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吴士宏(新浪科技配图/资料图片)如果你曾经是最成功的职业经理人,下一个能够让你感到兴奋的工作是什么?
吴士宏的答案是:帮助那些贫穷的人。这个中国商界曾经最有名的女人厌烦了只和富人打交道的生活。现在,49岁的她决定将后半生用于帮助那些她所不熟悉的穷人。
“我未来的事业不会离开他们。”12月1日,她在北京丽都假日酒店的咖啡厅里对记者说,“不过我还没有具体的目标。”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转变。她的上一份工作是1999年至2002年在全球最大的彩电生产企业——TCL集团有限公司里当副总裁,兼任一个重要子公司的总经理。更早的时候,在中国人对外资企业抱着最美好印象的1990年代,她担任过最著名的两家外资企业IBM与Microsoft在中国最高级的管理人员。如果再往前追溯,她是北京椿树医院的一名护士。
这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女人一直被人们视为通过自我奋斗获得成功的典型。当她宣布从TCL集团有限公司辞职后,每个人都在等着看她的脚会在哪里落地。
但在其后数年时间里,她没有再露面。
翻译了两本书她落到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地方。她在今年翻译并出版了两本与公益事业有关的书籍,其中的一本是今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孟加拉的经济学教授穆罕默德·尤努斯的自传。
这本叫《穷人的银行家》的书讲述了尤努斯创立专门向最贫穷的孟加拉人提供小额贷款的银行的故事。他相信穷人一旦拥有贷款,就可以自己帮助自己,永远摆脱贫穷。他的理论是正确的,数百万赤贫者的命运被他改变了。
吴士宏由衷地赞美尤努斯。她甚至不惜用诗意的句子来形容她亲眼见到尤努斯时的印象,“在他面前就像沐浴着月光”。
“我无比崇拜他。”她说。
吴士宏是从一本叫《如何改变世界——社会企业家与新思想的威力》的书里读到尤努斯的故事的,这本书讲述了不同国家的人们创立公益组织的故事。她也翻译了它。在译序里她说,社会企业家是“以改善社会造福人群为自己的事业,执著地经营所认定的‘社会企业’”的人。
这是她希望成为的那种企业家。
吴士宏是在“关闭了所有频道”的那段日子里读到这两本书的。那时候她辞职不久,因为心脏的毛病和锁骨骨折的原因,她在家里休息了很长时间。她用阅读和学习钢琴来打发时间。
在离开商界后,吴士宏认为在那里面生存除了经商技能类的书,不需要也没时间进行其他阅读。“那是一个不太需要文化的地方。但是我需要。”
事情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发生的:这个生活优越的女人在养病时试图通过阅读解决烦闷,她翻开的那本书向她展示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结果是,她激动不已地向它奔去了。
之前吴士宏与公益事业发生的惟一联系,是为期两个月的义工经历。2003年初,中国爆发SARS疫情,曾经是一名护士的吴士宏认为自己或许能够发挥一点作用。她被派到卫生部国际司短期工作,工作成绩包括组织了一次部长级的国际研讨会。
这一年的下半年,当她开始考虑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时,“公益”这个字眼出人意料地在她脑子里冒出来。吴士宏想拒绝这个念头,因为这只能让她联想到三个词:陌生、凄惨和艰苦。
但是这个念头缠绕着她。她只有向意志妥协,开始试图去了解什么是公益。在中国,无论是公益事业还是非政府组织都依然处于初级阶段,论述它们的书籍更加稀少——事实上,吴士宏事后翻译的两本书最初都曾遭到出版社的冷落。
她的朋友们向她推荐了英文版的《如何改变世界——社会企业家与新思想的威力》,她接过来,读完又译出,于是就“上过速成班了”。
在这个速成班上,吴士宏认识了尤努斯和像他那样的社会企业家所做的事情。她下决心为穷人去做一些事。
什么是贫穷毫无疑问,吴士宏处于中国社会的最高阶层,她不缺财富,即使忽略以往职场所得,今年4月套现TCL股票所得的3000万收入也能让她安享优裕生活。对她而言,需要去认识什么是贫穷。
在她的印象里,她经历过的最贫穷的日子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两年,她和姐姐每个月依靠母亲的10元工资生活。在她于1999年出版的自传《逆风飞飏》里,她还记述了她在街上捡白菜帮子回来煮食的经历。
实际上,这是当时中国人的普遍经历,它不能证明吴士宏对贫穷具有切身的认识。
她知道自己对那些穷人并不熟悉。“我不能说我了解穷人。”她承认。
2004年,她去云南省禄劝地区考察Hong Kong慈善组织乐施会在当地的扶助项目。在海拔4000多米的山上,她看到了矮小的人们,他们住在用茅草和泥土砌成的房子里,门很矮,没有窗户,里面只有砖头大的小凳子和极简单的农具。他们喝不上干净的水,习惯了踩在牛、猪和鸡的粪便上行走。
有人对吴士宏说,我们也有蓄水井。她看到他们用竹管把雨水接到一个坑里,水面上浮着一层污垢。她想,天啊,这样的水能喝吗?
