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用我的整个身体,我的全部生命来哭泣.
----------杜拉斯
电脑中放着奥斯卡获奖电影的DVD,《HILARY AND JACKIE》。旁边有散乱的碟片,小说本子,啤酒罐,花生黄色的壳。
他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头发长得几乎遮住了半边脸。手中夹一根烟,白牡丹牌子的。
屏幕上的JACKIE一个人在荒凉无边的旷野中跑着,后面追赶着的是她的姐姐HILARY。没有人影的旷野上,寂寞在空气中蔓延。JACKIE不停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抛走。哭声哀怨......
他拿起啤酒,狠狠地喝了一口,只听到喉咙头传来液体流过的声响。台灯发出微黄的光晕,旁边有细小的蚊子在嗡嗡地飞着。
他穿着那件红色的背心,一点没有改变。只是,时间不同了。
窗户上传来“啪啪”的声音。外边开始下起雨来了。气温一下子变得寒冷,房间里充斥着咸湿的水汽。
他轻轻地用舌头添了舔嘴唇,觉得味道苦涩。
忽然,他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确切一点说,那是歌声吧。
在这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那歌显得那么脆弱无力。
但是,有某种魔力在召唤着他,引他前进。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一种压抑的,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他的思想,企图控制他。
模糊中,他缓缓地起身,推门出去。走过饭店服务台的时候,似乎有人在背后叫他,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穿过走廊时,他清楚地听到雨滴打在潮湿的植物上发出的欢畅声音,这使他感到瞬间的快慰。走下了楼梯,雨开始打在他的身上了。他的头发湿了,脸颊上有水,衣服开始粘在肌肤上。赤脚。
沙滩变得寒冷,风也开始呼啸起来。
可是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海水中的时候,雨却神奇地停了一半。空中只剩下微微的如薄薄的轻纱一样的小雨了。
夜晚的海边,海水是黑色的,如夜一样。不停地冲过来,汹涌澎湃,带着孤寂冰冷的呼号,如一只困兽,企图挣脱桎梏。
那个歌声好像变得渺小遥远起来了。他开始四处张望。
海边没有人,远处有闪光的灯塔,天是黑的,星星在闪动。脚下冰凉。寒冷在侵入肌肤。
他没有戴上眼镜,两只眼睛只能眯成缝,艰难地在各个黑夜角落中寻找。
他有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偶尔却意识清醒。他只是想找到这个歌声。如丝一般,如水一样的空灵的声音。
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他开始感到不安。一下子回头,只见到身后的沙滩上站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此时,他才发现,海水已经漫到他的胸口了,他随时都有被海浪拉下海底的危险。他转过身,开始朝那个人影走去。
走近了,他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白色的上衣,男式的粗布裤,赤脚穿一双球鞋,耳朵上有闪亮的小颗碎钻,手上有木质的小饰品。
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靠近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衣服是干的,没有一滴水,没一处潮湿。她的眼睛仍旧是明亮的,让人感觉暧昧和模糊。
他说,我们回去吧。
然后,她说,我不要。
她要拒绝他。于是,他坚持要和她回去。她不答应,她也是坚持。
他被激怒了,用手狠狠地拉住她就走。她拼命挣扎,失控地哭泣和尖叫。
不小心,她摔倒了。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拖着她,在冰凉的沙滩上留下痕迹。
走上楼梯的时候,他把她抱了起来,不容抗拒。她大声地哭叫,用指甲撕他的脸,在上面留下血痕。用牙齿咬他的手臂,留下排排缺口。
饭店的人都开始看着他们的吵架。
他一点也不在意,执着地要把她带到楼上去。她不顾形象地闹得更凶。进房间门的时候,他被门撞到了。头部发出闷重的一声,血缓缓地流了下来。
他把她带进了卫生间,狠狠地把她锁在里面。
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她用力拍着门,哭叫着。
他一个人自顾自地看着DVD,接着喝酒。后来她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音。后来他睡了过去,倒在了地板上。额角有粘稠的血污。
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3点多,忽然想起了她还被关在卫生间里。
急忙跑去开门。看见浴缸里面放满了水,晶莹剔透地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感到痛苦起来了。。。。。。
寂静中他打开房门,走下楼梯.
沙滩上万籁俱寂,只有海的号叫.
他的头发慢慢变得咸湿起来,海的水汽不停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衣服也开始冰凉.
走近了海,他俯下身,用海水洗脸,浓郁的腥味一下子把他包围。
起身时,他看见她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海浪不停地拍打着她洁白的双脚。
他淌着水过去,挨着她坐下。问她在干什么。她没有回头看他,两只眼睛平淡地看着远方。
她说,生命的轮回就是那样。
他抬眼,看到了原处一艘沉了一半的船。附近有人的衣服在漂浮着。海面上,似乎可以发现尸体,苍白地浮着,随波荡漾。僵硬的死亡气息。
这是第几次了阿!
他不知道,记不清了。从他和她一起来到这儿以后就总是看到沉船事件。突然间他想到了那晚的歌声。他问她有没有听到别人在唱歌,就在那个晚上。
她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上边有潮湿的水珠。她说她不知道。
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得沉默下来。两个人开始闭着嘴不想说话。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爸打电话给我,要我回去。
他总算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可出口后发觉味道全变了。
嗯。
她仍旧是平静,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打动她一样,或者说,她早知道了这件事。
你,和我一起幸福吗?他看着她问。
她仍旧是低着头,过了一阵,一下子又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爸爸那天也给了我电话。我知道结果是怎样的。
她眼中流淌出淡淡的哀伤,如水一般。
我还没有下决定呢。他说。
你。她轻蔑地看着他,带着少许的嘲笑。
你能决定什么?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发觉自己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