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唱片业还有希望,如果没有新技术的话,这个希望可能来得比较慢,甚至可以讲,没有什么希望。但是新技术来了,希望变明亮了许多,来得快了许多,实现起来也相对容易了。”
“别人介绍我时,老说我是音乐人、制作人或经纪人,这些我都不喜欢。我骨子里就是个商人。”在最近的一次网络音乐的活动上,宋柯乐呵呵的说:“我就喜欢接受IT媒体的采访。”这个唱片圈里的老总(太合麦田公司董事总经理)从两年前开始,就像孤胆英雄一般把“新技术”的思路到处向人宣讲。听众包括唱片和IT两界的人士,他们反应却不尽相同。2004年,宋柯从“大树”华纳公司辞了职,曾炒得沸沸扬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太合麦田公司折腾起了彩铃。
骨子里就是个商人
两年前的2003年5月,宋柯的公司与新浪网在彩铃上进行了合作,第一次从“新技术”上尝到了切实的收益。当时已有的手机铃声下载服务只涉及词曲作者的分成,跟唱片公司的关系并不直接,所以唱片公司们都没看到手机铃声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利益,SP(服务商)们和唱片公司也没有过类似的合作。宋柯当时和新浪谈合作,因为他觉得新浪资本比较雄厚,有能力购买版权和整合资源;而且新浪的概念也比较超前,当时ChinaMobile刚有做彩铃的想法,还处在测试阶段,新浪无线就最早拿到了版权,让彩铃上线。然而宋柯当时所在的华纳公司并不想开放资源,所以他就拿出了自己麦田旗下的资源,用朴树、老狼和高晓松的几十首歌做了彩铃。彩铃让唱片公司作为一个录音版权的拥有方真正地收到了钱,“因此我认为它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从2003年的ChinaMobile彩铃测试阶段开始,宋柯就用老狼的《虎口脱险》做彩铃业务。直到现在,每个给宋柯拨打手机的人,依然可以听到这首歌。其实,宋柯并不是一个新技术的狂热使用者,自认对很多新技术并不敏感。他的这个彩铃还是让公司里的年轻同事帮忙设置的。
现在,唱片公司与新技术的合唱已经从另类变成了主流。宋柯旗下的公司在“新技术”业务上的收入已经超过了CD和卡带。在这一过程中,宋柯一直非常赞赏ChinaMobile所起到的引导作用。身处饱受非正版之苦的唱片行业,宋柯更愿意强调这一点:“内地的传统唱片行业一直没做好的原因,就是各个环节的正版意识都不是很强。比如在销售终端上的零售商既卖正版也卖非正版。在新技术领域,ChinaMobile就是一个消费终端,但它非常具有版权保护意识,它要求SP必须有严格的版权授权,其产品才能在ChinaMobile的销售平台上上线。如果没有移动的这种措施,SP不会意识到买版权,因为音乐内容的获得太容易了,但正是因为这个版权要求,SP才会和唱片公司合作,而且各方都得到了相当好的利益,这个蛋糕也越做越大。电话铃声变成彩铃,从一个创意到技术平台的搭建,到技术手段的实现,再到版权的保护,这些都是ChinaMobile实现的,如果没有ChinaMobile,各方获益的情况是不会存在的。除了彩铃,IVR(互动式语音应答)、彩信和流媒体等娱乐相关的服务业也在一点点地做起来。”
“中国的唱片业落后国外太多,我们从来没有享受过像国外娱乐工业那样的高额利润和风光”,宋柯戏称,“如果我在国外拥有这么多的一线艺人,早就连岛都买了”。幸运的是,现在唱片工业在新技术领域获得的进展开始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在这个领域上,中国的起点是非常高的——庞大的用户群足以让人兴奋。
曾经的校园歌手
宋柯有一副好嗓子,曾在1985年首都高校外语歌曲比赛中获得亚军,而冠军就是家喻户晓的刘欢。刘欢曾开玩笑说:如果那时候他们接着一块儿往下唱,说不定早就成“羽泉”了。
宋柯是工科出身。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宋柯“威名犹存”。后入校的高晓松曾回忆说:“在大草坪弹琴唱歌,我必唱《一走了之》,那就是宋柯写的。有次听人说宋柯回来了,在校门口喝酒。我记得是冬天,哈着气,隔着玻璃看见中间一人和大家觥筹交错,一派大哥样儿,那就是宋柯。”
