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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都市
网友【小梦】 2007-04-06 10:36:4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7    1
第三都市



我们的城市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庞大的躯干、奔腾的血液、退化了的四肢;当我们意识到我们的城市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我们有没有意识到我们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就象是头脑简单的生命,他的身体被浓液和毒汁涨得出奇的肿大,他却还在自我陶醉:“看,我多么剽悍!”我们的世界是这样子,那我们的宇宙呢?
我们伤感地看到宇宙是一个多病的瘦弱的巨人,哭号着用带刺的木棍抽打自己的下体,以滋生出许多流着浓的染满梅毒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生活着,如同我们体内的细胞那样,时时刻刻都在消亡,也时时刻刻都在生养……当我们优雅地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碾死一只蚂蚁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只长着毒疮的巨手正狞笑着当头压下来?
……

第一部 人狐

榆树馆三十三号是一座五六十年代的小楼。两层,砖青得有些发黑,门前没有院子,孤零零地躺在路边,懒懒的。
辛盘抚摸了一下墙上的苔藓,腻腻的凉意在手里滑来滑去,激得他生出一些伤感来。一只灰色的鸽子摇头摆脑地打量着他,他挥了下手,鸽子白了他一眼,遁去。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消瘦、肤白、略有谢顶。
“你好,是胡先生吗?”辛盘问。
“是。”男人在打量辛盘。
“我是辛盘,上午给您挂过电话。”这个男人给辛盘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噢!要租房的那个。”男人笑:“你好。”
出租的屋子是二楼的一间,窗户朝西。当夕阳的暖光洒在他肩上的那一瞬间,辛盘就决定把它租下来,所以在价钱方面双方都很痛快。

“我是一个随和的人。”这是他的房东胡宪在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也就是辛盘受聘于“福文祥”公司任企划部经理的第一个星期天,他搬进了榆树馆三十三号。

胡宪的确是个随和的人,他鳏居、喜好烟酒、性格有些内向但脾气很好。
胡宪号称作家,写一些情节媚俗的小说和编造报告文学,生活并不宽裕。
胡宪的作品内容乱七八糟,只在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上刊登。这些杂志一般出现在火车站的小书摊上或者被肢解出现在厕所的坐便器周围。
当然或许会有人爱看这类杂志。
结交这种职业的房东辛盘觉得很无奈。
多年的闯荡,辛盘学得很世故了。
他学会从职业上选择交往的人,这个习惯使他社交的很经济。他不遗余力地使它的社交环境去芜存青,所以这个社交圈子总能够给他的事业带来或多或少的方便。但这个社交圈子却不能给他寂寞的生活带来什么内容。
即使是这样,辛盘也不愿意多和胡宪这样的人交往,因为在他看来,胡宪这类人是属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那种闲人。这种人他见多了,初入社会的时候,他经常奇怪:为什么在北京有那么多精力旺盛的男人整天游手好闲地在胡同里三五扎堆地晒太阳而不去做事——他们并不富裕。后来他渐渐明白,其实他们的确是无事可做或者是因为长期甚至是几代的无事可做而演变成他们根本不想做任何事。
交往很花费时间和精力,而且他很难想象交往这些人自己会有什么收益。

窗开着,辛盘半靠在床上看着星光灿烂的深蓝色的天空。他吸了一口烟再喷出去,那淡青色的异香的烟一阵翻腾,悠悠地化开来散开去。
“北京才是祖国最伟大的地方。”辛盘很小的时候,爸爸对他说:“不要学我打猎,要学文化。”回想起父亲的眼睛,辛盘读到的是一种孤独,是独自走在无边的黄土中的那种孤独。
他对父亲说:“我要去北京。”
北京的高楼挺拔气派,城市的道路坚硬宽广。当嗅觉感受到香水的刺激而不是泥土的沉重;听觉感受到闹市的嘈杂而不是家犬的憨叫,他又读到了一种孤独,是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迷路的那种孤独。
每次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中星光闪耀,那种孤独并不是如诗人所说的那么美丽,而是一种时时袭上心头的酸痛和四肢瘫软的疲惫。
在北京,辛盘无亲无友。
他的社交圈子里每一个人都似乎坚守以经济利益来衡量交际可行性的原则,交际是你来我往相互提供利益机会。他们不会相互渗透太深,因为将自己显露的太多会很容易被别人有机可乘。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个电话或寻呼机号码,他们之间的交往是不同主题的倾力表演而已。
辛盘来自一个经济落后的地区,大学毕业本分配回原籍,因为他的学科在那个地方根本无所作用,所以他没有服从分配,只身一人闯荡北京城。
闯荡北京好辛苦,好些经历他连回想都不愿意。
但生活总是越来越好,至少现在有了一个不错收入的工作,能让他花的起一般市民一个月的收入的钱来交纳住房的月租。虽然他有点心痛,但他实在不愿意再在原先那个聚集着农民工和小生意人的平房区住下去。
他把住房的好坏定义成自己事业成功与否的衡量工具。总有一天,他会通过自己的比本市人多的多的努力购买自己的房产,成为一个值得骄傲的移民,并为后代创造比自己小时侯幸福得多的生活空间。
虽然他很累。在累的时候,他总会想起父亲,那个曾经威镇四方的勇者。他不敢奢望赖躺在父亲怀里享受臂膀的温暖,因为父亲一定会将他推起来。
“男人要靠自己立起来!”他牢记父亲这句话。

胡宪爱喝清咖啡,辛盘喝咖啡也不加糖。这一点相同的爱好,促使他们总有时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四肢聊上一会儿。
为了打发睡意来临前那一阵子无聊,辛盘向胡宪借了些作品用来阅读和偷偷地肆意批驳。归还前他总是用牛皮纸包上书皮用小楷工工整整地抄上书名。这一刻意的礼貌只是自己在生存环境中培养的能给别人留下较好印象的习惯,然而却让胡宪感动不已,主动将他一本正在创作的小说的手稿借给他看。
有胜于无,辛盘在睡前看书的习惯早已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反应。书就象带领他进入休息的引子或者是他放松自己的凭借物,如果没有文字在眼前流动他就会失眠。
无论什么内容,只要有文字有情节,能一段时间让自己被吸引过去。
也许生活让他的神经绷的太紧,以至于无法自己去将它调松。也或许这是逃避疲惫的唯一法门?
大概所有孤身在异地拼搏的人都是这样。
买书的经济压力是很大的,借书就简单得多。
就这样,辛盘成了胡宪最忠实和前卫的读者。

有的人对待夜晚的寂寞的方法是喝酒,有的人则去寻欢。而辛盘只喜欢懒懒地躺在床上,点一支烟,翻看几页小说,不管内容有多糟糕。
辛盘认为这是个好方法。
喝酒会喝醉,喝醉了会吐,头会象撕裂了似的疼;寻欢会伤身,早上起来身体酸痛四肢发软。
辛盘只愿意让自己的思想暂时放荡,随书本中的情节扩散开去或强行吸引过去。虽然醒来时一样面对的还是寂寞。

“……他从后面追上去,脚步轻而急。那女子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也加快了脚步。可是他更快,冲上去。那女人还未叫出声来便被他卡住了脖子。‘呵……呵……’那女子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挣扎着。‘扑——’刀子从右腰部成45度角刺上去。女子象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的母鸡一般徒劳地上下伸弹了几下便软了下去。他松开手,女子低哼一声到下去,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他咀嚼着那一声短促的垂死的呻吟,无比兴奋。他弯下腰去,将女子翻过来棉对自己,在脖子上补了一刀,女子便不动弹了,只有血……”

他其实不喜欢看这类书,倒不是觉得题材庸俗,而是潜意识里有一种反感。他厌恶血,或者说是厌恶血带给他内心深处对荒原的思念和回忆。
胡宪是书坛老江湖,他将杀人的过程写得象细致入微的操作手册,拿鲜血淋淋来补充情节的空洞,来刺激人的大脑,确是有一定的心理学造诣。
所以他的文章没有一个正经的刊物愿意刊登。
父亲是狩猎界的老江湖。
“野兽的毛皮要完整,有枪眼就不值钱了。开枪的时候一定要找好角度,子弹从一只眼睛进去一只眼睛出来。一枪毙命又不伤皮毛……”辛盘经常会在脑边飘出这些遥远的记忆。
国庆节前夜,别人都聚在一起热闹,而他却躲在床上看血淋淋的三流小说,青春真是无怨无悔。辛盘嘴角返出一丝奇怪的笑意,继续往下看。

辛盘恍惚间一脚踏入了一个黑暗的空巷,巷子很长、很黑,又似乎很熟悉。
他拐入左边一条支路——他记得着条路一直通到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却见一堵墙挡住了去路。难道走错了?他顺原路返回,可是走了很长很长,眼前却又有一堵墙挡住。他顿了顿,回头走了几步,从右边一条岔路走,没几步又有一堵高墙挡在前面。他记起小时侯父亲讲的鬼打墙的故事,顿时害怕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尖利而嘶哑。辛盘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四壁在灯光下安详如旧,才知道那是一梦。
他感觉周身汗湿一片,看了看表,一点多了。赶紧脱了衣裤平躺下来,腰背一阵酸痛,他绷着劲慢慢放松,酸痛才逐渐消去。他用被子盖过头,却睡不着,心跳声顺着床通过枕头传来耳朵里很有节奏地响。
“登、登、登、登”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踏上楼来,虽轻但在静夜中很清晰。辛盘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许多,无端地生出许多恐惧。
脚步声到了隔壁停了下来,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喀嚓”关门,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辛盘摒住呼吸,仔细去听,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便没了什么兴趣,顾自蒙头睡觉。

辛盘早上起来很晚,洗漱完毕,懒洋洋地往客厅沙发上一坐,抄起一张报纸毫无目的地看。
门开,胡宪拎着大包小包的鱼肉鲜菜冲进来,见辛盘,很热情地打招呼。
“今天请客?”辛盘问。
“请房客。”胡宪显得兴奋,眼睛却有些肿,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又有人租房?”
“不,没人要租,就你一个。”胡宪笑容灿烂,“今天我请你。”见辛盘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今天大小也是个节日。”说罢拎着东西走进厨房。
辛盘感受到这样的热情,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溜出去买了两瓶“孔府”回来。
中午,榆树馆三十三号过了一个真正属于单身汉的国庆节。
酒是香醇的“孔府家酒”、烟是美中国生产的最有劲的“万宝路”、鱼是外焦里嫩嘴还一张一合的十八鳞鲤鱼、肉是肥瘦搭配相得益彰片得厚薄均匀的五花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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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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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然而他没有。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生出这样的感情来。
他显得很平静,当他一次次感受到晓晴眼波中流露出的浓的爱或当喘息的放纵的脸随之在他脑海里浮现,他都无法因之激动。相反,他平静得很、从容得很,就如一个悟禅的老僧面对一切世俗的、庸俗的、烦琐的小事,他显露出的是一种宽容一种博爱。他喝了一口啤酒,轻轻将晓晴拥在怀里,以自己这种超人的从容给予她无限的温暖和安全的感觉。晓晴完全陶醉在里面,一直在幸福地笑。
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人捧着吉他为他们弹了一曲《献给爱丽斯》,人群中便有几个女人为此曲和景而感动,脸上泛出红晕来。
一切是安愉的。就象今天的天空,蔚蓝蔚蓝,偶尔有两片云彩缓缓地变换着形体,悠悠地舞过;就象公园里不畏寒的小鸟,哼着煽情的小曲,在树枝间跳。
生活便是这样,一切的美好都不是人为去营造的。偶尔会心的一笑或者小鸟的一句唱词,落叶的一次轻抚,细细去品味,美好便包裹在这样的平静中。于是诗人便会吟出诗,画者便会绘出画,歌者便会唱出歌,舞者便会随风摇摆。
画家又喝了一口啤酒,尽量地品味其甘苦的滋味。抬头看天,有很大一片云飘过来,太阳便慢慢躲了进去。
天于是变得略暗,渐渐泛出一丝红紫色。红紫色一直在浓,不多时间天空的色彩就完全变了,变得稍暗,很朦胧,如日落般红紫一片,那云变得黑,边缘如流金般绚烂地亮。画家惊诧于天空的绮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他低下仰着的头,脖子稍有些疼。环视周围席地而坐的人,竟都变了平时的脸孔。凭感觉,他认得那披着长发的青狼是怪脸,手持吉他唧唧怪叫的灰狼是弹唱《献给爱丽斯》的青春痘,再低头看,依偎在自己怀中的长毛的母狼是晓晴吗?
他忽然想笑,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应该做的是表示惊讶但他一丝惊讶的感觉都没有,相反他依然很平静,就象看见水开了会冒泡一样。他似乎能包纳一切,犹如一颗心能包纳一切离奇的幻想。
周围很静,又很嘈杂,他听不清众多似人非人的动物们手舞足蹈唧唧咋咋地交谈什么,只感觉这些声音如天际边传来的异曲般费解动听,这足以让他如醉如痴。
长青春痘的灰狼冲他咧嘴一笑,露出尖的灰黄色的牙“胡噜胡噜”说些什么,模样很驯良。“你这只狼。”画家慈祥地冲他笑。
“干嘛骂我是狼?坏小子。”长青春痘的灰狼笑着向他瞪眼。
“我没骂你,你本来就是狼!”画家回答。
“好哦,我是狼。”长青春痘的灰狼自豪得很,顺手轻轻拉过边上一头漂亮的母狼问:“她是不是狼?”他笑得更厉害。
“讨厌。”漂亮的母狼风骚地用前爪在那张青春痘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她也是狼。”画家很严肃地回答。
“得!”长头发的青狼插嘴道:“在这里的全乃非人类。”
“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不是人的人。”画家道。大家终于发现他脸色严肃并不是要玩脱口秀,便都有些惊恼。
“你怎么了?”在他怀里的母狼直起身子:“嘴这么毒。”
画家这才意识到这里只有他自己才有一双慧眼,其他人浑浑噩噩不知自身原状,所以才会惊讶。这使他徒生出无限的同情和布道的决心。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母狼,站了起来。
“你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是什么。”他用一种威严的声音说:“其实生为人,并不意味着他本来就该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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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嘘声)
画家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而人们最可怜之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本身,所以都在一张人的表皮下毫无自我地生活。”
(掌声),(嘘声),(交头接耳声)
“你是什么东西!”长头发青狼挑衅地叫,顿时有若干人制止。
“我也不是人类。我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也在人类的表皮下生活了快三十年。但值得庆幸的是,不久前我知道了这一切,我的眼睛因此可以洞察一切。”
(嘘声),(交头接耳声)
他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接着说:“我为自己没有更早地开悟而惋惜,同时为更多人仍然同我以前一样持迷不悟而哀怜。生命的类型本来就是无限的,真正的生活也并不局限与人类表皮下。”
(嘘声),(掌声),(掌声)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一头母狼小声嘀咕并遭到一些白眼。
(鸦雀无声)
“不,我不疯。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清醒。”画家的内心充满了布道者的神圣感和一种为了唤醒世人而可以随时牺牲的使命感:“我也没有别的用心,我只希望每一个生命都能够清楚地认识自己,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不再为假象而茫然奔波。”
他弯下腰,拿起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在手中把玩:“我希望你们相信我的话,为了证明我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我将让你们看一件事。这件事可以证明我的属性,也证明我的属性已经超脱了人类表皮的控制而自由了——我会流血,但我不会痛,因为血液属于人类的表皮,而感觉属于我自身。”
“别——”长头发青狼大叫着扑上来,伸出前爪想打掉画家手中的小刀。画家只一闪身,长头发青狼便扑空去,因为动作太猛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画家叹了口气。
他镇定地用小刀在手腕上一划,他感觉到硬薄的刀刃划开自己的皮肉的深度并看到红紫色的血液涌出来,也听见众狼们的惊叫。
“你们看,我根本没有感觉到疼。”
几头狼猛地扑过来,一头狼从身后抱住他,力气很大使他上身无法动作。另一头狼尖叫着夺下了他的刀,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前爪,也流了好些红紫色的血。那头最亲密的母狼哭叫着掏出手帕紧紧缠住他流血的手腕。
“不要慌!”他叫。正想告诉大家一切正常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眼前便一片模糊,挣扎了两下忽地失去了知觉。

