严重的差池,不及叙礼,急急问道:“华夫人,贤郎怎样了?”

华夫人含笑道:“他本来伤势不轻,幸而得着一株千年灵芝,刚刚服下,这刻熟睡过去了。”

慈云大师如释重负,喜道:“千年灵芝是百世难逢之物,得此灵药,足见福泽深厚。”微微一顿,接道:“夫人与大伙叙阔,贫僧过去瞧瞧。”转身向华天虹那面走去。

华夫人微微一笑,一顾苍髯客与秦白川道:“小儿无知,随处闯祸,多蒙两位照拂……”

苍髯客沉郁寡言,但只逊然一笑,秦白川却连连摇手,敞声笑道:“夫人别客气,有志不在年高,老朽一家都曾得星哥儿照顾.但想既属世交,也不言谢了。”转面喝道:“玉龙、凤儿,过来拜见赵老前辈与华夫人。”

秦玉龙与那玄衣少女应声上前,朝华夫人与赵三姑躬身施礼。

赵三姑目不转睛,盯住那玄衣少女,暗道:这丫头端庄文雅,正是贤妻良母的材料,白君仪除了美色之外,哪一点比她强了?

华夫人对这秦碗风也甚为留意,只是忧心江湖大事,无暇理会儿子的琐事;这时摆手还礼,含笑道:“令师独善其身,从不参与武林恩怨,姑娘此番到此,是否已得令师的应允?”

那秦碗风恭恭敬敬,道:“家师对夫人心仪已久,这次准许凤儿与三位师姊前来,一则是三位师姊苦苦恳求,一则是喜爱华世兄,关心那‘丹火毒莲’之事,虽有诸多告戒,却也允许众师姊为夫人效力。”

华夫人笑道:“中原武林,只道令师孤僻,谁知令师是一位驭下宽和、秉性慈悲之人。”

秦白川一望围在华天虹身畔的三个苗装女子,笑道:“那三位姑娘就是苗岭三仙,看来年轻,武功却不等闲,用毒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前两天小试牛刀,将通天教的一窝狐鼠悉数翻倒,至今还在上吐下泻哩!”说到此处,不禁开怀大笑。

赵三姑笑道:“秦碗凤,你从师一年,使毒的本领也不弱吧?”

秦碗凤轻摇,道:“凤儿尚未学过。”

华夫人芜尔道:“初入师门的弟子,理该勤练武功,扎好基础。”

秦碗凤玉靥一红,垂首道:“凤儿也未习武……”

秦白川哈哈笑道:“这丫头专攻药物,将来是个解毒大师哩!”

秦碗凤闻言,双颊越发红晕,蜂首低垂,羞窘不胜。

华夫人暗暗道:那“丹火毒莲”本是不解之毒,这孩子放弃武功,专研药物,当然是为了星儿,这片情意,倒是令人感动。

忖念间。见她不胜羞赦,忙道:“咱们有两人失陷在通天教、内,天乙子曾来找我,商议以人换药,凤儿去向你师姐讨些解药,咱们早点将人要回。”

秦碗凤一颗芳心,早已飞到华天虹身上,因在华夫人面前唯恐失礼,故尔极力矜持,这时闻得吩咐,不觉连连点头,欣然走了过去。

那梨花仙子蹲在华天虹身畔,叫道:“凤儿快来看,小郎真是服过灵芝仙草么?”

华天虹沉睡未醒,看他满面绊红,仿佛醉酒,苗岭三仙将他翻来覆去,他惜然不觉,眼皮也未眨动一下。

秦碗凤蹲下身子,把住华天虹的腕脉,停了片刻,再探鼻息,然后看舌苔和指甲,沉吟道:“他脉息均匀,真气流畅……不似病毒的样子。”

梨花仙子道:“这个我也知道,他为何酣睡不醒?”

