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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殇·清瑶
网友【小梦】 2006-11-25 02:17:45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8    1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鬂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娥眉,
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新贴绣罗襦,
双双金鹧鸪。

今夜在你眼中,我,又是何种风情?

“丑八怪!没人要的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一群锦衣华服的孩子追赶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间或有孩子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子,向前方没命奔逃的身影砸去,“砸死你这个丑八怪!”
“别!别!”小小的人儿双手抱头边逃边讨饶:“求求你们!别再欺负我了!求求你们……呃!”
“你这个丑东西!”追逐的人群中,较年长的一个华服孩子扯上那个女孩的衣摆,“看你还往哪跑!”女孩被他拉倒在地。
“别!别……”女孩近乎呜咽起来,两只撑在地上的小手早已血迹斑斑,这时慌乱地向前推搡着,想要推开这一切恐怖的折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般地对她!她做错了什么!
“抬起你那张又丑又贱的脸来!”为首的孩子脚踩在她肚子上,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不,不……”女孩捂脸发着抖,拼命向后缩去,谁知有个孩子早已饶至她身后,狠狠地踢了踢她屁股:“丑八怪你还敢逃?踢死你!”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
“贱女人叫你抬头听不见是不是?”为首的男孩倏地从腰侧抽出一把缀满宝石的波斯匕首,“唰”地一抽,银亮的刀刃泛起寒光逼向女孩。“别逼本少爷捅你几刀,抬头!”
“不!不要!”女孩簌簌发抖,使劲摇着头,摇散了一头青丝。
“不识相!”男孩恨得咬牙切齿,“朗清朗明,给我上!”
“是!少爷!”男孩身后两个远比同龄人壮硕的小鬼高声答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女孩两边,一人架起一只胳膊,“给我安分点!”朗明不耐烦“哇哇”乱叫的女孩,左手搓刀,一掌向她柔嫩的脖子劈下,只听女孩一声闷哼便软了下来。
“哈哈!有你们的,看来功夫又见长进了!”少爷高兴得手舞足蹈,“去,给我把这个丑八怪绑在那边那棵树上!”他兴奋地搓着手,“今天又有好玩的了!也让你们几个好好见识见识!”身后的孩童无不够长脖子等着看好戏。
朗清朗明架着已然昏过去的女孩来到少爷指定的那棵大桉树下,解下随身携带的粗麻绳,将女孩反手缚在树上,朗清一只脚抵着树,使劲拉紧绳结,“我就不信这次还能让这个小贱人给跑了!”一旁的朗明重重点了点头,上次他们少爷要玩“游戏”,他俩绳结没系牢,一个不留神让那小贱种跑了,回去就是好一顿的毒打!现在那伤口还在隐隐泛着疼。
忽然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屁颠屁颠地上前,一把扯住女孩的头发向后拉去,“少爷,您请!”小小年纪已是一脸的谄媚。
“很好,杜之书!”少爷赞赏地点了点头。
人群暴发出一阵惊呼,孩子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地望着杜之书细白的手下,那张惊世骇俗的面孔!那是一番怎样骇人的修罗之貌啊!
一条裂缝破开原本小巧的上唇延伸至鼻下,血色的内腔暴露无疑!颜色发黄参差不齐,有如深秋枯枝般的牙齿,这能称之为人的牙齿么?这分明像是某种啮齿动物的尖齿!此时女孩醒来了,用力磨着牙,从齿缝间绝望地吐出“嘶嘶”声,浅灰色的眸子盈满了泪水。在初升的旭日下,她额头硕大暗红的“丑”字无所遁形。那是一道刚好的伤疤,向外突出的血肉虽已纠缠凝结,那刚刻时的血腥残忍还是昭然若揭!
“嘿嘿,恢复得不错嘛,”少爷把玩着手里的华贵匕首,“上次到现在不过十天而已,不知道今儿个本少爷的‘杰作’需要几天才能结疤呢?”少爷陡然凑近女孩,“咱们,开始吧?”眼里闪烁着野兽闻见血腥的兴奋光芒。
“嘶嘶……”女孩满腔的悲绝,早已汇不成任何语言,只能发出小兽般无助的嘶鸣,恐惧的灰眸牢牢盯着男孩手中明晃晃的匕首。
少爷全然没将女孩的悲鸣当回事,尖锐的刀尖抵上女孩苍白的脸,“反正你已经丑成这样了,再加个把伤疤有什么呢?”猛地一用力,匕首刺入女孩的左脸脸颊,“呃!”女孩闷哼一声,紧咬着下唇不发出卑下的讨饶呼痛声。“你怎么不叫了?”少爷蹙起眉头,不满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女孩却只是紧闭着眼,忍受这非人的虐待。“哼!不识好歹!”少爷咬了咬牙,驾轻就熟地持刀在女孩脸上肆意切割起来。
“哈哈!看我的字,真是越来越好了!”
少爷身后的孩童立刻暴发出一片赞美之声,少爷大笑,心情极佳地扬长而去。哼!早上被三哥欺负的一口恶气总算发泄了点!
女孩颤抖着伸手探向左脸,触手是凹凸不平的面颊,一片的血红!他又对我做了什么?那个一遭气就拿我撒气的人又对我做了什么!她凄凄然起身向栖身的破庙踉跄而去。

柳清瑶名字很美,那大概是她唯一美的地方——她天生的兔唇,并且有一双异于常人的浅灰色眼睛。就因为她这畸形的长相,她在襁褓时就被父母遗弃,后来是一个风烛残年的乞丐老太将她捡了去,尽她所能地将她抚养长大。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老人昨天已经去世,留下她一人陪伴这座风雨中已摇摇欲坠的破庙。
柳清瑶的名字是绣在襁褓上的,那是她被遗弃时裹着的华贵襁褓,绣银丝的抹边,柔滑的双缎面——这一切都说明着她,该是个好人家的小姐,可为什么她被遗弃了呢?柳清瑶轻抚开裂的上唇,是因为这个吧?
柳清瑶跌跌撞撞踱进城郊的破庙,扑上已隐隐散发出霉味的稻草堆,嘤嘤地哭了出来:“奶奶……”她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已经不在了,今后她身体受了伤,心灵受了创,该向谁去倾诉?她才十三岁啊,为何要承受这么多?为什么!
忽然她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扒开覆盖的稻草一看,是奶奶拾到的一面铜镜,正背面向上静静地躺在那儿。铜镜的背面,中心是一只象征长寿的乌龟,内区为八卦图象,中区是十二生肖图象,外区则为篆书铭文,柳清瑶没上过什么学堂,只偷偷在外偷听了段时日,那些繁复的字她也认不得几个,但这么一面古朴华美的铜镜该是出自富贵之家,也不知奶奶是在哪儿拾到的。
柳清瑶怔怔地看着这面奶奶视若珍宝的铜镜好一会儿,刚刚凝住的泪水又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啪嗒啪嗒”落在铜镜上,她轻轻将铜镜拿起,颤抖着反转过来,明黄清澈的镜面顿时耀起她浅灰色的眸子,她怯怯地向镜中一看,“啊!”差点失手将铜镜扔了出去!
她,她的左脸上,竟被那个娇纵凶残的少爷刻上了“八怪”二字!与她额头上的旧伤正好构成“丑八怪”一词!她虽然识字不多,但这三个从小别人叫她到大的字还是认得的。她本只不过是灰眸兔唇,但被那个丞相家的玄孙刻上这三个字后,整个脸显得恐怖异常,好似修罗炼狱中爬出的女鬼一般!
柳清瑶双手撑地,手指痉挛地紧扯枯草,灰眸瞪得异常的大。我毁了我毁了我毁了!奶奶,我该怎么办!我寻你而去吧?寻你而去!
柳清瑶灰眸渐渐飘摇起来,她挣扎着站起身,向庙外走去。那儿有口井,一口浑浊的,好久无人使用的井。就这么寻奶奶而去吧,没人会知道,没人会在意,少了我这个丑八怪,对那些匆匆路过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她就这么一步一蹒跚地向那口废井走去。
突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冲了出来,摔倒在她跟前,柳清瑶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对、对不起!”男子慌乱地爬起身,“小姐你没事吧?”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玉双眸定定地向柳清瑶这边望来。
柳清瑶连忙以袖遮面,这么一张血淋淋的恐怖面庞,还是留着她自己暗自神殇吧,可不能吓着了别人。
“小姐?在下看不到你,在下是个……是个盲人……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我撞伤了哪儿?”男子焦急地询问着,两手慌乱地舞动,生怕柳清瑶有个什么闪失。
“没……没事……” 柳清瑶的声音低如蚊呐。原来是个盲人啊,怪不得见到她骇人的容貌没有发出惊呼呢——可惜了那双水漾的眸子,那么清澈却不能视一物。柳清瑶登时可怜起眼前这个盲人少年来,一种同病相怜搀杂着母爱的天性,让她不由得对这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产生不可言喻的好感起来。
男子听闻柳清瑶羞涩柔软的嗓音道着安好,连忙笑嘻嘻地向她的方向说道:“小生名叫顾连城,因双目失明所以持竹竿以辨路况,不想刚刚被一恶犬叼走,故一路行得狼狈不堪,适才被一物绊倒,这才无意间冒犯到小姐,望小姐海涵……”
“扑哧” 柳清瑶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公子是读书人吧?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这顾连城可真有意思,年纪不大却老成自得的很,一副穷酸文人相……不,他可不是什么穷人!柳清瑶这才将眼前的男子瞧仔细了。缎白缀苏的衣衫,腰间系一块镂雕“猛虎坐山图”的玉佩,成色翠绿欲滴,下缀月白珍珠配繁复福结,宛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有钱人家的少爷……柳清瑶蹙起眉头,那个凶残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不断与顾连城切换纠缠着。还是少和这人接触为妙!柳清瑶低下头,欲转身离开。
顾连城看不见柳清瑶的神情,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三个月前在下还未失明,堪堪读了几本‘圣贤’,到让小姐见笑了……”他心里直想套得柳清瑶说说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行!只因柳清瑶青涩却又柔软甜美的嗓音,是他这辈子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虽然他目不能视,但能配得上这天籁之音的也只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小姐,敢问芳名?”他在府中本就是轻佻风流的人物,没说上几句话,就套问女儿家的闺名也不觉得唐突。
“我,我得走了……” 柳清瑶连忙欠身想要离开。
“小姐小姐!”顾连城急得直皱眉,“难道是在下开罪小姐了么?竟连芳名都不愿相告!在下只是怕撞伤了小姐,绝无任何非分之想!”一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模样,但那双晶亮的眸子却早已出卖了他的心思。
柳清瑶只觉这人除了一双眼睛尚清澈之外,满嘴的油腔滑调,不想再和他多纠缠,“柳清瑶。”她淡淡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柳清瑶,柳清瑶……清瑶……好美的名字……”顾连城呆楞在原地呢喃着柳清瑶的名字,竟一时回不过神来。

柳清瑶默默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小径上,垂着头看着她前前后后颠簸的绣花鞋。那鞋面早已脏污不堪,鞋尖也已经绽线,还能穿多久呢——真可笑,她这个将死之人还担心鞋子能穿多久作什么?可是——被那个顾连城一闹,寻死的决心,似乎不那么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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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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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柳清瑶一路走走停停,低头沉思,不知不觉已来到郊外奶奶的坟前。那是一座极其简陋的坟墓,柳清瑶甚至没有任何能力为奶奶寻一副棺木,只能将奶奶的尸身浅浅埋入她挖了好久却怎么也挖不深的小坑,上面铺上黄黄的松散的泥土。也许这样的坟墓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一个小土堆吧?
坟前插着一截树枝。柳清瑶不知该从哪儿弄那么一块象样的木牌来,其实即使有木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写铭文。“奶奶”,她能凑的,就只有这一个词,她将这个词小心地刻在了树枝上,将树枝牢牢插在泥土里。
柳清瑶跪在坟前,定定看着“奶奶”二字,不觉出了神。