但宋柯并没有选择自己成为歌手,而成为音乐工业里的一位商业好手。1996年,宋柯回国后创办麦田音乐制作有限公司;2000年,宋柯加入华纳唱片中国公司,任常务副总经理和制作总监,旗下拥有周迅、朴树、老狼、金海心、达达乐队、美眉组合、叶蓓、译乐队、火星电台等艺人;2004年3月,宋柯自立门户成立太合麦田,以八位数的天价收购刀郎的新技术版权和红星唱片的版权。
现在,宋柯依然在中间联系着很多人,包括运营商、SP和歌手等等。
“市场需要细分”
唱片业历来习惯讨好低龄群体。“刀郎刚红的时候,大家都不知所措,说‘怎么会这样呢?’我觉得特别可笑,因为刀郎代表的就是你一直忽略的那块市场,攒了这么多年能不卖得好嘛,卖得不好才怪呢。”宋柯对自己身处的内地唱片业批评得毫不客气:“我觉得华语音乐在细分市场上做得很差,已经差到很烂的地步。大家全挤在特窄的一条道儿上,有一个周杰伦,就还要复制一个和周杰伦差不多的人来,否则就觉得卖不出钱。那种狭隘的审美标准掩盖了多少可以生存得很好的音乐,最近就有好几个另辟蹊径的大的成功案例。”
别看偶像什么的嚷嚷得热闹,宋柯透露生意经:演唱会能赚钱的都是老歌星。周杰伦的演唱会一定没有刘欢的演唱会赚钱。“为什么?因为小孩没钱,喜欢年轻偶像的多是小孩。听刘欢的歌迷都是很有钱的,花几百块钱买张票不算什么,能够了却自己的一个梦想,支持一下自己喜爱的老歌手。所以刘欢演唱会场场爆满,每张票都能卖出去,而且还都不便宜。”与此话相映成趣的是,即将在7月9日举办的周杰伦北京演唱会将实现“全市无售票”。三万多张的门票被ChinaMobile拿走两万五千张,用作动感地带“存话费得门票”的礼物;剩下的五千张则被另外两个周杰伦代言的服饰品牌拿走。台北巨室音乐娱乐制作公司总经理赵少威表示:因为周杰伦的歌迷大部分是年轻白领,买门票对他们来讲负担很重,所以以这个方式回馈歌迷。
宋柯曾以蔡琴和许巍成功的例子来说明唱片市场需要细分。“内地的华语流行音乐有十几年的历史,却一直没有构成一个成熟、多元化的市场,没有变成一个有流行的、有偶像的,也有另类、摇滚和舞曲的细分市场,所有能卖的唱片只有一类,那就是偶像和情歌。日本,同样是一个亚洲的国家,那里的音乐非常多元化。中国的女子十二乐坊的唱片刚刚在日本卖完100万张,这说明日本的市场很成熟。一个市场不多元化就意味着风险很大,很难赚到钱。内地的目标消费群都瞄准在15岁~25岁的青少年,这恰恰不是一个消费能力很强的年龄段。这是咱们这个行业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要光埋怨非正版,其实可赚钱的地方多的是,刀郎一个人产生的价值就有好几个亿。”
中国手机用户有两亿多人,彩铃用户占10%,就是2000多万人。这个基数太大了,就算用户不频繁更换彩铃,总的下载量也非常大,现在排名第一的彩铃歌曲每月下载量在一百万人次。“这个庞大的市场更需要细分,可以有歌曲、有搞笑的,这都没关系,每种类型都会有需求。”
“中国的中产阶级只有财富标准,没有知识标准。”宋柯在媒体上看到这句话,觉得有道理,忍不住转述一下。“中国正处在经济体制转变的阶段,人们对财富的需求都挺大的,这是一个追求的过程。但是等大家都差不多了,物质需求就会减缓。我在美国呆了很长时间,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都开着两万多美元的车,房子都是贷款买的,大家也都吃不起馆子;钱都用在旅游、看演唱会和看电影上,靠这些休闲消费让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起来。中国现在靠年收入标准划分中产阶级,这在大城市还可以,在中小城市不可能成立。中产阶级应该是维护国家经济和水准的主要人群,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是大众而不是小众。但这些人都很忙,未必对新技术有很高的消费。收入高的人在新闻、财经和健康方面消费较多;年轻人在游戏和音乐等内容上消费较多。其实,中国有这么多手机用户,只要产品设计得足够合理,价钱足够合理,有一千万人爱这个,另一千万人爱那个,这就足够了。”
技术化的唱片工业正在成为现实