秦碗凤道:“想是药力正行……”

紫薇仙子插口笑道:“我听师父说过,服用灵芝仙草之后,不是这种样子。”

梨花仙子道:“凤儿,你拿得准么:小郎可别上了人家的当,又吃下什么坏东西了。”

秦碗凤闻言,不禁脸色一变,呐呐说道:“我去问夫人

兰花仙子突然笑道:“风儿别怕,她们作弄你,小郎怀中尚有半株灵芝,的确是罕世难见的仙草。”

梨花与紫薇格格大笑,梨花仙子调侃道:“凤儿学的什么药。物,只怕传不了师父的衣钵咧!”

秦碗凤脸一红,赦然道:“我才学一年,本来只懂一点点么!”忽见华夫人等走了过来,急忙告知兰花仙子,彭拜与宗浪失陷,以解药换人的事。

兰花仙子闻言,由囊中摸出一只玉瓶,倾出少许白色药粉,以纸包好,交给秦碗凤,亡命虎宗辽得知儿子失陷。立即自告奋勇,请命送药去换人。

秦碗凤不敢作主,转向华夫人请示,苍髯客自愿随行,华夫人想了一想,结果命华云与宗辽同往,秦碗凤说了解药的用法,二人急奔而去。

华夫人间起逍遥仙朱侗的行踪,慈云大师说出,北滇大会得保残身、蛰伏遁世的一些武林同道,如今都已闻风而起,纷纷赶来,逍遥仙正在多方打探,四处联络,说来说去,终于论到未来一战的成败。

老一辈的,都是北俱会血战余生的人,谁也不再顾惜自己的生命,为了武林正气,为了公义私仇,全都抱着成仁取义、与黑道群邪势不两立的决心。不过,尽管人心激昂,斗志强旺,每人心内却都知道,十几年来,侠义道休养生息,元气并未稍复,反之,黑道群邪却生聚教训,势力愈见庞大,根基愈见扎实“

两相比较,实力越发悬殊,侠义道这批残兵败将,较之昔年,更加不是群邪的对手,前途之黯淡,每人都可预见。

然而,通天教内埋伏了一位玉鼎夫人向华,“一剑盖中原”向东来遗留下的威名,使人对他的女儿也刮目相看,任玄丧子的事至今还是悬案。如果那位玉鼎夫人真能燃起风云会与通天教之间的战火,侠义道这批残兵败将,又未尝不能创出“一旅兴夏,三户亡秦’的奇迹。

因之,那传诵江湖、但却极少人曾经目睹过的小小金剑,就成了侠义道的一线曙光,侠义道若能捕捉到这一线曙光,即有拨云见天的希望。

说来说去,关键还是在那柄金剑上。金剑之秘出自玉鼎夫人口内,只有华天虹一人是亲耳所闻,华天虹沉睡未醒,众人都不愿提出结论,要待华天虹醒来,详细问过,再作决定。

傍晚,华云。彭拜、宗氏父子四人归来,携回了大批干粮,晚膳之后,华夫人吩咐华云道:“你歇宿在石梁尽头,自今以后。咱们全要养精蓄锐,保存体力,在这四丑日内,若有敌人来犯,你即时告警,咱们藉石梁固防,避免力战。”

华云躬畴道:“老奴遵命。”一瞥地上的华天虹,问道:“小官人当真无碍么?”

华夫人道:“你只管放心,这几位姑娘都是名门高足,对医道药理学有专长,有她们在,星儿绝无意外。”

那梨花仙子笑道:“老管家,玉液琼浆是醉人之物,芝液服用得多,一样会沉醉不醒。我虽不知灵芝仙草是否解得莲毒,但知两者相遇,不致龙争虎斗,你家小官人绝对不会受害的。”

华云心头一宽,道:“多谢姑娘指教。”转身退去。

兰花仙子忽然娇声笑道:“华夫人,长夜守望,徒增劳累,要不我来略施小技,布下一点埋伏,节省一些人力。”

华夫人尧尔笑道:“姑娘是九毒仙姬的首座弟子,名师高徒。厉害可知,既然不吝绝技,就请即刻施展,咱们也一开眼界。”

