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础

〔片断〕

地面上的万家灯火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林秋从驾驶舱里回头望了望，只见北京城那一片发亮的轮廓，衬托在暗色的田野上，仿佛照亮了天边。

驾驶舱里很暗，只有仪表板上的各种仪表盘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辉。发动机均匀单调的声音，像支催眠曲，弄得人很想入睡。林秋看了看表，已经夜里１１点半了。

这是一次很平常的飞行。

林秋驾驶着一架小型出租飞机，载着四位外宾，从北京飞往天津。这四位客人，坐在飞机客舱柔软舒适的座位上，都把椅背放成半卧式，躺在那里多半已经昏昏入睡了。

林秋的耳机里传来地面控制台值班员的声音：“民航０７３，你沿二号走廊，保持３０００米高度飞往天津！”

“明白。”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天空也没有云。闪烁的星星，镶嵌在黑天鹅绒般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明亮。飞机机翼两端和机身尾部的三色夜航信号灯，一闪一闪地发出美丽的光辉。还有半小时，就可以结束这一趟旅行了。

忽然，林秋感觉到在自己飞机的上方，似乎有另一架飞机在飞行，距离还很近。这是怎么回事？林秋定睛往上一看：在前上方大约１００多米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圆盘，无声无息地飘浮着，同林秋的飞机结伴而行。

“指挥塔！指挥塔！我是民航０７３，我的前上方发现一个奇怪的飞行物！”

“民航０７３！在你的周围并没有其他飞机。”

林秋再仔细地看了看，没错！那只大圆盘发出淡淡的绿光，似乎又靠近了些。

“指挥塔！我看得很清楚，它是圆形的……”话还没说完，林秋突然感觉到这个怪物正不断地从前方向他的飞机逼近。

“指挥塔！它向我逼近，我请求降低高度！”

“你可以下降……”

圆形的怪物迅速逼近，林秋把驾驶杆向前推去，飞机立即向下俯冲，但是，怪物依然跟了过来。这件事情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林秋几乎来不及向地面报告，飞机已经逼近了地面。

林秋猛然一蹬舵，飞机作了一个灵巧的急转弯，从怪物面前滑了过去，斜着冲向地面。那个怪物灵活地继续追了过来。

除了迫降已经无路可逃了。下面是一片田野，京津公路就在附近。幸好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了，地面还算平坦。这架空中出租飞机是滑翔性能很好的轻型飞机，林秋在飞机快要接地的瞬间，轻轻地拉了一下驾驶杆，飞机头部稍稍抬起。

“沙--”只觉得猛然一震，飞机的低压轮胎落到了田地上，跌跌撞撞地在地面滑跑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呆了的旅客，这才醒悟过来，挤到驾驶舱来问个究竟。

林秋来不及回答他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只顾用眼睛来回向夜空搜索。但是，除了眨眼睛的星星之外，什么也没有。

林秋操着不大纯熟的英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民航０７３！民航０７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请回答！请回答……”耳机里传来控制台值班员焦急的声音。

“我是民航０７３！我已经安全迫降。”

“请你原地等待。我们已经派出了急救飞机，请你打开无线电信标机，为他们指示方位。”

天空里传来隆隆的马达声。不久，一架白色直升飞机降落在他们附近。旋翼还没有停止转动，机舱门就打开了，跳出来的一名大夫和两名护士迅速向他们跑过来。

林秋向指挥塔报告：

“救护飞机已经到了。请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你们有人受伤吗？”

“没有。只是几位外宾显得很激动，情绪不安。”

“你让救护飞机立刻先把他们送到天津。你在自己的飞机里再等一会儿，你们公司已经派直升飞机接你去了。”

救护飞机飞走以后，周围恢复了宁静。这是十月的秋夜，刚从驾驶舱里出来，林秋感到一阵凉意。他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心里充满了一连串的问号：刚才看到的东西是真的吗？