在医院的走廊里,不为焦灼的象笼子里的狐狸一样来回踱步,博士在抽烟,晓晴在发呆。这时,医生走出来。
“他有神经病,怎么让他跑出来!”医生不满地训斥他们。
博士忽地暴跳如雷:“你才有神经病,你是草包吗?说那么没见识的话。”
那医生何曾见过这架势,大怒道:“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你大喊大叫的?”
博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是什么东西?你可以去问你们院长。如果你再这样对病人乱下断语,我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当上主治大夫。”
那医生吓得扭头就跑。
不为从来没见过博士的脸竟有那么可怕,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一边。
“今天几号?”博士问。
“二月四号。”
“等阿平醒过来,把他架到我那里去,我们必须对他监护,直到十四号以后。这期间我们轮班看着他,要跟他形影不离。”博士抬起头,眼神看得很远:“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休想再接近他,除非你把我们都干掉!”他很恨地自语。
“好,听你的。”不为不敢有什么不同意见。
晓晴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想了些什么。“我能为你们作些什么?”她忽然问。
“对不起,请你不要再靠近他。”博士很不客气。
晓晴扭过头去,泪如泉涌。

画家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很强的个性,他讨厌一切带有强迫性的行为,厌恶一切命令。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没交作业老师罚他放学后留下来反省,他毫不理睬按时放学。第二天,这个以有效体罚而出名的老师要将他锁在办公室里以示威严不由藐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再他揪住这个学生的衣袖时这个个子刚过他腰的孩子毫不畏惧地使用了武力抵抗。在这之后,学校里每位教师都从那位班主任脸上的三条抓痕上体会到体罚不是良好的教学手段。
所以不为心里一直很有些踹踹。
现在。画家相当于被软禁起来,吃住都在博士那里。他们俩轮班看守,一个睡下一个必醒着,上厕所必须敞开门。
这原本对画家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可是他却一直很平静,就好象融在周围的一切物质当中去了。他和他们聊天,聊人生、聊社会、聊朋友、聊女人,内容从小到大一成不变,但聊天时他不再眉飞色舞,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也不象以往那么偏激,而是显现出一种老者的宽容和睿智。
软禁的第一天,博士非常严肃毫无保留地给画家讲了紫晕的故事,以便让他了解监护的重要性。画家的表现没有不为想象的那样惊慌、恐惧或者歇斯底里,相反,他平静从容没有一丝犹豫地顺从了安排,而且在监护的这些天里,他的宽厚、友爱似乎又带他们回到了童年时代,真的让他们享受了不少友情的温暖。
这让不为感动,让博士焦虑和不安。
博士的不安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根本无法预知在这样如水的平静之后来临的将会是什么。他和不为都有一个相同的期盼,就是这样平静地熬过二月十四号——这个紫晕的死神祭奠日。虽然过了这一天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他们同样无法预知,但这终究是一个槛一个关,似乎过了这一天一切灾难都将烟消云散,他们无疑是这样期盼的。
与此同时,晓晴也在无尽的痛苦和失落中飘荡。
她并不在乎最爱的人的最好的朋友怎么看待他,哪怕把他当作一只放荡的母狗。她痛苦和失落是因为她预感到画家已经从她生活中走掉。不管他是疯、是死还是恢复了健康,她都不再会如往常般感受到他的热爱。那天画家从医院里出来,冲她淡淡地一笑,这个预感便占据了她所有的感知,于是她便如沙漠中失去骆驼和向导的旅人那样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和依靠,顿时颓然得无力去挣扎了。
她的心灵也便如死去般枯萎而僵硬。

日子过得并不算慢,虽然不为和博士的体力被高度的紧张消耗到了极限,虽然画家如换了个人似的生活在他们视线之中,但紫晕没有再出现,画家的精神和躯体上都没有一丝病症,这令他们十分欣慰。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根据记载,前两名紫晕患者都在这一天自杀死去,死前都伴有严重的幻视幻听精神十分迷乱。
今天一大早阳光灿烂生机盎然,哪里闻得到一丝死亡的气息。
所以虽然所有的人依然很紧张,但都有一种大难将去的兴奋和爽然。这种感觉就如他们的学生时代在高考最后一门学科的前夜,又紧张得要命又兴奋得要命,因为没有人会在这夜放松自己也没有人会在十二小时后再让自己又拿起书看。
画家在他们寸步不离的监护下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昨夜,博士为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器官都作了检查,一切显示都排除了一切病变的可能,画家不会至少不会在今天如前两位患者一样去灭绝自己。从精神状况上看画家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健康得多,决不会忽然失常到要自杀。
 0   2007-04-06 10:45:32  回复
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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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但是一切都要小心,死亡期限毕竟还没有过去。”不为接到莫兰邀请他们三人去她家吃饭的电话并答应下来后,博士提醒他说。
“放心,我仍然时时刻刻警惕着。”不为说。
“放心,我会把握自己的。”画家说。

路过花店的时候,不为买了一大把鲜花。毕竟今天是情人节,毕竟今天是个美好的节日。
的确这是个美好的节日,它的唯美在于它纪念爱情的无瑕。爱情本就是无瑕的,而谁又敢说自己的爱情无瑕呢?
爱情是个奇怪的东西,就象氢与氧的结合产生出纯净的水,简单而又复杂。如果它只是简单,那与动物发情而产生的故事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生殖的起始;如果它只是复杂,那它便成了所有人为目的实现的重要手段而没有一丝诗意。但两者相加,简单便复杂了,复杂却单纯了,也就生出各式各样的故事让人去陶醉。
莫兰的红烧鱼很好吃。她是一个质朴的女人,质朴得如同一朵开在山涧里的杜鹃花,只有当你静静地躺在杂草的山坡上放松而纵情地呼吸时,才会感受到他的美丽。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好菜,还有这样的好女人,聚会的气氛才会美丽。真正的亲情当你举起一杯酒淡淡抿一口就能体会得到;真正的友谊在围坐时不经意的轻轻一瞥就会流露出来。
感情本来就是这么自然和从容。
博士有点兴奋,他是可爱的,原来他也会“嘿嘿”地傻笑,也会不着边际地说话,也会搞乱自己的头发唱走调的歌。
不为也有点兴奋,他的笑容是迷人的,而且抚摸莫兰头发的手是那么温暖。
莫兰也很兴奋,她笑起来嘴咧得很大,脸上会有两朵浅浅的红,眼睛雾蒙蒙地很妩媚。
画家终于兴奋,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诙谐和快乐,他的眼神是跳跃的,如火焰般富有活力。
这才是真的他。大家都是这么感觉的。他搂着大家纵声唱歌,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一天失去了他,生活将会多么凄凉。
“……真的,没事儿,抽一根,男人抽烟是陋习,女人抽烟是魅力。”
“真看不出来,博士也会教人学坏。莫兰,别理他。”
“你要是不阻拦我的话我还真的不会抽,你一阻拦我就感觉人权上不平等非要抽一根不可了。”
“说得对,来,为世界妇女的平等权利抽一跟。我看不为敢为难你不?”
“行行行,我不管,你抽你的就当我没看见,免得博士暗害我。”
“嘿、嘿、嘿、嘿。”
“你们慢慢折腾莫兰,我上茅房去也。”画家拍拍肚子。
“抽水马桶不够深,别溢出来。”不为笑。
画家站起身来,走进卫生间,带上了门。

节日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它不在于醇的酒、美的食、艳的笑,而在于那一点点欢乐的、温馨的感受,只那么一点点便可让人的偌大一个身躯、极复杂的思维空间都得到满足。这种满足虽然短促却实在,实实在在不为什么而满足。
所以人们会有那么多的节日,因为人们永不会满足,因为人们有欲望。
滚滚红尘有谁不为满足自己而苦苦挣扎,所以人们活得太累,累得回家后瘫软地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累得看着昏黄的灯光会莫名其妙感到一阵阵空虚,累得睡梦中会不小心流下眼泪。所以人们会有节日而且需要节日。
“不为,别吃饱了不动弹,快去洗碗。”莫兰指挥。
“让画家洗,今天他什么都没干。”不为推逃:“画家怎么那么慢?”
“阿平!”博士叫。
没有回答。
忽然间三个人的呼吸都停顿了,因为同时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让他们心里一阵阵地冷。
屋里变得很静。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阿平?”博士尽量让自己镇定,却仍无法控制语音的抖。
他们冲向卫生间。
“阿平!”
“画家?”
“小平?”
卫生间的门没有锁,博士轻轻将门拉开。
画家坐在抽水马桶的地上,微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眼睛却仿佛透过他们看得更深。
不为走前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那身子便被这一股极轻微的力冲得斜倒下去,他的右手本向后搭在马桶沿上,也因身体的到下由于杠杆原理直翘起来。他们看那腕子上见一道红色的线。
刀口断开了动脉,却没有血再流出来,抽水马桶里却一片血红。
画家斜倒在地上仍然微笑着看着他们,眼睛更深更远。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加复杂的眼睛:既有对生活的一丝怀念,又有对红尘的几番嘲讽;既流露出一些些哀伤,又充满了幸福和向往。
他死得很平静。

不为和博士在太平间的门口坐了一夜为画家守灵。当清早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斜洒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安详。
不为对着太平间挥了挥手。
“他走了?”博士问。
“走远了。”
“我要回去,看看阿平最后那段时间。”博士道。
“我也去。”

一阵红紫色的烟雾,美得凄丽美得妖异。在烟雾里,无数赤裸的小人无骨如蛇般随着飘渺的音乐沉醉地舞。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有血一样浓浓的烟如波浪般翻滚。
烟雾中伸出一道不知什么材料制作的台阶,洁白晶莹,很长很长临空飞架望不到头。无数七彩的光飞速地划过,带着破空的“咻咻”声。
远远地仿佛有个影子在招手,画家便踏上了台阶,一步、两步……步子那么从容、那么稳健。他一直在走,台阶一直在延伸,不知要延伸到哪里去,因为这空间太长太长。
忽然,一个老头的脸露出来,贴在屏幕上,秃头、削瘦、长须,猫一样的眼睛、狐一样的鼻子。他静静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忽地诡秘一笑,屏幕便如断了电般顿黑。
博士敲打键盘,没有反应。“死机了。”他说。
他重新启动计算机,依然没有反应,检查电源,好好地插在那里,便打开机箱。
他们看见机箱中所有部件如被烧焦一般漆黑一团,计算机彻底报废了。

第三部 迷心

莫兰与城市里大多数女人一样,在一个不好不坏的公司里担任一个有她不多没她不少的职位,赚一份能让自己生活不至于太没面子的工钱;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容和匀称的体形但整体上并不突出,很容易被人流淹没。
正如大多数女人一样,她没有宗教信仰却对所有奇怪的、神秘的传说或事件并不仅仅出于好奇地将信将疑。
“这猫怎么在厨房里拉撒,臭烘烘的。”不为皱着眉头问:“卫生间不是有沙盆吗?”
“以前是在卫生间拉的。”莫兰说:“可是小平走了以后,它就不敢进去了。开始拉在簸箕里,我治了它两回,抱到卫生间里就吱哇乱叫,浑身毛都竖起来,一放手就逃出去。后来没办法,我只好把沙盆给它挪出来。”
“可能是有残留的血腥味,它能闻见。”不为说:“猫的嗅觉比人灵敏一百倍呢!”
“你说它会不会看见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鬼魂什么的?咦——好可怕,动物都通灵哩。”莫兰抱紧不为的胳膊,把脸紧贴着。
“别瞎琢磨。”不为苦笑:“没想到你还挺迷信,自我恐怖!毛主席怎么教育你的?”
“好些事情不能不信哎,你还记不记得我原先的部门经理?”
“哪个?”
“就是杀了人又自杀的那个。”
“噢,你说过。”
“对,他叫辛盘。”莫兰说:“后来又来了个经理替他,用他原先用的办公桌椅,结果挺壮实的男人三天两头发低烧、呕吐,折腾够戗。后来椅子坏了换了一把新的,结果什么事儿都没了。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附在那把椅子上面?”
“嗤——”不为一撇嘴:“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换了椅子它不会附在桌子上?你们这些女人啊,就爱没事儿琢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闲下来看看书比什么不好?”
“……”莫兰禁声。
“再说了,就算画家真有鬼魂又怎么样?他生前是我们的好朋友,变成鬼魂也只会保护我们,给你镇宅。有什么可怕的?应该觉得安全才对。”
“那倒也是,别忘了常到公墓去看看他。”
“是啊。”不为叹了口气:“一想起他,心里真是难受。快三十年的老兄弟就这么走了,不能说我们没有责任。”
“别想那么多了。”莫兰道:“但愿他能转世。”
“人要真的能转世就好了。”不为叹息。
忽有一丝冷风抚过,他激灵了一下:“窗子关上了吗?”