苗岭三仙闻言,同都欢欣异常,齐齐起身,朝十余丈下的石梁走去,众人好奇心起,一起跟随下去,只有秦碗凤与宗氏三虎,守着华天虹不动。

此处是两山之间,隔着一道深涧,涧中突起一道宽约尺许、断断续续的石梁。苗岭三仙略一打量地势,随即飘上石梁,举步轻盈,翩然行去。

众人站在山腰观看,只见兰花仙子行出不远,即在一块两端陷落、方圆不过两尺的石墩上站定,梨花仙子走到石梁中腰,那紫薇仙子则在离对岸两三丈处,各自选了一块形势险峻、过涧之人势必踏足的石墩站定。

慈云大师睹状,拂髯笑道:“越近这端,埋伏越厉害,大有道理。”

忽听石梁那端的紫蔽仙子叫道:“大师姐,二师姐,都好了么?”

石梁中腰的梨花仙子道:“山风太大,马虎点吧!”将手一挥,师姐妹三人如海燕掠波,同时返回。

华夫人与慈云大师面面相觑,连素来沉郁、情感不形于色的苍髯客也耸然动容。这几人的目光何等锐利,眼看苗岭三仙走到地头,不过刚一站定,双手未动,顿时转身回来,谁都未曾看出她们有何布置。

苗岭三仙飘然回转,梨花仙子笑声道:“献丑,夫人可别见笑。”

华夫人蔼然一笑,忖道:她们身着苗装,没有长袖遮掩,手法不落丝毫迹象,而且快捷得令人难信,真是独门造诣,高明之至!心知这使毒技巧是不传之秘,虽然好奇,也不探问。

但听赵三姑惑然问道:“她们埋伏了一些什么?倘若有人闯过石梁,又当如何?”

紫薇仙子吃吃一笑,道:“我在那石墩上施了一点手脚,功力稍差的人,足一踏上,顿时头晕眼花、摇摇欲倒。”

赵三姑咋舌道:“下临百丈深涧,失足坠下,岂不粉身碎骨了?”

紫薇仙子掩口笑道:“如果内功深厚,或是警党性高,也可支持不倒,闯过这一关。”微微一顿,又道:“山风很大,药效只能管一个对时,明日另行布置。”

赵三姑目光一转,问道:“二姑娘呢?”

梨花仙子笑道:“来人闯到我那一关,除非是像华夫人这等高手,想不栽倒,实在困难。”扑啼一笑,接道:“只要闭住呼吸,就可闯过第一关,但想过第二关,闭住气息也是不行。”

赵三姑欲待询问兰花仙子,口齿一启,欲言又止。

华夫人沉吟道:“兰花姑娘呢?”

兰花仙子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只恐贻笑大方,我偷点巧,将家师亲炼的‘九毒瘴,散了一点在那里。”

华夫人眉端一蹩,道:“既是令师亲炼之物,其厉害可想而知。”沉吟半晌,接道:“只是如此一来,若是同道友好不知底细,贸然闯上石梁,在送一命,那却如何是好?”

兰花仙子哑然失笑,道:“夫人说应该怎办?要不我去将埋伏撤了?”

赵三姑道:“不必,宁可错死好人,只要能摔死几个坏蛋,那也划算得来。”

众人齐声一笑,华云道:“要不老奴守在石梁那面,若有我方人到,老奴迎接过来。”

华夫人摇头说道:“那就有失节省人力的原意了,这么办吧!你在石梁那一头竖一块石碑,碑上刻上‘凡我友好,请先通名’的字样。”

华云领命,取了华天虹的铁剑,苗岭三仙授了解药,传了用法,华云立时朝对涧奔去。

华夫人突然峻声道:“华云,不可以身试法。”

华云住足道:“老奴不敢。”

赵三姑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心中正在想,要不要下去试试,尝一尝‘九毒瘴,的滋味,你这一吼,我倒不敢了。”

华夫人正色道:“这不是儿戏的事,咱们等着瞧,一定有人自投罗网,那时你就知道九毒仙姬的厉害了。”
 0   2005-07-10 04:14:0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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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兵马结集

