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曲琳的死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不光说她的死是因为我，更重要的是几乎可以说是我杀了她。

我摔门而出时，她那句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直到我下了楼还在我耳边回荡，可我没在意。她这句话也不知已重复过多少遍，似乎每次吵架她都会说.她结婚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她很温柔，温柔的让我有时都感到腻味，所以我选择了结婚。结了婚才发现婚姻和爱情根本就是两码事，这结过婚的人都知道．可我还不怎么后悔，因为我还是爱她的．我们在怎么吵架，谁都不轻易说离婚两个字，彼此都知道，那两个字一说出口，就意味着两个人很难和好了。我唯一提过一次离婚，是在去年夏天，那次是真气的没办法了，又不知该怎么办，所以随口说了离婚。她恨恨地看着我说： 离就离。她说话的时候眼泪还在眼眶里直打转，可她却在那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我看着她的样子，想笑，但忍着没敢笑出来，而是一本正经的说：行，那我收拾收拾东西走。她看我这样，气的跑进书房，不一会拿了纸和笔出来说：那写协议吧，把东西分分，你要什么？我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那台电脑和我自己的衣服，剩下的都归你，行了吧。她说：不行，你说过的，这房子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说：好好好，都是你的，那我什么都不拿了，就这样走该可以了吧。也不行，你也是我的。她说完后在也忍不住，眼泪开始流出来。我笑了，她问我笑什么，我说看你那熊样，一哭丑死了.她没在说什么，而是冲过来照我肩膀就是一口。她喜欢咬我，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时，那好像是她向我表达爱意最惯用的方式。我也喜欢这种方式，因为我喜欢被她咬的感觉，可那次是真的把我给咬疼了，直到现在肩膀上还有一个她咬过的牙印。想想这些，倒觉得曲琳虽然有点任性，可这种任性有时到也蛮可爱的，不过在吵架的时候我倒从没想起来过，比如说刚才。

下了楼才觉得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于是就在大街上闲逛，十月的晚上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寒冷，路上没什么人。走了一会肚子就有点饿，才想起来光顾着吵架去了，晚饭还没吃。我进了个牛肉面馆要了碗面，吃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给曲琳也带点吃的回去，她也没吃晚饭呢。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我实在是不想回去，至少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我打电话喊那几个要好一点的朋友出来喝酒，可不是忙就是在外地，结了婚都这样，至少幸福的都这样，可以理解。我和曲琳要是在甜蜜蜜的时候，在好的哥们喊我我都不出去。

一个人瞎逛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毫无目的而又无处可去时的瞎逛。我看着在路灯折射下自己的影子，似乎被什么拖着越拉越长。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后就没电了，开机都开不了，也不知现在几点了，可感觉是越来越冷，我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点烟时手都在抖。我想我得找个地方去呆会，于是顺着马路往前走，看到前面二楼有个网吧，便跑了上去。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网吧了，因为家里有电脑，不过有时在家上网和在网吧上网的感觉不一样，尤其是对于打游戏的人来说，一个人在家打就没什么意思，在网吧人多热闹。像我打半条命就从不在家玩，都是去网吧。网吧收钱的是个小女孩，不光是看着年纪小，哪都小。我看着她就在想，是不是这个网吧老板雇佣童工。我说上网。她问我有没有卡。我说什么卡？她说现在上网都要网络身份识别卡才可以上。我说我没有，可我有急事，能想想办法吗？她说那你用我的吧。我冲她笑笑，说了声谢谢，找了个机子坐下。尽管很多人都知道网络是虚幻的，可还宁愿沉醉其中，我也是这样。也许是生活太过现实和刻薄，所以人们不得不去寻找其他的方式来排遣寂寞和孤独，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孤独。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网络很浅，孤独很深。我打开QQ，想看看曲琳是不是也在上面，好和她说说话或道个歉什么的，可没见她，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发的无聊的信息，我关了号，去打游戏，没一会就不想打了，根本不是别人对手，这让我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趣，而且我还发现菜我得就是个小孩，坐我旁边，这对我的自尊心无疑是个伤害。我关了电脑下了机，很想找个地方睡觉，可网吧的凳子太硌了，我又跑到大街上转悠，想着怎么渡过这漫长的夜晚。

