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没的倒了,摆子却来应景。
学习生活照常进行,学习已进入“务实”阶段。也就是说“挤牙膏”“倒豆子”真格的又来了。早上起床后,曹金蒙孤丁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那话儿来了!奇怪的是往次严重疟疾发病期,多在秋季。这次却是冬季发作了,说实在的,倒豆子`打摆子,一样难受。说时迟那时快,曹金立时全身冰冷,哆嗦得如筛糠。李善亭`小地雷抱了四五床被子,压在他身上,可是寒冷怎么也禁不住,好象是从心眼里冒出来似的。
组里人吃罢早饭给曹金带回病号饭“鸡蛋`挂面”,就在这时曹金的体温已由冷转热。先是掀掉一床被子,以后又掀去两床,三床,四床直到全撤去,半裸着身子的曹金还是直嚷热。人们见他烧得满脸通红,痛苦难忍,却束手无策。不一会儿,李善亭`李校长和兼任卫生员的汪华姑娘进屋来。汪华熟练地把口腔温度计甩了一下,插到曹金的舌下,十分钟后取出表来,看过,急忙报告:“40度,高烧,应赶快送医院治疗。”大老黑懊丧的吩咐:“善亭啊!你找个担架快把他送医院,反正这场球又打不成了,唉!”曹金执拗地要求:“我能走,只请李组长陪我去,害大家为我耽误工作`学习,真对不起!”李校长道:“人吃了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的。快去瞧病,养好了,回头咱们的校队还要与军分区比试呢!”
出校门不远,在街东头便是贵定医院。院舍也还都是贵定县卫生院的老房子,前排是门诊部,楼上是病房,后院是生活区。它的大小规模和曹金曾待过的镇远卫生院,特别是它的房屋建造结构似乎与镇远卫生院是出于同一套图纸。医院特有的气息,使曹金又回忆起1949年镇远卫生院的一段历史:
中秋月夜。
那梳着长辫子的广东女护士长。
那杨队长,曹大夫还有广西黑白女护士。
还有那做饭的诡秘的地下工作者。
阴森森的病房。
清凉的潕阳河。
川流不息的逃难车队!
一幕幕乱纷纷的影象,迅速越过脑海。老摆子客曹金,已是因疟疾高烧第三次住院了。单人病房的条件不错,粉白的墙壁,松软的床垫,洁净的床单,非常舒服。不过,历经几度冷热煎熬的病人,却丝毫感觉不到。他已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三个昼夜。上午,医生来查房,见曹金的病情已有好转,疟疾的冷热轮回基本止住。他已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今早喝了一小碗稀饭,下床活动了一匝。大夫吩咐,再注射一针六0六清血针,注意观察两日,如无反复,就可出院了。中午李善亭`小地雷二人来医院探望曹金,给他带来两包新黔牌香烟,此时曹金已染上抽烟的恶习,烟瘾不大每天两三根。李组长把学习情况简要的说道:“ 查历史查思想已经结束,这几天在写个人总结,你出院时咱们也该打道回府了!”雷友翠笑着说:“李校长还指望你回去给干校赢球呢!”曹金听罢,得知那无聊的政审阶段已结束,心中登时轻松了许多。组织领导,有凭有据的对个人审查,给以正确的结论,是非常必要的。但“不论有鱼无鱼捞上一网”“不论有枣无枣打上一杆子”“望风扑影”“谎言讹诈”不知伤害了多少同志的思想感情,还美其名曰“考验”后来林彪说得更透彻“一个革命者,既能作革命的动力,又能作革命的对象。”是咯!我曹金和千千万万个知识分子不就是在作革命的对象么!在充当革命的老运动员吗?
