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沿海地区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在经济发展和人文发展的脱节中、传统跟现代化的碰撞中,整个社会出现了那么多的裂缝。一些人跨过去了,一些人或许正在跳入这些缝隙中,一些人或许正在边缘徘徊,一些人或许正在从中爬出来,而还有一些人,或许从此陷入其中再也无法出来。
坐上开往美国的偷渡船时,23岁林强想,等挣够钱,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是1993年,福建省长乐市金峰镇。
无归期:
又一个23年过去。父亲去世了,孩子要结婚了,他再没见过他们,再没回过家。这种归期遥遥的单程旅行,在长乐无数家庭发生。
根据厦门大学教授庄国土的统计,从1980年到2005年,有二十多万人从小城长乐进入美国,其中很大部分是偷渡客。
这些人翻山越岭进入美国,谋一份薪水更高的生计。他们最大的苦恼在于,没有拿到合法居留身份的话,一旦走出美国国境,便再回不来。
每年过年,家里就母女俩,冷冷清清。亲戚最爱问:你爸在你几岁出国?你多久没见了?年年回答,年年都得到同情的目光,她就在这种目光里,长大成人。
长乐市侨乡桥村分布图。侨乡和侨村密集地分布着。
12月13日,长乐市潭头镇,因偷渡屡禁不止,当地街上刷了很多打击偷渡的标语。
►坐上开往美国的偷渡船时,23岁的林锋想,等挣够钱,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是1993年,福建省长乐市金峰镇。
又一个23年过去。父亲去世了,孩子要结婚了,他再没见过他们,再没回过家。
这种归期遥遥的单程旅行,在长乐无数家庭发生。
根据厦门大学教授庄国土的统计,从1980年到2005年,有二十多万人从小城长乐进入美国,其中很大部分是偷渡客。
这些人翻山越岭进入美国,谋一份薪水更高的生计。他们最大的苦恼在于,没有拿到合法居留身份的话,一旦走出美国国境,便再回不来。
为了拿到身份,很多人选择造假,编造名目繁多的理由,在美国的移民法庭上寻求政治庇护。当然,大多失败了。
离开时想得简单。等到远渡重洋、欲归无计之时,林锋们才终于明白,人生远比当初的设想复杂。
旷日持久的等待里,亲人长久分离,离散的故事俯拾皆是。
被距离拆散的婚姻
1930年,纽约一家华人报纸转载了法庭上一位法官和一位华人被告的对话。
你结婚多久了?已经38年了。
你和妻子吵架吗?从不。
你妻子住在哪里?惊讶的法官问。这位64岁被告的回答则令所有人捧腹大笑:我妻子一直在中国。
这个故事是作为笑话登出来的,但背后透露出的沉重现实,在将近一个世纪后,仍没有任何改观。
男人们离家去国,他们年轻的妻子则一头扎进照顾老人、抚养子女、人情往来、维护宗族的无数种责任与义务中去。
丈夫刚离开那两年,每晚把孩子哄睡后,李梦婷的母亲就坐在床上哭。那时她23岁,对照顾好小女儿和两位老人,完全手足无措。
压力还来自经济状况。丈夫偷渡,家里欠了一大笔债,她有个小本子,首页记的就是欠哪家多少钱。每个月收到丈夫的汇款,先还钱,再记这个月花多少,剩多少,存银行多少。直到丈夫回来前两年,欠债才还清。
但在白天,她看起来十分正常。长大后母女谈心,李梦婷才知道,母亲是怎样熬过了无助的那几年。
郑晨曦的母亲排解忧虑的方式是烧香拜佛。为了祈求丈夫能一切安好、拿到身份,她四处求神拜佛。听说烧符很灵,便求符来烧,一张符一千块,那是九十年代,一千块是一个月的工资。后来自知无望,她也只好放弃。
