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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上戒指别想跑
网友【dreamer】 2005-06-29 10:47:27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1    1
第一章

“回来啦。晚会情况如何,很热闹吧?”赵子扬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见外甥女进门就关切出声。

“热闹?该怎么说呢……”何旭敏踢掉高跟鞋,光着脚丫子走向他,一屁股蹬坐而下就把头枕在他肩上。

“怎么了?”他宠溺地揽住她的肩,带点椰揄地问:“是不是今晚拜倒在你这件小礼服裙摆下的男人又多出一倍来了?”语罢他还拉了下她的肩带。

“哦,会说这么给面子的话啦?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唯一形容过我‘丑呷哭爸’的人。”侧仰着头,送出一对充满怨怼的白眼。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他叹笑一声。“‘女大十八变’,现在不一样了嘛。”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单眼皮。”说着她就压低眼皮,作了副鬼脸。

“单眼皮怎么了?不是很有个性美吗?”

“讨厌!”她笑了。“我老爸老妈呢?”

“都睡了。”

“喔。对了,舅,你今天真的去‘视察’了我们公司在大台北区的卖场啦?”

“去啦。”

“怎样?挑出什么毛病没?”

“暂时没挑出什么大毛病。店员都很热情,但不会紧迫盯人;出售的商品也算得上精美多变化。”

“是呀,我也认为已经不错了,所以我觉得我老板一定不会与你们公司合作。”

“那可由不得他。台华的董事会在和你们‘新概念’集团签约合并之前,已经把公关工作的约签给我的老板了。贵集团是接受合并的一方,你老板必须跟着台华和我们的合约走。”

“很难说。表面上看起来是台华合并了新概念,但事实上是台华已经开始走下坡了,他们必须注入新血,借以重新塑造现代化企业的形象。据我所知,他们一些年轻的股东有意将投资转向利润较大的产业。台华跟我们合并,无非是想先下手为强,因为如果他们不先合并别人,就会落得被别人合并的下场,那对他们来说就很难看了。我老板愿意接受合并,目的是想接收台华拥有的守旧派消费族群,拓展消费群的层面。如果不是有这种好处,他才不会轻言与其它集团合并的。”

“所以说,他还是需要有人替他刚增大的集团作促销的工作;而这个人就是你舅,我。”赵子扬满脸自信。“明天的会面,我一定能说服他。”

“也许吧,不过你恐怕要费很多功夫才能如愿。”想想,她再道:“我不能再跟你讨论这些事了,公是公,私是私,弄得不好我就成了商业间谍。”

“放心吧。”他朝她眨了眨眼。“出了这个门,我就不是你舅,你也不是我外甥女,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可以了吧?”

她嘻嘻笑了一声,不自觉地就摸了摸那枚红宝石戒指,想起前不久的晚会——

刚合并的两集团举行了一次友好晚会,双方高层干部彼此照照面,本是没什么特别的一次餐叙,岂料她老板竟做出令她终生难忘的事。他竟……

“哪时买的新成指?满好看的。”

舅舅的声音使她回神。

“喔,不是买的,是今晚捡到的。”

“捡到的?那一定是晚会上哪位女士不慎遗失的,你没问问是谁掉的吗?”

“舅——”她不依。“我才不是捡便宜的小人呢,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把别人的物品据为己有呢?”

“宝贝,是你说‘捡到的’。”

“捡到的意思——是我暂时替别人保管嘛,连这个都不懂!”

瞅她片刻,他大笑出声。

“还笑?”

“你老板知道你其实是个不太讲理的女生吗?”

她也笑出声。“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我这个超级特助,他会活得更痛苦!”说着她便又面露得意。“舅,你知道吗?晚会真的很热闹,我猜呀,有不少人跟我一样,等着看热闹呢!”

“哦?发生什么大事了?快说来我听听。”

“子曰:‘不可说’。”

“好家伙,敢吊我胃口!”他动手搔她的胳肢窝。

“不玩了,不玩了,”她跑着躲开。“我要赶快洗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才有精力看我老板的笑话!舅,晚安!”

赵子扬笑着摇头,望着外甥女如今十足成熟的女性线条,不得不承认,她长大了,但是这个仅小自己十来岁的亲外甥女,依旧是个皮蛋。

他本在加拿大工作,忘年之交开口要他应聘回台,他二话不说就应允,回来认老友当新老板,在公关公司里挑大梁。婉拒老板提供住处的美意,他选择住在自己的大姐家,图的无非是一份家的感觉。

果然,大姐和姐夫几乎是把他这个小弟当成儿子来照顾;而外甥女则是没把他当舅舅来尊敬,一个月住下来,受够了她的没大没小。

不过,这一切一切仍令他倍觉温馨。唯一困扰他的事是,他的新工作竟与外甥女任职的公司有接触,这是他事先未能预料到的。未免不必要的问题产生,他和外甥女协商的结果是——不让何钊知道他俩有亲属关系。

☆☆☆

闹钟响过之后又过了两个钟头,何钊终于被刺眼阳光照醒了。

不情不愿地伸手抓过闹钟,一看之后,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昏沉依旧的脑袋差点害他摔趴了。

“妈的!都几点了,也不知道要打个电话来催我。”他边咒骂边进浴室。

习惯在热天裸睡的他,直接站在莲蓬头底下,洗了个快速澡。

时间过短,所以他想不起来害自己头痛的原因。

穿戴整齐,塞皮夹进裤袋,再拿起行动电话——

突起的声响差点炸破他的脑袋。

“现在才打给我,不觉得太晚了吗?妈的,我一到办公室就宣布你被开除!”

“我不是你办公室里的职员,是你二姐。何钊,你想办法找个人晚上到我家来帮我看一下孩子,我跟你姐夫有事要外出。拜托拜托,别忘了喔!”

