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哈佛大学成了一个巨大的“围城”:有些被迫搬出宿舍的学生在考虑回家gap一年;有些学生正尝试以各种方式申请返校以降低生活成本;还有些学生发现自己可能面临退学的窘境。这些全世界最优秀的年轻人发现,往昔平静美好的校园生活成为了奢侈品,而哈佛大学一直以来推崇的价值观更是在疫情冲击下风雨飘摇。未来,这所站在世界现代高等教育巅峰的大学和它的学生们将何去何从?
哈佛大学数学系的大二学生Dumebi Adigwe现在非常迷茫:她不知道下学期自己应该住在哪里。7月初,哈佛大学宣布今年秋季将只允许该校近6800名本科生中的40%入学,其中绝大多数是新生,而且所有课程都将通过网络授课。
Adigwe前不久刚搬到了一个朋友家里去住,并计划在那里呆整个夏天,希望哈佛下学期能以某种形式重新开门。她说:“现在如果学校不让我们回去,我就无处可去了。”
对于所有的大学生来说,尤其是那些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大学生,新冠病毒让他们多年以来的努力学习和课外活动都变得毫无意义。哈佛大学的校园生活旨在为学生提供与优秀同龄人和教授建立人脉关系的可能性,而现在,这种可能性被限制在了一方电脑屏幕之中。
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等常春藤也先后在本周宣布了开学计划,其中大部分课程将在网上进行。根据《高等教育纪事报》(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报道,只有60%的高校计划允许所有学生重返校园。
哈佛将继续收取全额学费,它表示将允许“无法在家取得学业进步”的学生在秋季返校,但是评估学生资格的过程是非公开的。学校用来评估返校申请的表格要求学生勾选各项“在家可能面临的挑战”,包括他们是否有Windows或Macintosh电脑,是否面临食品安全问题,等等。
哈佛多次重申将限制有资格重返校园的人,这迫使许多学生陷入他们所认为的“竞争”,因为这关乎下半年谁的生活更加艰难。
学生们能够理解校园生活无法完全恢复正常,新型冠状病毒爆发本身也绝不是学校的错。但在接受采访时,Adigwe等十几名同学表示对哈佛大学重新开放计划的各个方面表示了失望之情——尤其是哈佛计划对所有有资格申请经济援助、下学期不在校园的学生提供的5000美元“食宿津贴”。
在许多州,一学期5000美元的不贴还不及从事一份全职工作的最低工资收入,而且5000美元也与哈佛学生向学校支付的食宿费用不匹配——根据学校网站的数据,上一学年全年的学费为17682美元,相当于每学期9000美元。
哈佛大学的发言人Rachael Dane表示,校方承认并理解学生的失望情绪。她说:“我们致力于与学生合作,并正在通过助学金办公室与他们联系。”
19岁的Abby Lockhart-Calpito是一名即将升入大二的哈佛学生,她的家庭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挣扎于无家可归的困境中。Abby说,她担心5000美元将不够支付整个学期的食物和住房需求,尤其是如果失去了校内兼职工作,生活压力将变得更大,因为在疫情大流行期间很难找到工作。
“我知道,大多数哈佛学生都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有可以学习和工作的舒适空间,但对与我境况相似的同学们来说,事情并非如此,”Abby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
20岁的Hana Kiros是一名即将升入大三的学生。她认为学校一刀切提供5000美元补贴太过武断,没有考虑到学生及其家庭的实际情况。她说:“对于那些接受全额经济资助的学生来说,这可能是他们的生活保障,但对于那些衣食无忧的学生来说,这可能只是一笔零花钱。”
作为对哈佛大学政策的回应,一些学生表示自己正在美国中西部寻找便宜的住房;一些学生正在考虑要不要gap一年;还有些学生担心下学期不得不退学。许多学生联合抗议校方政策,他们认为学校没有考虑他们的基本需求。
“能回学校住宿舍成为了奢望,”Abby写道,“现在我不得不担心明年的住房问题,我一直在与各种负面情绪作斗争。”她认为学校必须考虑到第一代低收入家庭学生(first-generation, low-income students,通常缩写为FGLI)所面临的挑战。“哈佛应当做得更好。”她写道。
哈佛大学的本质:精英教育?