瑶瑶啊瑶瑶,不要相信镜子里的表象倒影,在奶奶眼中,你是最漂亮的孩子。你有着一副甜美柔软的好嗓音。唱起歌谣来真能让星星眨起眼,小溪跟着和呢。
瑶瑶啊瑶瑶,不要相信镜子里的表象倒影,在奶奶眼中,你是最漂亮的孩子。你有着一副最善良柔软的好心肠。那受了伤的鸟儿遭了捕的小兽,都是因为你的菩萨心肠才活蹦乱跳开开心心。
瑶瑶啊瑶瑶……

外婆似乎是唯一一个说她好说她漂亮的人呢。柳清瑶脑中忽然浮现那个顾连城的俊俏面庞来,那个有些轻浮的人似乎对她很有……很有好感呢……柳清瑶不禁傻傻地笑了起来,十三岁的女孩心智早已成熟,那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年青男子向自己表示殷情好感,不能说不让她心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坑凹不平的脸颊,柳清瑶一阵苦笑。他是没见过她的长相,要是见着了……她轻轻抚了抚胸口,将莫名的悸痛平息了下去。
唉,反正日后再也见不到了。柳清瑶有些苦涩地想到,将投井之事暂时搁置脑后,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灰尘,向来时的路走去。脚步却比来时快了很多,似乎,是在想着兴许顾连城还在那破庙前等着。

庙前一棵槐树孤单地立着。
却哪儿还有那个白衣似雪的俊朗少年?柳清瑶好笑地捏了捏犹自渗着血丝的左脸。你还没受够教训么?那样的富家少爷……忽然,她发现庙前他们相遇之处有一片亮泽,上前一看,竟是顾连城所带的虎纹佩玉!
她连忙捡起玉佩平放在掌心,小心地抚摩着他留下的温度,他刚走吧?心竟被这小小的玉佩温暖了起来。今天遭遇的种种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那个白衣似雪的人,走入了她一度灰暗的生命。
他,还会来吗?

今天已是第三日,他,一直没有来。
天边的落霞染红了柳清瑶苍白的脸,睫上的点点金色摇曳,而恍惚。
前方霞光浸染处,早已挂上了红红的随风摆动的灯笼。
余辉渐逝,今日,他不会来呢。只留下她,陪伴这座破旧的庙宇。是她期盼太多,是她头脑单纯,单凭一块玉佩就让她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可笑。兴许是那人不小心遗落的而已。可笑。
“扣扣扣……”前方忽然传来有节律的敲击声,柳清瑶猛地抬头,那似雪的白衣,不正是她朝思慕想的人么?手指紧紧抓住裙摆,柳清瑶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茫然无措地抓紧再放松,然后再抓紧,心情,也随着手中的松紧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顾连城双手搀着一根老人家拄的“寿星杖”,一步一停敲敲打打,艰难地向破庙这边走来,眉宇间急切之情呼之欲出。
“小姐!柳小姐!小姐你在吗?小生正是上次那个撞到小姐的顾连城啊!小姐……”顾连城人还没到庙前,便已焦急地大声朝空气询问起来,也不想想寻常人家小姐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在这座破庙前等他。
柳清瑶有些慌张地看着一步步向这儿靠近的顾连城,不知是该出声唤他还是……“公、公子……”有些什么从心底涌了上来,冲开了她的口。
“柳小姐!”顾连城心里一阵激荡,三日不见佳人,那满满的思念就如同噬心的蚂蚁一般,将他弄得心痒难耐,现如今又听见佳人悠扬柔软的声音,真叫他高兴得好似飞上天一般!
“柳小姐你等等!等等啊!我、我一会儿就走过去了!一会儿就——啊!”顾连城一个不小心,再次被破庙门前的一块大石所绊倒,只听“砰”的一声,便脑门磕地倒在了柳清瑶的脚边。
“哈哈!” 柳清瑶见到再次伏倒在她面前的顾连城那狼狈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发现顾连城倒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再也没见站起来,便连忙蹲下身查看。
“啊!”谁知顾连城是装晕,趁柳清瑶伸手探他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
“你、你作什么!” 柳清瑶慌乱至极,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好不狡猾,竟……竟拉住了她的手……
“柳小姐!”顾连城倏地从地上爬起,却仍然抓着柳清瑶的小手不放,“柳小姐请听在下说!相别三日,在下对小姐的思念与日俱增!相思成茧,将在下这颗火热的心牢牢缚在了与小姐相遇的这里,在下多方打听才又寻了回来,小姐不知在下的苦啊……”
顾连城还欲拉着柳清瑶的小手,将这几日的思念都倾诉给她听,不想柳清瑶轻轻挣脱开:“顾公子,请勿唐突。”她两颊飞红,从来没有男子向她这么表白过,还是……还是这么一个潇洒风流的人物。
柔柔软软的嗔怪语调,让顾连城听了浑身酥酥麻麻不能自已,只得任柳清瑶挣开玉手。
“公子,顾公子?” 柳清瑶看着呆立在原地的顾连城,以为他被摔出了什么毛病,连忙轻声问道。
顾连城倏地回过了神:“冒犯了,柳小姐……在下实在是情难自已,又怕小姐同上次一般突然消失,再也寻不见……小姐可否一听在下的肺腑之言……”顾连城水漾的眸子期期艾艾地望向柳清瑶出声的地方。
看着眼前一脸期盼的俊颜,芳心初动的柳清瑶实在不知该怎样拒绝,只得羞涩地点了点头。顾连城却半天没有反应,她不禁抬头一看,见他还是一副屏息期待的样子,忽然想起他的眼睛已不能看见一物,“哎呀,我差点忘了你看不见……”话出嘴了才觉失言,便小心观察着顾连城有没出现恼怒的神色。
只见顾连城脸色一黯:“唉,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见着小姐的花容月貌。”长长的浓密得如同女子一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因感伤而凄然的眸子。
“顾公子,不知,不知能否将你失明的原因,相告……”说到后来,柳清瑶已是越来越小声,这不就显得她在关心他么?
顾连城忽地抬首顽皮一笑,“柳小姐,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说话吧?我拐杖用起来不太利索……不如……不如小姐牵着我的衣袖寻一处地方,听我细细道来?”言语间早已将“在下”的疏离称谓换作了“我”,一副与柳清瑶十分亲昵的样子。
柳清瑶并没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缓缓伸出手去,扯起顾连城柔滑的长袖来。

顾连城被柳清瑶小心翼翼地牵至城郊的一条小溪旁,“叮咚”的溪水声呼应着他此刻激荡的心情。
柳清瑶将他拉到溪边一片干净的草地上,两人面向溪水席地而坐。微风调皮地扬起柳清瑶耳边的细碎发丝,将它拂至顾连城那儿。顾连城只觉腮边有丝丝微痒的感觉挠动着他,伸手去摸,在指间竟如丝绸一般一滑而过,他有些茫然地搓了搓手指,“好滑……”梦呓般地喃喃出声。
“我、我的头发,”柳清瑶只觉两颊似火烧一般,恨不能跳入溪水中来掩饰她的羞涩,“被风吹的……”
“小姐的声音,好美。”顾连城转头“看”向柳清瑶,清澈的眼睛此刻竟变得深邃不已,完全不似一个失明之人,如同迷样的黑色旋涡将柳清瑶那颗青涩的芳心吸入其中。
“顾,顾公子,” 柳清瑶咬了咬下唇,好不容易将目光移开了那双勾人的眼眸,“请,请庄重一点……”
顾连城垂头,掩饰住眼里的火热情愫。他这样汹涌的感情,怕是吓着人家小姐了吧?苦笑着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对于这个柳小姐,为何只是听到她天籁般的嗓音便动了情。这连他自己都吃惊的感觉,这几日来不见消,却越来越澎湃,直将他的心中涨得满满的……他也越来越不像那个四处寻花问柳的少爷了,一颗心,只为她一人牵动。
“四个月前,”顾连城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我带着书童离家出走,因为我爹擅自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柳清瑶心中猛地一紧。原来他早有婚约了——她摇了摇头,顾连城有没有婚约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指望嫁给他吗?柳清瑶啊柳清瑶,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这副鬼样子,今生谈何婚嫁?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气宇轩昂的富家少爷……
好似感到身边女子的不对劲般,顾连城连忙澄清,“小姐别误会!我和那凌家小姐只是指腹为婚。四岁的时候,我爹带我到世交凌伯父家玩,那时候凌伯母已身怀六甲。我年纪小又天性顽皮,见到女子大肚更是好奇不已,一直缠着伯母问这问那的。我父亲和凌伯父当下就决定,若是生了男子变结为兄弟,若是女子便结为夫妻。我年纪小不懂事,答应了下来。本来小时的戏言我已经忘怀,谁知父亲在我十五岁生辰时复又提起,说凌家小姐已经十一岁,再过些年就可以出嫁了。让我收收心性……”说到这儿,顾连城脸一红,他那些风流荒唐事儿可不能让柳清瑶知道。
“咳咳……”他干咳几声,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含糊过去,“我当然心有不服了,要我和见都没见过的女子成亲那怎么行?我和父亲大吵一架,带着贴身小仆就出走了。打算一路游山玩水,然后顺道去看看凌家小姐是否……咳咳……今天喉咙不太好……”顾连城有些尴尬地将脸转向一边,虽然看不见,但他仍能感到柳清瑶玩味的视线。
柳清瑶确实有些好笑地看着顾连城。看起来他确是一个风流不羁的富家少爷——不过值得她玩味的是,他在她面前极力掩饰的可爱模样——他有些在乎她呢。
顾连城顿了一会儿又开了口:“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帮强盗,在我们的茶水里下了药,我的童仆当场被毒死,而我,也中毒甚深假死了过去。那帮强盗抢走了我们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将我们丢在那个他们用来坑害路人的茶摊……”顾连城神色凄然,显然是对那段遭遇记忆深刻,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家少爷何曾吃过那苦,“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日……”

“吖吖!主人主人!这人怎么呼吸开始变乱了,吖!”
谁在他的耳边聒噪?难道是地府的鬼差吗?
“那就证明他快醒了。”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冲着先前那抹声音道。
“吖!快醒了快醒了,他终于快醒了!吖吖!火鸦都照顾他这么多天,累都累死了,吖!”这声音怎么老是“吖”来“吖”去的……
“火鸦,你真该改改你那‘吖吖’的毛病!璃儿最讨厌你这点了!”
 0   2006-11-25 02:18:08  回复
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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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老者一训斥,那个聒噪的声音便再也没了动静,看来老者非常具有威信……他到底在哪里?难道说老者便是阎罗王?
“我可不是那个地府的阎罗小子,”老者声音透着不屑,“你醒来那么久,就真准备赖在那儿不起来了?”
顾连城只觉额上一片冰凉,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起先眼前一片的朦胧,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了起来,见是一火红头发的老者正捋着同样火红的胡须,微笑着看着他,“你……你是?”
老者眨了眨火眉覆盖下的小眼睛,顾连城这才注意到,不仅老人的发色与常人不一样,就连他瞳孔都是异于常人的碧色。
“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救你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祖辈积德,曾救过我一命,不过呢……”老人碧绿的眸子凝视顾连城片刻,“你此去必有一劫,我救人救到底,将你视力封印一段时间,望可避过此劫……再多就是违背天数了……”老人抬手将顾连城眼睛一遮,“放心,一路我都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相信我,这段时间不能视物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完,老人缓缓移下遮在顾连城眼前的宽大手掌。
“我、我看不见了!”顾连城只觉眼前一暗,竟再也看不见,惊慌地大叫。他不知道这老者是什么来路,口口声声说报答他祖辈的救命之恩,救了他的命却让他成了瞎子!
“别急别急,吖!”一只三足的火红色乌鸦突然从旁跳了出来,“主人只是施法让公子暂时失明而已,吖吖,不会伤及公子的!公子日后定会明白我家主人的良苦用心,吖吖!”
老者皱了皱眉:“火鸦!不光璃儿要拔光你的毛,我也想这么做了——如果你再‘吖’的话!”老人虽是慈眉善目,但不怒自威的王者气派还是隐隐散发出来。
“现在,你先睡会儿吧……”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恍惚,顾连城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只剩下老者那双碧色的眸子,好似一潭幽密的碧色湖泊,他感到他在下坠,下坠,下坠……