“哦——”他把诅咒吞下喉。“我他妈的又不是开保母介绍所,你不会去拜托三妹或小妹吗?我不是你唯一的手足,OK?”

他狠狠切线,猜他二姐一定想接着说:但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

一想至此,他不得不再一次对已置身天堂的老爸发出不平之鸣。老爸的那句至理名言对他来说,根本是个永恒的咒语!

一个成功的男人有权拥有很多女人?

对老爸而言,可能是吧。把老妈安抚成个白痴,自己则时不时的可以在外偷个腥而从不出事,一辈子算下来,可不是有过不少女人吗?

他呢?成功与否,还待盖棺论定。可是他已经拥有很多女人了——一个寡母,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外加一些不定期出现的女朋友。

问题是,这些女人没给他带来快乐,相反地,她们让他觉得自己能少活一天是一天。

两个姐姐都是已经泼出去的水,但不忘拿家务事来强调弟弟的重要性;老母就更别提了,她是他拥有的诸多女人中,最低能的一个。

低能得每天处心积虑地要替儿子找个合适的老婆——用的还都是些俗气得教人发指的招数。最近的一招是什么?喔,把祖母传给她的红宝石戒指“借”他戴一星期,说什么这样做可以带给他好运,帮他吸引到合适的女子。

放屁!

但他还是戴了。不为什么,老母听不得他说件逆的话,听了之后少说要因身体不适而住两天医院,这样一来,上医院忏悔外带请安便是他额外的工作。尝过两次苦头之后,他觉得戴个尾戒不是大大的负担——男人指头粗,只能戴在尾指。

吸引合适的女子?他会愚蠢到让自己的生活里再多出个女人来吗?更别说这女人还是个会为他制造女人的机器!

丢人哪!男人戴女人戴的戒指,他边开车边骂自己没出息。老母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监他,他可以把戒指收着,“面圣”时戴着就好;但——弄丢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要上断头台的!罪名是“遗失传家宝”。所以,他戴着宝贝,不过把红宝石转向掌心。举着提笔诸多不便,可为了面子也只能忍受。他下意识地感觉一下习惯了三天的“不便”。

妈的!戒指不在了?

“叭——”

他差点撞到别的车,挨了白眼和粗话都不敢还以颜色,暂抛内忧,他进了办公大楼,准备应付外患,可千万不能让公关公司的人误会他有不守时的坏习惯!

“何先生,恭……”

接待处的小姐员笑得迷人,可他没心情跟她招呼,一张臭脸吓断了甜甜的嗓音。

跟电梯按键有仇似的,同一个号码按着不放,仿佛想为电梯加速。

到了。一进办公室,他就看见何旭敏正在接听电话,只好用眼神骂她。

她以清楚的嘴型对他发出无声的提示:“你女朋友。”

他立刻朝她急急摇手,作了个“我不在”的嘴型。

终于,她挂上电话。

“你干嘛把行动电话关了?害我代你在这接受她炮轰!”

关机是因为不想让更多的声音引爆他的痛脑袋。

“炮轰什么?”他以问代答,眉头皱得更紧。“死女人!”

“骂谁啊?!詹维棋还是我?”

“骂女人!我不但骂她,也骂你!你不知道我再过半个钟头就要见那个……那个……”

“赵子扬。”

“对,就是他。我没出现之前,你注意到我迟到了吗?特助是干什么的,你都不会担心我可能出车祸了吗?我从不迟到的。”语罢还保持着瞪眼的凶样。

“我打过电话去你那,你没接;打行动也不通,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吗?你女朋友在电话里骂个没完,我能砸电话吗?”她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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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去冲杯黑咖啡给我。”

应喝驻足,忍气吞声去替他冲咖啡,但愿他别苦得说不出话来。

“咖啡!”

他刚坐稳在办公桌前,苦思传家宝如今的下落,她已回到面前。

“谢谢。”

“还有什么吩咐吗?你要见的人应该快来了,需要我为你准备一些资料吗?”

“不必,我早就拟好腹稿了。”他呷了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呀?”

“黑咖啡,”窃笑在心底。“双料。”

“我已经够倒楣了,你还……算了算了。”放下杯,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圈钥匙:“你拿着,现在就去我住的地方一趟。”

“去你的公寓?干嘛?”她猜他是要她去找戒指,看来他昨晚是真醉了,醉得到此刻都搞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替我找一样东西。”看她一眼,他不无尴尬地接了下去:“呃,戒指,我给你看过的,”伸出左手给她看。“不见了。”

见她没反应,他恼羞成怒:

“我可以自己回去找,可是我跟人家约定见面的时间就要到了,所以只好麻烦你一次,你知道那枚戒指对我,不,对我老母有多重要,你知道的!”

她是知道。一起工作了两年,他的悲哀和无奈,她的确比其他人要清楚一些。也许是出于同情吧,她早已原谅他粗鲁的口头禅,只当那是他一种情绪发泄方式。

“妈的!你还站着干嘛?”

她不怒,只问:“你怎么不问我,詹维琪一早都炮轰了此什么?”

“我现在没心情管她,OK?”

“我建议你还是先听我转达一下吧,也许——我就不用跑一趟你的公寓。”

“什么?”听出点眉目。“讲清楚一点!你不会告诉我,说我的戒指在她手上吧?”

果真如此,詹维琪就不会来骂人了,她想。

“事实上,戒指在我手上。”她亮出右手,那颗红宝石顿时令他两眼生光。

“谢天谢地!”他兴奋捶桌,站了起来,伸手便要摘下她手上的戒指。“忧患解除了。”

“我恐怕你还有更大的忧患要解除。”她主动摘戒,置于桌上,看见他的双眸又变得黯淡,“我想你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但是身为特助,我有义务告诉你昨晚发生的事。原来你昨晚真的醉得很厉害。”她刻意打住话。

“说完!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家吊我胃口!”原来头痛是因为宿醉,妈的!

