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大河原孝一再一次走进抚顺战犯管理所,想起了自己55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心情。
“刚进来时,我们都很紧张,怀有强烈抵触的情绪在这里生活。我们想,战争的责任是否在我?在谁?为什么把我们关押在这里?我是其中最反抗的一员,”83岁的前日本战犯大河原孝一回忆说,“改变思想就是改变灵魂,这是一项深刻、艰巨的任务。”
如今,他是以“中国归还者联络会”副会长的身份重返“再生之地”。被遣送回国后,他在45岁时辞职,专门从事中日友好工作。
“真正的日中友好,要从向中国人民谢罪开始。”站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的讲台上,大河原孝一的视线飘过台下的听众,声音略显激动,“今天,我被招待到这个地方来,感到非常光荣,并且想,这是不是一个奇迹呢?”
6月27至28日,抚顺战犯管理所举办了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大会,与会的中方人士有管理所当年的管教员、看守员、医护人员等;来自日本的访问团共计54人,包括大河原孝一在内的4名前日本战犯、“抚顺奇迹继承会”会员以及一些热心人士,其中几名20岁左右的大学生尤其显眼,访问团成员的年龄跨度超过60岁。
“回日本50年,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事情。”另一名前日本战犯岛亚坛发言时说,“我做了版画,举办画展,题目是‘三光’政策。在右翼势力非常嚣张的情况下,我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
“我想,如果我被杀了,这也是我对中国人民表示认罪的一个行动。这50年,我的心情没有改变。”85岁的岛亚坛缓步走下讲台的时候,听众席上的一个日本女青年在擦眼泪。
谢罪之旅
两天的会议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凑,有14项之多,记者印象最深的是6月28日随“和平之旅”访问团参观平顶山殉难同胞遗骨馆。馆内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一片焦土,堆积着被烧黑的累累人骨。空气沉重得让人屏息闭嘴。眼前多具遗骨保持着临死前张大嘴巴的样子,3000多人的一个大村子就这样一夜之间消失了。
纪念馆工作人员问访问团是否需要在馆内继续讲解,“继承会”会员、该组织目前惟一的华侨代表李楼摇头说“不需要讲解”。在这里语言是多余的,随团一些人在用自带的摄像机默默记录,他们献上的花篮挽联写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我在山东作战时,直接杀害过手无寸铁的农民,我永远也不能忘,”大河原孝一在纪念馆门前开口对记者说,“他是一个强壮的人,一个很好的人,杀他没有理由,就是命令,旁边还有很多比我年轻的士兵,我不能表示软弱。那个人一定有家庭、有孩子,但是我不知道。”
战前是农民的绵贯好男也有终生不能忘却的记忆,他说:“大概是在1945年2月,在中国的南方,我们把中国人,主要是农民,大约3万人集中在一起捆绑起来,每个士兵分配八九个中国人杀死。这是我经历的最残酷的一次,情景惨不忍睹,那是3万人啊。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同一天,访问团还在战犯管理所参观了《侵略——三光》画展。30幅黑白色调的版画是岛亚坛根据自己亲眼所见创作的,标题有《示众枭首》、《强奸》、《扫荡》、《三光》……他在每一幅作品前为大家讲解。画面上的日本侵略军全是骷髅造型,隐喻他们为战争恶魔。
岛亚坛在讲解他的画作时说:“日本士兵在国内接受的教育就是忠于天皇、武士道精神。当时在中国作战,杀中国人、杀八路军,心理上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并且我们来中国侵略被说成是帮助中国统一,中国人民会从战争中解脱出来。”
战犯管理所现任所长侯桂花为筹备这次活动刚去过日本,“还能活动的只剩二十几人了。”她说,“80多岁的老头,为呼吁反战做工作,在日本组织南京大屠杀展览、自费建谢罪碑……尽管这次活动他们都积极报名参加,但因为身体原因最终来了4个。”
初来时都不认罪
抚顺战犯管理所几乎保留着1950年建所时的原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犹如陷进一座深灰色的迷宫。
其实,这座日式建筑正是日本侵略军建造的,它的前身抚顺典狱1936年竣工后不久即成为残害抗日志士的场所,内设绞人场、停尸房,3000平方米的运动场就是由杀人场改建的,能关押1200人左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后来典狱长本人也被关押至此。
1950年7月,走进这里的969名日本战犯都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从西伯利亚出发前,苏军称送他们回日本,而他们也把回国视为理所当然的命运——1945年日本投降后,近60万日本、伪满官兵被押送到西伯利亚收容所,除3000 人被判刑之外,其余大部分人在劳役5年后已经遣返回国。
护士长赵毓英告诉记者,日本战犯刚进所时,普遍患有心血管病、高血压,与当时的情绪有关,认为自己必将受到严惩。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