“之后我就睡了过去。醒来时虽然看不见,却似乎有着冥冥的力量在帮着我前进,竟然一天之内就到了凌家,向人一问,自我被劫之日起,竟已过去三个月的时间,这真是一场神奇的造化呀!本来我对那个老者使我失明颇有微词,但正因为我的目不能视,那天出门与小厮走散后来到了这里,结识了小姐你……”顾连城语调低缓,说了这么多他无非是想与柳清瑶多相处一会儿,剖白自己的一片真心。
柳清瑶脸颊早就发了烫,“顾……顾公子……今日时间已晚……我,我该回去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男子的心意,她,她还只有十三岁呀——虽然女子早立,她身材本又高挑,与二八少女没什么区别,可毕竟年岁尚小,未及婚嫁年龄——况且——水中一张修罗面依旧狰狞着。
柳清瑶不再多想,起身向破庙奔去。够了足够了,能再见他一面就已经足够了。柳清瑶啊柳清瑶,你究竟在奢望什么?
顾连城哪里晓得她的隐痛,只当是女儿家初闻男子表白的娇羞表现,“柳小姐!明儿个这时辰,我还在这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柳小姐……”他向身后放声叫喊,也不知柳清瑶有没有听见。
你真的爱她吗?
顾连城蹙眉,那个提点他路况方向,却两次让他在佳人面前出丑的冰冷女音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心里面满满的的都是她,夜里做梦也都是梦见脑中描绘的佳人俏颜……虽然不曾见过她的花容月貌,但我相信,那一定是世上最美最美的,我的清瑶啊……”顾连城轻笑,他的清瑶?他对她已经开始有占有欲了么?“也许这就是爱!”
爱么?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有亲情友情……爱情?不过是些无聊的东西罢了。女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我想和她在一起!”顾连城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考虑着该怎么退掉凌家的亲事——唉,不知那个矫揉造作的凌家小姐,有没有发现他偷溜出了府呢。

“顾连城人呢?他人呢!你们到是说啊!”凌清琼气得直跺脚。今儿个她不过起得“稍稍”迟了些,便四处都寻不见顾连城的身影,问下人一个个都说不知道,真是气死她了!本来今天她是要和顾连城一同出游的。虽然他看不见,但只要他能听见便行!只要她用她那娇滴滴软嫩嫩的声音对他撒撒娇,保准把他迷得七荤八素。她凌清琼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从小被娘亲调教,勾引男人的手段可多着呢!哼,要不是看这个顾连城家中富甲一方,人还长得如此风流倜傥,她才不费那个工夫在他身上呢,她可是有名的美女,早从八岁起,上门提亲的人就排到对门去了!她一定要让那个顾连城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想到这儿她就来气。那个顾连城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老是以“失明”作借口搪塞她,这么多天,她都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也只逼得他应允陪伴出游一日。昨晚她光是搭配明儿个要穿戴的衣服首饰可就忙了大半夜。也就是睡晚了点,再说女儿家迟了些不是应该的么?怎么她一早起来就找不到顾连城了呢!问下人也都是一问三不知,他有没有将她这个未婚妻放在心上!
凌清琼恨得咬牙切齿,一见面前瑟瑟发抖的女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揪起她的衣襟便是一通耳光,直将她打得嘴角渗血才愤然离去,寻找下一个受气包——她可不能留下让人说她凌大小姐是非的把柄!
一路踢踢撞撞,凌清琼气呼呼地来到顾连城的厢房门前,嘴里还骂骂咧咧:“哼!敢不把本小姐当回事?等以后看我怎么收拾……连城哥哥!“
顾连城赫然正坐在桌边喝着茶!
凌清琼神色大窘,生怕刚才的话让他听了去,连忙上前替他斟茶,“连城哥哥今日去了哪儿?可让琼儿一阵苦等呢!”言语里尽是女儿家的娇嗔。
顾连城却微蹙眉头,与纯得如同一汪清泉般的柳清瑶相处后,他又怎能听不出凌清琼的矫情和那圆滑老道的语气呢?唉,虽然名字很象,一个叫清瑶,一个叫清琼,都有无暇美玉之意,可个性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之远。
“哦,也没做什么,凌小姐或许昨日劳累,今晨久久未起,在下也不便打扰小姐休息,便带着拐杖出门散步去了。”其实只要那道冷冷的女声在他脑中提醒,他大可不用拐杖,可偏偏那女声常常“失灵”,让他几次在佳人面前出了丑。再者,他向凌家二老解释,说他得某高僧施法,将他本应“命丧黄泉”的劫数转而失明一段时日,二老皆是深信不已,非让他收下那根御赐拐杖,不用白不用,手里多个东西,他心里也塌实一点。于是乎,他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年郎,便拄着老人家使的拐杖偷溜出门了。
“讨厌啦,连城哥哥!你都不叫人家琼儿……”凌清琼发着嗲,香香软软的身子向顾连城靠去。哼,虽然我身子还没发育完全,但这么柔软馨香的女人倒在你怀里,不怕你不动心!
顾连城只觉一阵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脑中的女音凉凉道:
那贱货扑来了。
他连忙一闪身,装作在摆弄一侧的挂坠来。
“哎哟!”凌清琼一阵惨叫,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你……哎哟……”
顾连城假装不解地问:“凌小姐怎么了?”
凌清琼看着顾连城茫然的眸子,心想他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可能见着我靠过去故意闪身避开呢?再说,她这么个大美人主动投坏送抱,他该上上高香感激祖上积德才对,故意避开她?哼,肯定是她多心了!
“没、没什么!那连城哥哥,你先歇息下,待会儿琼儿让人来请你用膳,琼儿这就先回了,爹爹……嗯……爹爹他之前让琼儿去他那儿呢……”凌清琼自讨没趣,信手拈来个理由就搪塞了过去。
“哎哟……哎哟……”
听着凌清琼忍不住溢出的痛苦呻吟,顾连城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这一跤可摔得不轻!不过你怎么能叫人家……叫人家贱……”那个词他还是说不出来,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个造作的千金小姐,但骂她“贱货”——呃……脑子里想想不为过吧——未免也过分了点。
哼,你这个呆子。女音冷笑。
那婊子小小年纪就凭着有几分姿色和些勾搭男人的手段有了一大批裙下之臣。而你,之所以会被她所“青睐”,让她百般讨好来取悦,完全是因为你家富甲一方又生得标致。在她看来,你不过是块好看的“肥肉”罢了。
你说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心机却如此之深的女子,不是贱货又是什么?女音有些好笑地问着顾连城。
顾连城只是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凌清琼是这么一个人,心里竟暗自窃喜——要是他能抓住凌清琼在外放荡的把柄,向凌家退婚岂不是易如反掌?而且对于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哼,为了爱情?冷冷的问话。
“为了爱情!”坚定的回答。

柳清瑶蜷缩在角落。有些欣喜也有些茫然,有些心动也有些隐痛,就这么呆呆傻傻地坐了一宿,不觉已是东方发白。
忽然庙门外射进一片焰色的光来,柳清瑶疑惑地抬头望去。
天!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
火焰般红色的顺直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一个流苏髻,柔软的发稍无风自动地漂浮起来。眉含远山,修长细腻微微上挑,眉下一双流光异彩的幽碧色眸子勾人却冰冷,弯弯的嘴角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喜色,白瓷般细嫩白皙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段,就是她随意的一动便也是万种风情,千样娇姿!
“好……好美……” 柳清瑶有如梦呓一般。
冷艳女子轻轻拨了拨黑色的裙摆,款款向柳清瑶走了来,“柳清瑶?”秀眉微微上扬,女子轻启红润的双唇。
女子令人窒息的绝世容颜就在眼前,柳清瑶愣愣说不出话来,只得使劲点了点头。
“怎么被糟蹋成了这样……”女子蹙起眉头,“怪不得老家伙要让他失明呢……”她喃喃自语。
柳清瑶的耳朵比兔子还尖,“你说什么?什么失明……你……”难道她在说顾连城?她就是那个凌家小姐?
好似知道她心里想了什么,“我才不是那个贱货!”女子不满地冷冷扫了一眼柳清瑶,“火璃,我名叫火璃,和你的顾连城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是奉了我那老家伙的命令来保护他恩人的后代,也就是顾连城而已。”
女子玉手托起柳清瑶的下巴,“不是生得兔唇兽齿的话,本也是个美人胚子呢……”女子侧头想了想,那眼波流转间的妩媚,让柳清瑶生为女人都看傻了眼!“这样吧,我帮你陪那个贱女人玩玩!”她冰冷的绿眸闪着顽皮的光芒,“现在,先帮你将容貌改一改……“她黑色的纱袖在柳清瑶面上一拂,“你看看,还满意么?”
柳清瑶颤抖着接过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铜镜——那面奶奶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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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她么?镜中一名虽不似火璃般绝色,却也沉鱼落雁的女子正瞪大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着她!
火璃看着柳清瑶的反应轻轻一笑:“其实这只是你原来的容颜,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你的兔唇兽齿改回原样,后天被人刻的疤痕也尽数消掉。”
柳清瑶连忙张大了嘴,果然,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正静静卧在她的嘴中。
看了看四周,“这儿也不能住了。”火璃俯身拉起柳清瑶的小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这是哪儿?” 柳清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好象是岩洞吧?
“岩洞。”火璃依旧冷冷淡淡,在她那火色诱人的外表下,似乎有着一颗长年不曾融化的冰冷的心。
火璃不想多说,拉起柳清瑶就向洞内走去。一路小心避开头顶的钟乳石,“别碰到那些钟乳石,有剧毒。”
柳清瑶惊慌地低低压着臻首,生怕碰着了头顶那些张牙舞爪的石头。
百转千回,火璃牵着柳清瑶走了多久?谁也不知道。柳清瑶只觉得腿脚已经渐渐开始酸软,便怯怯地问她:“火,火璃小姐,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火璃头也不回,“什么小姐不小姐,叫我火璃,我讨厌这些繁杂的称谓敬语。”语气也未见有任何波澜,“前面就到了——青鸾渊。”
火璃侧身让柳清瑶上前。
那是一围水雾缭绕的温泉。亮闪闪的水珠凝结在附近的石钟乳上,渐渐聚集下滴,染湿了地面。
“来,进青鸾渊中净洗一番吧,”火璃将柳清瑶带至泉水旁,“相传,这泉乃是西王母座下小仙青鸾沐化升天的地方,此水唯有一种神气功效,便是可褪去浮世皮相,露出人的本来面目。我刚刚只是用了点小小的障眼法将你容貌改变,而这泉水,则可让你真正褪去后天造成的骇人面貌。”
柳清瑶凝视着氤氲的雾气。今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到现在她还是一如这团雾气般看不清——偷偷回头望了望火璃冰冷却令人莫名信任的双眸,她终于依了她的话,件件褪下身上的衣衫。
柳清瑶全身浸泡在温泉中,眼眸微闭。
“火……火璃,”她唤着女子的名字,“你为何说,我这般修罗面貌是后天造成的呢?”
坐在附近怪石上假寐的火璃,眯眼向雾气中的柳清瑶看去,“你真想知道?这可是个不太令人愉快的故事。”
“请你告诉我吧!我一直想知道为何我会生得这样。” 柳清瑶隐在氤氲中暗暗流着泪,为了这副样貌,她从小不知受了别的孩子多少欺负……那个丞相家的少爷更是残忍至极!每次受了气便拿她耍玩,对她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她为何会生得这样?为什么!
火璃轻叹一声,“听了后你要是承受不了可不能怪我,之前我都和你说了——这是一个残忍又悲伤的故事……”
茫茫水雾中,回荡起冷艳女子淡淡的声音。