“你先站离我远一点,我才说。”

“你——”不得已,他忍下怒气。“你不会退两步再说吗?”

她笑着倒退两步,愈来愈期待看见他的反应。

“昨晚你当着新概念和台华所有高阶主管的面,把这枚红宝石戒指戴在我右手的中指上,向我求婚。”

“我?”脑中一片风云变色。“我当着所有高阶主管……”

“还有他们携带的伴。”

“我把戒指给了你?还向你……”

“求婚。”

“我……我现在就开除你!”

“为什么?因为你向我求婚?”

“不!因为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才不会这么无聊!好事不出门,我一早上已经收到无数个暧昧的恭贺了。如果你是个负责任的老板,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解除这个你自己开出来的玩笑,而不是在这里责怪我!”

原来他的反应是这样。她终于相信他有多害怕结婚了。

“我怎么不能责怪你,是你说的,我喝醉了,醉了之后做的事怎么能算数呢?你——你一定没醉,所以你一定也是个白痴!我要替你戴戒指的时候,你不会拒绝吗?”

“我是怕你弄丢了戒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决定暂时替你保管它,这枚戒指对你的意义很重要,我知道。再说,你突然做出这种疯狂的事,谁会有心理准备?每个人都爱看热闹,一下子就围住我们两个,你要我怎么做?当场对大家说,我老板有神经病吗?”

她的确担心他把戒指搞丢,但更想知道他会怎么收拾自己制造出来的烂摊子,反正她自己不会有损失。

“可能我一喝酒就成了神经病!”找不出别的理由惊她,他只好骂自己。

“快把戒指戴上呀!”她提醒。“还有,暂时是没事了,你赶快调整好情绪,赵先生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重叹一声,他无奈道:“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她笑在心里,想着他要是知道自己昨晚当着众人的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才是我的梦中情人”,不知要气成什么德性呢!

☆☆☆

下午三点,何钊回到办公室,发现何旭敏的衬衫上有一大块污渍,而她正在接电话。

“打翻什么了?搞得这么脏。”待她收线,他才盯着那块污渍问话。

“詹维棋在你去开会之后没多久就杀到这里来了。我使尽浑身解数让她消气,就为了不让她破坏你跟赵子扬的会议。为了克尽职守,我只能听她骂,忍受她将你没喝完的咖啡灌溉在我身上。”

詹维琪的一番辱骂的确伤害到她了。但她不想描述细节,更不允许自己在何钊面前表现出万分委屈状,否则岂不印证了詹维琪的那句:你一定想尽办法在勾引何钊。

她怎么会勾引他这种男人呢?一个从不认为自己会跟女人发展稳定关系的男人。

“让我远离麻烦正是你的首要工作,你做得很好。”他说完就坐上自己的座位,一副要埋首工作的样子。

“这是你对我的称赞吗?”她气愤于他的态度,太不当她是一回事了吧?

“不是吗?”他抬头,不解一问。

“那我要请你收回对我的赞美,因为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远离新的麻烦。”不吊他胃口,她紧跟着道:“刚才那通电话是你大姐打来的,她说她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因为找不到你,所以找我求证。我说那是误会,她却说那不可能是误会。”

他正色道;“她怎么知道的?”

“你妈告诉她的。”

“我老母?!我老母又是怎么知道的?”事情不妙,他倏地站起。

“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也站起,微微激动:“那是你的家务事!我领的是特助的薪水,不是管家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应付他们呢?凭什么我要忍受这些?你女朋友凭什么对我说那些话!你姐凭什么说那不可以是误会!我又没逼你向我求婚!”

望着她胀红的脸,他只气馁地想着;找尽借口搬离家两条街独居,还是躲不掉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人。不必天天见面又躲掉什么了?闲闲没事的女人一向消息灵通。大姐夫一年有九个月时间在大陆,大姐干脆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他借口怕小孩吵,老母才准他搬。

“我一下班就去见我老母,你先静下心来工作吧。”良久,他说,自己先坐下。

“我今天要提前下班!”

“为什么?”

“换下这一身脏衣服!我受够了!”

他点点头以示批准。

☆☆☆

“大姐,旭敏还没回来吗?”

赵子扬一回家就循香味进了厨房,望着那微微发福的背影,随口问着。

“不知她是怎么了,今天提早回来,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跟同事吵架了。”

“喔。”

耸耸肩,他移步到外甥女房门外,敲了两下。

“舅吗?”

他笑着推门而人。“不是‘舅妈’,是舅舅。”

她扮个鬼脸,依旧靠坐在床上。

“心情好像不错嘛,舅?”

“是呀。”拉过桌前的椅子,他坐下。“你老板设告诉你吗?他决定不解除和我们公司的合约,继续跟我们合作。”

“真的?你真的说服他啦!”

“你还不知道舅的厉害?”他得意着。“何钊作生意的确很精。我提的一些构想他也想到了,所以他在一开始就说他不需要我,说是付些违约金也比雇用我们公司省钱。”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说我们为客户作宣传的方式不只包含传统的广告——我提出要让贵公司重要人物上电视现身说法,引发商业较劲的构想吸引了他吧,这以后他才认真思考继续合约关系的可能性,最后总算点了头。”

“喔,那就恭喜舅了!”

“你恭喜得很勉强耶。”他正色问道:“什么事烦心?跟舅说。”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绷着脸,于是笑了笑。若不是气昏了,舅舅说的这些有关工作的事,她早该从老板那里问出来了。

这算怠忽职守吗?