此刻,全场鸦雀无声,恍若无人之境。

华夫人立在两阵之间,目视全场,静以观变,突然眉端微蹙,沉吟一声,忽将手中铁剑交给身侧的华天虹,道:“不可轻举妄动,有我在场,用不着你乱拼性命。”

这几句话声音不高,却也不低,在场这人几乎全已听到,旁人尚可,大煞刑坚独任前锋,正当凝神一志,伺饥进击之际,耳听华夫人之言,胆气顿时一馁,心中泛起一击便走的念头。

就在他胆气一馁的刹那,心头已是摇动。毒诸葛姚策本该趁此时机进击,但他震于大煞刑坚的威名,未免谨慎过度,以至未能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一瞬。

要知双方对峙,说来甚长,其实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只是华夫人行事刚毅果决,如斩钉截铁,既经决定,即勇往直前,因而双方对峙虽只片刻,她却感到为时甚长,耽心迟则生变。

正当她暗思计谋,准备引发恶战之际,忽然觉出,石梁对岸,有身法绝快之人驰来。

移目望去,两条人影似一阵淡淡的轻烟,正往近处飘来,一飘老远,快速无比。

华夫人容色一动,毫不犹豫,左手长袖暗暗一摆,一股毫无声响的潜力暗劲,直向两丈外的毒诸葛涌去。

毒诸葛姚策全神贯注在刑坚身上,忽觉一股力道涌至身前,自己立脚不稳,好似要被一股浪潮冲走。

大煞刑坚何等厉害,一见姚策脸色生变,口中已自发出一声慑人心魄厉啸,身形电闪,猛然扑击过去。

刹那时,喝叱暴起,呼叱同声,入影四散。

适在此时,一个激越刺耳的声音叫道:“诸位施主住手,请听天乙子一言。”

余音未了,那两条疾若飘风的人影,业已掠到了石梁上面。

华夫人已经看出,来者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一听有通天教主在内,知道自己“卞庄刺虎”之计已难实现,不禁暗暗一叹,散去掌上的功力,默默站立原地。

场中一乱而止,只见大煞刑坚与五名对手遥遥相对,六个人全都凝立不动,仿佛六尊石像。只是,大煞刑坚双目紧闭,脸如死灰,胸前起伏如浪,左胁下方,赫然一个掌印,瞧那情势,受伤已是惨重。

毒诸葛姚策机知过人,千钧一发之下,居然幸逃大难,但他惊悸犹存,这时混身汗湿,脸白如纸,心跳气促,平息不下。“九阴三鬼”神情如故,在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中,三人都无惊无险。

但那身形高瘦,长袍露膝,五岳朝天,面貌奇丑的中年男子,神色却已大异,此人先头随着姚策出阵,看来并无扎眼之处,此刻却目射精光,神采飞扬,昂首望天,傲岸异常,与先前判若两人。

展眼间,通天教主电闪而到,另外一个双颧、须眉皆白的黄衣老道,悄然立在一侧。

华夫人目光如炬,一瞧两人的身法,便知黄衣老道的功力远在天乙子之上,不禁目凝神光,朝那黄衣老道深注一眼,那黄衣老道也似看出华夫人是谁,甫一现身,两道神光隐蕴的目光,亦向华夫人投去。

通天教主天乙子环顾全场一眼,倏地扬声笑道:“诸位久违,天乙子这厢有礼了。”

任玄是风云会当家人的身份,这时越众而出,冷冷说道:“教主久违。”一望那黄衣老道,不禁双眉一耸,接道:“如果任玄老眼未花,这一位该是青灵真人了。”

天乙子接口笑道:“任当家的好记性,这一位正是贫道的师叔青灵老祖,他老人家闭关潜修,绝迹江湖,已有二三十年了。”

华夫人暗暗想道:“江湖传言,几个老妖道业已物故,原来仅是揣测之辞。如此看来,通天教的实力,又在风云会之上了。”

那青灵真人冷冷一瞥任玄,随即目光一垂,神色冷漠,漫不为礼。

天乙子哈哈一笑,道:“建酪大会转眼就到,贫道正恐关山遥隔,华夫人难以赶到……”

华夫人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承蒙抬爱,敢不共襄盛举?教主放心,建酪会上,文昭熬必到。”

天乙子道:“夫人莅临,为大会增色,贫道先行谢过。”稽首一礼,随即一望毒诸葛姚策与大煞刑坚,接道:“一帮一会,素来相安无事,诸位在此火并,不知其故安在?”