但不管怎样,这些夫妻隔着千山万水,保全了还算和睦的家庭。
另外一些婚姻,被孤独和疑心拆散。
林锋的女儿林洁,几乎是在父母的争吵声里长大的。
林锋出国之后,夫妻间有了很多误会。比如妻子和母亲有些摩擦,母亲就会跟他抱怨,他打电话责怪妻子,妻子觉得委屈,夫妻俩就开始在电话中吵架。
老人生病、家里缺钱花、孩子没人照顾……当初夫妻间的甜蜜与誓言,都被消解在鸡零狗碎的拉拉扯扯之间。恨和伤害开始堆积。
旷日持久的分离,也挑战着双方的忠贞。
福州方言中有个词叫“咔咔”,是情人的意思。二刘村人称,有些夫妻因长期异国分居,都有了“咔咔”,但彼此心照不宣,仍会维持婚姻。
留守的妻子们无事时,会去镇上的舞厅跳舞。一位村民聊起,他一次和一位留守妻子跳舞,感觉到她的手在抖,“太多年没有接触男性了,会这样。”
12月11日,长乐市猴屿乡猴屿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老年人活动中心的长椅上休息。村里青壮年大都出国,多剩老人留守。、
其实偷渡到美国,在这里生活并不容易。
初来美国的人第一代移民,生活很苦,可以说非常苦。
做饭洗菜的旁边就是马桶。
屋里又热又闷,没有地方吃饭,在房间阳台上吃饭
一个房间里面会住着很多人。
一个叫Jerry张华的福州人讲述了一段自己偷渡到美国的移民过程,历经无数磨难。
本文作者希望给大家一个完全透明或者给我们脑海中偷渡这个词重新定义。
一段个人经历,让人真实还原偷渡客的故事。
意料之外的偷渡之路
我几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踏上偷渡去美国的路。
然而这一切却真实的在我身上发生了,我是06年考入福建师范大学的。
于08年考过雅思准备留学澳大利亚,7,8月份时候中介通知我说澳大利亚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叫我培训下准备去大使馆签证。
也是同一时间我爸妈收到一条消息村里的一个堂妹偷渡到了美国,只花了一周时间超级顺利。
接下来我爸我妈就心动了,我的第一次偷渡也就开始了。
全家出动“偷渡”
蛇头一看我后面有个美国拒签盖章,就打电话说估计不好签,拿去试一试。
护照拿去的第四天中午蛇头电话来了通知我家人我签证过了,而且叫我必须明天就要到深圳后天到香港!
于是我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深圳。去了蛇头交代的房间,一个跟我差不多同年龄的胖子开门。
我进去已经有6个人了,其中胖子跟别人叽叽喳喳说着他上一次偷渡的经历。
蛇头终于来了,看过去不像混社会的人,一个个叫名字分护照。
我打开自己护照才知道上面贴了一张纸张泰国的签证。
然后就是蛇头交代我们几个一伙去哪里,要是在美国境内被抓要怎么说,如果在墨西哥有人接要怎么做等等。
我现在才知道蛇头以前是给我拿到了泰国签证但是这个只是个幌子让我过香港海关去登飞机的幌子。
因为他随后塞给我的是一张飞往厄瓜多尔的机票。
08年厄瓜多尔对中国落地签,因为据说中国政府借了几百万美元给这个小国它就让中国人落地签了。这个消息当然被这些精明的蛇头第一时间知道并加以利用。
过深圳海关我被叫到小房间检查!
他们检查的很仔细,连我的头发都戳了一遍!然后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泰国,他们问去那边干嘛!我说去旅游,问你说泰语吗?我说不会但是我说英语!
