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大国，在新冠疫情最严重之时，医护人员严重短缺。与此同时，有20多万在美行医的外籍医务人员，却受限于他们的工作签证规定，不能跨地区，也不能参与不同医院雇主的工作。服务于移民社区的第一代移民医生护士，服务于贫困地区的新移民医生，也面临更高的风险。所以，即便美国计划以“医护绿卡”吸引外国人才，解决医护人员短缺问题，恐怕也难以真正有成效，帮助化解抗疫困局。

移民医护人员支撑了美国抗疫系统，但是死亡率很高

当他的病人现金不足时，乔杜里医生并不收取自付费用。他告诉患者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并随时回答医疗问题。

乔杜里是一名在纽约布朗克斯行医的内科医生，在30年前移民到美国之前，他曾在自己的家乡孟加拉国学习医学。他移民到美国后，为了谋生做过家庭教师、服务生和保安，直至拿到了医师的执业执照。

当新冠疫情袭击纽约时，女儿恳求他呆在家里，因为他曾做过肾移植手术，免疫系统受损。但他一直工作到三月中旬，然后很快他被感染了，出现了症状。他于4月9日去世。

从印度医生到菲律宾护士，再到无数国家移民的医疗助理，作为移民大国，美国非常依靠移民医护人员来维持其医疗体系的运转。然而，在新冠疫情中，移民医护人员的死亡率很高。英国《卫报》和 KHN 联合调查报道发现，近三分之一被确认死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医护人员，都是在美国境外出生的。

乔杜里隶属于纽约一个名为 Somos 的非营利性医疗服务提供者网络，目的是为低收入的纽约人提供“基本医疗服务” ，其2500名医生和护士中的大多数和他们的病人一样，都是移民，包括初级保健提供者，如家庭医生，儿科医生，执业护士等。他们来自孟加拉国、中东多米尼加和埃及等地。可以想象，针对底层移民人士的医疗网络，在疫情期间遭到严重破坏。

他说，在新冠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公众的注意力和资金都投向了大医院和紧急护理，而他和社区医生同事们则集中资源购买个人防护装备，并在附近设立了新冠病毒测试点。

作为初级保健提供者，这些社区医生更可能接触早期感染者，包括轻微或无症状但仍具传染性的患者，同时几乎没有甚至没有个人防护设备。

Somos 负责人力资源的副总裁利兹·韦伯（Liz Webb）表示：“这些社区医生就像消防员。” 她说：“他们进入自己的社区，用自己的语言交流，确保人们在寻求检测时不会担心自己的移民身份。”

美国还能用“医护绿卡”吸引全球人才吗？

当美国的新冠病例日益攀升，即便召回大量退休的医生护士也无法有效应对，美国再次祭出法宝，那就是推出“医护绿卡”，旨在向全球各国招募医护人员，报酬就是签证和优先申请美国绿卡的机会。然而，美国绿卡诱惑力，值得全球医护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吗？当各国人民都对美国的种族不平等、移民饱受歧视的社会制度失去信心，美国还能一如既往吸引全世界的各类专业精英人才吗？

相比那些早期已经成功移民入籍的医护人员，更多持临时工作签证的新移民，有更多的顾虑。

来自印度的医生卡拉纳姆，他除了担心新冠疫情感染，更害怕如果得了重病而不能工作，他可能会失去工作和签证，以及他的孩子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国家——美国。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他死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他的妻子将失去配偶签证，他说，“下一刻，我的整个家庭将被驱逐出境。”

“这些外籍医生在一些最贫困的社区工作，”马萨诸塞州伊斯顿的移民律师 Mahsa Khanbabai 说。因为他们的签证是和工作绑定的，所以他们担心一旦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就会被驱逐出境。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问题，由于他们持有的临时签证只允许他们为担保雇主工作。从一个雇主换到另一个雇主是一个复杂的，通常耗时的过程。他们通常甚至不能在另一家医院兼职或加班。当外籍医生需要灵活地前往受冠状病毒严重影响的地区的时候，这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与此同时，疫情期间的边境管制也制造新麻烦。美国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委员会是一个由17,000名正在接受培训的医生组成的工会，该委员会表示，它已经帮助了250多名国际医生，这些医生原本应该在6月底或7月初开始在美国医院工作，但由于6月底美国移民政策的变化引起的混乱，他们却被困在自己的国家。

攻读医学学位的国际学生，包括那些已经在美国的学生，也面临着新的担忧。今年7月初，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宣布，在美国高校就读的国际学生如果只上网络课程，就必须离开美国。虽然遭遇哈佛、麻省理工等高校诉讼质疑之后，这项政策被撤回，说现在的学生可以留下来，但是不能有新学生进来。

来自坦桑尼亚的哈佛医学院二年级学生阿赞·查希尔·维尔吉（Azan Zahir Virji）表示：“这给已经来到这里的国际学生和考虑来美国学习的学生留下了非常不愉快的印象。这确实影响了我们对这个国家未来的看法。”

签证难拿，外国医生半数服务于老年病学

《美国医学会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表明，2016年美国近30% 的医生出生在其他国家。美国长期以来一直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他们既来填补医生工作的空白，也来追求自己的梦想。

外国执业医生最常见的临时签证项目是 H1-B，该项目允许美国雇主雇佣外国人担任不太可能由美国人担任的职位。《美国医学会杂志》的另一项研究发现，截至2016年，美国雇主被授权填补该计划下的10,500个医生职位。