曹金出院后来到干校,李校长与惠水组的人都来迎接,李校长兴高采烈的介绍:“今天下午干校校队要和贵定军分区代表队赛篮球,这是贵定地区篮球比赛的一场冠军决赛,谁赢了谁就是贵定地区的冠军队。
这天,天气也特别晴朗,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是那么纯洁`那么广阔,宛如浩瀚的海洋。人的心情似乎也特别好,汪华也挤在众人前面紧紧握着曹金的手,微笑着如-绽开的玫瑰花,演出的尴尬遗恨已经烟消云散了。曹金心里感到温暖而又有些歉意,他那消瘦蜡黄的脸上闪出一丝微红。晚饭后,干校的人马在校长大老黑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体育场。体育场的场地面积约数千平方米与惠水的差不多。中间是土地沙坑,周围杂草丛生,有两个灰渣铺的篮球场,场上虽竖着两对篮球板,但只有篮圈没有圈网,比赛就在这里进行。管它有网无网,只要有个圈能向里投球就结啦!球场的四周挤满了观众,虽不能说是人山人海,但人数,却是贵定体育场历史上罕见的一次。当然观众中多数是干校的学员和分区的部队。
球员刚进场,双方啦啦队就较上劲了。
“干校必胜!干校必胜!”干校啦啦队在汪华指挥下首先发难。军分区拉啦队立刻还报:“军分区球队必胜!干校队必败!军分区队必胜!干校队必败!”口号喊完便唱了起来,百十条喉咙同声齐唱,却也雄壮: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 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野心狼!
干校也不示弱,随即唱起:咱们工人有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
你唱一首我还一首,活跃的气氛笼罩着球场。汪华一边打着拍子,还不时和场上的曹金打招呼以示鼓励。不久场上裁判哨声一响比赛开始!曹金今天打前锋,精神特爽。病后的身体虽亏萎了些,但沉重的负担暂已卸下,好似身轻如燕。往日他跳起来摸篮圈很吃力,今天弹跳异常,轻轻一纵便触到篮圈。不仅如此,今日的投球准头特优,不能说百发百中,却也十有八九。两支球队原本旗鼓相当,如今干校增添了曹金这员猛将,进攻连连得手。比赛结束时,干校与军分区的进球比为75比45,干校以超出三十分的大比分获胜。
干校生活圆满地划上一个句号。
汽车缓缓地离开贵定汽车站,天还是下着朦胧的雨雾,空气湿漉漉的。年久失修的老爷车,晃晃悠悠,克克嚓嚓地在挣命。车上的乘客已沉湎在半睡半醒中,借以熬过旅途的颠簸辛苦。曹金也在闭目养神,不过他丝毫没有睡意,他在仔细咂摸着昨日李校长总结的后一部分。大老黑一反常态,本来就黢黑难看的周仓脸再加上皱眉瞪眼,就更显得阴郁无情“有些人借故不参加三查政审,这是有意逃避,以后还是要补课的。政治上不及格-------------------”当时曹金听后,血液一下子涌向脑袋。心跳加速气愤填心,他一下子明白了“一场大病虽逃过了一劫,却落了个逃避审查之罪。”其实他还是糊涂,大老黑所言是例行公事,他的工作就是“改造人”,上级交给他的这个“历史不清人物”,他要一声不吭轻轻放过,怎能向上级交代呢!这才在总结中埋下一笔伏笔。曹金还回忆着与汪华的离别,此情此境是他难以忘怀。不过曹金在男女情肠方面,还算得上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提得起放得下。他相信命运,他相信月老,既然双方不般配,何必死皮赖脸去强求呢!她是党员是革命的动力,我曹金是革命的对象,老运动员。根本是两路人,他毅然决然把不切合实际的温情从脑细胞中抹去,遗忘在车尾的烟尘中。这一特征,使他再以后残酷的人生道路上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由贵定返回惠水已将是1954年的元旦,离春节不远了。
曹金进入苗疆业已四个年头,光在惠水就已过了三次元旦`春节。一年一年又一年,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是个合家团圆的迎春节日,眼看着老乡们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只有他在孤独地遥望着离别多年的故乡,他的心头冰凉,何日何时 方得重逢梦寐难忘的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