进香港海关人员只问我几个问题,其中说到我带了6000美元,他说下次旅游现金不能带太多这次就免了。
从香港转到全世界
出了海关车子在尖沙咀美丽都大厦那边停下来。
我总计在那个宾馆呆了3,4天,原来是在等另外两个队友。
一天晚上,有个老头来接我们到他家,说今晚带去香港国际机场坐飞机去厄瓜多尔。
到了香港国际机场,期间过来几个香港海关人员其实我感觉他们怀疑我们是要偷渡,因为福建偷渡太多了名声在外了没办法。
他们检查我们行李,此时我们团队是四个男的了。
因为飞机嗡嗡的作响我也没多大睡意,终于在法国时间早上到达了巴黎国际机场。
我们一下飞机就被机场安保人员控制了。
我在想估计是香港那边通知了法国机场这边并且此时我们护照还在他们手里具体他们怎么转接护照到了谁那里我们不得而知。
只知道一下飞机就被人带去一个小房间的旁边等候。其实很多人包括外国人也都在那边小房间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时分,来个几个光头的高个子大汉,带着我们几个去楼下的移民局小房间。
里面不下20多人!而且还都是中国人面孔。
原来他们也是今天刚押送来的。估计法国机场人员发现怎么一天之内几十人都是去厄瓜多尔旅游而且都经过墨西哥,所以他们怀疑了。
关到了晚上,我们几十人按批次被押送坐车开去了一个移民局招待所。每个人还发了一张打往中国的电话卡,叫我们打回中国跟家人报平安的,还有那个标准房间就像中国的宾馆!
我那会心想法国政府怎么这么傻这么好心?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就被押送去巴黎的机场。
这个时候我们还在为法国政府对我们这么好而开心然而我们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在法国延误了这一天时间,导致墨西哥移民局那个被贿赂的官员刚好错开了我到达墨西哥的时间!
等我们到达墨西哥后本来说好的把我们口袋中的所有美元都给墨西哥官员用来买关用的,结果又被墨西哥移民局抓进了移民局监狱。
中国的蛇头说现在情况麻烦了,没人接了你们只能继续旅游真的要去厄瓜多尔了!
就这样我们从墨西哥飞到尼加拉瓜共和国再飞到巴拿马,最后再到厄瓜多尔。
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时候,蛇头来消息跟我们说最后试一试看看,从香港传真出来机票,我们这次路线是厄瓜多尔飞到墨西哥然后法国最后香港。
顺利的话直接在墨西哥被人接走。
但最终因为检票口告知我们不允许过境墨西哥回国,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宾馆。
蛇头叫我们自己想办法在厄瓜多尔买机票飞回香港。
然后我们又开始了满地球的飞行。
飞机一到德国机场就看到几辆移民局的车开过来接我们了,直接拉到移民局监狱去了。最后,终于回到了香港。
蛇头又是拿着泰国旅游的签证给了我们。
等我去泰国呆了三天再回到香港机场后,我们并没有进入香港境内了而是直接从香港机场坐飞机飞去法国然后转机去了古巴。
又经过法国这次竟然被一个法国工作人员认出来,他找了个翻译问我是不是想去美国我说没有,然后又是检查一堆,关移民局最后当天就送我们上飞机飞去古巴了。
在古巴我们也呆了一个月。
后来古巴蛇头买通了belize伯利兹这个小国的签证官。轻松都拿到签证了。
偷渡才刚刚开始
在伯利兹住了十几天后,我们开车前往了墨西哥边界。
在没人的山路换成小车,最后达到山里。在前面不远处有条河,我们那时车停在河边距离有10米左右。过了一会儿对面划过来一艘小木船,我知道他是墨西哥那边边境人员,他叫我们分批次蹲坐在他的小船。
对岸集中完毕后他说这里就是墨西哥了。
他每人分了一把手电筒。手里拿着一把砍刀是走山路时候用来砍挡住去路的树枝植物的。
这时我才意识到偷渡才刚刚开始。
跟着那个墨西哥人走了2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看见一个边境巡逻人员的工作房子。
墨西哥人收走我们的手电筒,带着我们轻轻的绕过那个房间,到后面的山路。
然后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坐车,我因为动作太慢前面没座位了,只能跑到后面放杂货的的车厢。
起码开了5个小时,一直在车上又饿,又累,又臭,也无法上厕所!!!
这次我们到了cancun坎昆!这个城市只要是偷渡的人都知道也几乎都要经过。
第二天早上再次转到墨西哥的蒙特雷。然后又是几个小时的巴士。
据说坐这种premier巴士在墨西哥边境不会被查。
我们最后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下车,等了有半小时总计两部车带着我们7人开向了美国跟墨西哥边境。
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的三户人家,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周,其实我们巴不得早点过去美国那边,因为在墨西哥被抓是要被送回中国的。
而且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门前的大路上面开过一车车的墨西哥士兵,几乎每天都有来来往往,他们手机还拿着枪,我们都被告知不要出去门口。
某天大约6点左右,天还亮着,我们在他们的村口集合了。
我们被告知,不要带行李了,因为今晚就要踏上美国了。
我们站在树林旁边,眼前就是一个缓缓下去的土坡,下面就是一条河!