柳如烟对着铜镜妩媚一笑,镜中的女人虽然没有梳洗,散着一头的青丝,但别有一番庸懒的风情——她,是这一带最美的女子。原本是个富家千金,奈何父亲嗜赌如命,将家财败光。现在她所拥有的,只有这勾人的美貌。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嫁入富贵之家。
“如烟!快快……”突然一个矮胖妇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哎呀,我的如烟啊!你怎么还没梳洗!”妇人责备地瞅着悠然把玩发丝的女子,“娘都要被那些人给吓死了!你快出去应付啊!”她气呼呼地往凳上一坐,瞪眼瞧着柳如烟。
“娘!”柳如烟不耐地皱眉,“每次一有事就让我去应付那些人,也不想想你女儿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要是玩出火来可别指望我能嫁到好人家!”
妇人一脸暧昧的神情,“哎哟!我还不了解你这个小妖精?你跟娘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当年,娘可是红袖楼响当当的花魁呢!没想到看走了眼跟了你那赌鬼父亲,把家财输得干干净净,还把房子都抵了出去。要不是在赌场里得罪了地头蛇被人给打死,我看他迟早也将我们娘儿俩也卖出去!”一想到那个赌鬼她就来气!原本见他眉清目秀又家财万贯有福可享,没想到从良后舒服了段时间,那死鬼竟然输到要卖房子!
即使要卖也是卖我!卖你?谁要?柳如烟边想边将发髻挽起,随手弯绕出一个灵蛇髻,施上淡淡的女儿妆,回头望着妇人巧笑倩兮。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天生丽致,根本无须浓妆艳抹,啧啧,这容貌就是玉皇大帝见了也得倾慕不已啊!”妇人眉开眼笑,上前搀扶起柳如烟。
柳如烟心里一阵得意,嘴上却说:“娘!瞧你说的,人家哪有这般美貌啊!”
妇人脸上的横肉挤成了一堆,“你这个小妖精!”
两个女人嬉笑成一团,扭着腰肢向前厅走去。
“李大哥——”柳如烟一进大厅,便见到红木雕太师椅上翘腿坐着的嚣张男人,不是那个“进斗金”赌坊的老板儿子李富贵是谁?哼,要不是因为她爹将房子输了给他,她也不用向这种人媚笑巴结,想到李富贵丑陋的脸她就要吐!
“李大哥,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柳如烟朝他妩媚一笑,坐在李富贵旁的椅子上,风情万种地摆出撩人的姿势。
“如、如烟妹子……”李富贵看得口水都要流了下来。这个柳如烟的美貌在这一片可是首屈一指,那柔嫩娇嗲的语调,曼妙玲珑的身材,还有那一脸的骚狐媚态,无不让男人失了魂,丢了魄,哪个不想做她的裙下之臣?
“大哥这不是想你了么!顺便……嘿嘿,你知道我那个财迷老爹,老是催我……催我……”
“大哥!原来你不是成心来看如烟的!如烟还以为大哥思念人家所以特意来看人家了呢!”柳如烟将臻首偏向一侧,以香扇遮了脸,圆润的肩膀上下起伏,转过来时竟已眼圈发红,悬然欲泣,“如,如烟期盼了这么久……大哥竟然都不想如烟……呜呜呜……”她随手拈出一条丝帕,假装揩着眼角。
“哎,如烟妹子!好妹子诶你别哭啊!”见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哭泣,李富贵登时手忙脚乱起来,“好妹妹,好妹妹别哭了!大哥想你可想得紧了!看,大哥带什么来给你了?”李富贵从怀中掏出一串色泽透亮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手链来,这可是他今天刚赢来的,本来打算拿回去孝敬家里那只母老虎的,但见小美人想他想到哭成这样,不觉拿出来讨好美人了。
柳如烟好歹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眼角一瞥便知这串珠链价值不斐,连忙伸手去接。
李富贵趁机摸了把她滑腻的小手,“好妹妹不生气了吧?”真滑啊!
柳如烟心里一阵恶心,但看在珠链和大宅的面上,装作嗔怪的样子:“大哥好坏哦!人家、人家羞死了……”媚眼上挑。
“大哥!”柳如烟不动声色地闪过李富贵伸来抓她小手的爪子,“时辰不早了,嫂子在家该等急了吧?”
李富贵神色大变:“不好!如烟妹子,大哥下次再来看你!”说罢,带着手下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哼!那么怕老婆还敢吃我豆腐!”柳如烟朝着大门轻“啐”了一声,将珠链戴在手上细细观赏。
“好圆好润的珍珠啊!”刚刚躲在后堂的柳母不知何时窜了出来,满是横肉的脸凑在柳如烟头边“啧啧”赞道,贪婪的神色一览无余。
柳如烟哪会不知自己老娘的心思?她也不多说什么,当下脱了珠链给柳母带上,“给你吧!不过你别太张扬了,李家的东西九成九是用不干净的手段得来的,可别给我召来什么祸端!”
看着娘欢喜的样子,柳如烟只是轻笑了声,她要的,不止这么多。

“是的,她就是你母亲。”火璃透着层层雾气向柳清瑶看去,不知在白茫茫的一片之后,此刻她将会有怎样的表情?
“她……她也只是为了生计才这么做的,对么……” 柳清瑶的声音有些哽咽。
火璃摇了摇头,“她天生就爱勾引男人,恨不得所有的男人都爱慕她,追随她,她贪得无厌,从来不知道满足。”不见一丝涟漪的嗓音,击碎了一池的梦。
沉默了好一会儿,柳清瑶才幽幽地开口:“后来呢?她不会……不会嫁给那个赌坊儿子了吧?”
火璃没理会柳清瑶的提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柳如烟游走在众多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时,有两个人出现了。
一个是外地商贾凌宏宇。他虽是商人却似不沾铜臭味,一袭襦衫一折纸扇,像个翩翩文人。
另一个则是山魅幻化的男子,野性、不羁、轻佻,正好对了柳如烟的胃口,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山魅。
“小姐,”一个邪魅的男人眼角含笑凝视着柳如烟,“我叫鬼未。”
柳如烟不可自抑地为鬼未所吸引,这个男人太对她的味了!两人整天共赴巫山,红罗帐内翻滚好不快活。
但柳如烟毕竟要面对现实。她在凌宏宇面前装作文静乖巧一副名媛淑女的样子,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一天,她在酒中下了春药灌给凌宏宇。那日她暌水未尽,床上点点猩红,凌宏宇醒来,看着掩面哭泣的裸露女子,登时以为是他酒后乱了性。凌宏宇立刻择了良日娶了柳如烟。
柳如烟这下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好不得意,早把鬼未给抛之脑后,安心做起她的凌家少奶奶来了。
可那山魅岂是吃素之人?前日还和他床上快活的女子,今日竟嫁作了他人妇,当下心中怀恨不已。
“柳如烟!”鬼未灰色的眸子冷冷看向惊慌不已的女子,“你第一个孩子必将是我的种!你等着瞧吧!”说罢凌空而去,不见一丝留恋。

“所以……所以我才生得……”
“你确是山魅之女,因为他的诅咒,生得兔唇兽齿。”火璃无聊地拨起泉水,“柳如烟当然不敢将这一段放荡往事告诉凌宏宇,只称不知,凌宏宇心痛万分,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于是给你取了‘清瑶’之名,意为无暇的美玉。”
“无暇美玉……” 柳清瑶不知自己的名字竟有这样的含义在内。
火璃的声音再度响起:“柳如烟却怕他与男子私通的事终有一天,会因为你而败露,再加上她天性爱美,见不得自己的孩子生得如此骇人,于是趁凌宏宇外出经商时,将你遗弃在郊外,并假装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凌宏宇回来后,她声称婢女心存不轨将你淹入了河中,这就顺便除掉了个和凌宏宇关系暧昧的美貌女仆,真是一箭双雕之计。”火璃鼻中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屑提及这么一个无耻的女人。
“凌宏宇信以为真,反倒安慰起‘伤心过度’的柳如烟来,两人如胶似漆,恩爱如常。凌宏宇常年在外经商,柳如烟怎会耐得住闺房寂寞?早给他带了不晓得多少绿帽子了。你的妹妹,也就是凌家大小姐凌清琼,也是她和别人通奸生下的孩子……”
“等等!你是说……你是说我有个妹妹,她就是,就是凌家小姐?” 柳清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不、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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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顾连城指腹为婚的凌家大小姐。”火璃依旧不温不火,“那个十一岁就已经和她娘学会怎么勾引男人的贱货比起她母亲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请……请你别这么说好么……” 柳清瑶语调凄然,她们毕竟是她的血亲啊!虽然……虽然她遗弃了她。
火璃不置可否,“我的父亲,曾因某些因由受顾家祖辈一饭之恩,他特意命我来保护顾连城。我可是……寂寞了好久呢……”那个她不能爱的人,给予她千年的寂寞,又有谁来怜惜?
火璃高挑的身子破开浓雾,“你,”她碧色的双眸漾起惑人的旋涡,“陪我玩个游戏吧,从凌清琼手里,夺走顾连城。”冰冷的嗓音却透着说不出的柔媚,好似一只媚而不妖的高贵黑猫一般。
“不是猫。”火璃勾起迷人的唇瓣,“不是猫。”重复。

“这、这是?” 柳清瑶惊讶地看着四周,这是一幢华丽的大宅,长纱轻曼珠帘低垂,好似楼台仙境一般。
“这是你的新居。”火璃寻了一处城郊废弃的老宅,随手一挥便将弃宅重新装扮过,两侧还有数名美貌婢女伺候在旁,“这些侍女都是我用法术变出来的,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去做就行,别弄糙了你刚变嫩的皮肤。”
沐浴过温泉后,柳清瑶不仅脸上的疤和兔唇兽齿没了,而且肌肤变得格外细嫩柔滑,似初生婴儿一般。
“火璃,你,你究竟是何人?” 柳清瑶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
“我可不是人呢,”火璃嗤笑,“记住,我是火狐,高贵的火狐。”俨然散发出一种王者的气势。
柳清瑶眨了眨眼,早就猜到她不是普通人——火狐——的确很像,火媚的外表,冰冷的心。
“今晚我会将顾连城引来,并帮他消除身上的法术,见了你的容貌不怕他不被你迷住。”火璃信心十足。
我么?柳清瑶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没了兔唇兽齿,但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还是异于常人。镜中出现火璃绝世的容颜,“灰眸是你自身的血统,不是青鸾渊所能改变的。”
呵,她也是半个妖呢。看着火璃那张扬得似乎能燃烧一切的美,柳清瑶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她所不可岂及的。