毒诸葛姚策暗暗忖道:“帮会不睦,通天教居举足轻重之地,华家那女人却如洪水猛兽,应该首先铲除,帮、会、教结盟,一致对外,才是当务之急。”

华夫人那霹雳手段,令他想一想就心寒,再也不敢自作聪明,行险取利。

心念一决,顿时脸色一弄,朗声说道:“风云会的朋友,扣住咱们白老帮主的爱女不放,神旗帮的属下,焉有不管之理?”

他讲得理直气壮,只是辞色之间,另有一种缓和意味,连大煞刑坚听了,怒气也大为消减。

天乙子呵呵一笑,拂尘一挥,望住任玄道:“任当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任玄双眼一翻,怒声道:“不对又怎样?风云会我行我素,谁若看不顺眼,不妨划下道来。”

天乙子不怒反笑,道:“任当家的差矣,帮会相依,唇亡齿寒,这道理简单不过……”

任玄冷然截口道:“那也未必,箕豆相煎、骨肉相残之事也多得很。”

天乙子暗暗骂道:老匹夫,你张狂什么?建酪大会之上,先除侠义道,后灭风云会,锦囊妙计,已在白老儿与你家教主的袖内了。

心中在想,面上却是神色一整,一本正经地道:“日前贫道也曾将白素仪拿住,那仅是白老儿骄狂自大,目中无人,贫道与他作耍,挫一挫他的骄气,任当家的也来这一手,岂非邯郸学步,抄袭贫道的故伎?”

任玄冷冷说道:“教主口舌之能,可称当世第一,老朽自愧不如。”

通天教主笑道:“岂敢!岂敢!”面庞一转,朝二煞刑纣道:“刑老二,可否卖贫道一点交情,将那小丫头放了?”

二煞刑纣嘿然一笑,冷声道:“区区通天教主,尚无这大的面子。”

那青灵真人突然转面,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射了过去,似欲击穿二煞刑纣的身子。

天乙子笑道:“师叔请勿动怒,这刑老二冥顽不灵,生来就是这个性子。”

华夫人冷眼旁观,忖道:“江湖三害’互争雄长,彼此间挑拨离间犹恐不及,这妖道巧言令色,大做其和事佬,不知意图何在?”

只听天乙子笑道:“前日我拿住白素仪,杀不敢杀,放不愿放,心中实在甚苦,刑老二……”

二煞刑纣突然厉声叫道:“老夫杀给你看!”手掌一抬,对着白君仪的头顶,猛地按下。

此举大出众人意料,都以为刑纣凶暴成性,难以常情衡量,华天虹只感到热血上冲,大喝一声,身随剑起,猛然扑去。

华夫人双眉一耸,皓腕一伸,去抓儿子的膀臂,手到半途,忽然心意改变,暗暗叹息一声,任他上前抢救。

神旗帮群情大哗,人人作势欲扑,只是相隔较远,反应慢了许多,诅料,华天虹飞身一跃,一剑劈去,二煞刑纣按向白君仪头顶的手掌倏地一翻,抓起白君仪的娇躯,直向铁剑撞去。

华天虹心头大骇,间不容发之下,收回铁剑,闪身落地,想想适才那一剑,差一点收敛不住,心中直叫“好险”!

只听二煞刑纣狂声笑道:“华天虹,老夫杀白啸天的女儿,你管的什么闲事?”

