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喜欢两种女人,一种是特别不喜欢笑的,一种是特别喜欢笑的。我不会和那样的女子多说一句话,我清楚地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极端,因为我从来就是个极端的男子。就像我习惯半夜起来喝杯咖啡再继续睡觉。冲咖啡的时候经常都看见沈容若光着脚丫踩着地板上厕所。
像你这样的人,多半变态。沈容若冲着我说。
我说:说不准我是认识了你才变得这么变态的呢?
沈容若瞅着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我说: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天天光着脚走来走去的女人。
沈容若不说话了。我就得意地离开了。
沈容若和我在一个屋檐下,算是室友。她是一个不喜欢笑的女人,所以我和她很少说话。常常是两个人淡淡地相对,谁也不会先说话。但是一开口,谁都不让谁。估计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葱。沈容若有一个男朋友,什么来历我就不得而知了。两个人经常在房间里大吵,也狂笑,有时还会尖叫。我很少看见沈容若笑,她有一张很清高的脸。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娱乐节目,沈容若突然对我说:冯辰,你是个很高傲的男子。你从来都不笑。
我笑着问:是吗?
我这一笑把沈容若弄得不知所措。
(2)
我经常带女人回住处。很少能把面孔固定下来。其实漂亮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一样,有钱的男人和有钱的女人也一样,终归都会有很多人喜欢。其实人都一样,如果把一个人的一天分为三个等级,那么晚上的人才是回归到了自然,处于最低的一等。有一次我边喝咖啡边抽烟,沈容若站在一旁小声说:冯辰,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在黑暗里,我看到沈容若指了指太阳穴: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吧。
沈容若似乎有点生气,不屑地说:请你记住,我是心理医生。
我吐了口烟,烟雾缭绕,沈容若咳嗽两声,我说:你是心理医生,那你先给自己看病吧。有像你这样喜怒无常的心理医生吗?鬼见了都要跑。
沈容若说:冯辰,你真是没修养。
我说:别生气,我跟不喜欢的人都会这样说话。
沈容若转身离开。
这个背影,充满着凄凉的气息,在黑暗中像那将要离开人间的天使恋恋不舍却又无奈的样子,我想起了母亲绝望的眼神,母亲说:冯辰,你千万要记住,太喜欢笑的或者不喜欢笑的女人,都不能惹,这样的女人会被很多男人男人纠缠。
然后就断气了。
而父亲却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
在母亲离开没多久,父亲就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我问父亲:为什么你背叛我母亲?
父亲轻轻说:儿子,这个阿姨将会是你的新妈妈。
我大声地说:你这个女人,给我滚出去。
父亲啪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用红得发热的半边脸凑向和我一般高的父亲:不许你背叛我的母亲。
想起那个画面,我冷笑,回屋,继续抱着床上的女人睡觉。两个人的相互取暖,可以一觉到天亮。然后是西装革履地开车上班,热情地和同事打招呼。偶尔我会端起咖啡,在四十五层的窗口眺望马路上看不清脸的人群。这是个寂寞的都市,我是这个城市里很普通的一个人而已。
(3)
当我看见沈容若食指的钻戒时,我问她:是不是准备离开这里了?要离开记得通知我。
沈容若眼睛继续注视着电视里的漫画:为什么要离开?然后她仿佛领悟过来,把鲜橙多从左手换到右手,浅浅地笑了:你是说这个?呵,是的,我订婚了。
我冷冷地说:恭喜你了啊。
沈容若说:你也要给自己找一份安定的感情了。
我站起身离开,走进卧室——今天晚上,我没有带女人回家。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浮现出母亲那张寂寞的脸,母亲和父亲,我从来都不去追究他们两个究竟是谁背叛了谁,我笃定只有父亲弃离了母亲,母亲才会离开。当母亲离开父亲续娶以后,17岁的我就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大楼,我开始变得冷漠,父亲和他的新欢来学校看我的时候,我都是爱理不理。其实我和父亲在家吵过一次,父亲说:冯辰,你能不能给我活得像个男子汉?你看你的头发,你看你的胡须,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不屑地说:是不是要像你一样另有新欢就是个男子汉了?那我看全天下没几个男子汉了。
一旁的阿姨抽泣起来,父亲靠近我,手一挥:你给我滚。
我就很听话地滚了。这一滚,把所有的感情都滚得渐渐没有痕迹了。
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父亲说:小辰,你真的像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一个不喜欢笑的女子,你也是。小辰,你要多笑,这样心情就会好。
我不理睬,我对他旁边的女人说:阿姨,我走了。你就和我爸爸好好过吧。
这么多年,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怨恨,不管错的是谁,都过去了。只是半夜偶尔被梦惊醒,母亲好像坐在我身边对我轻轻地说:冯辰,你千万要记住,太喜欢笑的或者不喜欢笑的女人,都不能惹,这样的女人会被很多男人纠缠。
母亲是吃了两瓶安眠药,静悄悄地离开的。
安眠药是我买的,母亲说她头疼,母亲说一个人睡觉总让她失眠。我说你给爸爸打电话吧,母亲说你爸爸不爱我了,我说他是你丈夫他有义务陪你睡觉,母亲说你爸爸不爱我了,我说你们吵架了,母亲说没有,你爸爸不肯和我吵,我说妈,你躺下,我给你叫爸爸。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很多次,我的直觉是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了。有钱的男人都喜欢养女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