火璃果然将顾连城引了来,随即幻化作一只火红色的小猫静静伏在柳清瑶身边。她不是不知道她那魔性的能乱人心志的美,万一那个顾连城意志不坚定,这个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喵。”一声小小的猫叫。
顾连城突然发现他能够看见了!虽然因为长久不视物,视线有些模糊,但他确实看见了!
没过一会儿,视线慢慢变得清晰,那婷婷站在眼前的,难道是——
“清瑶!”顾连城激动地上前紧拥着柳清瑶,她果然如他所料有着倾城的容颜!
“顾……” 柳清瑶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好大的力气。
“连城。”顾连城灼灼地看向怀中的女子,“叫我连城!”
“连……连城。” 柳清瑶面上红得都要渗出血来。
两人浓情蜜意,月下窃窃私语。
“奇怪了,为何我就突然能看见了呢?”顾连城一脸的不解。
“也许,也许是法术失灵了吧……” 柳清瑶可不敢将火璃的事给说出来,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能说的。
“也许吧!可不知这些时日来,那老者不想让我看见的是什么呢?”
柳清瑶低头看着院中娇美的蔷薇,是不想让你见到我那副修罗貌吧。她心中发着颤,要是她还是先前的那副样子,顾连城还会不会喜欢她呢?
情人相聚,只恨时短。不觉已是东方发白。顾连城一夜未归,恐凌家二老担心,只得与柳清瑶依依不舍地话别。
“明日我还来看你!”他晶两的眸子牢牢锁住柳清瑶娇羞的俏颜。

“看来他已经非你不可了。”顾连城一走,整晚都在假寐的火璃便现出了身。
柳清瑶兀自沉醉在春风般的爱情中,完全没注意到火璃的出现。
“唉,爱情真有让人这么迷恋?”火璃似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至少,于她来说,只要那个人在她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吖吖!火璃小姐……吖!”突然,一只红色的乌鸦摇摇晃晃一头冲了进来,直接摔在了坚硬的地上,三只金色的小爪子伸向空中抽搐般地抖动。
“火鸦,你怎会来这儿?”火璃依旧冰冷如常,神色间不见一丝异色。
柳清瑶也反应了过来,好奇地瞧着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的火鸦。
“火、火冥少主……主……”火鸦艰难地开口。
“快说!”火璃绿眸倏地放大,“火冥他怎么了!”
柳清瑶从没见过火璃有什么情感波动,这次竟然一听到“火冥”的名字就如此地失常!不只柳清瑶,就连常伴火璃身畔的火鸦也不曾见过主人这么激烈的反应。咽了口口水,火鸦胆战心惊地道:“火、火冥少主和、和白玉儿私奔了!”连“吖”都省了,看来火鸦被吓得不轻。
火璃柳眉紧锁,“那些女侍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她便拎起始终没爬起来的火鸦踏风而去。
柳清瑶望着火璃离去的方向。火冥?似乎是她很重要的人呢。

轻点朱唇,镜中的女子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柳清瑶静静站在窗边,遥遥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他该来了吧?
椅栏小憩。柳清瑶不禁想到了昨晚。
“清瑶,你的眼睛好美。”
他并没有询问她的瞳孔为何是浅灰色,他只是反复着“好美,好美……”
红霞染上白皙的脸颊,柳清瑶想着顾连城竟想到笑出了声。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身后突然传来年青女子的声音,柳清瑶连忙转身。
“啪!”她还没看清眼前是谁,就被那人掴了个响亮的耳光。
“哼!敢和我抢男人?你配吗!”
柳清瑶扶着窗棂,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一看,是个十一、二岁却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盛气凌人的丫鬟。
“你、你是凌家小姐?” 柳清瑶内心剧烈地翻腾着,这难道就是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
“既然知道本小姐就是凌清琼——顾连城未过门的妻子,你还敢勾引他?”凌清琼叉腰怒瞪着眼前竟比她还美上几分的柔弱女子。昨晚要不是她长了个心眼,让人跟踪了顾连城,她还不知道那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竟然会金屋藏娇!今晚好不容易让人缠住了顾连城,她才不动声色地过来会会那个小狐狸精,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柔美娇弱得如同一朵百合花般的美人!两种妒火交织碰撞着,让她怒不可揭!
被凌清琼瞪得浑身发冷,柳清瑶慌张地望向火璃留下的侍女,却发现那些美貌的女仆呆立在一旁,竟无一丝出手相助的样子。她不禁苦笑,火璃变出的女侍只知将她的生活起居照料打理好,又何曾想到她刚走便生出了这等的变故呢?
柳清瑶凄然地望向窗外。他,不会来了吧?
“顾连城不会来了!他不过玩玩而已,你也当真?现在玩腻了还不是让我来收拾你!你这个贱女人死了心吧,今晚没人能救得了你!”凌清琼狞笑着说出让柳清瑶彻底绝望的话。
又要被人欺凌了吗?柳清瑶苦笑。这才多久呢?我注定一生悲苦吧?
凌清琼见女子不哭反笑,不由怒火中烧,“你自鸣得意的很是吧?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攀上富家少爷?抢我的男人,你还早得很!”她咬牙切齿,从腰间解下软牛筋鞭来,这鞭子尾梢非常细,抽在人身上不会抽破皮肤,只会让人皮下渗血,留下一片淤青。打在身上更是疼痛无比,较一般的鞭子足有二到三倍的疼痛感觉。这是柳如烟特意找人为凌清琼订做,供她平时抽打下人发泄怒火之用。
罢了,一切都罢了。挣扎有何用?反抗又有何用?老天将她生到这个世上,真是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我玩笑。
“啪!啪!啪!啪……”牛筋鞭抽打在柳清瑶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凌清琼才不管是身子还是脸,一古脑地抽下鞭去。抽到脸正好,毁了她的容貌!
不管凌清琼怎么抽打踢踏,柳清瑶都是逆来顺受般哼也不哼一声,这更激起了凌清琼满腔的无名业火!
“你这贱人!”她脚踩在柳清瑶散落在地的长发上。可恶!连这头青丝都如同绸缎一般!不行!她一定要毁了她的容!这妖精这么美,难保不会动摇她第一美人的地位!
此时在她心中,夺夫之恨是假,眼红忌妒柳清瑶的美貌才是真。
“小莲!”凌清琼一声呼喝。
“是,小姐!”她身后的一名丫鬟连忙应声。
“去给我把铁烙拿来!”
小莲似乎早有准备,立刻递上早已在灯火上烧红的铁烙。
凌清琼恶狠狠地接过,狰狞地面孔倏地凑近早已奄奄一息的柳清瑶,“这么嫩的皮肤,在我的铁烙下,会发出何种美妙的声音呢?”

“啊——”即使柳清瑶竭力忍耐,那炽热的铁烙铁上她柔嫩的面颊时锥心刺骨的痛,还是让她尖叫出了声。
“兹——”凌清琼享受地听着皮肉被灼烧发出的声响,混合着柳清瑶凄厉的喊叫声,真是人间的仙乐!叫吧叫吧,你这个贱女人!我毁了你!也不知道凌府多少貌美的丫鬟都被她这样毁了去。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声断喝传来。
凌清琼一慌,连忙丢下手中的铁烙,“连、连城哥哥——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连城凶狠地掴了她一巴掌,然后没命地奔向瘫坐在地的柳清瑶。
“清瑶!清瑶你听得见吗?”顾连城心痛地看着柳清瑶身上破碎的衣衫和大片大片的淤青。
在顾连城猛烈的摇晃下,柳清瑶遮在脸上的青丝向一边滑去,赫然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啊!”顾连城一惊,下意识地松开抱着柳清瑶的手,惊慌地向后退去。
柳清瑶冷冷望着后退的顾连城。他终究是嫌弃她的丑陋面容了是么?他爱的,始终只有她美好的皮相吧?无论是他想象中的,还是因青鸾渊而改变的。呵呵,她真傻。怎会有男人真正爱上她的心?
“你们……全都会下地狱!” 柳清瑶受够了这坎坷的一生。报复!她要化作厉鬼去报复!
“哈哈!哈哈哈哈……”她拾起凌清琼丢在地上的铁烙,没命地向脸上贴去,将本已恐怖至极的面容弄得更加凄惨不堪。
“我死也不放过你们!”她狠狠瞪向早已惊呆的顾凌二人,举起铁烙向脑后重重敲下。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柳清瑶倒在了顾连城脚边,暴突的浅灰色眸子死死瞪着他。地上白白黄黄的脑浆流了一地。
“啊!啊——”

凌清琼疯了!凌家二老盛怒!顾连城只得提前娶了她,以消二老的怒气。他虽然没疯,但每晚都能梦见血肉模糊的一堆和那双浅灰色的眸子。
 0   2006-11-25 02:20:0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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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瑶,那还是他的清瑶吗?
你们都会下地狱!我也不放过你们!
那些可怕的梦魇!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鬂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娥眉,
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新贴绣罗襦,
双双金鹧鸪。
今夜在你眼中,我,又是何种风情?

谭晓义今晚和朋友一起喝多了,一直在路上晃荡着。
也不知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谭晓义来到一座破庙前。竟见一体态婀娜的女子正提灯独行。
酒壮色胆。今儿个他也不知哪来的冲劲,竟横在女子跟前拦住去路,“嘿,嘿嘿……小、小姐为、为何一人行、行路?”
女子低垂的臻首微微抬起,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即使在灯笼幽暗的光线也,也丝毫不能掩住女子妖冶万分的美貌,谭晓义眼睛都看直了。
“我美吗?”女子弯起艳红的嘴角,眼波流转,姿色照人。
谭晓义酒竟醒了大半,“美!美!小姐实在是太美了!”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但一时却也想不到任何能够形容女子绝代容颜的词来。
女子浅浅一笑,抬袖遮住娇颜。
谭晓义是心急如焚,也不知女子为何要遮住那震慑人心的绝美。
水袖猛地下落,“我美吗?”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浅会色的眸子狠狠盯着眼前的男子,手中捏着一张娇媚的人皮!
“鬼……鬼啊!”