“红宝石戒指呢?”他注意到了。“还给人家啦?”

“嗯。可是红宝石带来的霉运好像没完没了,我今天倒霉死了,所以提早回来。”

“怎么啦?说具体一点,不然我要怎么安慰你?”

她感激地回一个笑,两秒不到,眉头又揪在一起。

“舅,你说实话,单眼皮是不是真的不好看?”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朝他抬起脸,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慧黠灵性的眼眸。

“要听实话吗?”

她一听就垂下头,这回答证明詹维琪的说法不假、男人都不会觉得单眼皮的女人是漂亮的。

“我看过不少单眼皮的美女,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你。”

舅舅的话教她再次抬头。

“你已经是个成熟女人了,舅不需要用谎言来安慰你。”

单眼皮迅速眨了眨,满脸笑意。

“舅骗人!我如果够成熟,就不会因为别人的批评而丧失自信心!”她打趣道。

他赞许地点点头。“好女孩!走吧,再不去帮你妈妈的忙,我大姐可是会骂人的喔!

☆☆☆

第二天早上,何旭敏花了一整晚才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何钊一句话给毁了。

“你今天上午出差,去我老母那里,好好向她解释解释。”

“我?我才不出这个差!不管你打算要我去解释什么,你的家务事绝对与我分内该做的事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我说过我不是你的管家,你再提出这种不情之请,我立刻就写辞呈!”

“你敢?!”

“试试看呀!”

“你——好好好,不然……不然你打个电话给她也可以。”他真是理直气壮不起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不然我就死定了。你知道吗?我那个天真的老母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谣言散播给所有她认识的人,她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真是低能!”

她不得不跟着提心吊胆,事态真的很严重,她没空嘲笑他手足无措的失控模样,眼睁睁看着他在办公室里踱步。

“你不是昨晚就去跟她解释了吗?那是个误会。”

“我误会,她不误会,好不好?!打打打,”他推她到电话旁:“现在就打,不用说太多,只要跟她说,你已经后悔答应嫁给我就够了。快点,谢谢!”

“我没答应嫁给你呀!”她杵着。

“可是有几十个人亲眼看见你接受了我的戒指呀。”

“我说过那是因为怕你把戒指搞丢了嘛。”

“谁管这么多?眼见为凭你不懂吗?”他狠推她一下,接着便忿忿插双手进裤袋,“我老母不相信我的话,非说是我变心变得太快,才一夜就伤了你的感情。”双手又出了裤袋。“天知道,我们两个连单独约会都没有过,什么跟什么呀!都是你的错,你干嘛怕我丢了戒指呢?戒指丢了也不会出人命嘛,这下好了,你不安抚我老母,她一定会说要死给我看!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她死,你不知道吗?”

“都是我的错?我……”

见她忿忿握紧拳头,他让步道:“也许你没什么大错,但是,何旭敏,你要我道几次歉啊?”

“你道过歉吗?”睨他一眼,她道:“我只知道自己刚罪减一等而已——从‘都是我的错’降到‘没什么大错’!”

“你一定要这么吹毛求疵吗?好吧,如果我没向你道过歉,那我补你一声‘对不起’,”他夸张地朝她一鞠躬:“对不起。”

她还来不及感到安慰,他又劈哩啪啦接了下去:“何旭敏,我拜托你快打电话好不好?别以为我没努力过,我连你小我六岁都告诉我老母了,谁知她说没关系!”

“你不提这个我倒忘了问,”她也疑惑:“我去过你家好几次,你妈知道我也姓‘何’,难道她忘了吗?还是,她本来就不忌讳这个?”

“唉!好不容易逮到我向个女孩求婚,就算她本来有诸多忌讳,这下恐怕也都能抛诸脑后了。”

“你妈其实满可怜的,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你的终身大事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后一件重要的事,而你……”

“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什么叫‘最后一件’?你咒我老母死啊?”

“我才没那么坏心肠!”她也生气了,直想骂他厚颜无耻,最做人的本事就是对她发脾气。“我只不过开始怀疑你罢了。唉,谁晓得你是不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不愿多一个女人管你才不肯结婚;说不定你是因为身上有连你妈都不知道的毛病才不敢结婚,怕女方在婚后告你!哼,混淆视听!”

“何、旭、敏——”双肩因忿怒而耸起。

“有事请吩咐。”

“打电话!”他拿起话筒塞到她手里,威胁地又道:“打!你不打电话,我就打人!”

她不相信他是那种会动手打女人的男人,但还是按了他老母家的电话号码,但按了两码又挂断。

“你还没教我该怎么说。”

“我早教过你了!说、你、反、悔、了,会不会?”

“说、我、反、悔、了。”她模仿他垮张的嘴型说完这五个字之后,又说:“这样你妈就会相信我没受到伤害了?”

他摇头。“这样她就知道自己没得闹了。”

白他一眼之后,她拨号,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认真等待线彼端的反应——
 0   2005-06-29 10:47: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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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何伯母吗?我是——”

电话一通,两人便眼对眼瞪了起来,像是互相打气,更像彼此埋怨。

“喔,是何大姐呀,请问何伯母她……喔,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呀……喔,喔,喔,那你忙吧,再见。”她讪讪然挂上电话。

“喔什么喔,我老母不在你就挂断,跟我大姐罗嗦个屁呀?”

“那你跟我罗嗦个屁!”她没好气地转过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你的家务事暂时还无法处理,我们该开始办公事了吧?”拿起桌上一叠卷宗,又回到他面前。“我们要把这些文件处理完,还有,你必须回好几个电话。”

他挑挑眉,这才坐回桌前。

“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我不能开口要求你去替我冲杯咖啡耶。”

她当下就扔那堆文件在他桌上。

“你忙吧!我现在就去冲咖啡,冲完我就到外面歇着,你什么时候需要第二杯就什么时候传我进来。比起插手你的家务事,泡咖啡简直不能算工作!”

