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马不鸣新近买了一部手机.

读书人的概念随着时代在变. 有读书而经商发财的, 有读书而仕途发达的, 有读书而提高学历或职称继而提高薪水的, 有读书而只是兴趣因而就只是读书的,等等不一. 马不鸣该是属于后一类.当然也有发财了再读书的也有发达了再读书的,不过这些与马不鸣离得太远太远.

因为交际甚少又平常普通,也就少有谁联系他他也很少联系谁, 手机自买来至今没收到过也没发出过任何信息,成了一件摆设.这一日,读书之余他来了兴趣,把手机捧于掌上,心想发条信息试一试玩一玩.那么发给谁又说些什么呢?想来想去还真是难定,真难定.就在胡思乱想之间马不鸣莫名其妙地打出一个’真’字,又不知按了什么键竟然真的把’真’发出了.

于是,问题来了:这条信息将去到哪里归落何处呢? 读书人马不鸣习惯较真,愣在那儿思想着,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倒把自己想入一片忽忽悠悠之中. 忽悠, 忽悠, 忽悠.在一片忽忽悠悠之中马不鸣仿佛自己升腾了追着信息去了……

这信息来到一间小学.已经是放学之后了,一位女班主任仍在伏案劳作.这信息似乎有意于她,即靠近过去. 马不鸣也跟了过去. 女班主任面前摊开一本工作笔记,上面有每个学生的家庭状况社会关系,旁边一张白纸上写着班干部名单.她正在为谁做班长而推敲而斟酌.这信息在空中几个盘旋,不解地走了.

这里是一所初级中学,上课时间. 马不鸣跟着这信息随意进了一间教室,里面正在对学生进行反腐败教育,老师讲完课后开始全班讨论,一名衣着光鲜的男生站起来发言,说他的父亲拒绝行贿反对腐败,实在推不掉的就全部上缴组织.老师说,胡常务副市长廉洁奉公前天的报纸报道了他的事迹.随后一个清秀朴素的女孩起身说,她昨天晚上吃了两块钱的零食,与父母的省吃俭用比较起来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一种腐败.老师说,结合自身理解反腐败这样很好,我们的反腐败就是要从娃娃抓起.这信息听得似懂非懂,疑惑地离开了.

他(它)们漫游到一所高级中学,听到一间大教室比较热闹就凑了过去,一位学生正立起说,他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问校长,在得到肯定之后学生说,前段时间媒体报道我们的医疗改革基本不成功,那么请问我们的教育改革怎么样?再有,1949年到1989年经过40年的社会主义建设我们迎来了’初级阶段’,20多年的医疗改革结果是’ 基本不成功’;请校长给以解释. 校长站在讲台上作出手势压住下面的嘈杂声然后说,今天开得是高考动员会, 高考以外的话题我们一概不谈;我要提醒大家的我要反复强调的是争分夺秒,夺秒贯穿于我们的学习生活,争分落实在我们的高考成绩;竞争激烈啊,多一分少一分你的排名就不同录取你的院校就不同你站的人生台阶就不同……这信息面露不安,茫茫然地飘了出去.

这里闹中取静,是某省教育厅下属教研室的办公之地,是中学教材改革的智慧囊信息房头脑仓,大有为教学改革穷经皓首的学究类人物,至于穷经皓首以谋道或者以谋生暂且不做考证.此时高中一年级的语文组和数学组正在进行会议,议题分别是,入选的李白诗二首应占多大版面才合适才符合其历史地位;和,前年由高二教材中改编入高一教材的’极限’部分因普遍反映欠妥而下一步该如何改革.或许是太深奥吧, 听得马不鸣索然无味,这信息也兴趣全无,时间不长就急急地跑了.

近年来的大学校园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壮丽辉煌.从建筑的角度与国际一流大学比较,不存在什么’接轨’的问题而是我们已经领先,谦虚点我们不说遥遥领先.在一所国内准一流大学的计算机楼的一间实验室内,一位年轻的副教授为晋升教授正在做课题,他的课题是设计一套论文写作软件,中心内容是将论文分解为若干个部分,这若干个部分的不同组合将构成天文数字一样的多篇论文,而且适用于文理工各个学术领域.他的灵感来自于54张扑克牌和136张麻将,无论谁精于此道老于此道,可曾经历过两副牌完全相同的?!因而他有十足的信心一旦此软件开发成功其经济效益一定远远大于某兄弟院校开设的’彩票’’预测’专业.这信息徘徊良久还是没有留下来.

在一处有模有样的公寓里聚集着五六个人物,似乎其中有最高教育部门的官员有一流院校的首脑.谈话范围涉及古今中外海陆空冥,每个人的知识每个人的胸襟都是那样令人咋舌的博大中隐蕴精深平静里含涵波涛.当马不鸣跟着这信息游进屋时话题正集中在’ 博士后’,他们设想如果用法律的形式把博士后确定为一级正式学位,如同学士硕士博士,那将会产生多么大的社会效益, 将会对中华民族产生多么重大深远的影响, 将会……他们甚至议论起如果这样那么名称就是博士后还是别的什么.只有学士学位偶尔想要硕士的马不鸣一时听得来了兴趣,待回过神看这信息时发觉这信息已不在房间里了,他赶紧冲出去寻找.

朝上望, 繁星如人间灯火;往下看,灯火似天上繁星.空中有无数的信息飞过,就是不见自己的这一条. 马不鸣不清楚这无数多的信息各自承载着什么样的内容,他也没心情去在意它们.他颇有些懊恼:第一次玩手机发信息竟然弄出如此这般的效果.我的信息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