不为上学的时候是个很不着调的家伙,很贪玩。上小学的时候父母怀疑他考不上中学,可他很险地考上了中学;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又觉得他上不了高中希望他报职高,但他又很争气地考了个不算差的高中;上了高中父母认为他一定上不了大学便张罗着找工作,没想到他刚好过了一个马马乎乎的大学的分数线。
于是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员福将对他放了心,于是他这才开始有了自由的感觉。直到毕业几年后有一天,一个出国若干年、混得不错并已非中国籍的中学同学想在国内投资办公司,于是找到了他。这位老同学也坚信他是福将,所以很放心地让他管理公司。
不为属于那种干什么都不行但什么都懂一点的人。自从管理这家以他的名字命名并注册商标的公司之后,事业不但没有他一开始想象的那样糟相反赚了不少钱,这让那位老同学每年分红的时候都眉开眼笑,当然不为也得了不少实惠。
于是不为也开始相信自己是一员福将并有些沾沾自喜。
他最喜欢的四个字是“心想事成”,而且的确认为只要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
然而也有他心想而事不成的时候。
比如说上中学的时候,他迷恋上前排的一个女孩子,上课的时候经常盯着她短发下一截白嫩的脖子发呆流口水。为此教鞭经常爱抚他的脑袋。他的初恋就在幻想的虚拟的感人故事中发生、发展、高潮直到受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或者是因为什么而受伤,因为他从来没有和那个女孩子说过一句话(虚拟场景中除外)直到她转了学。
那女孩子转学后,不为忽然觉得自己成熟了,开始如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沉思,一边埋怨自己的胡须长得太慢一边思考为人夫为人父的问题。不知哪一天,画家偷偷给了他一根烟,他如同面对人生一个里程碑似的郑重地点燃了它,那淡淡的异香的烟第一次钻进了他的肺里而没有引起咳嗽,这使他坚信自己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应当有真正的爱情:纯洁、火热、如诗如画、浪漫而富有激情——如他想象。所以,他通过画家的间接关系认识了另一位女孩。他的初吻是在一种很冷静的状态下进行的,虽说冷静却在两唇相接的时候他真的有些飘然,没有因之而幸福地昏倒的原因是他发觉对方的熟练程度俨然是位老手,这令他起初心里很有些不快,但很快被爱情的火焰熔化。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真实的、直接的、面对面的爱情,然后他的思想又将它夸张、提纯到一个罗曼蒂克的理想境界。
 0   2007-04-06 10:46:0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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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恋情结束得不算慢也不算快,两个月后的寒假他去了外地的奶奶家,回来后那女孩便失去了踪迹,据考证是与一位流浪画家去了西藏。这对他的成熟感是个莫大的打击,他又一次地陷入了困惑和沉思。
这一次的沉思使他不再去追求爱情的浪漫和神化的境界,而将爱情的定义归结为欲望的美好化。他开始渴望比上一次更直接更实在或者说是赤裸裸的爱情并时常为自己没有同前两位女子发生肉体关系而惋惜。在对爱情的追求或情欲的驱使下,在大学里他非常自信地向一位大胸脯的女子展开了攻势而且使用了各种伎俩。谁知他强她更强,那女子更是情场强中手,早已识破他的计策并将计就计,让他非常自觉地利用各种手段让她通过了几次大考却始终没有让他占着半点便宜最后挽着一位校园歌星的胳膊离开了他。
这次惨败与其说是对他爱情的伤害不如说是对他谋略值和魅力值的极大嘲讽,为此他着实痛苦了一段时间。
直到认识了莫兰,他才从一种复杂的自卑中跨出来。追求莫兰的过程简单平淡,这使他一直怀疑她是个深藏不露的情场高手;更在第一次接吻时莫兰表现出的那种笨拙使他大惊失色,他不敢相信象莫兰这样一位姿色不薄的女人会对此毫无经验,所以一直揣揣不安地等候面临一个阴谋的结局。直到初夜的时候那一块殷红,他才真正相信了莫兰的单纯。于是这又唤醒了他最初向往的那种浪漫的有火热激情的爱情理想并沉迷在里面着实陶醉了很久。
可是现实总是和理想有着一定的差距。莫兰单纯,同时也很现实,现实得很平淡,平淡的超越了情侣的不为模式定义而直接显现出为人妻的状态,她开始营造自己未来家庭的模式,开始管理不为的衣食住行;她开始会唠叨不为的单身汉花钱方式,也开始在看任何一部感人的电影时透过煽情的表象条理清晰地指出其逻辑错误。
这许多令不为很不满意同时也对现实的现实诸多不快,当然这不仿碍他经常地为莫兰的宠爱而感动。他也清醒地认识到现实与理想是不一样的,但他心底里那种对爱情的理解和理想似乎根生地固,本已被几个女子用大棒打死过去,却又被莫兰不经意间唤醒过来,唤醒后又觉得复活得毫无理由,这当然让他烦恼。
然而他还是决定去适应现在这种方式,去适应这个忠贞不二地爱护他的女人,所以他尽量作得象是个在为家庭而奋斗的男人那样碌碌辛苦。当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将那些浪漫拿出来品位把玩也不失是入梦前的一种心旷神怡的消遣。

有人说,女人的心难以捉摸,其实男人的心何尝不是如此?
男人的心理有时候比女人更脆弱,男人的情绪有时候比女人更易变,男人更容易失落、更容易衰老,因为或因此男人活得更辛苦。男人有时也会哭,但总是设法不让人看见,所以男人总是坚强。
画家去世半年多了,有时候不为会梦见他,有时醒来还迷迷糊糊地想给他打电话,当拿起电话时才清醒过来——画家已不在。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接受画家的死,就象那天看着火葬场的滚滚浓烟他仍然在迷惑——他真的走了吗?
不为经常会情绪忽然地低落,毫无道理的,现在也是。
他慢悠悠地低着头走在人行道上。公司的艺术总监跳槽了,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只好由他替代。这份工作很烦,他又不在行,所以弄得他很憔悴。
下午莫兰来了个电话,让他下班后回他那里,他编了个理由回绝了,一份被客户打回来的个案使他觉得自己连同女友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极端希望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莫兰没有强求或问各种问题,这是她若干优点中的一点——着他人之想,从不强人所难。
“莫兰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不为想。他也不止一次考虑过结婚,或者先同居,可同居了若干天后他又慢慢恢复去单身生活。或许是时机还不成熟也或许是心底里根本惧怕或不愿这样便结合在一起。
他有时认为自己在寻找一种感觉,一种融洽的、温暖的冲动,而这种感觉现在还没有。在他脑海里有幅图画:在夕阳的光晕下,两个人相拥着站在阳台上,静静地俯视着城市。这图画的感觉就是他在寻找的那一种感觉,他曾经尝试去制造这样的画面,可莫兰总会想起诸如“还没有洗碗”或者是“有好电视片”之类的事情来。

“先生,跟您打听个事儿。”一个细的尖的老的并有些颤抖的声音挤过来打断了不为乱飞的思想,他回神一看,一个衣衫很破旧却很干净的老太太正仰头看着他。
“什么事?”他问。
“您有钱吗?”老太太的眼睛很亮,同她的年岁似乎不太相称,或许她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老。
“你要多少钱?”不为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现在这类人在北京很不少,要在平时不为会毫不理睬地走开,而现在他不知什么原因竟很有耐心而且很慷慨,或许是因为这老太太明亮的眸子让他感觉到一些什么?
“十块钱,请给我十块钱。”老太太道。
要是换了别人,不为肯定拂袖而去——她神经有毛病吗?哪有乞丐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可是在这位老太太面前,他竟恼不起来,他真的觉得对方这双眼睛有一种令他平静和舒适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居然犹豫了一下就掏出十块钱来。
“真是太感谢你了。”老太太因收获而微笑:“我怎么报答你呢?”
这是这类人的职业用语,不为知道。这类感激的语言能够给人产生自我神化感因而平息和安抚钱出手后的心疼和懊悔,所以这类职业的人一般不会吝啬这类礼貌用语而且运用得体是事业顺通的无上法宝。
不为也微笑:“你怎么报答我?我缺钱、缺房子、缺汽车、缺老婆。”他调侃,没等老太太接嘴又道:“你拿着钱会有用,我也不是每回都这么大方。”
老太太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是好人。”
不为不再理睬,扭头走开。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地缩在沙发里,捧着一杯热的咖啡,如果可能想想那个倒霉的个案的修改,而不是在大街上论证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终于到了家,打开门,发现灯开着,再就是看见莫兰抱着那只太监猫缩在他的沙发上。
“你怎么来了?”不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但他知道对莫兰的不速前来不是很开心。
“我呆在家里有点想你,就来了。”
不为不语,但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了,不舒服?”莫兰问。
不为不答话,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把外衣脱了吧,容易皱。”
“哎呀,我累着呢!呆会儿再脱。”
“脱件衣服有什么累的。”莫兰不太会看脸:“屋里也好久没打扫了,你知道我扫出多少灰;碗也不洗,全堆在水池里……”
“你好烦哪。”不为对她瞪眼。
莫兰一怔,终于看出不为并不喜欢他今夜的造访,憧憬温馨的好心情顿时去个干净。她沉默了几秒钟:“那……那我走了。”
不为见她真的生了气又有些不安,起身去拦:“走哪儿去?现在治安不好,你不怕歹徒劫财又劫色啊?”他努力逗她,自己都觉得无聊。
“我愿意!”莫兰说着气话,却不再往外挪步。
“好了好了,我去煮咖啡。”不为抱住她并往沙发上按:“今晚有什么好电视?要没有咱们就打牌,一毛钱一张的……”
莫兰假意剧烈挣扎却势大力小:“咖啡我煮好了,在厨房里,你自己倒。”
“是吗?你还是很能干的嘛。”不为痴笑地钻进厨房。他倒了两杯咖啡,保持痴笑的脸冲着镜子欣赏自己。
晚上,他们打牌到很晚,不为输了几块钱。到后来都觉得没劲了又打开电视看一个叫《地道战》的爱国主义教育片,看了一会儿便都困了,草草地洗漱了一下躺下了。
不为搂着莫兰的身子,软绵绵的,有些冲动,却老觉得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偷偷环视四周却毫无发现,闭上眼却又感觉那双眼睛的存在。几番折腾,心里凉凉的一点性欲也没有,便顾自睡。莫兰期待了一会儿,见他毫无举动,也没了情绪闭眼睡觉。
不为看上去睡得很不好,老是断断续续打些不太响的呼噜。莫兰觉轻,这声音让她心里烦烦地不能安睡,却又不忍推醒他,只缩在一边忍,越忍越觉得声大,便轻轻将他的身体侧过来,用一条手臂搂着轻轻地有节奏地拍,他这才安睡。

不为踱步来到一条不深也不宽的小河边上。天是阴沉的,河水却清澈见底,偶尔有一两块大石破水立着。上面三两颗小草如姑娘的秀发随风飘着。
河滩上圆的卵石顶着他的脚,硬硬的使他走得不太稳。不远处有雾,浓。小河对面的树林本就很密,在浓浓的雾气中更加暗而朦胧。四周很静,只有流水和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夹杂一些不知名的鸟的啼叫。不为重重地深深地呼吸了几大口,空气是湿润而清新的,他的心情和身体真正的极度地放松下来,非常舒服。
他继续沿着小河慢慢地走,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影席地坐着,因为有雾看不太清,只觉得白衣白裙在微风中很飘逸。他加快了步子。
那女人背对着他坐着,长发黑而且柔滑在微风中轻舞,他露在连衣裙外的肌肤也很白,毫无瑕疵的白,如玉般光滑。
“嘿,你好。”不为打招呼。
女人转过头来。这是一张美丽的脸,是一种超凡的美丽,这种美丽就好象这里的风景一般淡雅而朦胧,竟有说不出的千万种风情。女人抬眼看他,眼睛清澈且深不见底,这眼神教不为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可我记不起来了。”不为说得坦率。
女人笑,唇红齿白吐气如兰:“你叫吴不为。”
“你怎么知道?”不为惊讶。
女人不答,过了一会儿:“我叫冰。”
不为被女人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不好意思,我真的记不起来,只觉得我们一定认识。”
那女人微笑,慢慢张开双臂,将胸挺起作出迎接的姿势轻轻地说:“来。”
不为一怔,在女人的注视中鼓起勇气终于向她怀里迎去。
不为先是看见眼前一片白色飞起,“扑通”一声便如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所以只一会便醒转来。
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莫兰,她也醒了,正用一双母爱的眼睛看他。不为还没有从梦中彻底走出来,转着脑袋四处寻找。
“你找什么?”莫兰问。
不为看四周,早晨的光线透进窗帘,淡淡的一道洒在卧室里。这才肯定小河、女人、雾纯属卧室中的一个梦,很有些沮丧。再看莫兰,发现她眼神如刀。
“我做了个梦,还没缓过来。”他解释。然后做贼心虚地楼住她,闻到她身上的体香生出许多冲动来,便去吻她的脖子。莫兰毫无防备,挣扎了几下,一会儿便也麻酥酥地冲动起来,低哼了几声抬起腿将身子与他贴得紧。
 0   2007-04-06 10:46:3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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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兰对这间屋子总有些恐惧,并不仅是太监猫的反常,也不仅是因为画家无端地在卫生间里终结。她似乎觉得总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无时不刻在黑暗中窥视她,却又实在没有。画家去世后的一段时间,不为每晚都来陪她,后来因为他公司里一些繁杂的事情使他很忙,这里又离公司太远,所以便不常来。开始的每一个晚上,莫兰都对黑暗感到恐惧,打开屋里每一盏灯直到天亮,入梦前却偏偏会一遍一遍咀嚼道听途说的一些恐怖神秘的故事,搅得神经很脆弱。
倒是时间长了,既没发生什么事,又没发现什么东西,连噩梦都没一个,慢慢心情便平静起来,虽然还经常神经质地琢磨一双无形无迹的妖眼但至少能在恐怖感来临的时候告诉自己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或是嘲笑一下自己的胆量和迷信的思想将恐怖化之,所以后来也能关灯睡觉了。
然而恐惧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因为什么原因而产生并发展、壮大直到衰退,却灭亡得并不完全,时时又卷土重来。
一个生命是不是也会这样,灭亡只不过是一种状态的失去而变成另一种状态而存在着?这一点人们不能解释或者不愿意去解释。
邻居是个警察,叫杜灵,关系一直不错,辛盘的案子就是他调查的。他是个很有耐心和同情心的人。莫兰晚上害怕的时候经常喜欢到他那里坐坐——只要他在,他总是微笑地听她絮叨并安慰她:“要是那样,我经手那么多凶案岂不是死定了?”他常这么说。这话倒让莫兰很大程度地放心“他都没事,我会有什么事”她会这么想。