不到5米的宽度,我问其中一个墨西哥人对面就是美国吗?他说是的!
就在我们窃窃私语的那会,对面天空传来了轰隆隆声音,司机叫我们全部蹲下,不要动!
原来是美国那边的巡逻直升飞机在附近巡逻。
等直升飞机离开后,我们就上了准备好的充气艇。
只用了一分钟!!我真的很难想象一分钟前我还在墨西哥,此刻脚下就是美国,一条河隔断了多少人去美国的路啊。
到对岸后,我们跟着一个向导,只有19,20岁左右的墨西哥人,当然也是我们司机之一,估计墨西哥边境人从小就训练偷渡了,看他走的那么熟悉肯定经常来回美墨边境了。
一开始路好走,心情也不错。心里想着到了美国领土此刻被抓也不会被送回去了,顶多找亲戚担保出去。
后来我明白了我们是在高速路旁边,路上来来往往很多车经过。
其中一辆就是来接我们的车,我们从灌木丛路口飞速冲出去。
一路上,我们看到了星条旗!我悬着的心放下了确定是美国了。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房子里,墨西哥人通知国内蛇头我们到美国了,然后蛇头通知国内家人,家人要求我们打电话回去确认,然后就是国内在商讨过钱事宜了。
最艰苦的在这里
我原以为这就是偷渡,但是当时并不知道最恐怖的时刻即将来临。
一天晚上,我们被车子带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开始徒步。
我那会还有点郁闷怎么又要走,这不已经到美国了吗?直接坐车不就得了吗?后来才知道因为德州边境查的很严他们不让我们坐车怕我们坐车被查就被抓了。
接下来要做的是从墨西哥跟德州边境一直步行到休斯顿机场!
在灌木丛集合下每个人分了饼干,泡面,还有果汁!然后我们就开始走了。
但是食物很快就吃光了。
途中会有直升飞机临时检查,很多时候,我们都要迅速躲进灌木丛。满身都被仙人掌扎到,拔出来时候上面还粘着血迹。
晚上我们就在灌木丛里休息。
我实在不行太饿了,想吃仙人掌,被领队制止,说有毒。
至今难忘的哲理性的一句话: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二天晚上也在一直赶路,天气变得异常寒冷。实在受不了,大家就都尽量往火堆靠近,但是依旧冻得直哆嗦。
我们那会真的是饥寒交迫,走的都麻木了,真的不想走了。
夜晚的行走中我们翻过好几个个铁丝网防护栏。
在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实在站不起来了。
带路的威胁到你不走我们走了你就在这等死了。
天亮时候我们经过一户人家的前面,又是刚到美国那一幕又上演了,因为我们到达了高速路旁边的灌木丛里了,我们必须再次躲着等着车来接应。
最终我们来到了休斯顿机场附近的一个人家。很新的房子,接我们的是中国人面孔!好亲切的感觉,关键他还是说福州方言!吃过饭菜那个屋主又给我们每人一个新的旅行包,里面有外套内裤袜子等等,统一着装一套。
他说换上新的去机场不会被人怀疑。
历经无数个日夜,颠沛流离,我终于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
我因为没跟婶婶见面过所以不知道她长相,在人群中我看到有个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就走了过去,后来我坐上了她的车,她开了快4个小时把我带到了宾州。
那一晚我是躺在客厅的席梦思上。
我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偷渡刚进来休息一两天再去上班。
而是一早上就去叔叔开的店里学艺去了,这其中包含着多少的辛酸跟无奈直到现在我还能够体会到。
这就是一个福州偷渡者的内心与经历,谢谢大家的阅读,还有很多细节我没有写到,希望大家看完我的真实经历对偷渡有个更全新全面的认识。
撰文/出处:海外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