他的目光忽变得严厉,为她挑衅的口吻。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有时候很让我感冒?”

“没直接说过,不过我很清楚你什么时候对我‘感冒’。”她哼笑之后作答,同时也记起他认真于工作时的态度,这使她的气消了不少。

他笑了笑。

“我有时候会想,你适合哪一类型的男人,”又笑一声。“一定不是我这种类型的。”

“何钊!”她直呼其名。“我尚未确定哪一种类型的男人适合我,但是我可以确定,一定不是你这种!”

他明白此话意在颠覆他话中的主客地位。

“知道你最让我感冒的是哪一点吗?”收起笑容,他揭晓:“含蓄点说,是你好强;说白一点,你太践了。”

“谢谢你这么坦白相告,什么时候受不了我这个很践的特助,也请告诉我一声吧。”

“够践!你觉得我不可能开除你吗?你觉得如果没有你,我的所有工作就会停摆吗?”

“我从不认为你有那么需要我。”

她语气平稳,可这句话却启动了他的脚步,他缓缓走到她面前。

“那你觉得我有多需要你?”

他此刻的眼神和口吻都是十足调情意味的。她领教过两次,都是发生在初为他工作的头一个月里。当时她就郑重警告过他,别再趁工作之便对她调情,否则就算为他工作是一件很具挑战性的事,她也宁可回家吃自己。

但此刻,她不再那么坦然于他的注视——他一定要这样盯着她的双眼吗?单眼皮很特别吗?

她突然觉得双颊发烫,于是垂下眼皮。

“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又不方便问别人,现在才发现,我可以问你。”

她微抬眸,发现他已把目光移在自己的嘴唇上,这使她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再看自己的鞋尖。

“你要据实回答我,我向你求婚的时候,有没有——吻你?”

不作答,她只拉抬眼珠子,企图引导他的目光向上方挪一点——她成功了,但他又盯上她的单眼皮,唉!

“我吻了,对不对?”

“那也没什么。你喝醉了嘛,我不怪你。”她耸耸肩,潇洒得令自己佩服。

“哼,真讽刺,我征服过你这张小嘴,却一点记忆也没留下。”

“我可不承认自己被谁征服过唷,别神化自己的荒唐之举,我才不吃这一套!”

“是吗?所以你对自己被我套上戒指这件事,一点糊里糊涂的喜悦都没有,第二天一早就爽快地还了给我。你不像我交过的女朋友,每个都等着我向她求婚。”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清楚詹维琪很稀罕你的求婚。”她噘嘴笑一笑。“你连向我求婚的事都记不得,想必你也不记得詹维琪当场就杀出重围,狠狠赏了你一耳光吧?”

他眼神一敛,怒道:“妈的!难怪那天我的头会那么痛,原来是因为遭了她的毒手!”

“说到这个,我不得不再一次恳求你,恳求你花点时间去安抚安抚女朋友,否则下一个遭到毒手的就是我!何钊,我把话先跟你说在前头,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管她怎么骂我,我都当那是‘狗吠火车’;但是她如果胆敢对我动手,我绝对会告她!到时候她一定会拖你下水,咬着不放。你最好先揣摩揣摩身败名裂是何种滋味,因为我不会为了拯救你而放弃对她提出告诉!”

面对她的激昂,他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如果她真敢打你,那你就放心地去告吧,我离身败名裂也没多远了。”

“你——”她差点为这种反应岔了气。“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任她继续像条疯狗似的,随时跑来咬我?”

看着她狠揉起太阳穴,他移开脚步。“头很痛吧?跟我一样。我抽屉里有包普拿疼,昨天才买的,要不要来一颗?”

见她杵着不动,他才又说:

“放心吧,我猜她是不会再来了。我昨天给过她电话,她告诉我说她很高兴自己再也不必见我了。”

“怎么?她决定放弃你啦?”有反应了。

“她来这里闹的目的只是想让我难看而已。你以为她真有多在乎我吗?哼!晚会一开始没多久,我就看出她的不安分了。那晚你一点都没注意到吗?她把我当咸鱼,咸鱼是不会跑的,想到了就靠过来吃一口;在场其他没带伴的男人都是她眼里的甲鱼,甲鱼会跑,那才有意思,对不对?”

她为他这番话而认真回想:当晚一直长相他左右的人是身为特助的她。他突然拔戒指求婚之际,詹维琪的确不在他俩周围……

对了,她当时正和另一个男士交谈,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

“何钊,你跟她真是绝配,都是那种为了面子就能不计较后果,什么事都敢做的人。她跟别的男人调情让你大失颜面,你一气之下就借酒装疯向我求婚,你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她难看,我说的没错吧?原来!”

“唉——”良久,他叹一声。

“没话说了?”

“有。我本以为‘知我者,何旭敏也’,没想到连你也不懂我的心。”

她好奇地等着下文,岂料他在此刻喝水吞下一颗普拿疼。

“我想我当时是有股冲动,想做点什么能让她明白,她的伎俩无效。”停了停,他才接着道:“她暗示过我好几次,她在等我求婚,我都假装听不懂;她就开始在我面前注意其他男人,目的在激我。”

“被逼急了,你就干脆让她死心?”

他委屈不已地点点头。“只能这样解释了,难道我向你求婚会有什么神圣的理由吗?好比……好比你是我的梦中情人,你是我今生的最爱之类?”

她噗哧一笑。

“妈的,还笑。”他咕哝一声之下,是莫名其妙的心虚。

“何钊,”她正色问道:“你都不会偶尔感到良心不安吗?就我所知,你有过好几个女朋友,你就这样一个换过一个,你都把这些女孩当什么了?”