这次为期5天的旅程让吴士宏觉得她之前的想法带有乌托邦的味道。“也许是自己没有这个机会,我曾经一厢情愿地认为应该从教育做起。”但眼前的景象提醒她,还有一些事情更重要。
尤努斯的格莱珉银行有16条决议,其中包括“我们不要住在破房子里”、“我们要修造并使用厕所”、“我们要饮用从管井中打出的水”。无论是在孟加拉还是在中国,赤贫的人们需要的是最基本的生活条件。
第二次的行程有15天。2005年春节,从腊月二十到正月初五,吴士宏参加了流动中的中国农民工进城10年回访项目,项目的组织者是一位社会学教授。
如果说第一次体验让她知道什么是贫穷,那么第二次体验则让她知道身处贫穷之中的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四川省渠县和农民们交流,农民告诉她自己在城市里曾经遇到过小偷,她就和他们谈起《天下无贼》。他们聊得很愉快。
“他们都是有智慧的,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吴士宏说,“他们也有幸福,你不能说他们的幸福是低级的。”她运用以往的经验发现有的农民具有极强的商业潜质。用她的话说,她对他们产生了“理解、尊重甚至是喜欢”。
她得出的结论是:穷人有能力自己改变生活,他们需要的只是小小的然而是真正的帮助。
和纯净的人在一起她计划从明年春节前后开始她的工作。至于工作的内容,她有两个设想。
第一个,跟着偶像尤努斯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她承认这多半是出于对尤努斯的崇拜;第二个,成为扶持中国社会企业家的人,比如担任外国基金会在中国的代理人。
“我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吴士宏说,“先行者拥有的社会能量未必比得上我。中国的NGO(非政府组织)太缺乏支持了。”NGO在中国处于尴尬的境地之中,他们没有得到太多的信任。
不过吴士宏没想好要怎么着手去开始她的事业,“这是我后半生的事业,不用太着急。我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
吴士宏说,在商业界你不能选择最喜欢的人来做你的同事,但是在这个领域,人们都具有共通的气质。
“有人说从事公益事业的人都是利他的,我却觉得他们太自我了,只有做这样的事情才能让他们快乐。”她说,“我也是一个做事完全出于自我的人。一想到能和这些纯净的人为伍就高兴。”
尤努斯就是这种纯净的人。今年10月,吴士宏在北京的一个会议上走向他,对他说,“我就是Juliet·吴呀!”
在这之前他们只通过电子邮件联系过。吴士宏在纽约买到英文版《穷人的银行家》,根据书上的地址给尤努斯发了电子邮件,请求尤努斯准许她翻译这本书。三天后,尤努斯回信说,我怎么能拒绝你给我的惊喜呢。
直到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动机有多么高尚,她只是认为现在这件事比经商更能使她感到满足。她没有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对富裕阶层的人们产生道德上的优越感。“我做过企业,知道企业家有多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顾不过来。”她为他们辩护说。
但是在中国的现实中,贫穷与富有的分野是巨大而深刻的。就在吴士宏说着对穷人的“理解、尊重甚至是喜欢”的酒店大堂里,一个中年女人在半小时前用纯正的北京话通过手机大声斥骂对方是“乡下来的土老帽”。
这是一家高级的酒店,大堂里竖起三棵五六米高的圣诞树,一个中国女孩与她的外籍男友在圣诞树前愉快地合影。很难想象,在5公里之外,你就能够发现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
“不应给他们施加任何的道德压力,”吴士宏说,“自己什么都有了,自然会想着去帮助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