公司仍然没有聘到艺术总监,却因之面试了无数自吹自擂之徒,不为很恼火却毫无办法。自己在这方面能力有限,不可能再坚挺地兼这门差事,好些自以为不错却实在平淡无奇的个案让不少早就与他不太对付的同行嘲笑,使他自尊心打击很大;他又没有能力用一个绝对的高薪去挖人。两头的压力使他感到处在这个位置做人实在不容易。
其实处在什么位置上做人不难呢?
做人本就很难,因为太多的欲望,而欲望的产生无非是为了生存而已。动物的生存只是生长发育繁衍后代保持物种不灭。而人呢?
人类自从他们出现就打乱了生命的秩序: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伴随着毁灭一切的过程不断地更新自己和更新自己的欲望,同时也发现自身的生存也越来越难。或许人类本就与这个地球格格不入?
不为回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草草地吃了两带方便面,碗也懒得洗,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感觉放松身体的快感。这时如果美美地吸上一根烟一定赛过活神仙。
他伸手去茶几上摸过烟盒,可偏偏是空的,一想索性算了,不抽就不抽了,懒懒地躺一会儿再说。可是吸烟的念头既然生了便不容易压下去,斗争了若干时间,终于站起身来。
月亮很好,他散步到楼群的拐角,远远看见一个小铁皮蓬子亮着灯,便加快了步子走过去。这是一个小杂货铺,他隔着玻璃看见里面一个女人在低头看书。
“给我来盒‘三五’。”他敲了几声玻璃。
那女人抬起头来,与不为打了个照面。
不为大惊。
这是一张洁白柔和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美丽而超凡、淡雅而朦胧。不为看见那双眼睛清而且深,同时似乎看见了密密的树林边的小河和小河边白白的卵石,也听见了河水潺潺和不知名的鸟的啼叫在微风里响。
这是一个梦境,那女人却实实在在地站在面前。她递过烟:“八块。”
“噢。”不为从梦境的遐思中缓过来,有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慌乱中掏兜里的钱,为了找几张零票不小心将钱撒了一地。他捡起钱,那女人在笑。
“我见过你。”不为递过钱。
“你住在这个楼区?”女人接过钱。
“对啊。”
“我前天才来。”那女子道:“以前都是我妈照看的。”
不为不愿意被她认为是在套近乎,却实在是在套近乎:“你叫冰,对吧?”
“我叫柳冰。”
“噢!”不为应,眼神痴痴地赖着不走。
那女人被看得不自在了,顾自低头看书不再理他。不为涎着脸站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才恋恋不舍地走开,走到老远偷偷回头见那窗里一双眼睛也朝这里张望,赶紧转回头去,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喜,将胸挺起来作潇洒状走。

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巧合,回头想想就象幂幂中谁硬加给你的一般,巧得不可思议。人们常常怀疑梦有一定的预示性不是没有道理的,仔细想来,人的一生当中实现过多少曾经做过的梦,它真是个神秘的东西。
不为吸着烟,一遍一遍地咀嚼那个梦,他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心境中:疑惑?惊喜?慌乱?还是对以后有一些憧憬和惶恐?他很仔细地回忆那位名叫柳冰的女人的脸,并截取下来与梦中那位名叫冰的女人的脸反复比较,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不同。
“不会那么巧吧?”他这么想,可又希望这个巧合是一种神秘的安排,这使他的疲倦烟消云散竟生出少年般的骚动。
但,毕竟太离奇了。
他决定明天再到那个铁皮蓬子去确定一下。其实他怀疑这只不过是自己企图接近那个女人的一个很巧妙的借口。想到明天,他竟有一种已失去多年的几乎快要淡忘的冲动和兴奋,刺激得他的心情一阵一阵跳得快。
第二天,他下班得很早。为了预防莫兰忽然造访,走之前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要陪一个客户吃饭,会回家很晚。
稳住了莫兰他身心轻松,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开到楼区正对面便下了车,迈着自以为潇洒的步子向那个铁皮蓬子走去,一边感觉着微风吹动头发的快感一边计划以什么方式能与那女人呆得久。
“嘿,柳冰!”他笑得轻松。
“嘿!你好。”柳冰抬头见是他,也露出一种含着喜悦的笑容。不为端详她的脸,的确与梦中的女人一模一样——若不是梦已模糊。
“给我一盒‘云斯顿’。”他用一种甜甜的嗓音说话。
柳冰掏桌下的烟箱子,发现没有这种烟,便站起身转过去踮着脚到后面的货架去拿。不为因此仔细地审视她的全身,更觉得便是那梦中的女人,不由认定那梦绝对是一种预示和安排而惊讶和欣喜得很。
“我以前真的见过你。”不为接过烟说。
“您别和我开玩笑了。”柳冰红了脸,眼神便不再敢直视他但仍流露出甜的笑。以不为的经验,这种笑容是在告诉他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她都很喜欢,也告诉他她不会拒绝与他继续交谈。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不为尽量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如同他说的一样真实:“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叫‘冰’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柳冰俨然对此有很浓厚的兴趣。
“我说了你肯定不会信,算了吧!”不为点上一根烟不进反退,他自认为自己吸烟的姿势是比较帅的。
“既然是真的,干吗怕别人不相信?”果然柳冰开始给他鼓励。
“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些离谱,有点象勾引别人的无聊故事,的确很难让人相信的。”
“说吧,我肯定信。”柳冰催促。
不为知道,如果再卖关子就会没趣了,于是他便把那个奇怪的梦说了一边,当然把热情拥抱一节作为保留内容删去了。
“真的这么巧?”柳冰的眼睛扑闪扑闪地,脸色有些红,显然她爱上了这个梦,却又将信将疑但不好意思表示怀疑。
“我也觉得很巧。”不为耸耸肩。同时他觉得今天的交谈在这个时候截止恰到好处:既和柳冰混熟了又显得一切尽不太刻意。所以他看看表,微笑:“我该回去了。”说完将烟塞进兜里转过身去。
“哎。”他听见柳冰在背后叫,立刻回过身去。
“你叫什么名字?”柳冰问。
“吴不为。”
“无不为?这个名字挺好玩的。”柳冰笑:“以后就到我这里买烟吧,我给你便宜。”
不为笑,很灿烂。

夜很静,天色墨蓝,月亮很亮给边上的厚的黑云镶上了银边。在这样的月光下,有什么东西会是不美丽的呢?
不为美滋滋地躺在床上抽烟,那蓝灰色升腾的烟如同他的心情一样骚动。他深信与柳冰的巧遇是上帝的一种安排,虽不太自然却充满了刺激。当他闭上眼睛但仍还清楚地看见那张洁白的柔的脸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千真万确爱上了这个女人。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是一种充满激情和欲望刺激得心脏不由地跳得剧烈的一种酸痛。
真正的爱情在于人只有一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早已定下的爱的模式。模式因人而异,每个人都不同,所以哪一种人都会被爱。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找到符合他或她内心模式的爱人,也便没有拥有他或她真正想要的爱情。但是他们爱着,爱得勉强,爱得累爱得苦。
想象一下,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位让你发自内心的、隐藏得似乎自己都快要淡忘的却常常不经意间在脑海里飞掠过去的爱情,是不是一种幸运。这种幸运与在大街上捡到到一万块钱的幸运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哪怕是马上丢失了,但曾经停留的瞬间也会让你幸福、满足一生的幸运。
不为现在就很幸运,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经历过很多次不同模式的爱情,每一次都冲动过、迷乱过,但从来不象现在这样的激动和坐卧不安的骚动。他必须得到这次爱情,绝不能放弃,哪怕会让另一个女人伤心、痛苦、流泪。
没有真正的爱情的生活是一种漫无边际的折磨,无论对男女任何一方都是一种痛苦虽然这种折磨经常以甜蜜的姿态出现。
长痛更加不堪忍受,不如早早结束。这也是为莫兰好——不为这么想。既然想到了这里,所有不忠的歉疚都烟消云散,反觉得作了件对双方都很美满的事情。
人真是一种怪异的东西。当他为了自己的欲望必须作出抛弃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看上去或说出来的确是为了被抛弃者好的理由,标榜着舍身饲虎的伟大去掩盖自己的残忍和不仁,然后自己也被这样的理由而感动了。
人的确比任何动物都聪明。

不为现在只剩下一种冲动,一种足以让他翻来覆去不能安睡的冲动。他掐灭烟头倒头去睡,却发现眼皮抖动,大脑活跃异常,他叹气:“恐怕今夜要失眠了。”于是便很自然地想到明天公司里等着折磨他的一系列繁杂的事情,顿时感到压力重重。他告戒自己好好休息,否则没有精力去面对繁杂的事务;他告戒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叫柳冰的女人,一切自有幂幂中的安排,于是便又想到明天应该什么时候去买烟比较自然、应该如何再深一步去接近……
于是他更加睡不着。
 0   2007-04-06 10:48:0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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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他听见敲门的声音,很轻,却在静夜中很清晰。
“谁啊?”不为冲门喊。
“是我。”门口传来一个女人轻轻柔柔的声音。
不为下床,披上睡衣走到门边,轻轻将门打开。
一个女人闪了进来。
“是你?”不为诧异。
女人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只要想找,总能找得到。”柳冰道。
这是一句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如同吃了蜜糖般甜美的话,何况他正在思念中。不为顿时被一种充谥着虚荣和自我陶醉的甜蜜所满足,这种满足遮盖了他所有的疑虑和不安。
相传最早的人类是一个叫亚当的男人和一个叫夏娃的女人,那时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类,生活在一个叫伊甸园的笼子里,那里景色美丽、鸟语花香。
编写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个正在品尝爱情的人,因为只有沉醉在爱情里面的人才会有这种感觉,才会放肆地忽视了除他们两人外其他所有的人类——尤其实在肉体结合时候。
夜是美好的,因为夜时常会给爱着的人们制造出爱的环境。
不为便如一个真正的孩子,在爱和欲的火焰中慌乱而沉醉地翻滚,又象是一匹在沙漠里亡命奔走的骆驼找到了清澈的水源那般忘乎所以的贪婪。当他看见那一殷只属于处女的鲜红,他真的感动,如同他的激情象一团泪无法截止的宣泄,直到冰在这跨越生死的缠绵中真正融化。
当他们静下来的时候,都累了,满足的忘乎所以的疲倦。却仍不愿意松开对方哪怕一丝一毫,便这样,两具灼烫的身体相拥着睡去。他们的灵魂也便相拥着漫游到真正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去了。
黑夜就象一双深且澈的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们,也看着世上每一个人。

与此同时,莫兰正顽强地与失眠作斗争。她无法解释,为什么人在失眠的时候思想总是那么活跃,虽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想任何事情。
她翻来覆去努力去镇压所有来无踪去无意的思想,但徒劳无功。最后她精疲力劲毫无条件地投降,任思想如野孩子般欢天喜地地满处乱跑,一段时间后,思想也就没了趣,怏怏地收起对抗的性子,对她说:“睡吧。”她便终于放松,如同睡去,却听得深暗处有异样的声音在响,很细、很远,便不由竖起耳朵听。
那声音便很清晰,那是一种痴迷的、野性的喘息和忘乎所以的嘶吟,一阵一阵有节奏地在黑暗中响。搅得莫兰发热、发晕、口渴、骚动,也便不由地思念不为,记挂他工作会不会太累,是不是能休息得好,惦念他几天没人照顾家里是否又乱又脏。思想便这样又活跃起来,并生气地对她说:“放过你,让你好好睡觉,却又招我出来,有你好看!”于是她恨恨地回击:“你闹吧,干脆我明天请假休息,还可以乘这个机会去不为家里照看一下。看谁闹得过谁?”说完四仰八叉一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干脆策划起柴米油盐之类平时懒得考虑的琐碎事来。不料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感觉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很安详。

不为看到一缕光线射入他的眼皮,刺得它抖了几下,便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棉布窗帘洒进来,淡淡一束,暖烘烘的。抬手看表,快九点了,心里一惊——上班迟到已然成定局,公司里一大堆的杂事不知那帮可怜的员工会怎么去处理,于是心里有点慌。手一撑,便想起来,却不小心触了一下边上滚热光滑的一个身子。俯脸看,柳冰眼眯成一线如小猫般趴着睡的正香。听着她细细的均匀的呼吸声回想起昨夜天旋地转的缠绵、翻云覆雨的激情,不禁心潮澎湃。
——这是个尤物。他情不自禁地在她后脖处轻轻一吻。柳冰似有感觉,轻轻哼了一声,却仍顾自睡。不为不忍扰她清梦,轻手轻脚下床又轻手轻脚走进卫生间。
“丁咚”门铃响了一声。
“谁?”不为应了一声。
“是我。”门外传来莫兰的声音。
“老天,她怎么来了?”不为大惊失色,慌乱中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去应付才好。呆立片刻,索性将心一横——不如干脆借此结束两人的关系,反正被撞个正着横竖都是这么回事,不如痛快迎她进来。
心里一旦玩了无赖,便生出天也不惧的胆气,他长吁一口气,镇定地走过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吗?”不为顾做随意地问。
“我睡晚了,干脆装病请了假,也好乘机给你收拾收拾屋子。这几天你那么忙,家里肯定乱得一塌糊涂。”莫兰开始又有点絮叨:“还好你还没走,你猜怎么着?我上了楼才发现忘了带钥匙,幸好你在,要不我就惨了。”
“咦?”她回过神:“你怎么没去上班,忙完了吗?”
“哦,还没有,只不过起晚了。”
“还是当老板好,爱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莫兰说完就要抬脚进里屋。不为赶过去,挡在她面前。
“扶一把。”莫兰把一只手搭在不为手臂上,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脱靴子。
“莫兰。”不为一脸严肃:“我想同你说件事情。”
“进去说。”莫兰拖了靴子,站不稳,跳了两下进了里屋。
不为等待一生尖叫从里面传来,却久不闻其声,正要有所举动只听见莫兰低低一声:“不为。”
不为“轰”地一声,两耳发鸣,顿时浑身冰冷,唯有脸部阵阵收缩倒烫得厉害。他知道,这时候平静的声音远比惊呼声要可怕。
“不为!”里面又叫。
“要死也就是今天了。”不为那么想,又把心一横,进了里屋。

