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天下有四种很厉害的剑法?”“不错。”“听说各门各派的各种剑法都不是这四种剑法的敌手?”“有这样的说法。”“那么这四种剑法之间,又是哪一种最厉害?”“没人知道。”“为什么?四种剑法没有比拼过吗?”“实际上,会这几种剑法的人屈指可数,而且,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同样的,这四种剑法中的任一种都很少现世,更遑论它们之间的比拼了。”“好,我决定,把这四种剑法都学会。”“哈哈,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可能吗?那学个两三种好了。”“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同时学会这四种剑法中的任何两种。”
在风雪漫天的时候,骆虎跑进了大雪积压下的荒山,这时的他又冷又饿,但是精神依然抖擞。为了躲避追杀,他绕开直奔沧州的大道,弯进踩出来的小路,终于迤俪进了荒山,又遇上严冬向晚的肆虐风雪,饶他一身好本领,在迷了路的情况下也禁不住踌躇起来。骆虎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眉目清朗,中等身材,他身穿青布棉袄,缠着四指宽的腰带,足蹬麂皮快靴,光着头,长发挽成单髻,插一支亮闪闪细长发簪,干净粗大的手,手指上竟套着两个指环,左手食指一个黑漆指环,右手无名指是金色指环。骆虎披着大氅,挎着行囊,腰带上挂着一把短小的解手刀,此时正左右观望,方向应该是这方向,只是……翻过山去就有路了吧?骆虎迷惑。身后的追杀自然早就不见了踪影,但到了沧州后还有一连串的事会让他头疼,当然眼下头疼的,暂时只有找路,或者,投宿?骆虎暗骂,投个鬼的宿啊!在这荒山里投宿,真的只有跟鬼商量了,还是找个干净点山洞吧,你还能期待这种深山野岭的地方竟然出现一个客栈吗?
骆虎擦了擦眼睛,客栈!奇怪,自己眼花了吗,也许海市蜃楼?但的确是有个客栈在荒山!好大的客栈,开在山脚下,灯火分明,奇怪,客栈哪!这客栈的名称就叫“奇怪客栈”,因为这确实很奇怪。
风有些大,骆虎从怀里取出帽子带在头上,他几乎是抖颤着双手扣了扣门。门开了,伙计微笑着迎接客人,骆虎注意到,这么大风雪,伙计只穿了一身灰衣单衫,而且丝毫没有畏寒的样子。进了门才发觉,客栈确实庞大,在这种荒山,就显得相当惊人了。客栈中有大院子,上下楼层客房数十间,有食堂,厨房,马房,主人伙计的起居室等等,一应俱全。骆虎勉强安定心神,他差不多被吓到了,在这种地方有这种客栈!而且居然还有不少的客人。骆虎住进了西翼底楼的第四间房,等他把一切都安顿好,走入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不少的客人,看起来大多是武林中人。
食堂的伙计迎上来:“客官要用些什么?”骆虎望着远处挂着的菜牌,缓缓道:“热酒先一壶,绍兴黄,干牛肉半斤,面饼一盘,等吃差不多了,来碗汤面。”伙计退下了,骆虎坐着无事,不由细细打量起周围的食客,有一对看似母子,但女的好象又太年轻太漂亮,吸引着众人目光,小孩则显得很骄傲很老成,灵动双眼却暴露了他的顽皮,骆虎迟疑一下,难道是姐弟?不对,那少妇年龄与孩子应该是母子的差距。孩子跑到骆虎面前,眨巴双眼,皱起鼻子,一对朝天辫煞是可爱,骆虎哭笑不得,五六岁的娃娃来捉弄自己了,小孩大模大样自我介绍:“我叫薛凌,凌云的凌。”骆虎一抱拳:“久仰,薛大侠是吧?”小孩满足地接受了奉承:“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那女子一声轻叱:“小凌,不要调皮呀。”骆虎煞有介事地通名:“鄙姓骆,骆虎。”孩子翻着双眼:“落虎?老师教过,虎落平阳,是不好的。”女子羞红了脸,赶过来一把扯住小孩的手,将之搀了去,一面打招呼:“壮士不要介怀呀,小孩子不懂事。”骆虎哈哈一笑:“没事没事,很可爱啊。”这工夫,酒菜已上,骆虎便吃喝起来,店伙计没事,继续和客人闲聊:“……没错,我们这里掌柜的就是客栈老板……”“你们老板怎么想到在这种地方开个客栈的?”“这是去沧州的捷径啊,只不过呢,走近路的话,就必须得穿过这片荒山……”“出这荒山,还得多久?”“天气好的话,普通人行走,得一天时间,象这风雪天啊,您没急事,就耐心等雪停吧。”“好天气还得走一天!这还捷径!”“可出了荒山就是赶山集啦,您琢磨琢磨,走大道得多少日子?”“什么?出了山就赶山集啊!这就难怪……你老板不愧买卖人,真有心呐,在这开客栈,一般走捷径的都会投宿吧,而且知道有客栈,走捷径的自然也多啦。但是……这荒山,没有做无本生意的朋友吗?”“唉,奇怪了,没有诶。原因嘛,据称是因为那个传说……”“传说?”“其实到赶山集还能更快些,那就是翻山,翻过几座山峰也能到达目的地,对于武林人物而言,应该有不少人会采取这样的途径,但是自从那传说流传开,又有不少人在山里失踪后,就再也没人愿意冒险翻山啦。”“说半天究竟是什么传说?”“就是剑魔亡魂啊。”“剑魔亡魂?”