华天虹脸上一热,道:“少爷生来爱管闹事,你待怎样?”白君仪灵智未失,对适才之事当然明白,这时芳心大慰,剪水双瞳之内柔情横溢,望着丈许外的华天虹一瞬下瞬,那时会说话的荧眸,以在倾吐说不尽的感激,又似哀求华天虹,请他退回原处,不要以身犯险。

二煞刑纣暗暗观察二人,忖道:“倘若通天教与神旗帮水乳交融,对风云会势必不利,但是白啸天与侠义道若有勾搭,通天教势必转与风云会结盟,合力向神旗帮下手……”

帮、会、教之间,充满了矛盾,勾心斗角,不一而足,二煞刑纣也是多疑善诈。心机似海的老妖精,心念一转,顿时连拍两掌,解开白君仪的穴道,笑道:“白君仪,老夫告诉你一件事。”

白君仪暗提真气,活动周身穴脉,口中淡然道:“阁下有何指教?”

二煞刑纣道:“老夫刚才一掌拍下,本待取你的小命,那知目光一瞥,看到了许多人的脸色。”

白君仪道:“那也算不了什么?”

二煞刑纣道:“不然,我瞧华夫人脸色焦急,似有惋惜之意,她不忍心你死。”

白君仪朝华夫人一望,玉靥之上,泛起一片温柔婉妾,无限虔敬的孺慕之情。

她知道华天虹是纯孝之人,自己的美梦是否能够实现,最后仍在华夫人决定,刑纣之言,正是天大的喜讯。

华夫人明察秋毫,对这种女孩儿情感更是一目了然,这时暗暗忖道:“我虽有不忍之心,焉有焦急之色?老魔头加酱添油,岂不害了这白君仪。”

但听二煞刑纣道:“天乙子一见老夫杀你,脸上即露喜色,这点道理,那是勿须多说了。”

天乙子哈哈笑道:“刑老二,本教主是何等样人,你爱怎么讲,就怎么讲。”

二煞刑纣置若罔闻,道:“白君仪,那毒诸葛见你要死,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毒诸葛姚策接口笑道:“若不如此,毒诸葛岂非有名无实。”

二煞刑纣理也不理,继续说道:“无风不起浪,姚策小子卖主求荣之事、教你老子彻底追查一下。”

白君仪冷冷说道:“这一点不劳过虑,神旗帮的属下,人人忠心赤胆,全都信赖得过。”抱拳一礼,自往本阵行去。

毒诸葛姚策见白君仪安然归来,神旗帮打了一次胜仗,不禁暗暗得意,将手一拱,统行一礼,喝道:“走!”

大煞刑坚突然一睁双目,狞声道:“白骨摧心掌绝传一百余年,今日重现,也算武林一件大事。”

姚策身旁那丑陋男子微微一怔,道:“这么讲来,你挨第一掌,也可自鸣得意了?”

大煞刑坚煞气盈面,嘿嘿怪笑道:“说得好!你贵姓大名?”

那丑陋男子道:“无名小卒,薛人九。”

大煞刑坚强抑怒火,道:“你也是黄旗护法?”

那薛人九点一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黄旗护法又叫上座护法,直属帮主座下,不受三堂管辖,不过若有帮主的指令,军师也……”

大煞刑坚狞声道:“了不起!了不起!下次碰头,老夫再向你请教。”

薛人九大声道:“好!一言为定。”

此人身怀绝艺,言语之间,一时暗藏机锋,一时又莫名其妙,大煞汗挫挨他一掌,内腑受伤惨重,迫于情势,却也无可奈何。

二煞刑纣暗暗忖道:“咱们一向低估了神旗帮的实力,通天教的几个老杂毛还在人间,比较起来,实力也较风云会雄厚,老大和瞎婆子又已重伤,风云会若不重整旗鼓,另作部署,只怕真要被人瓜分了!”

