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是在母亲节过去一个月后,一个不太醒目的日子。我往往记得母亲节,却忽略了父亲节,因为它太默默无闻了。然而,当我第一次想对父亲说声“节日快乐”的时候,他却永远不可能听到了……
那年的母亲节,记得是在5月9日,那天我想给母亲道声祝福。接电话的是父亲,我只能请他转告我的问候,我清楚地听到父亲在电话另一头爽朗的笑声。他又关切地问我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没有,我说面试一切顺利,通知书可能还得过一段时间,他稍稍放了心。我放下电话后想,到父亲节的时候也给他道声问候,于是在日历上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天划了个圈,想在那天给他一份惊喜。
四天之后,接到了父亲病危的噩耗,我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身体很好的父亲竟然会这样倒下。当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脑溢血”三个字钟鸣般撞击着我的神经,犹如一场没有醒来的恶梦。那个大雨磅沱的深夜,我从千里之外赶到市人民医院。握着父亲温暖而粗糙的手,望着往日健壮的父亲在病床上不省人事形如枯槁,冰凉的泪水终于顺着雨水在我脸上滑落。我无法相信,亲爱的父亲会在痛苦的折磨下一天天熬尽自己的生命,我无法相信,父亲温暖的身体会一点点冰冷下去,我无法相信,熊熊烈火会最终把他的音容笑貌化为灰烬!然而,我们终究没有能力挽留住他的生命,在梦魇般的十几天里,母亲几乎流干了所有的泪,而我,仿佛一下子成熟了。
父亲是在5月30日出殡的,那时妹妹尚在河南的一所大学念书,一点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每次打来电话都被瞒过去了,怕耽误她紧张的学习。那天晚上她又在电话中问及父亲,想告诉父亲她马上要被批准为预备党员了。我们说父亲出去了。我知道妹妹为何迫切地想把这好消息告诉父亲,因为那曾是父亲的一个心愿。父亲是一位老党员,前年我入党时父亲很高兴,开玩笑地对我们说:“现在我们家有两个党员了,等到妹妹入了党,那咱家就可以成立一个党支部了,我当支部书记……”妹妹怎会想到,当我们三人终于可以成立一个“家庭党支部”时,我们的党支部书记竟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啊,您操劳一生,看着我们上大学,入党,考研,难道您就不能听听我们就要给你带来的喜讯吗?去年五十岁生日,本来想给你庆祝一下,你却说现在我们兄妹尚未立业成家,等到六十岁的时有孙承欢膝下,大家再热闹一番。可是,您怎么能食言呢?
遗憾的是,父亲临走前没有留下一句话,甚至没能看一下我和母亲,而他的那双眼睛一直睁着,最终也不能合上!他去的那个晚上,我流不出一滴泪。
父亲对我们是严厉的,也很少对我们流露他内心的感情,所以只有在母亲的叙述中,我们才知道父亲是怎样疼爱着我们,才知道他是怎样一趟趟地到附近的邮局盼我们的信件,才知道他每次是多么地盼望我们放假了早点回去……其实,在江城求学四年,我一向不会太想家,只是这两年才细腻地感受到家里还有一份博大而深沉的爱。然而我终究没有对父亲说。他不知道儿子在他走后,心中的思念如野草般疯长,在夜深人静的周末,不知不觉泪湿枕巾。
父亲去世整整两年了,花落花开,又一个父亲节到了。外面的世界仿佛又有了节日的气象。我不知道,在商业文化的推波助澜下,我们是否能够细致地去感受那份父爱?听说,美国人在父亲节这一天会佩带玫瑰花,如果父亲健在,戴红玫瑰,父亲不在了则戴白玫瑰。而我,则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点上一柱香,对着夜空说一声:“父亲节快乐!”如果父亲在那边听到了,会依旧爽朗地笑么?
我想,节日本来只是一个纪念的符号,其实不必太在意的,它只是提醒我们麻木的神经,在忙碌的世界里不要忽略了生命中最珍爱的那份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