一提起“剑魔亡魂”,很多食客都感了兴趣,支棱起耳朵的支棱起耳朵,凑上前来的凑上前来,还有人七嘴八舌地到处打听、解释。
伙计道:“‘剑魔亡魂’的传说,至少已有二十年了。大家大概还记得,二十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天下出了个让所有武林人心惊胆战的大魔头,唤作‘终虚剑魔’。这魔头的剑法,据称已臻天人化境,杀遍武林罕遇对手,只有四种剑法可以与他匹敌……诸位应该知晓是哪四种剑法,就是传得神乎其神的那四种啊!”座中有个老和尚轻叹一口气,他的身边放着打点好的包裹,和一条禅杖,看来竟是作好动身的准备了,此时白须白眉满面红光的他插嘴道:“不是可与之匹敌,而是剑魔败在了这四种剑法的某一种下。”“什么!”举座皆惊,一个穿黑衣的沉稳年轻男子低声向隔桌二十来岁的白衣书生解释:“既然小自然禅师这么说,一定便是如此了。”那白衣书生点头,一边又用笔在纸上写下什么。“二十年前,正当剑魔声名显赫时,却传出他忽然暴毙的消息,关于他的死,流传最多的说法便是,他搜罗到了四种剑法的秘籍,强行修炼,导致了灭亡,大家应该都知道,四种剑法是不能一起修炼的。”和伙计聊着天的是三个看似游商的客人,不象有武功在身,此时他们感兴趣的不是什么剑法同修,而是“亡魂”,便发问道:“那么何谓‘剑魔亡魂’呢?难道……”伙计点头:“可能因为到底练不成四剑合一,剑魔的怨气不散,山中便出现了恐怖的亡魂,据说亡魂轻易不下山,而若是有谁胆敢上山,一旦撞见就没命了。”
这里在谈亡魂,那边却早已讨论起四剑合一的不可能,一个中年道士正在滔滔不绝:“……冬阳剑法,看似阳含阴,实则阴包阳,练这种剑法的人必须具备这样的特质,那就是表面上冷峻严酷,可能不近人情到了残忍的地步,实则内心拥有火似的热情,关键时刻甚至会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习练剑法前,具有如此特性固然最好,但也曾听说,练冬阳剑法久了,练剑人自然就会变成那种性格,所以等冬阳剑练成,再去修其余三种,便关系到气息、脉络的运行,想硬练,难免伤元伤脉伤内,渐渐累积到极限,就一命呜呼了。”听着他说的虬髯大汉敬畏地点点头:“那么‘惜夭剑法’呢?”“练‘惜夭剑法’,气流运行是断断续续而非连贯的,因此必须从婴儿开始就重整脉络,对身体的影响很大,长大后绝不能再练其它派别的剑法,除非那剑法不需要运用气息。但是据说除了剑法,另有一两种兵器是适合习练‘惜夭剑法’的人,故此练剑者一般会使用另外的兵器,来掩人耳目。”不远处的白衣书生也听得连连点头,不停在纸上写着,那小孩薛凌,显然对大人的话题不感兴趣,这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白衣书生身上,他慢慢挪到书生面前,书生发现小孩举止,怪有趣地微笑着朝他点头,小孩却板了脸,故作老成道:“嗯,你在写些什么?”书生解释:“记录些江湖逸闻,将来写点话本,不然书生穷啊,要饿死的。”小孩眼中闪烁兴奋光芒:“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武功很高的高手吗?也有很威风的名号吧?”白衣书生一缩脖,连连摇头:“我呢,叫做习忘思,但只是读书人,武功啊,一点点都不会。”