此外，大约16,000到18,000名持有 J-1（文化交流）签证的外国医护人员在美国接受不同阶段的医疗培训，以便他们能够在教学项目之外的医院实习，事实上就是行医。这些医院依靠联邦医疗保险基金支付他们的工资。虽然大多数医生希望在完成培训后留在美国，但最终只有大约1500名医生能够留在美国。因为他们必须在完成培训后返回本国至少两年，才有资格获得 H-1B 技术工人签证或绿卡，除非他们愿意到医疗服务不足的社区行医，可享有豁免权，允许一些人留下来。

例如，康拉德30计划为每个州的30名医生提供豁免，这些医生同意在政府指定的医疗保健人员短缺的地区行医，这些地区大多位于农村地区。医生如果在该机构感兴趣的领域进行医学研究或指定的服务不足的地区开业，就可能获得豁免。

这些外国出生和受训的医生，在美国参与培训后，又被称为“国际医学毕业生” ，有时简称为IMGs。例如，卫生系统必须在没有美国申请人的情况下，连续几个月刊登招聘广告，他们才有可能雇佣一名在国外出生和受训的医生。

在美国许多地区，尤其是农村和低收入地区，医生严重短缺的问题，甚至在疫情预计恶化之前就已经存在。在威斯康星州，大约19% 的医生是 “国际医学毕业生”，在老年病学、内科等科目以及一些地方，移民医护人员的比例要大得多。 在全美国，外裔医生占贫困率最高地区所有行医医生的三分之一。

移民医生超半数服务于老年病学，因此在新冠疫情受冲击最大

但即使对于那些能够获得豁免的人来说，申请绿卡的过程也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等待，尤其是对于来自印度的移民来说。在美国，约三分之一的外国医生接受了培训。这是因为每个国家每年发放的绿卡数量都有上限，尽管印度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但印度获得的绿卡数量与其他任何国家相同。

“印度医生需要等20年才能拿到绿卡，”代表医生的移民律师格雷格 · 西斯金德说。“当这些印度医生结束在美国的培训时，他们看到自己可以立即在澳大利亚、加拿大和英国获得绿卡，并快速成为公民。真是一团糟。”

印度人受到的影响不成比例，因为美国根据移民来源国审批绿卡的政策。印度的医生必须和更多的技术、金融和其他领域的专业人士一起等待。根据卡托智库的估计，从2018年算起，印度籍的新申请者，甚至可能要等近50年才能登录美国。

美国医疗保健准入协会的医生们正在游说联邦立法，要求将未使用的其他国家的绿卡名额发放给目前积压的医生和护士申请者。

美国如何才能引进更多的医护人才

美国医学院协会估计，到2032年，美国的医生人数将达到46,900至121,900人。在农村地区，特别是在密西西比州和阿肯色州，医生已经短缺。未来几年，许多州，特别是加利福尼亚州和德克萨斯州，预计也将面临严重的护理人员短缺。

移民律师目前正在设计方法，联邦政府可以直接通过行政令，更容易吸纳外国医生和护士参与抗疫，并弥补医院人员短缺，而不必依赖国会通过立法。

美国卫生和公众服务部还可以宣布整个国家为目前医务人员短缺地区，这将允许外国医生在任何疫情高发地区行医。

美国政府还可以消除医生面临的行政障碍：例如，政府可以允许医生在危机期间快速处理签证申请，并暂时取消他们必须前往海外领事馆领取签证的规定。不过，鉴于全球疫情仍然没有缓解，美国各地领事馆何时能恢复运作仍然是一个问号。

移民律师西斯金德说，他希望这项法案能够扩大到允许医生申请临时保护身份，使他们能够在冠状病毒危机期间，在任何需要他们的地方工作18个月。目前，只有遭受各种形式灾害的国家的公民才能享有贸易保护制度，无论是飓风还是内战。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美国护理人员短缺，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可能会改变政策，为护士提供更多到美国的途径。它可以允许拥有学士学位的护士申请 H-1B 技术工人签证，而这些签证目前还不对医护人员开放。

当然，这些都是技术操作问题，都是美国联邦政府可以立即采取的措施，为向往移民美国的外国医务人才敞开大门。但在川普政府执政期间，他推行的政策旨在将移民拒之门外，以他对新冠疫情的傲慢自大，有可能改变对专业移民松绑的立场吗？

“医护签证”能吸引中国医生护士吗？

更现实一点说，即便美国政府愿意打开移民大门，作为移民大熔炉的吸引力是否仍像以往那样，也要打一个问号。当人们讨论美国社会的种族不平等，不只是“黑人的命也是命”，而是包括移民等有色人种都在疫情中遭受更沉重的打击，亚裔被污名化歧视，拉丁族裔及黑人群体中不成比例地感染病毒及丧生。可以说，新冠病毒的袭击，扩大了美国社会存在的每一种不平等。

美国抗疫失败，原因很多，川普政府的自大傲慢短视，难辞其咎，此外，种族不平等、两党政治极化的斗争趋势，以及对危险的个人主义，决定了美国公众很难“万众一心”团结抗疫。一个处于疫情危机而深陷入分裂和政治内斗的社会，一个对医学专业不尊重，对少数族裔移民也不友善的社会，还有足够的道德光环吗？

也许印度医护人员仍然会踊跃申请，指望美国新总统上任后，等候50年的医护绿卡审批可能加速，但对于中国医护人员来说，吸引力估计非常有限吧？

出处：见配图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