哈佛大学成立于1636年,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学,就其捐赠基金的规模而言也是美国最富有的大学。它在1934年首次推出了面向学生的经济援助计划,并较早地转向了不考虑经济基础的招生方式,即不管学生的经济状况如何都能被录取。2004年,哈佛又出台了一项经济援助计划,对年收入低于4万美元的家庭免收学费(现在这一数字是6.5万美元)。
目前,该校有55%的学生获得了不同程度的奖学金,20%的学生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全额学费为49653美元)。
《天选之子:哈佛、耶鲁和普林斯顿录取与歧视的隐秘历史》(the Chosen: the Hidden History of Admission and Exclusion at Harvard, Yale and Princeton)一书的作者Jerome Karabel说,“这些(贫困)学生是哈佛相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群体的存在关乎哈佛如何定位自身、如何看待学生群体和身份。”
但有些学者认为,哈佛大学自身的价值体系里存在着诸多自相矛盾之处,它在诞生头一百年里的办学目标显然是为中高产白人家庭的子女提供精英教育,而如今它将自身定位为“多样性和民主的灯塔”,宣扬精英教育应当面向所有群体开放。
这些来自多样化背景、各方面条件更脆弱的学生经常出现在学校的宣传材料中,被作为哈佛平等主义精神的证明,这种理念认为无论学生的成长环境或家庭背景如何,只要足够优秀就能被录取。但这种精神在危机的洗礼中显得格外脆弱。
今年春天,新冠病毒第一次迫使学生离校后不久,Nicholas Wyville告诉《哈佛校报》(Harvard Crimson),远程学习加剧了不平等。 Wyville开学后即将升入大四,他住在美国南方的一个农村小镇,平时上网不方便。
“哈佛的平等之处在于所有学生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去同样的餐厅,有同样的师资资源,”Wyville对《哈佛校报》说,“如果你剥夺了学生的校园生活,就剥夺了那种‘平等’。”
哈佛将继续收取全额学费,对沮丧的学生们而言,这一事实表明学校相信下学期的远程教育将提供与校园环境相差无二的成长价值。
“远程上课可能不会减少‘哈佛大学’这块牌子的价值,但它将严重削弱(如果不是完全剥夺)学生之间建立相互联系的能力,”一份来自哈佛学生的请愿书呼吁说,学校应向那些家庭困难的学生提供更多支持。校方发言人Rachael Dane表示学校已经看到了这份请愿书,但没有说是否打算做出回应。
许多签署请愿书的人认为,哈佛未能优先照顾到最弱势的学生。“弄清楚下学期我将何去何从就像在玩寻宝游戏,这让我很恼火,”Kiros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
即将升入大四的Silvana Gomez说,她刚开始在哈佛的学习生活时“觉得这个地方充满了奇迹”,但现在她认为学校让她和其他人非常失望。
她说:“感觉我们不被在乎、不被支持,这让人心碎。”
Adigwe对申请今年秋季返校的过程感到沮丧,他说:“你必须把自己的创伤说出来,才能让他们假装关心一下你。”
学生集体请愿:希望校方做出改变
在哈佛大学本周宣布这一决定后,学生们一直在联系学院院长和财政援助办公室,要求做出改变。本周的学生请愿活动收集了1000多个签名,呼吁哈佛为获得全额奖学金学生提供“全额(18389美元)校园生活费”,并为其他获得奖学金的学生按比例分配补助。
Adigwe说,在学校公布决定之后,学生们进行了“非常大规模的集体讨论”,计划采取行动。
请愿书还呼吁为国际学生提供有组织的支持——他们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场飓风的中心。就在哈佛宣布推出在线课程计划的同一天,特朗普政府表示,如果美国大学的国际学生无需参加线下课程,他们将失去F-1签证。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周三对政府提起诉讼,对这项规定的合理性提出质疑。
18岁的Yousuf Bakshi是一名即将升入大二的哈佛学生,他对可能要在威尔士卡迪夫的家里远程上课一整年感到非常害怕。他说,因为时差的关系,上学期他的课经常持续到凌晨3、4点,可他与父母和弟弟住在一间小房子里,难免会打扰到他们。Bakshi说:“每天晚上我都会吵醒全家人。”
Bakshi有一份可以远程工作的校园兼职,但他担心,如果失去F-1签证,新的移民政策可能会让他失去这份兼职。他说:“这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因为我必须依靠它才能在负担起日常开销。”
20岁的Lauren Marshall是一名对签证问题深感担忧的国际学生,她现在住在英国,下学期即将升入大三的。她说:“我不想说得太夸张,但这项政策会彻底改变我的人生轨迹。”Marshall说,在周三与国际学生举行的会议上,哈佛大学院长拉凯什·库拉纳(Rakesh Khurana)说学校正面临学生社区的健康与国际学生之间的“两难之选”。
艰难的决定
哈佛还推出一项政策,允许学生“休学”一年,所以很多学生也开始讨论这一计划的可能性。
Kiros也在权衡这一选择。“我的生活开始分崩离析,”她说。作为第一代美国人,Kiros的父母“来到这个国家,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Kiros说:“对他们来说,gap一年是一个相当陌生的概念。”
18岁的Penelope Alegria即将成为一名大一新生,她正在纠结是去学校度过第一个学期还是留在芝加哥的家里。她表示自己非常想结交新朋友、体验校园生活,但哪怕来到学校,严格的社交隔离政策也会让这个学期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在向新生提供的信息中,哈佛表示:“大多数公共设施(如公共休息室、健身房和大型集会场所)将不会开放。”但Alegria觉得,缺少校园公共空间会带来诸多不便。“这真的很糟糕,”她说。
Alegria的父母来自秘鲁,他们宁愿她呆在家里。“他们觉得,我能在家里上学,学校还会给我发5000美元,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哭的。”她说。
Alegria在和其他低收入新生的聊天中找到了安慰,他们中许多人也在纠结下学期何去何从。他们就自己的倾向发起了调查。“上次我们的投票结果是24人选择去学校,6人选择待在家里,3人选择去其他地方,”Alegria说。
今年夏天,Gomez能够留在学校,她说,FGLI的学生通常不能“在父母家里呆上六个月,不然我们会成为家庭的另一个负担。”
一些学生担心gap一年会让他们失去学校的奖学金和寝室,但发言人Dane表示,不会取消对任何有需要的学生的经济资助,但无法保障宿舍。
她说:“我们与学生们详细分享了他们gap之后返回学校要面临的具体情况,让他们在充分知情的背景下做出明智的选择,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20岁的Lucy Wickings是一名即将升入大三的哈佛学生,她一直在无家可归的困境中挣扎。她表示,住在学校宿舍的学生无法5000美元的津贴。自3月份起她就独自一人住在宿舍里,但到了秋季,她必须向学校请愿,要求学校允许她继续住在学校里。
目前,Lucy Wickings正在考虑和几个朋友搬到中西部去住,虽然这不符合她的预期,但是“如你所见,为了继续学业我们可能不得不这样做”。
而对于21岁的Rani Shagarabi来说,哈佛面临的困境是“无法解决”的。他认为这所学校尽管在口头上尊重少数族裔和边缘群体权益,实际上却在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是言行不一的表现。”尽管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今年5月他还是决定退学,待在亚特兰大的家里。
编译:36氪 @胡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