任玄与燕山一怪俱有同感,三人交换了一瞥眼色,齐皆萌出退志,任玄当即抱拳说道:“建酪大会在迹,后会有期,风云会的兄弟告退了。”

说罢之后,与龙门双煞、燕山一怪,及那十名金刀亲卫疾奔而去。

毒诸葛姚策另有计谋,想要即时晋见白啸天,这时也将手一挥,率领神旗帮的属下离去。

白君仪有于言万语,欲向华天虹倾诉,怎奈形格势禁,不能独自留下,只得默默凝注心上人一眼,随同众人离去。

转眼间,风云会与神旗帮的人走得一个不剩,只有通天教主与那青灵真人留在当地。

华夫人沉吟一瞬,突然一望天乙子,道:“道长急急赶来,留连不去,难道除了排难解纷之外,再无其他事故?”

天乙子拂髯一笑,道:“夫人睿智,贫道无事请教,焉敢前来打扰。”

华夫人冷冷说道:“道长有何指教?”

天乙子容色一整,道:“令郎一再对外扬言,说那向东来的金剑落在贫道手内,贫道百思莫解,不知此中的玄妙,特此前来请教。”

赵三姑暗暗想道:“昭熬老是讲,方今天下,群魔乱舞,是个弱肉强食,以大吃小的世界,今日只有两个妖道在此,咱们这面却有四人,岂不是个降妖除怪的大好机会。”

她歇息了一阵,精力稍复,雄心又起,心念一转,顿时迈步上前,高声道:“天乙子,你请教无妨,可惜时机不对。”

天乙子双眉一扬,笑道:“赵老太好长寿!但不知这时机有何不对?”

赵三姑冷冷一哼,道:“北俱会上,围攻华元肯的有你一个,今日仇人见面,孤儿寡妇,正好取你的性命,你说时机对么?”

天乙子眉头一皱,干笑道:“老婆子好性急,几天工夫也忍耐不住。”微微一顿,朝华夫人道:“夫人高见如何?北俱仇怨,是今日清算,或是留待建酪大会之上解决?”

华夫人冷然不语,两道森严的目光在那青灵真人面上一扫,突然落在华天虹脸上。

天乙子察颜辨色,不禁心头大惑,忖道:“谁都知道,这女人刚强果断,不让须眉,报仇大事,何以反要取决于儿子?”

只听华天虹咬牙说道:“娘,爹爹死在北俱会上,咱们就等建酷大会之日,当着天下英雄,为爹爹报仇雪恨。”

赵三姑勃然大怒,瞪目叱道:“蠢才!建酪大会上只有狐群狗党,擅铣阀洒,哪来的英雄?”

华天虹脸上胀得血红,断然道:“晚辈晓得。”

天乙子呵呵大笑,一竖拇指,道:“好!这才是少年英雄!”话锋一转,森然问道:“你四处扬言,栽污你家教主,是何道理?”华天虹冷冷说道:“兵不厌诈,挑拔离间之计,何须多问?”

天乙子摇头不迭,冷笑道:“聪明绝顶之人,焉肯行这笨拙无益之计,苹动有风,础润将雨,本教主已有预感,此中另有机密。”

华天虹暗暗心惊,忖道:那位比身玉鼎夫人的向姐姐与我交情不恶。天乙子岂有不加怀疑之理、向姐姐又怎能泰然自若,不虑事机败露?

心中在想,口内却冷然说道:“含沙射影,空穴来风、道长无庸深究,还是速即归去,准备那建酪大会吧!”

天乙子心头震怒,但觉此刻动手,胜负难以预卜,当下侧顾与灵真人,证询他的心意。

那青灵真人木然无语,顿了一顿,陡地右掌一竖,朝华夫人遥谣推到。

华夫人冷冷一哼,长袖翻处。单掌竖立,迎着敌人学势,徐徐推了过去。

刹那间,一阵隐约的殷殷雷鸣,起自华夫人的手掌。又似数里之外.传来一阵万马奔腾的声音,虽不响亮,却有一股惊天动地,夺人心魄之力。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人人耸然色变。那青灵真人与天乙子立在正面,发觉华夫人那洁白如玉、微泛红色的掌心上,有一团酒杯大小、纹理清晰的黑丝,那团黑丝鸟光做湘,夺人双目,出掌之际,似欲离掌而起,随同掌力飞出。

天乙子惶惶然,想到华夫人的武学出自己故的雪山神姥,何以练出这种诡异莫测,显然属于左道旁门的掌力?