翌日清晨,一个饥饿的乞丐来到破庙,准备休息一番再去乞讨些食物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躺在略有些潮湿的稻草堆上,微微闭上双眼。
“奇怪,怎么老有股子腥臭味?”乞丐嗅着鼻子在庙里寻找起来,指望是谁留下的臭鱼可以用来果果腹。
突然,他发现墙角有些异样,连忙上前查看。竟发现是一个男子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一身的腥臭味。
“呸!真扫兴!”他不由愤愤地踢了男人一脚。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
“喂!”他猛地再踢,男人被他踢得翻过身来。
“啊——”乞丐没命地奔出破庙。他身后,男子睁着没有眼眶的眼睛,僵死在地。

“听说最近城郊那儿死了好多人呢!”婢女小翠小声和几个同伴讨论着。
“是啊是啊!而且听说死相都很恐怖,是被人活活剐去了双眼呢!”
“我听说那是……”
“哼!你们这帮丫头就会嚼舌根!不知道帮少奶奶去净净身子啊!”突然一个盛气凌人的丫鬟闯了进来,大声呵斥着先前讨论的人。
等她一走,几个小丫头小声嘀咕:“不就是跟着那个疯子少奶奶来的吗?她趾高气扬个什么东西!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少奶奶最得宠的人就怎么样了?我看少爷迟早会把那个疯子给修了!”
“没错没错!”其他人附和着。英俊风流的少爷可是她们每个人的梦中情人呢!怎能跟个疯子牵扯一辈子!
“不过……”小翠有些瑟缩地道:“要帮少奶奶净身……”上次一个丫鬟帮那个疯子少奶奶净身,结果被她好久没修剪的长长指甲划得满脸是伤,凌府赔了点银两让她什么都不许说就赶走了,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被毁容的。
“哼,”一旁半天没说话的小碧冷哼一声,“她让我们去我们就去?她算个什么东西!”小碧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说话自然是有些分量,那个少奶奶带来的小莲她才不放在心上。
小红心里打着小鼓,这里当丫鬟的就属她进府时日最短,这差事最后肯定还是……
“小红,”小碧笑嘻嘻地踱到小红面前,“你看,这活儿总要有人做的是不?你资历最浅……”话说半截,已经应该已经很明确了。
“是的,各位姐姐。小红这就去帮少奶奶净身。”小红也不见恼,干脆答应了下来,提了水桶就往凌清琼的别苑走去。
小碧皱了皱眉,“哎,小翠!”
“啊?”小翠向她看来。
“你觉不觉得这小红……有点太听话了?”平时新进丫鬟虽然也会照着她的话去做,但没像小红那样面带笑容还一副趋之若骛的样子。
“听话不好啊,哎呀,你别瞎操心了,小心眼角游起小鱼来哦!”
“你这死丫头!”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小红提着滚烫的热水站在凌清琼门前。
要开了么?

今夜十五月圆,一轮绯红诡谲的满月,如神灵冰冷的眼,俯瞰着大地,洞悉。
女子散发坐于床沿,手上托一面铜镜,中刻长寿灵龟,外镌篆书铭文——女子欲翻转镜身——
“吱呀——”一阵冷冽的晚风吹了进来,流动的发丝迷住了女子的眼。她抬头向前看去,敞开的门框间,站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月光化成一粒粒,精心撒在她的身上,“少奶奶,该沐浴了。”
凌清琼倏地睁大双眼,迷乱的月光似乎也迷叠了她,门前的女子弯眉浅笑,那容颜竟有几分……
“奴婢是新来的丫鬟小红。”女子步下生莲,盈盈向前迈了几步,“少奶奶,”浅笑的眸子没有一丝暖意,紧紧盯着凌清琼,“你以为,装装疯卖卖傻,我就会放你一条生路?”
“你,你……”凌清琼一阵错愕。柳清瑶惨死后,她一直装疯卖傻,想避过这一劫,谁知,谁知竟被一个丫鬟知道了去——不!她不是什么丫鬟,她是……
“我是凌清琼呢,”女子的樱桃小口中发出婉转如莺,清甜如泉的天籁。
她,她是凌清琼?那我,我是——
“你是新来的丫鬟,小红。”眉眼弯弯,眸中满是笑意,女子俯身拿起凌清琼手中的铜镜,婷婷坐于梳妆台前。举笔细描,朱唇轻点,不一会儿,“凌清琼”出现在清晰的镜面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来,小红,”“凌清琼”将仍怔在床沿的“小红”轻轻牵至镜前,“我来帮你画眉。”

顾连城今天总是心慌慌的,老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赶紧处理了手头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回顾府。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门童连忙披了一件大氅,急匆匆地跑向厚重的铁门,“谁、谁啊?”今晚的风,可真冷!
“我!”少爷的声音!
门童慌忙打开大门,只见顾连城一脸的风霜与疲倦。
“少、少爷不是明儿个才、才……”
“带回马厩。”顾连称淡淡带过了话题,将手中的缰绳丢给门童,大步流星地向清婉苑走去。
不知道那个凌清琼怎么样了。成亲已经快半年,但顾连城这还是头一回到凌清琼所住的清婉苑去。他不是没有对她抱有歉疚,凌清琼虽然娇纵蛮横,对待清瑶又是残忍至极,但她毕竟是个十二岁还不到的孩子,经历了那么一次猩红的事情之后更是发了疯。都是自己,当初没先解除婚约,就想和清瑶在一起。清瑶,清瑶,他的清瑶呵。
顾连城只顾着埋头沉思,不想却在回廊上撞到一个女子。
“呃!”女子只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呼,便跌倒在地。
“没事吧!”顾连城连忙伸手扶起女子。一触上女子的手腕,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瘦!女子皓白的手腕骨节突出,好似常年营养不良一般。
“谢谢少爷。”女子不动声色地拂开顾连城的手,“小红告退了。”她无视裙摆沾上了灰尘,迈步向顾连城来的方向急步走去。
小红……顾连城蹙眉看着女子娇小的身影。新来的丫鬟么?心底有丝奇怪的感觉升起,却又毫无头绪,只好作了罢转身离去。
这扇门后,将是他半年未曾谋面的妻子。今日他的心神不宁,似乎就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吱——”门扉忽然开了。“夫君?”凌清琼甜腻的声音响起。
“夫,夫人。”顾连城尴尬地唤道,眼睛却一直游移在凌清琼上了点点淡妆的芙蓉面上。银色的光粒轻轻覆在其上,将她映得人比花娇,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引得顾连城俯下了身去。
“呜!”怀里的人似乎开始时有些挣扎,随着他温柔的气息在她耳边起伏,才渐渐温顺了下来。
“今晚,我要了你。”顾连城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汹涌的柔情来,只是看到微微仰头嘟唇的凌清琼,他就失控了一般。曾经,这么一份狂烈的感情,是该属于她的呵。

凌清琼怔怔地看着身边如婴孩般熟睡的俊颜。一夜的缱绻,将疲惫清楚地印在了他脸上。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在怀中,胸口“砰砰”的心跳让她沉醉不已,摸摸自己的胸口,冰凉一片。
“清瑶!清瑶不要!不要……”顾连城突然从梦里大声喊了出来,手中更是加重了力气,将凌清琼紧紧环在身边。他梦见了她么?
凌清琼从鸳鸯被中伸出一截藕臂,抚上顾连城痛苦纠缠的眉头。
眉下的星眸忽然睁开,牢牢盯着凌清琼。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款款的深情不知传达了多少?时间一点一滴从指尖流过。
“真的很像。”顾连城忽然打破沉默。
“什么很像?”明知他在说什么,凌清琼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没什么。”顾连城望进凌清琼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些失落地将脸埋入她滑腻的颈窝,“你怎么突然就好了。”闷声闷气的一问,将他的悲伤落寞尽数藏起。
凌清琼只是莫测地一笑,柔荑抚上顾连城的脊背。很快,很快,她将得到她想要的。

“真的?”小翠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坏笑的小碧。
“当然是真的了!”小碧得意地一笑,“今儿个可是我将少爷换洗的衣服送入清婉苑的呢!”
“天哪!那个疯子?”
“小声点!”小碧不满地瞪了眼咋咋呼呼的小翠,“现在人家可是真正的少奶奶了,有少爷给她撑腰……”
“也许少爷只是一时兴起呢。”小翠忍不住插嘴道,换来小碧一个白眼。
“机灵点!你没看见少爷看少奶奶时那温柔的眼神,好似能渗出蜜来!”小碧一脸的心驰神往,感觉少爷就是这么看着她一般。少爷可是他们府里多少少女的梦想呢!即使不能做正,捞个偏房做做也是好的。
“以后呀,要小心伺候着少奶奶!看样子她现在已经不疯了,今天一早就准备给老爷夫人敬媳妇茶呢!”难免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小翠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去!万一哪天她再发起疯来抓破我的脸怎么办?”毁容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你又不需要做她的贴身丫鬟,少奶奶可是指名要小红呢!你想做还没得做!”小碧带着些不屑的口吻数落着小翠。
“哼!谁爱做谁做!我才不稀罕。”她回头狠狠瞪了眼一言不发的小红,心里委实有带内不甘,凭什么是这个最近越发阴沉的丫头被指名了呢?她语气冲冲地对小红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伺候你的少奶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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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垂着头,一声不响地起身向清婉苑走去。

“咔哧咔哧……”小红进来的时候,凌清琼正从一个搪瓷钵内一个接一个地拿出什么来,放进嫣红的嘴里享受地嚼着,丝丝猩红从她嘴角溢下。
凌清琼吃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将钵子藏在墙角,意犹未尽地舔着唇瓣,一双越发黑亮的眸子盯着小红,“今晚,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她的笑意加深,“你一定能办到的,对么?”
小红缓缓点了点头。
“来。”凌清琼又发出那媚惑人心的天籁之音,“我为你画眉。”

望着镜中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凌清琼笑了,笑得妩媚之极。她将台上一个檀香匣打开,取出一片精致的人皮面具来,一手托着人皮,一手在下颌处轻揉,将脸上“凌清琼”的面皮扯了下来,轻轻平铺在盒中。“只有檀香才能遮住血腥味呢。”她似是自言自语,抬手将面皮覆在她坑洼,深红,浅绿,暗灰相混杂的脸上。
摇身一变,一个绝美的女子出现在镜中,“今夜,”她如墨玉的眸子看着镜里的两张俏颜,“我是火璃,而你,则是凌清琼。”她媚眼如丝娇俏一笑,推门掩入黑暗中。

原本归心似箭的顾连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凌清琼,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却为何感觉与昨夜如此的不同呢?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昨夜那奇怪的心动,怕是月光使然吧?
“好好休息。”顾连城叹了口气,推门离去。
凌清琼缓缓走向梳妆台,坐在凳上望着面前的铜镜,径自出神。

月上中天,今晚的月亮似乎仍是圆润的,殊不知,残缺了一角的月光,无人看得出。
女子提着昏暗的灯笼,慢慢走在这残缺的月光下,绝世的容颜含着淡淡愁思。
“小姐为何紧琐眉头呢?若不嫌唐突的话,在下愿替小姐分忧!”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摇扇立于女子跟前。
来了。女子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什么什么?”小翠扯紧小兰的袖子,“你说清楚点!”
小兰小手轻拍胸口,好不容易抚顺了气说:“怀润书院的先生昨晚被人剜去双眼惨死街头了!”
小翠听罢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是她!是她!一定是她……”她双眼突出,两手痉挛地缠住肩膀,“她就在这,就在这,就在这……”
“小翠!小翠你、你怎么了?”小兰害怕地问道。
小翠却充耳不闻,有些踉跄地向下人的房间走去。小兰莫名其妙地嘟着小嘴:“不就死了个教书先生嘛,至于这么害怕吗?”鼻子哼了哼,小兰转身欲走。
“少、少奶奶!”她慌张地见到正向她走来的凌清琼。这个少奶奶,虽不似之前那般疯癫,但不知怎的,见到每日都笑眯眯的她,小兰总觉得那张美丽的笑脸后,似乎藏着些什么,那隐藏在面皮之下的东西,让她由心里感到阵阵的发寒。
凌清琼向小兰盈盈一笑,悠悠开了口:“小翠呢?”身侧的阴影中,站着她的贴身丫鬟小红。
“回少奶奶,小翠刚刚回房去了。”小兰不敢抬头,低低垂了目光数着地上爬过的蚂蚁。
凌清琼不再停留,带着小红向下人的房间走去。飘过,一阵浓郁的檀木香味。小兰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好浓重的味道啊……似乎和她平时所闻的清淡檀香有些不一样呢。