“彼此解闷的对象。我不能只工作,不玩乐。”理不直,气却很壮。“谁像你,不玩乐都能活得这么好。”

“谁说我不玩乐了?我只不过是对陪我玩乐的对象比较挑剔罢了。”

“‘比较’挑剔?”他眯了下眼。“真践呵,凭什么挑剔?就凭你——”

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她,她却听得又羞又怒。

“我怎么了?你也觉得单眼皮女子根本没有挑剔男人的资格吗?肤浅!”

他没注意到自己挨了骂,只讷讷道:“单眼皮?喔对,你是单眼皮。”

她终于找到铁证,足以推翻詹维琪日前对她的指控。她怎么可能会去勾引一个整天跟她一起工作,却只当她是某件办公家具的男人呢?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只把她当成桌子或椅子的男人!

她思索得如此入神,以致于没发现他已站在自己面前。当下巴被他只手捏住时,她才回神。

只能拨掉他的手,如果伸手推他就显得跟他一样轻浮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撑着单眼皮瞪他,看看能不能瞪退他。

“让我猜猜,”他开口,目光依然炯炯。“你现在是希望我吻你,还是要我走开。”

他想随便说句话,打破眼前这种令她恍惚的状态。但大脑发出指令了,嘴巴却罢工。

“也许我在吻你之前应该先向你交代理由。”稍停,他仿佛要解释这句话,于是道:“你是那种不能随便吻的女人,而我,刚想到一个正当理由,就是——你知道吻我的滋味,而我却不认得吻你的感觉。基于公平的原则……”

“我才没吻过你!”她的思路又变得清晰,眼神不再迷蒙。

这一吼也吼掉他一心的浪漫。

“妈的!你真是个古怪的女人。我吻女人从来不需要给理由,也没哪个女的像你毛病这么多,为个吻找理由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就像脱裤子放屁一样?”她把下巴再抬高一些:“我打的比方够贴切吗?”

闻言他先是一怔,随即反击道:“你的嘴这么毒,不吻也罢!”

两人皆怒气冲冲,立刻错身反向而行。他回到桌前,她则摔上门出去。

中午,她走出办公大楼没多远,就被一辆计程车拦下。

“何小姐,请上车。”

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人是何钊的妈妈,一脸浓厚乡土味的老妇人却吓得她六神无主。

“何伯母?”

“你快点上车啦,我请你吃饭。快点,后面的车已经在‘叭’了。”

情势所逼,她只能当自己是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开门之际,她瞟见不远处站着何钊,那样子像在考虑着要不要追过来阻拦她上车。她相信他已经发现车上他老母了。

“何伯母,何先生一上午都在找你。”车轮未启动,她就道出开场白。

“这就是没有大哥大的好处,”老人家得意道。“我不想被他找到,只想找到你。”

“何伯母找我有……”

“我找你吃饭,顺便讨论一下关于婚礼的事。”

“婚礼?!”
 0   2005-06-29 10:57:5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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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喔,我一直没机会联络上你,我要跟你说,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妇人选,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怕何钊向他过去的那些女朋友求婚呢!每一个我都不是很中意。虽然他向求婚求得太晚了,但我还是很安慰,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会是个好太太、好媳妇。你要原谅他过去交了那么多个女朋友,我这个儿子在男女生交往方面是很笨的,常常被骗都不晓得,幸好他没笨到忘记你这个最好的。

“他经常对我说,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说要是没有你,他的工作不可能这么顺利;还说我们家的大小事,很多时候他也要麻烦你替他张罗,说要是没有你,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我那两个还在读大学的女儿是嫌她们的哥哥嫌得要死,嫌他管她们太多了,她们都觉得只有你才有办法让他不再整天像个陀螺转个不停,自己累个半死,还想撞得别人也眼冒金星。唉——娶了你就好,以后他的心就能定下来,人也会比较稳重一点,不会像现在这么心浮气躁了。”

老人家的语调和缓,偏偏是那种让人切不进去的频率;何旭敏能做的只是,想像自己头顶上多了圈光环,身上长了两只翅膀的模样。

更凄惨的事还在后头,一顿午饭吃下来,她在老人家眼里已成了罪人,为了赎这个罪,她还得尽快打一些不该她打的电话。

☆☆☆

何钊等在办公室里的那副表情活像只迅猛龙,文明的服装显然遭了些忿怒的对待——领带扯下一半,狼狈地挂在脖子上;衬衫领口以下开了三个扣,可能觉得开太多了,又扣了一个回去,但扣错洞了。

何旭敏没心情取笑他。喔,还有那头稍显过长的发好像被人乱耙了好几个钟头似的?

“你正在生气吗?”她问。

他摇头,然后说:“我很紧张的时候就就会变成现在这副德性。你应该在一个半小时前就回来上班的。”

她确信他不是为她的安危而紧张。

“我一直跟你妈在一起,我看见你看见我上了她的车。”停下叹口气,再道:“我知道你紧张的是,我向你妈解释清楚了没。”

“不,我担心情况比我想像的要严重。我老母跑到这来找你,用意绝不单纯。”他停下,注视她片刻之后,又道:“你不会找个空档打电话向我报告一下吗?我几乎要以为我的老母绑架了我的特助,目的只在绑一个媳妇回家!”

“你妈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可是你去了这么久,我不得不怀疑她。”重叹一声,他问:“没事了吧?你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一定已经向她解释清楚了吧?”