“快把笤帚拿来,瞧这地脏的。”莫兰卷着袖子露出修长的两截胳膊:“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把脏衣服丢在卧室里。”
她是什么意思?不为站在门边阵阵发昏脸色青红变换。
柳冰怎么还没醒来,睡得那么死吗?
莫兰是没看见卧室床上还躺着个女人或是镇定工夫炉火纯青憋着来个惊人爆发?看样子不象啊?卧室她俨然是进去过的啊?
“你怎么了?”莫兰见不为脸色忽青忽红不由担心起来,便走近他:“别是病了吧?”她将手往不为脑门上探。不为如同见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向他袭来,惊慌地躲,不小心后脑撞在门框上。
“哎哟” 他痛得叫。
“哈!”莫兰忍不住笑;“你躲什么呀?跟谁要害你似的。”说完便自己出了里屋去找笤帚。
不为忍痛飞入卧室到床头一看:被褥乱糟糟地一团,刚还在熟睡的柳冰已不知去向。他很诧异,低头看床下,空空无物;他环视四周,其它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了。又随手翻了两下被子,忽见枕边有几根金色的长毛,捏在手里看,光亮细泽柔软异常。忽听见莫兰进来的声音,慌不迭将之仍在地上。
“你今天要不就别去上班了。”莫兰道:“再这么紧张下去,你会得病的。”
“没办法,谁让我是经理。”不为回答,并顺着话去拿外衣裤。
“你刚才说有事情跟我说,是什么啊?”莫兰问。
“噢。”不为大脑里刹那间斗争了千万遍,终不敢告诉她发生的事和分手的想法:“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帮忙找找广告策划方面的人。”
“我上哪儿找去?我又不干这行。”
“那就算了,我先走了。”不为说完,拎了包仓皇逃遁。

这一天上班,不为如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狼一样烦躁和多疑。
他一直想不通柳冰在哪里藏身,又担心她藏得再隐秘最终也会被莫兰发现。二女如此想见,必有一伤,最终必定轰炸到他。于是在下午莫名其妙地对一个职员发了通自己也不知道主题思想的脾气后做贼心虚地往莫兰的手机上去了个电话。
“喂?”莫兰的声音在电话里响,因为有杂音,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你在哪里?”
“在家呢。”
不为一阵紧张,因为通常把他家也缩称做家。“你家我家?”他赶紧问。
“当然在我自己家里啦。”
不为长吁了一口无声之气:“怎么回去了?”
“我也刚回来,在你那里收拾了一上午,中午想做点什么吃,打开冰箱什么也没有,就给你买了些菜。然后看了两卷录象,真没劲。”
“哦。是没劲,都是老片子。”
“晚上来吃饭吗?”
“不了,我在单位吃。”
“又加班?”
“可不是?唉,烦透了,不过小曹介绍个人来,据说不错,明天来,但愿能钉事。好了我挂了。”
互道“拜拜”后挂了电话。不为如被钓上来又被扔下水的鱼一样,瘫软地轻松下来。
柳冰一定是乘他们不注意,悄悄走了。
想到这里,不为更为柳冰这种顾全大局的行为而感动不已。他更加思念昨夜那忘我的世界,更为自己早上那种欲做不敢的软弱而羞愧。
“她究竟怎么走的呢?”他又想起来,研究出若干种方法都觉得理论上可行但都很难作到,便索性不再去研究。

下了班,不为特地买了一束玫瑰花,精装包好,匆匆来到那个铁皮蓬子边。
柳冰坐在里面,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不为生出好些心痛来:这样的女人竟然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卖香烟,真是暴敛天物。他整整上衣,走过去。
“给,送给你。”他把花递过去。
“啊”柳冰笑容灿烂,如同见到一生中最向往的东西一样兴高采烈。她感激地对不为笑:“谢谢你。”
“早上,太不好意思。”不为道。
柳冰善解地微笑,让不为意外而心安。这时又走过来一个男人:“万宝路,小姐。”
柳冰便俯身去拿烟。不为心知这里人多嘴杂,女人心细,不愿在这种场合谈那种尴尬的事情,暗自埋怨自己傻大黑粗。而且,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必要非谈不可,也便不愿再提。待那男人点了钱走开后他便邀请柳冰:“一起吃晚饭好吗?”
“我走不开呢,我妈要八点种才来替我。”柳冰一心向往却无可奈何:“对不起了。”
“哦,那就算了。反正有的是机会。”不为有些不舍,但也只好如此:“那我先走了。”
“怎么,你不买烟了?”
“噢,对了。”不为笑:“差点忘了。”便买了盒烟,柳冰卖给他倒是真的很便宜。
不为一边上楼一边想:女人真是天生的演员,一个微笑便把一切尴尬掩饰得不温不火、恰倒好处、毫无破绽。真要是遇上什么事,倒还是女人沉的住气。
回家,草草做了点东西吃,吃完碗也不洗,让它们和自己一样懒懒地躺着;打开电视,频繁搜寻所有的频道没有一个能看的于是恨恨地关掉,无聊地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又不敢离开家,生怕柳冰会再次突然造访而自己不在,岂不是白白错过一夜温柔?于是越加无聊,翻了一本永不会过时的武侠书看,电话响了都不接,便这样充满希望地看着时间一分分地过去,直到时钟敲了十一下才真的失望了。
 0   2007-04-06 10:48: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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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琢磨柳冰的心理,定是怕了羞或是善良地退让了不再来。于是觉得心疼,与莫兰分手的念头愈来愈强烈。回忆着和莫兰在一起时每一个不协调或不愉快的细节,自然生出很多厌倦来,认定他们之间是一段错线的缘分;更后悔当初奈不住寂寞又慕其秀色,就象是喝花茶闻起来香得很喝起来却不给口。爱情如茶,不能图其初识之香而是要慢慢去品其味。
男人啊!
不为洗了个澡躺下了,虽然想着心事却无比地困,干脆丢了书蒙头睡。
仿佛就要入梦,忽听得有轻轻的敲门声,竟有如弹簧般跃起。
开门,果然是柳冰,顿感无上之幸福,便一丝困意都没有了。他拥着柳冰进来,反锁上门,耐不住饥渴地吻她,如一个初历爱情的孩子般忘乎所以。
人的生命若不因爱情而灿烂,活着岂不会很无聊?
柳冰的身体是有力的,有力得恰倒好处。这让不为自豪而满足。
一个时时能让男人有自豪感的女人不能不说是个很好的女人;一个时时为自己自豪的男人谁又能说他不是个好男人?一个好女人和一个好男人热烈地相爱着,会不会很美丽很灿烂?

早上,不为醒来,柳冰已不在身旁。看表,才六点多,下了床喊她的名字,没有回答,知道是怕再遇到什么尴尬的事情先走了。
不为很有些不安和歉疚。
自己做了些吃的,填饱肚子便准备去上班。开门时发现门仍反锁着,有些诧异——难道昨夜只是一场梦?又不象,梦哪有这么完整这么清晰感觉这么强烈。他便自己都模糊了,干脆懒得去想,一本正经上班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不为打了个电话给莫兰,本以为在电话里说分手会比面对面来得容易。听到电话那头“喂”地一声,忽又觉得一定说不清楚,便改了初衷约她下班后到“必胜客”吃晚饭,准备郑重地谈这件棘手的事情。
不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些,以便在莫兰来之前排练一下。
本来感情不协调分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终因为想着另一个女人才提出分手多少有些心虚,便编辑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说法,自己颇觉有情有理很能感人。
看着橱窗外穿流的人群,不禁回想起与莫兰在一起时的许多事来,竟有些内疚和不安:莫兰毕竟是个很专情的女人,对自己一直都很好,这么突然提出分手她一定很伤心。不过分手后她一定会找到一个比自己强百倍的男人,他想。
十个负心人有九个会这么想。
莫兰进来了,手里拿了个大风筝。她环视餐厅,很快找到他便在他对面坐下。看上去她心情很好。
“你看这风筝。”她举着风筝炫耀。
她的好心情倒叫不为措手不及,呆呆地心里乱了分寸脑里一片浆糊,只有摸着风筝傻笑。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兰注意到他的模样,很有些担心。
“噢,对了。”莫兰放下风筝,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来:“我买了支人参,每天晚上切一片和冰糖一起沌汤,很补的。”
不为一直接不上口,接过人参很是感动,忽然眼里有些湿润,所有的勇气也随之荡然无存。他审视自己,无法将本来想要说的而且编排得很完美的话说出来。
他只好傻笑,但柳冰柔情的眼光却一直在他脑里照着,终归觉得莫兰会很碍事,于是飞快地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明天要出差去太原,估计得一个礼拜。”他说。
为了显示自己没有说谎,他壮着胆子直视莫兰的眼睛:“正好我一个朋友新婚没房子,我那里就借他们用几天。人家新婚燕尔,真是不容易。”
这谎话显然编得很完美,不仅争取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还很自然地消灭了莫兰会到他家去的可能性。莫兰果然相信,虽然不舍得他又没办法:“那办完事赶紧回来噢,我还等你陪我放风筝呢。”
“一定,一定。”不为应,强忍住身体因说谎而产生的许多不良感觉。
吃完饭送莫兰回家。莫兰很是不舍,亲热了一番才放他走,更让不为添了许多内疚。直到返回到家才松了口气,虽然为自己想办的事情没有办成而失望,又觉得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星期可以和柳冰在一起,两件事正负相加至少还不太糟。于是又有点愉快了。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永远不会有想象得那么好也永远不会有想象的那么坏。

莫兰很憧憬一个温馨的家庭,并一直留心地慢慢筹建一个家。她毫无旁心地等待不为事业巩固后与她一起经营这个家庭;她幻想求婚的浪漫,渴望蜜月的激情和婚姻的美丽。
她推想那对暂住在不为家里的新婚夫妇快乐的二人世界,一边期盼不远的将来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幸福一边为他们没有住房而担忧。她考虑,自己新婚后住到不为家里,如果这对夫妇还没有搞到住房的话,就干脆把自己这套房子借或租给他们。
——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总是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伟大情操,这是因为一个人的幸福需要同大家分享才能更加充分地体会。
莫兰想的不错,不为家里的确有一对男女如新婚般快乐得如同天使。然而这对男女却是她一心想嫁的吴不为和吴不为心里深爱着的另一个女人——柳冰。

这几天,柳冰一直和不为住在一起,两人如同真正的新人一样甜蜜得自然,两人都从对方的身体和思想中得到莫大的幸福和满足。
不为常想:如果娶柳冰做妻子,他们的生活一定会美满一生。当然,他还没有忘记莫兰,相反离他编造的一个星期的期限越近就越多地想起莫兰,不只是想起他们之间的不适,也很多地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越希望再见到莫兰时能狠心结束这段孽缘,却越发感到无法去开这个口。
不过事情再难也要了结掉,因为他的一生中有柳冰已经足够。他希望能与柳冰共结良缘,同时也诚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他同样也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中,虽然这爱情来得太晚或者说来得不是时候。
几天当中,他打了个冒充长途的电话,莫兰告诉他很想念他希望他能够早回来。这使不为更加了压力并开始设计如何去和她解释才能让她受伤轻一点。
他不安且焦虑地考虑解决办法,就象他工作一样,一切都希望完美。这不得不制定好几种方案来应付不同的场面,他大伤脑筋以至于到了最后一天他急燥异常。
“……我不在乎你娶不娶我,只要你爱我就足够了……”柳冰抚摩着他的头发竭力让他平静。可是她越这样说不为就越觉得有种责任感在逼迫他,使他更下决心结束以前来全身心地拥抱这个女人。
“不,我要让你做我的妻子,只有这样,我们才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他说。
男人的承诺往往都是这样想当然而发,虽不能怀疑他们的诚意却绝不能相信承诺能够持久。

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头。当不为醒来时身边又不见了柳冰,知道她又悄悄地走了。
不为意识到他真正要面对莫兰去解决一下了,这个念头逼迫他无法再耽搁在床上。他一个翻身起床,破天荒地收拾房间,以便看起来象是那对虚拟的夫妇走之前刻意的打扫。
在整理被褥的时候,他又发现床上有一撮金色的细毛,柔软亮泽。他将他们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一阵便丢到垃圾袋里。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象是出差归来,他建议自己去买一些土特产,这点倒不难做,只需到商场买些山西特产即可——这就是商品经济的好处。
出门的时候他发现门仍然是反锁的,才想起终也忘记问柳冰每次消失是怎么走的,转念又觉得万一是柳冰偷偷去配了把钥匙这种问题就会很无聊也有点伤人,便消了这份心。
仍将门反锁,做贼般警惕地看看四周没有熟人,才溜出楼,跳上一辆出租车往不可能遇上熟人的地方开。

下午,不为在单位给莫兰打了个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这让他的心里很有些痛,忽然便觉得很想见到她,干脆约好去莫兰的公司接他下班。
到了“福文祥”公司,已经快下班了。莫兰见到他如燕般飞过来,亲热得没法说,害得她的同事们羡慕嫉妒恨。这又令不为心里痛了一会儿。等下班铃一响,他们便匆匆离开了公司。
到了莫兰家里,不为首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不由回想起在这屋子里一些甜蜜的事情来,觉得他们的这段感情就这样终结总有些不舍。
“快到这里来。”莫兰把一大堆山西特产往沙发上一扔,招呼他。他便顺从地微笑,经过卫生间的门口,他禁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忽觉有张很大的脸隐约浮在黑暗里,酷似画家的相貌。不为大惊顿出一身冷汗,再仔细看,什么也没有,暗自讥笑自己心虚紧张,真是缺少做大事的气魄。
他们坐在沙发上,莫兰半靠在他怀里很柔顺地玩着他衣服上一些小东西。爱有时侯并不需要语言来表示,只要有这种感情他或她的形体都会不自觉地时时表现出来。现在莫兰表现出来的爱,就象小别的妻子那样无声而有泪。这样子更加让不为惶恐和不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些什么,只好无聊地问:“你放风筝去了吗?”
“去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放了会儿,又放不起来。没劲。”
不为眼前便出现一幅图画,一个女人孤独地在大院里跑,努力地企图让一只风筝飞起来,却总是失败,身边也没人帮助。不为很愧疚,竟好象要落下泪来,生出许多疼爱,便伸手摸她的头发:“礼拜天我们去放风筝吧。”
莫兰很高兴,脸上洋溢着幸福。看见她这样,不为真的无法或不愿提出分手的事,他很自然地消灭了来之前所有的念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竟也沉浸到一种甜的、暖的温柔里去了。