路边巷子里的音箱传出录像厅放的枪战片的打斗声，我想那也许是个好去处，可以看录像，瞌睡了还可以在沙发上睡会。我有好多年没进过录像厅了，记得最早是在上初二时，觉得很好奇，而且第一次在里面看到了三级片。那时还没什么三级片的概念，只知道是黄色录像，看得心痒痒的，后来就常去，就像有瘾一样。那时的录像厅也多，就像现在的网吧一样平常，因为那个时候还没什么网不网的，所以录像厅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地方。不过那时很想不通的问题有两个，一是那是怎么拍出来的，二是女的在上面怎么也可以做。这两个问题一直伴随我到上大学才明白。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进了录像厅，里面很黑，一个小伙子过来，问我是不要看录像，我说是啊，多少钱？他说夜场5块。我掏了5块钱给他，又买了瓶水。他说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我打着打火机在中间找了个座，旁边的人鞋子都脱了躺在沙发上，脚对着我，很臭。我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让他把鞋穿上，可一看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家伙，便忍着没吭声。我到不是怕他，而是怕我一说话，会有那么一群人站起来。放的是前一阵很火的片子，我早看过了，可也没办法，录像厅放的大多都是些过时的电影，不知为什么我这时到是很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放什么三级片。看了一会我就睡着了，天快亮时这录像厅里确实放了个黄色录像，可我早没什么力气睁开眼了。正睡的香，有人在摇我的肩膀，我问他干吗。他说清场了。我站起来一看，满录像厅除了这小伙子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出了录像厅，到街边卖早饭的地方，要了碗豆浆和两根油条。吃完后我去公司，到了公司一看就打扫卫生的大姐一个人。她说：你今天来的真早啊。我说：今天没看表，出来早了。现在几点了？她说才八点多。我赶紧到办公室桌子上趴着眯了一会，一整天都这样浑浑噩噩的。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在办公桌上趴着睡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喊我，我一看是曲琳喊我回去吃饭，我说你不生我气了啊，她笑着说我懒得和你计较，快吃饭吧。我刚准备吃，她却忽然从桌布下拿出把刀子，什么也没说就朝我胸口刺过来，我大喊了一声：你干吗？有人喊我名字，我睁开眼看了看，是李璐。她说你没事吧？我说没什么，做了个梦。我忽然很想回家，看看曲琳下班了没有。从公司出来后就觉得特别的冷，刚才做梦时吓出的汗还没解呢。我总有预感要出什么事，可又说不清是什么，于是急忙往家赶。

我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刚进小区门口，我就看到了停在楼下的警车，我那个单元门口围了很多人。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于是几步爬到楼上 。门口有几个警察，我想进屋他们拦住了我，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这就是我家啊。吴小雨听到我的声音从里面跑了出来，激动的说了句：启瑞你可回来了！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却连一句话都没再说 。我冲了进去，要进卧室时被几个警察抱住了，他们说法医正在鉴定死者尸体，等会才能进，我说：什么、你说什么，死者？我一下站到那懵了，大脑里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两个警察把我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吴小雨坐我旁边呜呜的哭。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曲琳昨晚给她打过电话，说找不到你，一个人在家喝酒，哭着说心里难受，我安慰了她一会，心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没在意，然后我给你打电话可怎么打都打不通。今天一整天上班的时候感觉都怪怪的，我想别真出什么事了，今天一下班就赶紧过来了。我掏出打火机和烟，又抖着手点着了一根，这次不是冷的手发抖而是心在抖。