她立时委屈得瘪了下嘴,“我等了好久才等到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就对她说,我反悔了。谁知她一听就开始劝我,重复了好几遍你那些‘不为人知’的优点;后来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实话实说。”她苦恼得说不下去。

“实话实说?!”他被出卖了。

“说求婚事件只是个玩笑,我们两个都没当真,纯粹是个意外,好玩的意外而已。”

她盯着他看,猜他能想像出他老母听了之后的反应。

“然后她是不是哭哭啼啼地骂我一大堆话?”

她点点头。“不但骂你,还骂我。我一直向她道歉,但她还是好生气。她说她这辈子被你爸骗了无数次,可是那无数次欺骗对她的伤害,加起来都比不过你这个儿子对她的欺骗。”

他翻了对白眼。“她也太偏心我爸了吧!然后呢?”他再问。

“然后就分配工作给我和你。”

他挑着眉等下文。

“打电话。”她还以手势辅助,“她说为了赶在鬼门关打开之前完成我们的婚礼,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到饭店、花店这类地方做好预订的工作,这些都是她认识的人开的,她说她才刚拜托过人家,也在人家面前说得好得意,现在她没脸跟人家说要取消预订,说这一切不过是儿子在开玩笑。”停下喘口大气。“所以我们必须打这些电话,她已经把号码都给我了。”

“你打!”

“你妈的确把这部分电话分配给我打,她说你家的所有亲戚朋友那部分就归你打。怎么对这些人解释就由你来想,她要你想个不让她丢脸的理由,绝对不能说那只是个玩笑。”

他咬着牙,满脸通红。

“别浪费时间在这生气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她转身往办公桌方向走。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跟在后头。“求婚之后,你好像随时都在暗示我,我是个昏愚的人!”

“求错婚的人是你没错。”她已坐下,于是又能看见他那混合着气愤、懊悔和无措的脸。

“所以我必须忍受你改变自己对我的态度?!不过两天而已,你已经令我感到彼此之间的默契不见了。我承认我们有过多次争执的经验,但是跟这两天内发生的争吵完全不同,你破坏了我们一直维持的和谐关系。”

她仍与他对视着,同时也在心中自省。

他一直是个信任她的上司,很多事都放手交给她做;他也一直是个信赖她的朋友,很多有关私人感情的问题都找她讨论。

那一晚过后,他们之间的气氛的确起了重大改变。

“如果那晚我拒戴你的戒指,就什么事都没了。”她带着歉意,缓缓出声。只在心中承认:接受那枚戒指的理由,部分是出自于好奇心;而这份好奇心,使得他的糊涂求婚记被别人当真了。

“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她诚心地又加一句之后,便埋首整理桌上那叠文件,意思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把我老母给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他的口气充满疲倦。“我来打电话,打所有的电话;你没有错,有错的人是我。”

她这才又抬眼看他,带点笑意,带点嘉许。

他回一个苦笑。“你肯戴上那个戒指,完全是为了避免我搞丢传家宝,我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该怪我自己,没事把我家的大小事都告诉你干嘛?”

她把电话号码单拿给他,顺手指了指他的前胸:“扣子扣歪了。”

他低头一看。“妈的!”

他接着就回座位,开始打取消预订的电话。

她当然听得见他都说了些什么。显然电话线彼端的人也认识他,并询问了取消预订的原因;而他的回答很简单新娘反悔了。

还是让她背黑锅。

看来他是打完了“取消预订”这部分的电话,此刻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很放松,表情甚至还有些得意,这令她好奇。

“人家听说你被我抛弃了之后,都有些什么反应?”

他来回转了两下座椅,边答:“有一个人说取消得好,说像我这样的男人本来就不该结婚,说那是一种浪费。”

她悻悻然点个头。“还有别的说法吗?”

“有的说你太笨了,说你错过了我就不会遇到更好的男人了。”

她不屑为此作评论。“还有吗?”

“有一个建议我把你追回来。”

她立刻就埋首回工作中。

盯了她片刻之后,他也准备工作了,给亲戚朋友打电话就等下班以后再说吧。

☆☆☆

“舅!”

匆匆赶至餐厅,何旭敏快速扫视一圈,找到赵子扬便高喊一声,朝他疾步而行。

“迟到二十分钟。”他笑着看她在对面坐下。“何钊在电话里只说他临时有事不能亲自日前来赴我的约,到底有什么事,你知道吧?”

“天大的家务事!”她讽刺地道;“他二姐怀疑他二姐夫有外遇,要他去抓奸!我听他在电话里约了他姐夫,说要跟他‘谈谈’。哼,放着公事不管,要我代他来赴你的约。”

“这样也很好嘛,跟他吃饭不如跟你吃饭。”他看看一旁的服务生,再看她:“想吃什么?”

“跟你一样就好。”

服务生确认两人点的餐后就离开。

“舅,你和何钊约这顿饭局,主要是想讨论你上次跟他提过,要我们员工上电视现身说法的方案吧。我很想知道,你打算让哪些人在电视上露脸?”

“何钊跑第一棒。”他说。“他把新概念这个名字打进了市场,也渐渐成为生活用品的新一代代言人,我希望将他的家庭生活也呈现在消费群众面前,如此一来,‘新概念’将给人一种更平易近人、更生活化的感觉,这对促销效果很有助益。”

“家庭生活?”她不敢恭维地吐吐舌。“我若先把他的家庭生活对你说一遍,你一定会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任何一种广告方式靠的无非是包装,我可以‘包装’他的家庭生活。”

“包装?意思就是美化?造假?舅,你真会骗人、”

“从某个角度来看,广告人是有这种嫌疑。”

“嗯,骗的还不止一人两人,是成千上万的人。”

“何钊的家庭生活也没真的像你形容的这么糟嘛,总有温馨的一面。再说,我的主要诉求只是要他说明追求高品质、合理价位的决心和努力方针,所谓家庭生活不过是少许点缀而已。由他这种英俊潇洒的负责人提供出来的第一手资料,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能迅速得到消费群众的共鸣。”

“英俊潇洒?他的口头禅根本就让他上不了台面!”