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但不为仍决定步行一段路——因为他觉得需要。他之所以没有留在莫兰那里,并不是不愿而是因为一种负疚的感觉令他无法再从容地去面对她的身体。他茫然不知所措,或许在他心里对莫兰还有一份爱或者是一份留恋?
他走到一处立交桥下,掏出烟来点上。第一口烟冲得他眼鼻一阵辣痛,一种流泪的快感,他使劲眨眼,将两汪眼泪再挤回去。
“先生?”一个老而细的声音在他背后响。打断了他杂乱的思想,吓了他一跳。他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对着他神秘地微笑。不为先是奇怪,又觉得面熟,好半天才想起来就是向他要十块钱的那个老太太。
“干什么?”他受惊后火气很大。
“不干什么,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老太太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仍然保持着微笑。
“告诉我什么?这次是多少钱?”不为很不耐烦,又实在有点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孩子,我不要钱。”老太太说话很慢,咬字很清楚:“这件事情比钱重要。”
 0   2007-04-06 10:49:0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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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为被她神秘的态度所吸引:“什么事?”
“你现在是不是在和一个女人交往?”老太太盯着他的眼睛反问。
“多新鲜那,我又不是和尚。”
“不,是一个特殊的女人,一个曾在你梦中出现的女人。”
“你究竟知道什么?”不为一惊:“你别想从这里捞到什么。”
老太太笑了:“孩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来帮你的。”没等不为开口她又道:“你问我知道什么?我知道这个女人在你梦见她不久就出现,还知道她每天夜里都跟你在一起,上个礼拜她几乎每分钟都跟你在一起。”她顿了顿:“你现在心里很乱,在两个女人之间犹豫不决。”
“你是谁?”不为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太太和她那双与年龄很不相称的眸子忽然很恐惧。他感觉冷。
“我只是个老太婆,不过年纪大的人知道的事情总是比较多一些。”她笑得诡秘:“我还知道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
“如果你再同那个女人交往下去,你很快就会死——看不出一点病因地死掉。”
“真他妈的胡说八道。”不为转身就走。
“站住!”老太太大喝一声,严厉之极,竟使他不自主地停下了脚转回身去面对她。老太太表情严肃:“我劝你,是受过你接济之恩。要不然,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为不语。
“你知不知道,”老太太凑近他:“这个女人不是人,是狐!人兽疏途,你再这样下去,阳气散尽阴气猛增。到时候,你的身子装不下你的魂魄,就会死掉。”
荒唐!荒唐?不为觉得无聊,就挤出一团笑:“我觉得死一回也挺好玩的。”说完扭头就走。
“你会后悔的。”老太太在他身后喊:“你后悔的时候,如果还走得动,就来找我。”
不为不耐烦地一挥手,象是要赶走一团晦气。一辆出租车以为是在招呼他,“呼”地开过来停在他身边,他干脆钻上车,逃也似地离去。

夜里,柳冰没有来。不为觉得很孤单。他躺在床上,却无法使自己睡着,他仍在为两个女人而烦恼。他鄙视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又怀疑自己究竟爱着谁。
难道对柳冰只是在单调生活中的一点刺激的调剂?显然不是,他深爱着她,这爱是根本的毫无保留的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爱,爱得赤裸裸;那么对莫兰真的没有了爱吗?当初他是这么想过,可是当他面对莫兰的微笑,心中升起来的痛和热的感觉又是什么?
他忽地看见那老太太的奇特的眼睛,很自觉地咀嚼起她的话。虽然他对她说的那种耸人听闻的事不屑一顾,但仍发现自己竟毫不自主地想去窥视关于柳冰的神秘。
柳冰对他来说已很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在他记忆中激荡;然而柳冰也是个真正的迷。他虽然一直向往并已陶醉在一见钟情的激动中,但对柳冰竟那么快、那么毫无保留地爱上了自己并奉献给了自己而不解,就象当初他对莫兰的不解一样。
于是,他又想起每一次柳冰如烟般消失,究竟是从哪里走掉的。他开始琢磨,柳冰一个星期来天天和他在一起,就如新婚夫妻般形影不离,那么她是怎么对家里人说的?也说出差?不可能,她根本没有出差的可能。不为的思绪便因此杂乱开来,经过几个小时的胡思乱想,不知怎地睡着了。

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仍觉得很困。照镜子,看见眼睛肿了,很憔悴的样子。只好精心打扮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到公司的时候,职员们都在忙碌,看见他回来,都上前招呼。令他欣慰的是,新来的艺术总监很能干也很负责,把各种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很多繁杂的事情都渐入正轨。这真是帮了他的大忙,所以他在签字一大堆单子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老总打了个国际长途,征得同意,把艺术总监的薪水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
这一天工作相当忙碌,但看见公司一切有条不紊,他心情非常愉快,以至于下班前给莫兰打了个电话,约出来一起吃晚饭。这顿饭吃得很高兴,感觉很自然,情调很温馨,只是仍不敢去她那里住。于是两人在街上逛了很久,聊了很久,才分手回各自家。
到了家里。他打开音响,听着歌曲,回味这一晚的约会,竟品出好些甜蜜来,就如初恋一样。莫兰的脸时时浮现在他眼前,让他看着、端详着,又有无限的温柔在里面。
这时候门铃响。不为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来,小跑着去开门。显然,他仍然渴望柳冰的到来。但见到柳冰柔柔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心里竟有些慌乱,不过这种感觉一会儿就消失了。
柳冰给他带了几盒不同品牌的烟,她知道不为吸烟习惯变换口味。
她总是连很细小的地方都很注意,体贴得入微。不为很感动,柳冰因此也很满足,靠在沙发上欣赏他点上烟夸张地陶醉的样子。
当然,不为心中的疑惑总想去探一探。便摸着柳冰的头发,装作随意地问:“家里人都好?”
“诶。”
“他们没问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诶。”
“他们放心?”
柳冰看着他笑了:“我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错事,所以家里最放心我。”
跟没回答一样,但足以让不为无法再问下去,所以他只好住嘴。
“你闭上眼睛。”柳冰神秘地笑着对他说:“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干什么?”不为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柳冰用手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抚,不为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不许偷看。”手离开了不为的眼皮。不为只好仔细去听,只听见很轻的“系系梭梭”的声音,分辨不出是什么,直到柳冰叫:“好了。”
睁开眼,是一片眩目的灿烂。柳冰已脱去外衣,只穿了一套米白色的内衣裤,用钩针钩的,网眼很大,身体密秘的部分若隐若现美不胜收。不为不由看得痴了。
“好看吗?”柳冰甜甜地问。
“好看。”不为由衷地赞叹。这是一种诱人的美丽,在小小的屋子里,雪白的肌肤散发着柔柔的光亮,在灯的照射下,大对比的明暗勾勒出她咄咄逼人的曲线,如山峦起伏如水波般柔顺。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哪个男人会不动情?
不为感到胸口一团热腾腾的气冲撞他的心脏跳得剧烈,激励他向那散发着温暖的身体贴近。
“你简直是狐狸变的。”不为感到身体敏感的部位起了变化,使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我要是狐狸变的,你会害怕吗?”柳冰轻轻搂住他的头。
“害怕?”不为雄壮地说:“你如果是狐狸,我也变狐狸,好永远和你在一起。”
柳冰回答他的是一团激情的火热,很快燃烧了他,令他痛快、令他跳跃、令他痴迷、令他一头扎进情爱的海里忘乎所以地翻腾。
就这样燃烧了很久,不为似乎根本没有从沉醉中醒转便不知觉进入了梦乡。

恍惚间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赤身裸体在走。四周黄沙漫天,百步外不辩景物。身边也偶尔有几个同他一样一丝不挂的人在走,有男有女,他招呼,他们却如同未闻,只管走他们的路。不为也不愿去纠缠,顾自往前走。
走了约二三百米,看见一座城门,高大雄伟。走进城门,里面是一个市集。人群拥挤,都身无寸布,却都没有丝毫不自然,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不为也便不再为裸体而害羞,坦荡荡地顺着街走。
穿过市集,远远看见迷黄中隐约一座高大的宫殿金光闪闪,便向那方向走去。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身看,竟是画家。画家比以前要胖了,看上去精神矍铄。不为惊喜,亲热地与他拥抱,也不顾两个男性生殖器撞在一起。
“这是什么地方?”不为问。
“怎么,你不知道?”画家很惊讶。
“是啊。”
“是谁来接你的?”画家问。
“没人来接我,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不为便想起柳冰,不知她现在和处,生出很多焦急来。
画家听他如是说,神色大惊:“来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由早去的亲友接进来的,你一定是误闯进来的。”他扭头四下看了看:“趁没人注意,你赶紧回去。”
不为慌张失色:“我哪知道怎么回去啊。”
“别急,我带你走。”画家说完,一把拉过他的手,奔城门外急走。
大约走了两三里路,他们来到一个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河滩上布满了卵石。河对岸有浓浓的雾,笼罩着一片密密的树林黑得神秘。竟记起这是那次梦见柳冰的地方,只是河滩的卵石上少了一个白衣的身影。
“走到对岸去。”画家对他说。
不为记挂柳冰,十分着急:“不行,还有个人不知道在哪里,我得和他一起走。”
“顾不了那么多了。”画家十分着急,干脆在他后背用力一推。不为把持不稳,“扑通”掉进河里,猛吸了两口河水,便“咯噔”一下醒过来。
他看见自己仍躺在床上。早晨的阳光仍然透过窗帘洒在他身上,痒痒的。再看身边,柳冰如以前一样又已离去。便一边咀嚼着梦一边坐起身来,感觉身体有些酸痛,扭了扭腰下得床来,发现几缕今色的细毛从肩上飘下来,小心拈起来,夹在电话本里。

不为被昨夜的怪梦困扰,一整天心烦意乱。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无非是梦,然而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仍然让他感到一阵阵害怕和疑惑。便时不时想起那老太太不详的预告,不得不对自己的经历进行反思。越想越觉得有许多地方脱离常规很有些可疑,便不由对柳冰生出一些畏惧。同时又为自己竟对柳冰生出怀疑的念头而自责,柳冰为爱他而奉献了整个身心,自己却听信妄言荒唐地怀疑起她的属性,若柳冰知道这些会多伤心。
然而毕竟生出了这些意识,想抹去都不可能。若干天来竟头一回有了撇开柳冰自己独处一夜的想法。他想打电话给柳冰告诉他晚上不回家,却没有她家的电话,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想起莫兰,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没想到莫兰竟拒绝了他。
“不行啊,有人约我吃饭了。”电话里莫兰有些不好意思。
“是谁?”不为生出很浓的醋意来,原本就很烦躁的心情又平添了一份羞恼。
“是隔壁的杜灵。每办法,应酬一下嘛。”
“那个臭警察?”不为不知怎地上了脾气:“你干脆嫁给他得了。”
“你怎么了?”莫兰对他的态度莫名其妙:“吃顿饭而已,没别的意思,你要不高兴,我推掉好了。”
“算了,约好了再推掉多不好。”不为平和下来。
挂了电话他才冷静下来,并开始对自己感到羞愧。几次想再打个电话给莫兰,却终于放弃了。
傍晚,他同几个加班的职员一起吃的盒饭。米很硬,闹得胃里很不舒服。心里烦躁,只好在公司里来来回回无所事事地绕来绕去,也不说话,闹得加班的职员们很不安。最后他干脆打开电视看足球,觉得中国队球员一个个都那么不顺眼,一个角球飞起,呼啦啦跳起一片然后直接躺或趴在地上,没有一个挨着球;好不容易脚下有了球,一个韩国佬坦然过来球便易了主,只好横竖往地上一躺做严重受伤状,半天没人搭理也便没了劲,怏怏地爬起来接着没头苍蝇般继续。不为一边看一边挨个地骂,倒着实投入了一会儿。
 0   2007-04-06 10:49: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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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心里又乱乱地想起莫兰,琢磨她那位邻居安的是什么心。虽然一心想和莫兰分手,到这时候却酸酸地猛吃干醋。心想那个臭警察倒是近水楼台又加上青梅竹马,没准生出什么事端来,又想有事端也好,免得自己到分手时说不出口。以前莫兰也常提起这家伙字里行间对他感情不错,要真遇上什么举动,会不会情不自禁去迎合?那样的话,他就不必为自己的作为而不安了。到时候没准她比自己还急着分手。
胡思乱想到了境界,仿佛已看见莫兰两片红唇应着那家伙过去,他真的坐不住了,冲出公司拦了辆出租车,连人带车神经质地往莫兰家冲。
直到了莫兰家楼下,不为也没有开始冷静。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对于一个自己一心想要离开的女人。
他为自己迷惑,同时又感到可笑。他仍然极其想知道莫兰现在正在干什么。他说不上是盼望还是害怕莫兰会和那个警察干出什么来。或许他想得太多,只是一个约会吃顿晚饭而已,然而男人对恋人的想象力是丰富的。
……恋人?难道在他心里,莫兰还是他的恋人?
他按了一下门铃,有些不好意思。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屋里传来。
“你怎么来了?”莫兰打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惊讶地问。
“干嘛,我不能来?”不为说话带着火药味。
莫兰没有理他,拉着他进屋。不为象狗一样在屋子里闻来嗅去,没有发现其他人。
“你在找什么?”莫兰带着一丝坏笑。
“杜灵呢?”
“干什么?”
“杜灵呢?”不为逼问。
莫兰有些恼火:“他回家了,你要干嘛?我们就吃了顿饭,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现在是吃顿饭,以后就难说了。”不为霸道地嘟哝。
莫兰又气又笑。“老兄,”她走过来靠在他肩上:“你怎么这么能吃醋,这不象你的作风啊。”
“哼”不为鼻子里响了一下。
莫兰把他的手抓过来放在她胸口轻轻地荡漾:“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丈夫。”她注视不为,“我会干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也不能一点自由都不给自己的老婆吧。”
莫兰的表情是真诚的,她的眼神是无瑕的,她的话会令任何一个男人感动。不为又生出许多心疼来,胸中充满了温柔的念头,便把头埋在她的乳沟里,大口地嗅着女人这个部位特有的、奇异的芳香,这种芳香竟使他感受到以前与她共处时从没有感受到过的快乐与安慰。他感到有泪从他眼睛里涌出来。
不为便很冲动,去解她的裤扣。
“不行。”莫兰拦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我来月经了。”
不为象个撒娇的小孩子抱着她来回摇摆,过了好久才舍得松开手:“那我走了。”
“别走了。”莫兰请求。
不为笑了笑,笑容里有很多不舍和无奈:“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骚扰你。忙完这段吧。”他承诺。
“那好吧,醋包子。”莫兰虽然很失望,但依然宽容。忽然一个调皮的笑容在她脸上泛起:“哼,对了,还敢问我?我还没问你到外地出差有没有干对不起我的事情呢!”
虽说是笑话,也吓得不为心中大震,还好走廊的灯坏了,照不出他的脸火辣辣地红。
“……怎么可能?”他堆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十分慌乱地吻了莫兰的脸,落荒而逃。