我是刑警中队的队长王中军，想问你几个问题。我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对面的这个警察，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我用手狠狠的将烟头碾碎，冲他点了点头。你叫什么？陈启瑞。今年多大？30。干什么的？在一家公司负责人事管理。你是死者的丈夫？是的。你们结婚多久了？3年。你们没有孩子？没有，我们都很忙，要了孩子太麻烦，所以想在过几年在要的。在说你也知道，现在孩子太花钱了，我们结婚时买这房子有一部分钱都是借得，现在就想着赶紧还那些钱，哪有精力要孩子。房子户主是谁？是我。你们夫妻关系好吗？挺好的，我很爱她。我也不知为什么要加后面一句。那你们经常吵架吗？不。那昨天晚上因为什么吵得架？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因为我进门没换拖鞋。就因为这个？我摇摇头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死者的遗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完这句话后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什么，遗书，我一下站了起来，问他遗书在哪让我看看。稍等一会，我们鉴定人员鉴定完笔迹就给你。他说完后开始四周的打量我房间的摆设。我还是没有平静下来，怎么可能平静下来呢，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啊，我没有任何的准备。我看着沙发旁边的酒瓶，里面还有一小半，那是她过生日时我买的，那天没怎么喝，剩了不少。她昨天喝了很多，所以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我抓起酒瓶将剩下的酒一口喝了下去。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尝到了忽然失去一个至情至爱的的亲人的滋味，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茫然无助。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我没来得及多想，法医出来了，他对那个队长说死者在死前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是用量过多致死的 ，死之前没有挣扎和搏斗的痕迹。王队长看着我，问我知道她有大量的安眠药吗？我说那安眠药不是她的是我的，我常失眠，所以开了安眠药。那药怎么会在她哪？平时都是她给我去买的，买回来后她说吃多了不好，所以总是定时定量的给我服用，剩下的都是她放起来的，我不知道她放在哪更没想到她存了这么多。那她平时有自杀的倾向吗？没有。我用肯定的语气告诉那个队长。你昨天晚上在哪？我先在一家网吧后来去了一个录像厅。另一个警察手里拿了张纸从卧室走了出来，是死者的笔迹，他说完后把那张纸给了那个队长。你看看吧，王队长边说边把那张纸递到了我跟前。我接过一看，真的是她的字迹，太熟悉了，可写字的人从此只能成为了陌生。上面就写了几句话：启瑞，你真的不相信我会死吗，你真的不相信你敢走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吗,我知道你爱我,可我们婚后的日子真的让我感到困惑,为什么要这样生活呢,也许我们在一起真的是个错误,我不想在想这个问题了,这留着你自己一个人去想吧,我知道你还没吃饭，所以专门做了你爱吃的饭，可怎么等你都不回来，我真的不想在等下去了，我走了,琳.我看着这几行字,泪水从眼角溢出,顺着脸庞向下滑落,滴在了纸上.王队长看我这样，拍了拍我肩膀说：你进去看看死者吧。

我进了卧室，曲琳就躺在我们睡觉的床上，穿着我们结婚时我给她买的婚纱，我走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我们在一起无数次的拥抱，都不如这次沉重，因为这一次她是在也无法感知了。在这种真实与模糊之间，我拥着自己的爱人却分辨不出活着和死去的意义，也许她并没有死而我也并不是活着的。我们都是受伤者，都是被生活和现实逼得无路可退，我能痛恨什么呢，除了自己别无其它。所说的都是借口，真正害死曲琳的是我自己。可她遗书上最后一句话是说对了，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抛给了我，我将背负这所有的痛苦去开始以后的生活，以后还有生活吗？我不知道。

陈先生，你节哀顺变，不过还有一些事情我们需要进一步的核实，你要和我们回一下警队。我把曲琳放在床上，她看上去很安详，我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然后用被子将她盖上，转过头对吴小雨说：你在这帮我收拾一下，我和他们去一趟。吴小雨点了点头，我穿了件衣服就被他们拿手铐铐着押下了楼，上了他们的警车我就问：不是说核实一些事情吗，干嘛把我铐起来？在我们不排除谋杀之前，你是有犯罪嫌疑的，所以必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