第二天，外交部新闻司为在京的中外记者举行招待会，介绍这次离奇的事件。

这是饭店二楼的一间大会议室。正面靠墙的中间，一张长条桌子的后面，坐着新闻司负责人和公司的陈经理。林秋坐在他们两人中间。

摄影记者的闪光灯不时地闪亮着。大约有四五十名记者，前面坐着，后面站着，有的俯首笔记，有的伸出录音话筒，都在注意听着林秋讲话：“……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对我来讲，这是一件很离奇的经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是很难相信的。事后回想起来，好像做了一场恶梦。但是，刚才我所讲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讲完了，谢谢大家。”

“请问林先生”，一名加拿大记者站起来说，“今天上午我打电话到天津，找到敝国的四名企业家。他们都很钦佩林先生在黑夜里安全迫降的技术，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看见那个奇怪的飞行物。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见过那个东西呢？”

林秋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说：“没有。我想那个时候他们都在打瞌睡，再说那个怪物是在我们飞机的前上方，他们从侧面机窗往外看根本看不见。等我们落到地面，那个家伙也无影无踪了。”

“那么，怎样才能证明你确实看到了那个怪物，而不是幻觉呢？”一名美联社记者紧接着提问。

“先生们，我们带来了当时飞机和塔台之间通话的录音，大家要不要听一下？”陈经理征求记者们的意见。

记者们纷纷表示赞同。

几分钟短短的录音，把大家带回到昨天那个神秘的夜晚。

“当然，录音可以说明一定的问题，”一位日本记者在听完录音以后，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过，是不是也存在驾驶员错把别的东西当成飞行物的可能性呢？这种情形，在夜间单调的飞行使人精神疲劳之下，是不是会发生呢？”

“刚才的录音里，塔台值班员不是说在林先生附近没有别的飞机吗？如果真有像林先生说的那个飞行物存在，为什么飞行控制塔台的雷达没有发现它呢？”另一名记者也提出了疑问。

“是的，这个问题很难解释。”陈经理回答说，“在整个飞行过程中，我们的飞机都处在地面雷达的监视之下。照理说，如果有别的飞行物体逼近飞机，雷达是不会看不到的。关于这一点，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至于说到飞行错觉--”“我敢说绝对不是我的幻觉。”林秋显得有点激动，把话接了过去，“当时我的脑子很清醒。”

“能不能介绍一下林先生的飞行经历。”一位法国记者提出要求。

“可以，”陈经理说，“林秋同志是我们公司的优秀飞行员。

他今年２７岁，从航校毕业以后就一直担任出租飞机的驾驶员，已经积累了１０００小时的飞行经验，能在复杂的气象条件下飞行。”

“林先生是否经常作夜航飞行？”

“哦，这倒也没有。我们空中出租飞机的任务，绝大部分在白天。昨天晚上因为四位外宾临时有急事，我们才派值班的林秋同志去的。”

没有人继续提问，会场上突然安静下来。新闻司负责人站了起来说：“女士们，先生们，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会就到这里结束。

有新的情况，我们会随时通知大家的。”

散会以后，未婚妻黄丽从后面挤到林秋的身边，陪着他离开了北京饭店。

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宽阔的长安街华灯初上，黄丽轻轻地挽着林秋的胳膊，两人默默地走着。道路两旁球形路灯的光辉，穿过浓密的树荫，变成支离破碎的光影，洒在人行道上。林秋的心情，就像脚下踩的树影那样，乱得没有头绪。

“没有人会相信我讲的。他们都怀疑是我的飞机出了毛病，才编出这个故事来骗人。”

“别这么想，”黄丽往林秋那边靠得紧一些，轻声说，“我相信你。你不会骗人。”

他们经过一个报刊零售亭。有人排队在买刚出版的《北京晚报》。黄丽跑过去买了一张。

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晚报头版下方，登着一条消息，标题是：空中出租飞机险遭不测驾驶员机智勇敢安全迫降他俩在路灯底下一口气读完了这条新闻，不由得相视而笑。黄丽卷起报纸，拉着林秋说：“走吧，你不要回食堂吃饭了。今天妈在家里包了饺子慰问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