宋柯为未来的唱片工业描绘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场景:“你不用打车,不用挤公车,抛掉以前消费唱片的麻烦,省去所有的中间环节。从唱片消费转向单曲消费,这是新技术带给我们的消费转变,在CD上没法实现。”在ChinaMobile的WAP无线音乐榜上,用户可以选择试听或直接设成彩铃,这个服务就变成一个很完整的链条。现在很多手机可以播放MP3,配有耳机甚至一对立体声音响,如果它的内存更大一些,如果音乐的下载速度更快一些——比如到了3G——就可以实现单曲的直接销售。一些靠一首歌走红的歌手也可以在版权上收获颇丰,很可能几个月就成为百万富翁。“无线榜在推广的同时为销售铺设了一条很通畅的路—广播是不卖唱片的,听众还要去唱片店买;而且在广播上听到一首歌,你却得去唱片店买一张专辑,花十首歌的钱。”这个无线音乐榜在没有任何推广的情况下,两周内就有了60多万的浏览量,上升到WAP社区的第一名,这说明娱乐内容对于消费者的眼球有相当的吸引力。
近日盖茨也在说:“如果你问我哪款移动设备将取代iPod而成为用户的首选播放器,那么我确信一定是MP3手机。”5月31日,庞龙的新专辑《你是我的玫瑰花》在手机平台上首发,作为国内“第一张手机唱片”的制造者,华友世纪、ChinaMobile和鸟人唱片虽然有着非常新鲜的姿态,但在今年“新技术”平台发展如此迅猛的环境下,一切又显得这样顺理成章。在此之前,庞龙的《两只蝴蝶》长期高居“中国无线音乐榜”的下载排名首位,而他的新专辑则要等到所有的歌曲都录制完成后才能发布,那将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庞龙案例恰好体现了唱片消费正在进行的转变。
除了无线平台外,苹果的iTunes网上唱片店也被证实是一种成功的销售模式。但在中国,宋柯认为这种九毛九分美金的单曲销售还不到实行的时机,因为这需要一个像Apple公司这样的硬件厂商—比如国内的华旗—拥有自己的DRM(数字版权管理)系统和内容整合。虽然华旗的MP3卖得很好,但是Samsung 等国外品牌已经进入,Sony在错失播放器良机后也携旗下的内容资源开始进军数字音乐播放市场,在日本其闪存式随身听的销量已经超过了iPod Shuffle。
宋柯希望中国的硬件厂商也加入到这场唱片业的历史变革之中。“我们唱片公司的需求很简单。”针对网络销售,他提了两点技术要求:“第一,从硬件上来说,播放器只能播放不能传输;第二,播放器必须只能通过特定的DRM系统来下载音乐,这样就非常完美了。实际上,iPod只做了一半,它解决了第一个问题。Apple公司曾经以iTunes来体现它的数字版权管理,但是它没有坚持下来,也就是说现在的iPod可以从各种网站上下载音乐,而不是当初设计的只能从收费网站上下载。尽管iTunes有一亿多首歌曲的销售量,但这并不能掩盖其版权管理的问题。在网络上,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不了;在手机上,ChinaMobile已经表示有信心把这个难题解决好。”
不过,对于门户网站提供MP3搜索服务的现状,宋柯表示了一定的宽容,也有几许无奈。“我在唱片公司里是最不爱抱怨的,总觉得把内容做好了,肯定就会好了。如果说门户网站提供MP3搜索非法、P2P和校园网共享音乐非法,那么90%的非正版唱片怎么办?你拿它没什么法子。”而相应的解决方案,在宋柯看来只有等待:“这需要大环境的转变,唱片公司和个人是无能为力的。我指的大环境有两方面,第一,我希望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美国虽然也有非正版音乐的存在,但对于唱片业的影响没有那么大,至少不是致命的。而在中国,非正版就是致命的,如果我们再找不到什么方法,这个行业就死了。如果人们都舍不得花钱,就只能听一些网上粗制滥造的歌。如果人们挣钱多了,就愿意付这个钱,觉得九毛九分不算什么。第二,需要法律上的支持,立法和执法都得严格,不过这个需要等一段时间。”
“在未来的几年里,这个行业应该有相当大的膨胀,就像无线音乐榜可以在两周内达到第一名,打败游戏和新闻频道一样,这是因为音乐这类创意产品,在人们的经济水准到达一定程度以后,需求量是非常大的。”特愿意和IT、财经类媒体交流的宋柯说:“在未来,通过运作娱乐内容会产生很多大的公司。开玩笑的说,没准儿我做到内容足够强的时候就去收购几家SP;或者反过来被SP、网站给收购了。这种整合会产生更多的资源和信息,形成更大的平台,它的成长应该是成几何级数增加的。但是娱乐媒体看不到这些东西,他们只关注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