凌清琼来到房前,房门未关。只见小翠匆忙地收拾着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逃……逃回乡下老家去……逃……”
“你要逃到哪儿去呀,小翠?”一声庸懒甜腻的女声响起。
“少、少奶奶!”小翠连忙藏起还没收拾好的包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上前跪在凌清琼脚下,“少奶奶!求求您大发慈悲,让小翠回乡下去吧!小翠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凌清琼俯身扶起小翠,“哎,有什么话站起来再说,慢慢来,不着急呀。”
小翠早已泣不成声:“昨、昨晚……”
也不知怎的,小翠今晚口渴得要命,睡前早就将茶壶茶都喝了个干净,但睡梦中还是口渴难耐,终于熬不住披了件外衣就向厨房走去。她记得那儿还有一壶凉水。
“嗝!”喝足了的小翠打着嗝,穿过后园向自己的屋子走去。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她连忙躲入花丛中,心想准是哪个丫鬟和人好上了,趁晚上没人在这花前月下呢!
她细细将笑声传来的地方扫了一回,除了一堵墙之外哪有什么“月下男女”?可侧耳倾听,那笑声分明是从墙那传来的!小翠为自己的发现吃了一惊,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正准备回屋躲进她温暖的棉被,眼角无意间向那发出笑声的墙壁一瞥——
“呜!”她赶紧捂着嘴,差点就惊叫出声了!小翠瞪大双眼看着前方。

“您,您绝对想象不到!”小翠失控地攥紧凌清琼的衣袖,如同溺水者紧紧攀附着一块浮木一般。
“慢慢来,将你看到的详细说出来。”凌清琼的声音不复之前的甜腻,一种清爽甘冷的嗓音使人不由地放下心来,按照她所说的话去做。

一张冷艳清绝的面庞从那堵墙后穿了进来!在邪魅的月光下,女子的脸庞好似透明一般。接着是身子,腿脚……女子整个从墙外穿了进来,只留一双手背在身后。
月华慷慨地倾泻在女子近乎透明的身上,女子抬起绝世的容颜,静心沐浴在月光之下。小翠惊奇地发现,女子从头到脚似乎依次变得详实了起来,好象填充了月魄般莹莹发着光。等莹光散去后,女子的身上已不见一丝透明之处。
女子吃吃笑着,背在身后的是手缓缓伸上前来。
眼珠!虽然与女子隔着七、八米远,小翠还是一眼就看出女子手中抓着两颗淋着鲜血的眼珠!
女子抬手将一颗眼珠凑近朱唇,粉色的小舌轻轻舔净眼珠上的鲜血,然后陡然张大口,两排雪亮的贝齿咬上眼珠。“咔哧咔哧……”
女子陶醉地细细咀嚼着。小翠的胃里一阵的翻腾,刚刚水喝得太饱——“呜!”——即使她紧紧捂着嘴,还是发出了声音。
女子怔了一怔,浅笑着向小翠这儿望了来。

“她,她一定是看到我了!虽然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但我肯定,我肯定她就在这!就在这深深的庭院中!少奶奶!少奶奶……”小翠伏地狂乱地磕着头,“少奶奶,求您了!求您让小翠回乡下老家去吧!”
“原来真是你看到了。”小翠头顶突然传来冷冷的女声。她猛地抬头,凌清琼正高深莫测地俯视着她,那本应稚嫩秀丽的脸,此时却透着说不出的邪媚。
小翠惊恐的眸子一直向外突出,突出,“扑扑!”小红不知何时上了前,用一只古怪的搪瓷钵接住了那两颗新鲜的,犹自冒着热气的眼珠。
凌清琼嫣然一笑,从袖中抖出一柄小刀来,仔仔细细地在小翠的下颌与耳后根切开微小的伤口,也不见她用力,只轻轻一挥,一张完整的,和眼珠一般冒着热气滚着鲜血的人皮便出现了在她手中。她悠闲地掏出一方丝绢,将面皮上的血珠轻轻拭去,然后小心收于袖中。
“啊——”凌清琼和小红一道,发出凄厉的叫声。

“清琼!”顾连城一听下人传报,说是少奶奶发现小翠惨死屋中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一进得清婉苑便焦急地大叫。
“少奶奶惊吓过度,正在里屋歇息。”小红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顾连城身前,低着嗓子道。
顾连城眉一皱,清琼怎么要了这么一个阴沉诡异的丫鬟伺候在侧?顾不上这许多,他长腿一跨便冲进了凌清琼的卧房。
“清琼……”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小脸,顾连城一阵的心疼。来之前他去查看过,小翠的死相恐怖至极,满脸的鲜血,和清瑶死时有几分相似……想到清瑶,他的心又是一紧,轻轻甩了甩头,他将思绪放回眼前瑟瑟发抖的凌清琼身上,“清琼,你还好吗?”
凌清琼睁开迷茫的双眼,定了好一会儿,见眼前的人是顾连城,连忙起身紧紧拥住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透明而冰冷的泪珠滑过她玉瓷般粉嫩的脸。
顾连城用力将她扣进怀中,“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他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凌清琼——呵,她原本就是个孩子啊。有时他看着她美丽成熟的容颜,竟会忽略掉她的真实年龄。
抽泣声渐渐转小,凌清琼忽地扬起一张带泪的小脸,“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没头没脑的问题。
顾连城怔怔地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人儿。曾经也有谁,在朦胧的月光下,仰起一张俏丽的小脸问过他同样的话。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凌清琼忽然重叠在一起,“会。”他轻声却郑重地许下承诺。他,不想再错过。
凌清琼忽然破涕为笑,将脸埋入顾连城的胸膛。埋入的瞬间,嘴角的笑忽然变得异常阴冷。快了,快了。

顾府的少爷和少奶奶如同新婚一般,每日甜甜蜜蜜。
府外常常发生男子被剜去眼珠而惨死的命案,但顾府一切照旧。除了上次小翠那件事,再没什么大事发生,原本人心惶惶的大宅院也因时间的沉淀而将小翠淡忘了开去,全当官府差爷说的——不过是被老鼠咬了几口而已——在没人看清血迹干掉后的面孔前,就命人将小翠的尸体抬了走。
少奶奶依旧足不出户,日日在房里头做些女红弄些脂粉。她的贴身侍女小红,却更加地阴沉可怕,身上总有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浓重檀香味。没人敢和她住在一块儿,少奶奶便向少爷要了个偏房,将小红与他人隔绝般地安顿了下来。日子,平淡如水。
“呵呵,小红,来。”凌清琼起身,将小红按坐在铜镜前的凳上,“我来为你画眉。”

女子提着灯笼在夜间缓缓步行。夜,静得如同神灵漆黑的瞳孔,洞悉。
天已渐渐转冷,女子却仍身着薄薄的纱衣,在丝丝凛冽的寒风下,升腾飘舞灵动非凡。近乎透明的薄纱后,是女子凝脂般白嫩的肌肤和艳红色的肚兜。
韩烈咽了咽口水,视线紧紧追随着面前走来的绝色女子。
女子低眉顺眼地盈盈在韩烈身前一站,“公子。”音如黄鹂。
韩烈手足无措地扯了扯身上略显短小的粗布麻衣,“小……小姐……”他是个粗人,不敢多说一句话,怕他的粗言秽语唐突了佳人。
女子微微抬首,墨玉般的勾魂双眼望进韩烈呆滞的眸中,“我美吗?”丰润嫣红的菱形小嘴张张合合,吐气如兰。
“美……”韩烈正准备夸赞美人一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娇喝,“你玩够了没!”
回首,一张与身边女子一模一样的脸正秀眉微蹙地向这边望来!
虽是一样的面孔,可后来女子的容颜却似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性美艳,直将韩烈看得目瞪口呆!
火璃一身淡紫的长裙,素雅的裙面上只在裙沿袖口处缀以银丝缧边,火红柔亮的长发迎风舞动,张扬魔魅的容颜堪让日月星辰黯淡无光。
韩烈呆愣愣地看着,早就忘了身后女子的存在,突然感觉喉咙一紧,竟被女子修长妖美的指甲紧紧地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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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璃!”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你那时要丢下我!为什么你现在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火璃不为所动:“清瑶,你本不该如此丑陋。”
柳清瑶倏地睁达到双眼,“丑陋?我丑陋?我现在可是扮做你的样子!你能说自己丑陋吗?”
火璃轻轻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走近柳清瑶。她抬手向前,青葱食指轻点柳清瑶心口:“这儿,脏了,丑陋不堪。”冷淡,事不关己。
柳清瑶指甲掐得更紧,“脏?你怎么不说凌清琼脏?你怎么不说顾连城脏?你怎么不说那些对我做出残忍之事的孩子脏!”
火璃流转的眸子柔柔一漾:“别动顾连城,你知道的。其他人……”她冷冷望向早已吓得腿软的韩烈,朱唇凑近他的耳畔,“闭上眼……”韩烈在那媚惑人的声音下闭上了双眼。火璃娇俏一笑,“好孩子,去吧。”韩烈傻傻一笑,瘫软在地,死去。
柳清瑶不解地看向火璃,后者一脸淡漠,“其他人与我无关。”是的,他已经走了,永远地丢下她和老父,狠心地,决绝地,再也不会有人在融融的细月下,温柔地呼唤着:璃儿。这个世界再没人在她的心上,除了渐渐力不从心的父亲,他的话,她一定得听,所以——“顾连城不可以死。”
惶惶月光下,绝色的人儿化成一片片,随风消散而去。
柳清瑶无力地倚在墙边。丑陋,肮脏,她变成鬼也逃不开的孽。

顾府少爷出门打猎归来,身后跟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据说是他用陷阱捕到的,那火狐特别乖巧,也不见有任何反抗,只是跟在他的身边,他便就带回府饲养了。说是饲养,其实也不对,他给火狐喂的吃食,它从来不屑一顾,也不见它有寻死的念头还是怎么样,顾连城就任它去了。反正它也只是每日晒晒太阳,跟在他身边转一转而已。下人们也乐得轻松,虽然火狐跟在少爷身边,但那据傲冷然的态度着实表示了它不希望任何人接近。唯一的例外,便是对于少奶奶凌清琼。
火狐隔三差五的会逛到清婉苑去,只懒懒趴在凌清琼的屋内,动也不动,便是一整天。
只有扮作凌清琼的柳清瑶才知道,那只火狐,那绝美的女子在监视她!防着她害顾连城!
柳清瑶卸下脸上的人皮,惨然对着火璃笑道:“这样的我,除了复仇还有存在的意义吗?真正对我好的人已经不在人世,现在说不定早已转世投胎。而我呢?为了一双水漾的眸而留在世上,当我发现那眸中映着不成人形的我和他泄露的恐惧时,我除了自残自杀,除了愤恨报复,还能有什么?”
“凌清琼现在已是行尸走肉,魂魄都被你吞食了去,还有那么多因你无关迁怒的人而枉死,眼珠被你吃了个干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些男人该死呢。”柳清瑶闲闲看着镜中的修罗,“都是些只爱皮相的肤浅男人!和他一样,一模一样……呵呵,眼珠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呢,看我的眼睛——”她望向火璃,瞳孔漆黑如墨,“越吃越黑,越吃越亮,就如同……”她素手轻叠在胸前,“我的心一样。”
火璃冷冷开口:“你还有心吗?”
柳清瑶一怔,还有心吗?她还有心吗?她还有心吗……胸口只剩一片冰冷,没有任何,跳动。
“你的心遗失在了那个傍晚。”火璃起身向外走去,由黑暗步入可光明中。她的心又遗失在了哪儿呢?没有他的世界,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一颗冰冷的,不再跳动的心呵。她和柳清瑶相似却又不同,毕竟,顾连城是爱她的,而他,从来只会摸着她的长发,哄孩子似的呢喃:璃儿乖,要乖乖的。仿佛在他眼中,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般。心伤到殇,又有谁人怜?
柳清瑶望着打开的门扉。刺目的阳光停歇在门槛上,不照进房内一分。这是她所拥有的一隅,阴暗,潮湿,厚重的藩篱连阳光都却了步。可曾还记得,在那个夕阳遍染的傍晚,那个白衣似雪的人,用一双水漾的眸子,望进了她的内心。心遗失,爱纠缠。
“哈哈!哈哈哈……”柳清瑶忽然哭着笑了,浑浊的泪水冲刷下来。泪水洗过的眸子,浅灰。