不为逃到家门口,看见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很奇怪,以为早上出门忘了关灯。套出钥匙开门进去,看见柳冰蜷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怎么进来的?”不为诧异。却见灯光下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的身躯美丽而诱人,忍不住凑到跟前轻轻坐下来,温情地端详她。
但看那张粉扑扑的脸细腻光滑,嘴唇殷红肉感,不自禁要俯下去吻,但见柳冰的耳朵动了一下,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忽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不为的身子挡住了灯光,投下一片阴影在柳冰脸上,阴影里她的眼睛竟如荧光闪亮,如同黑夜里兽的眼睛。不为吃了一吓,本能地后缩,没把握好平衡,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柳冰先是一愣,看见不为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地乐:“想偷偷占便宜,胆子又那么小。”
不为疑惑地再度俯下脸去,故意把阴影投到她脸上。细看她的眼睛,与常人无一丝差异,便疑心自己眼花,只好憨笑,心脏却在“乒乒”乱跳。
他故意装作无所谓地笑:“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啊。”柳冰撇了他一眼。
“喔。”不为应,一边回忆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她钥匙去配。回忆那个星期自己与她形影不离,不记得有去配过钥匙,或许是自己忘记了?
“你怎么了?”柳冰看见他呆呆的样子,关切地问:“不舒服吗?”伸出手来要摸他的额头。
不为竟本能地躲:“没什么,有点累。”
柳冰捕捉到这个动作,有些不悦但很知趣:“要是累了就早点睡,我看你睡着了就回去,好吗?”
不为不忍,便涎着脸:“我哪舍得你回去?”
柳冰笑。
不为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个澡。”说完换上睡衣,走进卫生间。
他打开喷头到最大,仰起脸,让水往下冲。水打在脸上有些疼,却能让他思路清晰。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拿钥匙让柳冰去配,只不过怀疑过她去配过;同时也无法解释每个早上,柳冰是从哪里走的,即使有钥匙也不至于出了门还要将门反锁。他更想起每次在床上发现的金色的毛是什么上的。
他开始恐惧,他开始怀疑那个神秘的老太太所说的是真的,开始恐惧那个黄沙漫天的裸体的梦。虽然他仍然告戒自己这样对待一个热爱他的女人是不公平的,但他还是决定做一个实验。
他擦干身体,穿上睡衣,溜到厨房的工具柜里找出一颗图钉。然后插紧厨房的窗户又溜出来,反锁上门,把图钉放在大门的圆把手上只钉进去一点点。这样,必须打开反锁,在转动门把手才能打开门,而如果柳冰是开门走的,那必定会发现把手上的图钉,肯定会将它拿下来扔掉。
他很满意自己的智商,不放心地再次查看了把手上的图钉才走进屋去。柳冰正在为他铺床,屁股翘得老高。他饶过去,走到窗户边,就手将原就插着的窗插销再插紧。这样,这套居室里所有的窗子都是关紧的,所有出口都是封闭的。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怪,在想什么?”柳冰看见他的脸疑惑地问。
“想干坏事。”不为作不正经状。
柳冰微笑。
这一夜的温柔不为有些心不在焉,草草便完事了。不为搂着柳冰睡,把她的胳膊握得紧紧地。这样,她起身势必要从不为怀里抽出手来,一定会惊醒他,醒来后他将继续装睡,然后偷看柳冰用什么方法从这里逃掉。他盘算着,觉得一切天衣无缝后才敢闭上眼睛。
“我看你从哪里走。”他得意,恶狠狠地吻了一下柳冰的脸。

这一夜,不为其实是处在一种半失眠的兴奋中,每当思想变为形象的时候,他的大脑中就会有一个声音大喝一声“醒!”于是便睁开眼睛。迷蒙蒙看窗外天光,很黑。再细听,身旁还有柳冰的呼吸声,这才再睡。
连续若干次,最后一次警醒,窗外已经微亮,便决定不再睡,静等着柳冰的举动。为了不至于太累,他仍闭着眼睛养神,但把听觉调整到最敏感的程度。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他忽听见身边的呼吸节奏变短,又听见轻轻掀开被子的声音。便想偷偷将眼睛睁开以便于窥视,却不料如何努力也不能将眼皮打开。情急之下想用手去拔眼皮,却发现全身上下动弹不得,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来。一阵剧烈的恐怖遍布他的全身,他能感觉到每个毛孔的收缩。
他的身体触碰到柳冰的身体,判断出她正轻轻跨过他;又听见“嘎吱”一声,床的边缘有一大块面积塌陷下去又反弹上来,这是她跨过他后先在床边坐下将脚够着地再站起来。他又听见穿衣服的声音,很小心。接着是脚步声来到他跟前,不一会儿,他接触到一双细的柔嫩的手伸进被来,在他身体上抚摩了一阵然后轻轻给他整了整被子,便忽地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不为竖起耳朵听,没有一丝声音,突然便毫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身边,柳冰果已不在。先回忆了一下,确证刚才是不是做梦,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便感觉一阵如浪般从脚底涌上来的恐惧感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使他如弹簧般从床上跃下来,赤身裸体冲到门边。
他看见那颗图钉仍然在把手上,又查看每一个窗户,个个关得严实与昨夜一般。他感觉浑身冰冷,颓然倒在地上。
神秘的面纱终于被揭开,柳冰的确如老太太所说是狐妖,他确定。因为只有传说中的狐妖才能这样来去无形,进出于房舍之中。
可即使是狐妖又如何?她或者是它如此地不求回报爱着他。他们在一起是幸福的,何况自己也深爱着她。
……爱?他想到这个字眼,忽然发觉自己对柳冰的感情是那么脆弱,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恐惧,哪里还有爱的影子。他翻开被子,果然又找到几缕金色的毛,他不禁怪叫一声,飞速穿上衣裤,将那几缕金毛夹在钱包里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冲出房去。

他叫不到出租车,只好步行加小跑。
他冲到一个朋友家里,用擂鼓般的声音把他从床上唤起。
因为这个朋友的爱人在动物园工作,不为拿出皮夹里那缕金毛让她分辨。朋友妻分辨不出来,而且被早早地打扰很不高兴。
“我只是个卖门票的,哪有这本事?”她说。
不为只好解释这关系一条人命,相当紧急,求她务必帮忙。朋友妻紧张了,答应上班带他去找专家问问。于是不为在沙发上熬了一会儿,等她梳洗完毕一起出了门。
七点出的门,八点才到动物园,北京的交通简直是混帐一片。
朋友妻把他带到饲养员办公室。门锁,人还没来,只好等。过了好久,饲养员们才陆续来,而偏偏朋友妻认识的那个来得最晚。朋友妻草草地介绍了一下,不为心急火燎地掏出那缕金毛让那人看。那人看了半天,分辨不出来,便拿着给屋里的同事们看。其中一位拿过去,放在手心里细看了半天,又掏出打火机点了几根来闻。
“这是狐狸的毛!”他语气很肯定:“这是一种很珍贵的狐狸,俗称火狐狸,毛色金黄,很少见。这种狐狸的毛点着后有麝香味,很珍贵,我们动物园里都没有。”他抬眼:“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的?”
朋友妻大惊:“你不是在偷猎吧?”
“回头跟你说……”不为嘟哝了一句,竟扔下所有人,飞快地跑了。

不为漫游在大街上,心里已经说不出有什么感觉了。那饲养员的判断等于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同时也消灭了他最后一点点侥幸的希望。
他想起那个神秘的老太太,却又不知道她在哪里,直后悔当初没有留意她的话,哪怕留个地址也好。北京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筋疲力尽,饥饿难当,买了个汉堡包和一杯可乐,坐在路边吃。
 0   2007-04-06 10:50: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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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蓬头垢面的,破产了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乐得他跳将起来。
“哈!可找到你了。”他伸出双臂几乎要去拥抱这个老太太。
“呦,说笑话。”老太太揄呐:“找我这个老太婆干什么?”
“老太太,我错了。”不为几乎要哭出来:“您一定要帮我,看在咱俩有缘的份上,您可不能看着我被狐狸精缠上啊。”
“你怎么确定她是狐狸的?”老太太变得严肃了。
“不是您说的吗?”不为道,又掏出那缕金毛给她:“这是狐狸毛,专门到动物园鉴定过。”
老太太捻过毛,放在手心里看了片刻:“这只狐起码有三百年道行,必须尽快杀了它,否则就来不及了。”
“杀了她?”不为瞪大眼睛,柳冰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眼前,毕竟美艳可人。“不不不,我只是不想让她再缠着我,不用杀她。”
老太太瞪他:“无知的家伙。到这个时候还色迷心窍。你以为这东西是爱上了你,要你做丈夫?”她叹了口气,“这妖物修了三百年道行,必须吸取九个男人的精气才能打通玄关。只要玄关一开,就真的成了精,能呼风唤雨,谁治得了它?”
不为惊呆了。
“也不知道你是它第几个猎物。”老太太叹息:“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不少精气,你知道吗?男人一旦没了精气,人气也就散了,过不了多久就得死掉。”
“那怎么办?”不为惊恐万分。
老太太神秘一笑:“幸好它现在还没通玄关,我就能制服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尖尖的锥子给不为:“这是一个法锥,有五百年的道行,你只要同那妖物在一起的时候,趁它不注意,用锥尖击它的天灵盖,就能破了她的道行,把它打回原形死掉。”
不为捧着法锥端详。这是一个青铜制品,上面雕刻着符文,看不懂,只觉得雕工精美而且很沉重。他小心地收好法锥,抬眼想答谢老太太,却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

有了这个法锥,不为的心里塌实了很多。他回到家,先给公司去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去上班。然后将法锥压在枕头下,狠狠地睡了一觉以补体力。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放水洗了个澡,好好打扮了一下,还喷了些古龙水。
他给莫兰打了个电话,说公司的事务已经慢慢上了正轨,终于可以脱出身来,并约好礼拜六去远足。莫兰很高兴,他也很高兴。为了让法锥藏在身上不会暴露出来,他特意选了件宽大的衣服穿。
下午五点三十分,他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他径直向那个铁皮蓬子走去,果然柳冰坐在里面。
他微笑着走近去:“嘿!”
柳冰见到他,很惊喜的样子:“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不为笑容甜蜜,一如往常:“今晚,我请你吃晚饭,然后去紫竹园走走,好吗?”
“真的?”柳冰十分高兴:“这就走吗?”
“不等你妈来替你?”不为故意说,其实他知道,哪有什么妈会来。
“不用了。”柳冰果然出来锁了门:“她来了自己开门就行了。”
不为暗自冷笑。

晚餐很丰富,他们一起那么久就象漂流在荒岛上一样与世隔绝,从没有在外面好好吃过一顿饭。所以柳冰很满足,也很兴奋,头一次变得话多。
不为看着她只是笑。
餐后,在紫竹园的湖上舞厅里跳舞。楼着柳冰柔软的肩,不为想: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拥着这个美丽的躯体了。不由有些伤感。他们一直搂着,一曲又一曲直到曲终人散。
他们出了舞厅,不为没有带着柳冰往大门走,而是挑了个黑道。
“还不回去吗?”柳冰小声问,似也不愿打破这夜的寂静。
“月亮这么好,不看多可惜。”不为回答,仍带着她往黑处走。柳冰以为他是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好与她亲热,便生出无数甜蜜来,温柔地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到了一处四周都是树荫和假山的地方,不为环视四周,确定不会有人来。该行动了,他想。
柳冰见他停了下来,便转过身来贴着他。月光洒在她脸上,美丽而无瑕。
不为心里大动,生出无数不忍,凑过去吻她。两唇想接,他几乎要放弃杀她的念头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一片痴爱却成了她修炼的猎物而不惜夺取他的生命。于是杀心大起。
他抽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法锥,尖头朝下,鼓起勇气猛地朝柳冰的天灵盖击下去。柳冰的唇便僵硬了。
柳冰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不为,转而变得幽怨,一股浓血从额头顺着面部的曲线流下来。那张脸便更加白了,凄艳而恐怖。不为不自主地浑身抖,举起手又猛击了一下。柳冰闷哼一声,终于在他怀中软软地滑下。
不为看着地上的柳冰,期待看见她现出狐的原形来。却没有,只有血汹涌地在地上流。不为的脑子变得空白了。
“静园了。”一道手电筒的光和一个老头的声音进入不为的感官。
不为仍不动弹,那电筒的光便近,照了照他,又照了照地上的柳冰。“你在干什么?”值班老头发抖的声音在响。
“我杀了人。”不为道。

第四部 截头

莫兰最后一次见到不为是在精神病院里。不为被作为危险病人与其他病人隔离开来,莫兰只能通过门上的一个小窗口看他。
与其他危险病人不同,他倦缩在单人床上很安静,如同一只萎靡的兽,却衣着整洁,浑身上下一尘不染。
莫兰忍不住叫:“不为!”屋子很隔音,但不为听见了。原本微眯的双眼忽地睁开。
这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莫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从那两道幽绿的寒冷的荧光。莫兰终于明白,不为真的已从这个身躯中死掉了。
于是莫兰病了。
所有的医生都无法诊断出所以然来,只是让她休息。所以莫兰就休息。
对于莫兰这样痛失爱人的女人来说,生病在家是件凄凉的事情。幸好杜灵经常来陪她,有时候会到很晚,看着她睡下才走。这让她很感动。
不为的案子杜灵主动接过来办。在莫兰看来,杜灵是个心地善良却的确没有什么能力的警察,虽然他很努力但终无法对这个案子有个说法。
有一次他告诉莫兰,不为在案发那天早上心事重重地去动物园找饲养员审断一种狐狸的毛。于是莫兰便对杜灵这种如同瞎猫去撞死耗子的调查失去了信心,也对完整解释不为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杀人又变疯的愿望从这里死了心。
她的前任上司辛盘的案子也是他管的,也是什么结果也没有。
不过,她仍然感激杜灵。至少他在很努力地调查,而且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夜夜守侯在她身边——这已超出了他工作的范围。
只有真正的好朋友才会这么做。
或者是……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莫兰忽然觉得病全好了。于是她去上班。
她的办公桌被同事们整理得干干净净。老板是个善良的人,病休一个月没扣她一分钱反而还在她抽屉里放了一个红包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公司没有报销医药费的先例,很抱歉。这个红包是一点心意,请收下。”
莫兰又一次感动,她是个在任何地方都无足轻重的人,原以为自己会很孤独,可大病一场却得到这么多的关爱,让她几乎流下泪来。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永远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坏。