老和尚小自然禅师此刻正站起身来,背好包袱,拎起禅杖,打算动身了,听白衣书生这番话,不由莞尔一笑:“这话却是不假,这客栈内啊,依老僧看,也就习先生一个是完全不谙武功的了。”那三个正与伙计搭话的游商,闻此言脸色一变,竟都住口不出声了。习忘思隔桌的黑衣年轻人哈哈笑了:“我还以为习兄深藏不露,而在下眼力不济呢,原来习兄没有骗我。”习忘思嘿嘿苦笑:“我倒想骗啊,但没这本领。”伙计在旁还挽留老和尚:“师父不等风雪停了走吗,现在赶这远路……”小自然禅师闻言不禁仰面大笑,说也奇怪,本以他的见识应该属于绝世高手,此时的大笑却浑如常人,别说振聋发聩,简直一点内力全无。听着笑声,从食堂边侧小门内,掀门帘走出一人,但见此人四十余岁,瘦削身材,一张泛着青气的瘦脸上眼窝深陷,目光鹰般森然。他看上去阴鸷深沉,又有一道伤疤斜挂眉眼间,分明是黑道中人物,不想伙计见了他,却恭敬一礼:“掌柜老板。”那人听了一笑,竟是和气满面:“什么掌柜老板,没规没矩。禅师迥异常人,又是熟客,你却跟他说这话……”他转身面向了小自然禅师:“大师您一路小心,有机会一定再来啊。”小自然禅师微笑不语频频点头,正注视着禅师、掌柜二人的骆虎暗自生疑,原来他目光如电,忽然发现禅师朝掌柜悄悄眨眼,仿佛有什么心照不宣的事情。
小自然禅师拎起禅杖出门了,骆虎吃着东西,一边挥手招伙计过来:“方才听禅师言,贵店一向多是武林人物投宿的吗?”伙计摇头:“都有都有,这里通沧州,或者比别处多些好汉路过,但寻常日子还以普通行旅客人为主,叫做是这个季节这种天,刨开艺高不畏艰险的武林客或者实在有急事的,就极少有普通客人投宿啦。”骆虎释然,耳边却传来黑衣年轻人对白衣书生习忘思说话的声音:“这个你得记下,小自然禅师,是江湖中唯一毫无争议,公认的第一高手。”别说习忘思,许多在座的武林人都吓一跳,此前正听中年道士高谈阔论的虬髯大汉虎地站起身,走到黑衣年轻人面前:“第一高手?公认?你哪里听来的!”年轻人吃惊地眨着双眼:“不然呢?阁下以为谁是第一高手?”虬髯大汉冷哼一声:“武林第一高手,据称是叫萧之然,用的是一把唤作‘森’的兵器。”黑衣年轻人“扑哧”笑了:“老兄就是他啊,不知你听差了还是别人传错了,他以前叫小自然僧,‘女魔奖惩’的故事你们没听过吗?小自然僧的兵器是棍,三十岁前就天下无敌啦。”这么一说,座中众人才恍然,不错,那段故事确实耳熟能详,如此的话前后就可以接得上了。但虬髯大汉还有疑惑:“适才禅师那大笑,似乎不含内力啊。”黑衣年轻人道:“是没有任何内力,但他这一笑,凭你如雷吼喝都压他不倒,现在是没了机会,不然尽可以试试。”中年道士听了点头:“恐怕他已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白衣书生习忘思却有了疑问:“苏兄认识禅师吗?禅师似乎对你没特别印象呢。”那被称为“苏兄”的黑衣年轻人笑了,却答非所问:“其实禅师方才提到四种剑法与剑魔之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自己,就曾遭遇过四种剑法之一。”习忘思大感兴趣:“真的?禅师是胜是负啊?”黑衣年轻人还未开口,那小孩就在旁撇嘴:“若输了,他就不是天下第一啦。”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习忘思脸通红,笑声中,隐隐有旁人的不屑声:“唉,又是谣传吧,据称、听说……谁知道真假。”不料黑衣年轻人头一抬:“我说了是听说吗,我亲眼看见的。”
鸦雀无声。掌柜的突然开了口:“客官哪,您亲眼看见,禅师和谁动手来着?”黑衣年轻人道:“神武山庄前任庄主,‘一见魂散’任玄机。”此言一出,食堂内顿时炸开了锅,神武山庄是武林中著了名的神秘所在,据说庄内藏龙卧虎,暗自吸纳了很多超强的高手,多年来不是没人前去打探,官也好私也好,可去打探的却没一个能再现人间,虽然也有那些人被山庄留贤的说法,但大家宁愿相信另一种说法:他们已经告别了人世。前任庄主任玄机这名字大家虽然不陌生,但实际却几乎没谁见到过此人,只听说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神鬼莫测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