顾连城轻轻推开房门,女子背对着他坐在镜前,纤手拿着白玉梳慢慢梳着头。
“连城。”女子开口,婉转轻缓,柔情似水。
“你……你是……”顾连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窈窕的背影,及地的青丝。
女子回头,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果然是你!”顾连城激动地冲上前去紧紧拥住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痛哭出声:“我就知道!今生我只会爱你一人!如何汹涌如何澎湃的感情也只为你一人而迸发!清瑶,我的清瑶啊……”
柳清瑶怔了怔,很快回复淡然,他爱的,只是这皮相而已。
“听我说个故事,”她轻拍顾连城耸动的脊背,“一个很长很长,残忍而悲伤的故事……”

“你和清琼竟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顾连城听完柳清瑶的讲述一片的震惊错愕。
“是呵,姐妹……”柳清瑶笑得好苦,“妹妹逼死了姐姐……”
“瑶儿!”顾连城将她揽入怀中,她蹙起的眉头让他心疼不已。
柳清瑶只看着他,似乎想将这满脸疼惜的人深深地刻进心里,“我是个厉鬼,你知道么?”
“知道。”顾连城宠溺地抚顺她微微凌乱的长发,“这半年来,那些被剜去双眼的男子,恐怕都与你有关。小翠也是你杀的吧……”
“你都知道?”柳清瑶惊异地瞪大双眼。
“傻瓜。”顾连城一脸深情,“自你那日打开门起,我就知道,我的清瑶回来了。”
“你竟然不怕?凌清琼都被我害死了!”柳清瑶挣开顾连城的怀抱,“你说你爱着我?真是可笑!我受到残忍对待的那日,你为何迟迟不来?见到被烫伤的我为何恐惧后退?你爱的,只是这层皮吧!”柳清瑶抬袖一拂,一张粉黛嫣然的人皮面具跌落在地。
顾连城初见她恐怖的模样只是眨了眨眼,随后竟浅笑着走近柳清瑶,俯身亲吻在她残破不堪的面颊上,“我爱的,从来都只有你那颗温柔善良的心,即使被人如何对待,却总也温柔承受。你温润的心永远是最美的。”他吻去柳清瑶落下的清泪,小心地,生怕触痛她的小小温存。
“不!不会的!”柳清瑶猛然推开顾连城,“你在说谎!你骗我!你指望我会因为感情而不杀你是不是?你想用爱来蒙蔽我是不是!”
顾连城淡淡地笑了,“那么,我证明给你看吧——呃!”他倏地抽出一把刀向自己胸口猛插了下去!
“连城!”柳清瑶尖叫了一声扑上去,但顾连城已经流血过多,连唇瓣都成了粉色。
“瑶……瑶儿……”顾连城虚弱地倚在柳清瑶怀中,“就……就让我……死……死后……再和你……在……一……一起……”说完,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顾连城软软睡去,睡去了,就再也醒不来。
柳清瑶盯着自己满手的鲜红,这是他的血,温热的,刺目的血。
“不……不……”柳清瑶梦呓般地呢喃着。
“小黑你能不能走快点!”墙外忽然传来非阴非阳的嗔怪声。
“烦。”另一个同样非阴非阳的声音简短地表达了他或她此时的心情。
随着两人的走动,隐隐传来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柳清瑶茫然地看向墙壁,竟见一黑发白衣的美貌女子正穿墙而来,嘴里嘀嘀咕咕。
刚从墙外穿进完全,她便急急地跳到柳清瑶面前,“柳清瑶?”
柳清瑶眼神空洞,下颌微微向里靠了靠,算是回答。
“你可是作了不少孽呀!”白衣女子抽出本黑缎面的簿子,“哗哗哗”翻了几页,大致扫了一眼,“光是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你就杀了十七个呢!”凉凉看向她怀中的顾连城,“他的魂魄我和小黑可要收走的。而你,自己去地府受罚吧。你们永世不得相见呢。”她食指在柳清瑶眼前摇了摇,“要是你想逃脱应有的惩罚,他——”女子粉唇向顾连城努了努,“要代你受罚的哦!小黑!你怎么还不出来!”女子愤愤然转身,却迎面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也不见恼,顺势就小鸟依人地偎在来人的怀中——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俊俏男子。
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毛手毛脚,只皱了皱眉便将女子拎起来,走到顾连城的尸体旁,将手中一条细长的锁链垂直放在顾连城眉心,沉声吟哦:“魂也归兮,魄也归兮,召!”
一缕青烟从顾连城眉心升起,缠绕上黑衣男子的锁链。
“走。”依旧是言简意赅,黑衣男子拎着白衣女子和锁链消失在柳清瑶眼前。
柳清瑶手指微颤。血,早已凝成片片的深红。她得到了,却再也回不去那个晚霞浸染的傍晚。
“顾连城已经被黑白无常勾去魂了?”火璃突然出现。她不过是疏忽了一会儿,顾连城怎么连魂魄都没了!
沉默。柳清瑶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记得刚刚那女子所说的——他们永不得相见。
火璃看着柳清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由的怜惜起来。她终将同自己一样,永远地与他分开么?
火璃柔软的纤手牵起柳清瑶,“我们……去地府吧。”

柳清瑶麻木地任火璃拉着,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
火璃坚定地向前,可无穷无尽的黑暗,何处才是前方?
“火、火璃郡主!吖吖!”突然一团火焰破开黑暗向这边冲来,待得近了才看出,原来是只火红色的三足乌。
“吖!主人!火鸦来传族长口信了!”火鸦一头撞上火璃的拳头,“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再‘吖吖’。”火璃冷哼一声,“小心拔光你的毛。”
火鸦连忙起身,“族长让您不要擅闯地府惊动阎王顾家那小子死就死了反正他已经救过他一回这回是他自杀吖吖吖吖吖吖吖!”火鸦一口气把话说完,便将克制了好久的“吖吖”尖声叫开去,堪堪躲过火璃的一脚便又破开了黑暗而去。
皱起眉头。老家伙从来不曾对地府的阎王正眼相看过,这会儿她不过是去地府让柳清瑶和顾连城见上最后一面,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让她别惊动阎王?可笑!他什么时候对位列仙班的各位这么看得起了?
只是——这地府怎么不管怎么走都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火璃小姐。”倏地,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火璃眯眼瞧去——黑发、黑衣、黑裤,唯有一张苍白的脸将她同四周的黑暗分隔了开来。
“在下黑无常。”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特奉阎罗王陛下之命来给火璃小姐引路。”说着微微作了个揖。
火璃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黑无偿,“奇怪呀,明明是女儿身为何却生得男儿貌……”
黑无常猛地一怔,随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火璃小姐请。”

阎罗轻点炎镜,漾开的涟漪中出现一个红发碧眸的女子。如火一般张扬的艳,却有着一双冰冷的眸子。那眸中的千年寒冰,是不是她心里的樊篱呢?
“阎王小亲亲!”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嗲的呼唤,阎罗王浑身一寒,查点没把水镜打翻了去。
“小白……”他不情愿地转身,“你这都哪儿学来的词?怪甚人的……”
白无常扭着腰肢急奔而来,看准方向往前一扑——“人家刚和人间女子学的嘛!”杏眼一转,一个硕大的媚眼“砰”地一声砸向阎罗。
“小白!要跟你说多少次才会听?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搂搂抱抱……”阎罗将白无常轻轻一推,“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人?”小白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我们这儿只有鬼呀。”说时又向阎王扑去,好似全身没一块骨头般地瘫在他身上。
阎罗也拿这个地府的活宝没辙,只得任他去了,可就在这时——
“陛下,火璃小姐带到。”黑无常站在殿口冷冷禀告道。
“什么?”阎罗一见黑无常身后那个邪美冷艳的火璃,顿时手脚并用妄图推开黏在他身上的小白,谁知白无常力大无穷,两人闹腾了半天。
“砰!”一张柳木椅子被小白一脚踹倒。
“啊!——咚!——哐!”一面醒堂锣被阎罗一手拨开,拨到了自个儿头上,随即以诡异的角度撞在了殿梁上,然后……平躺在地。
“哗啦啦……”两人一起弄翻了水镜。凝水一沾上他们的衣裳便开始猛力收缩,直将二人的“美好身材”因紧贴的布料而被人一览无余。
黑无常面部抽搐了一下,明智地选择转身面向殿外的“美丽星空”——其实全都是漂浮在空中的鬼火。
火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肌肉美男”,想不到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就能弄得这般鸡飞狗跳——将阎罗殿整得一片狼籍。
阎罗和白无常尴尬地看着火璃错愕的表情,完了,形象全毁了……
他狠狠瞪向小白:都怪你!
小白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谁让你一见火璃就这么激动来着!
阎罗再瞪:激你个头!我像是那种人吗?平时阴界哪个不说我铁面无私冷情寡语?
是啊,白无常冷笑,熟悉你的人谁不知道你其实是热血沸腾兼耍宝爱现?
你……
“请问……”火璃傻傻看着阎罗和白无常“眼神对骂”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哪位是阎王?”
白无常嘟了嘟小嘴:“当然是他嘛!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姑娘家。”
阎罗受不了地抚眉,“拜托别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
火璃嗤笑一声:“明明是两个大男人,一个行为举止娘娘腔,一个说话语气孩子气,这地府还真有意思。”
白无常挺了挺胸膛,“看见了吧?人家说我娘娘腔诶!”
“那不是在夸你……相信我,绝对不是……”阎罗看着白无常得意洋洋远去的背影,只敢在心里小声地嘀咕道。
“此次造访贵地,是有一事相求……”火璃冷冷的嗓音唤回了阎罗的注意。
“我知道你是想要什么,”阎罗恢复冷酷的面貌,“但可惜的是,柳清瑶和顾连城必须得永不得相见,这是包含在对柳清瑶作恶多端所应有的惩罚中的,是你,我,所不能改变的。”虽然一副冷淡的表情,但诚恳的语气透露出他的深深惋惜。
“真的不行么?”火璃紧紧蹙眉,“如果……”
“火璃,”顾连城死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清瑶突然开了口,“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清瑶这辈子注定是个命苦的人吧,不该是我的终究得不到……”她凄然朝火璃一笑,“你是我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呢,比连城还重要……好了,我也该去接受我应有的惩罚了……”她紧了紧与火璃交缠的手,然后轻轻挣开,走向一旁等候多时的牛头马面。
“……”火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愣地看着柳清瑶刚刚还牵住的手。还是,不能在一起么?她和他没有爱,所以不能在一起。柳清瑶和顾连城却是爱太浓,也终究不能在一起……
“嗯……”阎罗紧张地搓着手。
火璃抬头看向他。瞳孔漆黑,却不知为何映着两抹焰色。冷漠孤傲——只是外表,他的内心火热无比,犹如地底奔腾的岩浆。
阎罗屏息看着微微歪首的女子。碧眸如水,火发似锦。张扬魔性的美下,是一颗不曾融化的心。眼中,从此只能映下这抹焰色啊。

一面古镜泛着莹莹的光,谁的手,将这爱恨情仇轻轻拾起。

转自:榕树下
 0   2006-11-25 02:21:4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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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6-11-25 02:17: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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