她主动要求了好些工作来做,所以下班很晚。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打开门,那只老太监猫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跑到她脚边来蹭她的脚背。她有些奇怪,打开灯,看见老猫就躺在沙发里。
“这懒东西。”她笑。
走过去拍老猫,没动。她感到有些不对劲,便俯下身子去推它,发觉老猫的身子不如以往那么温暖,便把它抱起来,却见它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一动不动,早已没了心跳。
“老咪死了。”莫兰心里一阵冰凉,慢慢坐倒在沙发里,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冷。过了好半天,她忽然如发疯般跳将起来,冲出屋子到隔壁杜灵家门口歇斯底里地敲门。
杜灵开门,见她的模样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死了,老咪死了。”她哭。

杜灵陪着莫兰埋葬了老咪,回来后又陪着她默默地坐。
他很理解莫兰此刻的心情:老咪的死去,无疑给她本还未愈合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本来的疼痛强不去想也就忍过去了,可这把盐着实令她痛上加痛难以忍受。
“难道我是个灾星?”莫兰幽幽地说,眼神很散:“先是我同事死了,再是小平自杀了,不为又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狂,现在老咪也死了,下一个会是睡?”
“别这么想。”杜灵劝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太跟自己过不去。”
杜灵感觉到自己的劝说是苍白无力的,这一系列案子都是他调查的,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幂幂中与她有什么关联。
“我有预感,”莫兰用手捂着脸:“事情还没完,还会有下一个……”
! ! ! ! & * * !

杜灵一直看着莫兰睡着后才悄悄离开。
回自己家,去睡却睡不着了。不为的案子这阵子搅得他心烦意乱。他调查到不为在出事前出了一个礼拜公差到山西,但没有带任何业务甚至任何消息回公司;查了他公司在山西所有的客户,都说没有见过他。他在山西这一个礼拜时间究竟干了些什么?而怎么忽然和一个卖烟的女孩结下仇,非杀之不可呢?
不为患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为什么以前没有病例?他的一个好朋友就是精神病专家,说从来没发觉不为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火狐狸的毛样,他从哪里搞到这种珍稀动物的毛样?难道他私下参与毛皮走私的勾当?可这与着桩命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案子远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已宣布结案,但他仍然决定调查下去。

几天来,莫兰很想念老咪。失去了它,莫兰很孤单。于是这天下班,他转道去西直门宠物市场挑了一只全身乌黑只在额头有一撮白毛的小猫回家。一路上,小猫在笼子里“咪咪”乱叫,就象老咪刚抱来时一样。莫兰很喜欢,在路上就给它起了个很怀旧的名字“二代”。
打开房门,二代显得很慌乱,叫得很凶并在笼子里乱跳。关上门,把它放出来,二代如发疯般想夺门而逃,无奈大门紧闭努力挠也无济于事,终于绝望,才变得听话多了,很柔顺地被莫兰抱着洗了个澡,不喊不叫。不象老咪第一回洗澡,又叫又闹地扑腾得满地是水。
晚上,莫兰上床睡觉,二代主动献媚,跳到莫兰怀里缩成一团。莫兰便母爱地抱着它睡。
 0   2007-04-06 10:51:0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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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兰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二代缩在她脚边,显然也醒了,正很乖地玩自己的尾巴。莫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二代人立起来扑她的手,莫兰便轻轻打了它一下,起了床。
洗漱完毕,发现已没有时间吃早点了,只好匆匆画了画妆便出门。
出门时二代追着她的脚跟也要出去。莫兰用脚背将它推回去,缩回脚时又跟上来,看上去好象十分不情愿留在家里。莫兰没工夫与它纠缠,再一次把它推回去后飞快地关上门并琐。只听见二代在门那头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不停地挠门,脾气大得不得了。
小猫都是这样的,莫兰不再理会它,匆匆上班去了。

上班时莫兰记挂着二代,所以工作的有些心不在焉,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吃完午饭后忽然有些翻胃,肚子很不舒服,便不知怎地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心里慌慌的、闷闷的,又似乎没有,就不去理睬,过一会儿便没事了。
这一天时间似乎特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给自己买了点菜,给二代买了点猪肝,到家时已六点半了。
到门口,她没有急着开门,故意弄出些声响然后贴在门边听。本以为会有欢迎的挠门声,但什么也没听见。忽又有了类似中午那种不适的感觉,于是便失掉了窥探的兴趣,掏出钥匙来开门。
门开,没见二代出来,觉得有点奇怪,便叫着它的名字满房间找,忙了好半天却没见二代的影子。看窗和门,关得严严地,二代不可能逃出去。心想这家伙一定又藏到哪个角落里缩着去了,干脆不去理睬到厨房将猪肝切碎,装到一个小盘子里放在走廊的地上。
做完猫的饭,肚里有些空,又没有很好的食欲,便琢磨着煮点方便面吃。她从冰箱里取了一袋“康师傅”牛肉面,打开来放在案台上,拿锅准备烧水。
当她打开锅盖的时候,她发现里面有一样东西。
她看见二代躺在锅里,喉管断开,血已经凝固,咧着嘴露出两排紧咬的牙齿,两眼圆瞪,样子很痛苦。
莫兰顿时一阵头晕,几乎昏厥过去。
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尖叫出声来,却控制不住浑身肌肉的抖动,四肢无力以至于握不住锅子。
“当”一声锅子掉到地上,二代的尸体从里面滚出来,软软地贴在地上。
莫兰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知觉的,等她觉得已经醒转以后,视觉才慢慢恢复,她本能一样去看掉在地上的锅和里面的内容。她看见地上只有打翻的那只锅,却不见了二代的尸体,她便迷惑。这时便感觉身体和大脑极其地疲乏,说不出地困,也不管或无法去管到底出了什么事,径直强撑着走进卧室,倒在床上便如失去知觉般睡去。

恍惚间有一团热乎乎毛绒绒的身体钻进被里来,轻轻顶着她的小腹部,让她感觉很舒服很暖和。她微睁开眼,看见老咪的影子,便又闭上眼睛。睡梦中,老咪时不时地舔她的脸。

直到第二天早上,莫兰醒来时仍很恍惚。
她记得做了个温柔的梦,便习惯性地呼唤老咪的名字,叫了几声没有回声,才渐渐清醒,记起老咪已经死掉了。她又记起昨天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却想不起来,费了很多思想,脑里才蹦出“二代”这个名字,随之而来胃里一阵不适的感觉。
她寻找自己的记忆,隐约觉得老咪死后好象又买了一只小猫,名字就叫“二代”。胃里的不适感更加重了。
他下了床,发现自己原来和衣睡了一晚,感觉内裤潮乎乎地贴在身上。她无法肯定自己的记忆,便不吭声地在屋里找了找,没有找到除了她之外一个活物,才嘲笑自己的脑子如此差劲。肯定是老咪死后自己想再养一只小猫的念头太过强烈,强烈到竟然混淆了视听,以为已经买了呢。
“我该好好洗个澡。”她一边自嘲,一边走进卫生间。
洗完澡莫兰感觉清醒多了,也精神多了。她走进厨房。锅子架在煤气灶上,里面有水,记得是昨天准备煮方便面的水,却不知怎么没有用上。她拿起锅,将水倒在水池里,隐约听见一声细微的叫声,竖着耳朵去分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又放了点水在锅里,架在灶上点燃了火。
水开,她泡上方便面,又见桌上有一盘切碎的猪肝,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的,闻了闻,还很新鲜,便拌到面里吃。
吃完面,她匆匆地将碗泡在水池里,又漱了漱口,拿上包出门上班。
她一脚踏出去,感觉踩到几团软软的东西。抬脚,低头看,竟是七只死老鼠并排躺在房门口。顿时一股强烈的寒冷从脚底冲上来,同时激活了她记忆里的一个不太清晰的恐怖的情景。于是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如弹簧般跃起来又落下去,若不是墙挡着,她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这时,隔壁门开了。杜灵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见莫兰面如土色靠墙呆立浑身颤抖不止,赶紧上前扶紧她:“你怎么了?”他问。
“你看。”莫兰用手指着自家门口,却不敢去看,别转脸,牙还在打颤。
杜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查看,没看见什么,又问:“有什么东西?”
莫兰也扭过脸去看,自家门前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
“可是……”她面红耳赤地说:“刚才有很多死老鼠,并排躺着,我还踩了一脚。”
“哪有什么死老鼠。”杜灵又找了找,并肯定这事情不存在:“谁会那么无聊,逮死耗子吓人。”
“可刚才明明是有的……我还踩了一脚……”莫兰争辩,可说到后来自己也开始怀疑这事件的真实性了。“可能是我的幻觉吧。”最后她这么说用以自慰。
“你没事吧?”杜灵扶着她的肩。
莫兰体会出他的关切:“我没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哪儿话。”杜灵笑:“你得注意休息,很多事情不要乱想。”
“好的。”莫兰顺从地点点头:“那我上班去了。”
“路上车多,小心一点。”杜灵在她身后叮嘱。

晚上,莫兰打开电视来看,节目很糟,没有一个能吸引她。她却努力让自己看,以不再去回忆早上发生的事情,因为只要一想开去,就会有一连串的奇怪而恐怖的东西包围她,辛盘、画家、不为以及很多难以名状的东西左右上下地袭击她的脑海。
很晚时,杜灵敲门进来,见他一身戎装,显然是刚下班。
“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杜灵的笑容总是很宽厚,让莫兰感到温暖又舒适。于是他们聊了很多,莫兰真正地感到开心。
最后又是看着莫兰上了床,睡着去。
莫兰对他是非常信任甚至是依赖的。莫兰熟睡的呼吸令他心动,身体忍不住发生了些变化,本想偷偷地吻一下她的脸,却又不敢;看着她的微红的脸,心里生出一种微痛的感觉来。他赶紧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灯,给她锁上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其实莫兰没有睡着,她不忍心也不愿意让杜灵留得太晚。她能体会出杜灵对她的感情,却不肯或不敢去说破,似乎在她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看作一个不祥的人。
可是她的确很需要这样的感情,她感觉到心里的一丝渴望,但终被一种奇怪的闷的颓然的感觉压下去。她闭着眼睛多愁善感地想了一通,不知觉也睡了去。
一觉醒来,她觉得竟如换了个人,睁开眼的一刹那便精神百倍,一直持续的低落的心情烟消云散。她觉得以前的生活太不从容,便想从这一刻开始重新来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告诉自己过去的都已过去。为了迎接自己这种全新的感受,她毫无保留地痛快地淋了个澡,换了一身亮丽的衣服,淡淡地抹了口红,便几乎跳跃着要出门。

可当她打开门,一个恐怖的场景再一次跃入视线,所有的信心和从容都瞬间蒸发,胃部一种很不适的沉重感又压迫了她整个身体。她忍住没有喊叫,虽然身体已忍不住地开始发抖。为了确定这不是幻觉,她紧紧盯着地上并排摆放的七只死老鼠,倒退着到杜灵的房门口按响了门铃。
幸好杜灵还没离家。
她指着那几只死老鼠,用一种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低沉的声音对他说:“你看地上的死老鼠,一只、两只……”她数,“一共七只,不会错的,这不是幻觉。”她感觉自己这一刻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
杜灵却什么都没看见,但看见莫兰的眼神,也认真地走到她门前找:“什么都没有啊?”
“就在你脚边,真的没看见?”
“脚边是鞋垫子。”
“就在鞋垫子上排着。”为了给杜灵和自己一个证实,她走上去,抬起脚向一只死老鼠踩过去。然而脚压下去时踏了个空,七只死老鼠竟同时无影无踪,她疑惑地抬起脚,脚底下的确只有鞋垫子死样怪气地趴着。
“奇怪……我明明……”她疑惑地小声嘀咕。
“莫兰。”杜灵蹲在地上很严肃地对着她:“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你不放松自己,还这样胡思乱想,总有一天会疯掉的。”
莫兰觉得委屈,却又的确为自己担忧。她无助地靠在墙上。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我不是神经病。”莫兰被刺痛了。
“没人说你是神经病,你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又不会自己放松,所以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帮你。”杜灵盯着她:“我们有的同事执行任务时不得已杀了人,也会有很大压力,都会去做心理治疗。你不是有个朋友还是心理学权威呢吗?让他帮帮你,会有用的。”
莫兰半饷没做声,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好的……”

任一锋博士有一双似乎异于常人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里一切喜怒哀乐总是藏得很深,透得很远,却显现出一种富有智慧和超常理性的温柔。然而当他的视线投射过来,莫兰却竟然无法与之对视,慌忙让自己的眼神躲闪开去,却似乎哪里都是透明,无一处可以藏。
“前天,我去看过不为。”当谈起不为时博士告诉她:“他看上去就象一只孤独的野兽,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意识早就与躯体格格不入飞到他心灵中一直幻想的地方去了。我和他足足对视了二十分钟,他的瞳孔很散,眼神却很犀利,一直射到我身体里,似乎要寻找什么,很焦虑。”
“我不会要求你不再去想他,这与你的病情无关紧要,我会帮助你去放松自己,从身体和思想上,弦绷得太紧会断,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人的神经也一样。”

莫兰一个星期接受两次治疗,定在周一和周五晚上,每个疗程两小时。博士的方法看上去很简单——交谈。
在那间隔音很好的治疗室里,让莫兰躺在病床上。病床是根据人体结构专门设计的,腰以上部位的床身可以任意调节到她认为最舒服的角度。治疗室里有好几盏灯,只有一盏亮着,灯光很柔和。博士就侧坐在阴影里与她聊天。他从不提问,哪怕是谈到了关于她的幻觉;在莫兰说话的时候他也从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
 0   2007-04-06 10:51:4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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