只听那青灵真人亢声诵道:“无——量一一寿——佛——”

这一声道号如空山鹤嗅,直上青冥,摇曳声中,右臂挺得笔直,竖掌如推山岳,左掌则翻在背后,紧紧扣住背心,面色沉重,神情紧张至极。

华夫人停掌不动,胸色也是凝重异常,那沉闷隐约的雷鸣声持续不断,松一阵,紧一阵,那青灵真人的脸色,也随这隆隆雷鸣之声闪闪而变。

华天虹心头忐忑,惴惴不安,但想那雷鸣之声起自母亲掌上,心内又宽松不少。

倏地,轰隆一声,众人耳膜一震,华夫人与青灵真人已各自缩回手掌,场中却已飞沙走石,一股旋风平地涌起,怒卷而散。

天乙子目光电闪,默察两人的神色,但却看不出谁胜谁败,高下如何。

他狡猾善变,看出纠缠无益,顿时神色一敛,肃然道:“夫人神功绝世,贫道佩服之至,建酪会上,虚位以待,请夫人玉趾早临,使天下英雄一瞻神采。”微微一顿,接道:“贫道浙东下院,擒住了两个少年,杭州一元观的弟子,却中了苗岭奇毒,双方都是年轻小辈,夫人何时掷下解药,贫道当即放人,种种嫌隙,全待来日解决。”

华天虹暗暗心惊,插口道:“道长擒获之人,是否姓彭姓宗?”

天乙子目光带笑,语含深意地道:“一个名叫彭拜,一个名叫宗浪,大闹杭州一元观的却是一群女子,这些人都在找寻小哥你哩!”

说罢之后,朝华夫人稽首一礼,与那青灵真人转身驰去,电闪云飘,展眼过了石梁,仅剩两条淡影。

华天虹急道:“娘,孩儿跑一趟……”

华夫人道:“不必了,彭拜与宗浪谅必无险,此事不是当务之急。”

华天虹道:“闹杭州的女子定是苗疆的几位姐姐,她们江湖经验不足。”

华夫人截口道:“九毒仙姬难惹,非至必要,无人肯伤她的门下,否则天乙子也不来找我了。”

华天虹道:“那么……”

忽听赵三姑冷冷说道:“哼!你就是镇定从容,咱们眼看要死,你还在换衣梳头,真是好悠闲。”

华夫人淡淡一笑,道:“敌众我寡,也只好强自镇定,以虚声击人。”

赵三姑怒道:“刚才怎不合力将两个妖道废了?”

华夫人苦笑道:“事有碍难,你问星儿吧!”

华天虹急道:“三婆,杀两个老道不难,只是天乙子一死,建雕大会势必胎死腹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白啸天与任玄那批人必然震动,一定要捐弃私嫌,联手对付咱们。”

赵三姑晒然道:“自作聪明,不杀天乙子,江湖三害就不会联起手来么?”

华天虹道:“当然也有联手的可能,只是事在两可,心志不坚,纵然联手,也未必团结一致……”

赵三姑大不耐烦,摇手道:“少讲大道理了。说来说去,你是相信那风流女人的话,估定有一柄金剑,藏在天乙子的皤龙宝剑之内?”

华天虹脸色一红,道:“事有可信之道,咱们只得相信。”

赵三姑瞪目道:“倘若到时候发觉受骗,你又如何?”

华云忽道:“赵老太,小官人应该歇息了。”

赵三姑怒道:“老婆子讲话,你敢打岔!”一望华天虹,见他胸前血渍未干,脸色苍白如纸,不禁心痛如割起来。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咱们本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三姑冷冷道:“哼!你娘的腔调,老婆子听得多了。”转身走开。
 0   2005-07-10 04:13:2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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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03:35: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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