“人会因为场合不同而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说话习惯也会跟着改变,这不是问题。每个人在应徵工作面试时,不都战战兢兢的?”

她一听就又想起何钊的糊涂求婚记。那晚是何等盛大的场合!他突然产生的是何等荒谬的心态!他一反平常的那句“你是我的梦中情人”,又是何等可笑!

“我们的午餐来了。”

舅舅的声音打断她的回想。两人开始用餐,接下来的时问,几乎是舅舅说,她听。

甥舅二人谈得专注,吃得愉快;午间进出餐厅的客人又多,因此他们都没注意到,不久之后走进餐厅的何钊和其姐夫。

☆☆☆

“咦,你已经回来啦?这么快就摆平啦?你是摆平了二姐,还是二姐夫?”

一进办公室就见迅猛龙,何旭敏难掩一丝心虚,她边走回座位边问。难得有机会假公济私,她跟舅舅多聊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根本就是我二姐自己有疑心病。妈的,女人是不是生过小孩之后就有这种毛病?增了三围,减了智商!我二姐夫可怜哪!”

她不予置评,只点个头,道:“没事了就好。”

他在此刻扯掉早扯下一半的领带,站了起来。“何旭敏,我有话问你。”朝她走过来。

她抬脸:“赵子扬要你上电视。”简报商业午餐的讨论结果。“上所有跟生活资讯有关的节目。”

“这不是我要问的。”停在她面前,俯视而问:“你看上赵子扬哪一点?”

一句话教她愣住了。

“你应该很清楚一点,台华主动提出要跟新概念合并,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积极尝试新观念的人,否则他们不需要花大笔钱买下我们,却坚持合并后的集团仍称为‘新概念’;付出这种代价的目的无非是想网罗我,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管理部门,否则台华就名存实亡了。我才是拥有优势的一方!所以,你刚才在餐桌上对赵子扬施展的美人计,是既多余又愚蠢的!我可以不靠他的公关销售方案。继续跟那家公司的合约关系,不过是给台华老董事长一个面子,你太自作聪明了!”

她只问:“刚才你也在那家餐厅里?”

“我就知道你没看见我。”他埋怨:“那里停车方便,我习惯跟别人在那里谈事情。当然,本来也是因为想顺便当面向赵子扬道歉,毕竟爽约的人是我,没相心到会看见你喂他吃东西!哼,那身段多么柔软啊,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差点没流口水!”

原来他目睹了她叉起一块马铃薯喂进舅舅口里的一幕。

不能让他知道赵子扬是她亲舅舅。

“我不吃马铃薯,刚好他说他喜欢,我……我就送他吃了嘛。”她自己都为这种说法皱眉,太鳖脚了。

显然他也认为这种解释是狗屁,只听他又有意见:“你被他吸引了,对不对?喂他吃东西就是铁证。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像你这样高贵的淑女,怎么会对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做出这种举动?比我向你求婚更离谱。唉,他到底有什么好?两鬓上已有些许象微智慧的白发了,你不是对一起玩乐的对象很挑剔吗?”

已经稳下情绪的她,瞄了眼他的头,道:“我好像看见你也有几根白头发。”

“有吗?”两个眼珠向上翻。

“有,”她站起,倾身向他,“低头。”拔下一根给他。“你看银白的。”

他看看她之后,悻悻然将手中的白发吹落。“我有白头发是因为伤神的事太多,他是因为太老了才有白头发!”

她坐下。“他哪有多老?大你五岁半而已。”

“你……你连他几岁都知道?”连啧两声。“我愈来愈怀疑你趁公务之便谈男女私情。”

“我现在可以知细靡遗地向你报告我跟他都谈了些什么!”

“你——好!”他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我坐下来等你站着报告。”

她也气呼呼地起身移步,几步路里只反覆思索着,她想跟谁谈男女私情根本轮不到他管。
 0   2005-06-29 10:58:2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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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从来不曾如此期待过周末。但是自从何钊糊里糊涂捅出个大楼子,又和了团稀泥塞住洞口之后,何旭敏只觉再不放假的话,自己恐怕要辞职了。

这天是属于她个人的时间,她答应陪舅舅一起逛逛新概念旗下的商场。

她自然得乔装打扮了一番,以免被不该知道的人发现她“与舅同行”。

纵然机率奇低,但她还是不幸遇上了。当她和舅舅边逛青少年用品部门,边交头接耳地讨论其缺失之际,何钊恐怖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赵先生!”

两人应声转头,赵子扬只愣怔一瞬,随即向他伸出右手:“你好,真巧啊,在这遇见你。”

何钊礼貌一笑、一握之后,目光直射何旭敏,不善地问:“干嘛穿成这样?”

察觉出外甥女的惶恐无措,赵子扬当机立断,对何钊道:“何小姐今天刚好没别的事,所以我就邀她陪我一起到这里来逛逛。”

“哦,是吗?”不太真诚的语调。“赵先生真是高效率之人,休闲娱乐之余仍不忘工作。你大驾光临,大概是想替我找出些有待改进的缺失吧?”

瞟何旭敏一眼,他又对赵子扬道:

“是不是以后你就直接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她,再要她转告我?”

“当然不是。何先生说笑了,我绝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你承认你在追她?”

说完他又盯上何旭敏。那一身辣妹装扮彻底颠覆了他脑海中职业新贵的时尚形象,不知自己是被辣着了还是气到了,他只觉两眼已冒出火花。

“难道何先生不认为何小姐很吸引人?如果有追求她的机会,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错过的。”

赵子扬答得非常技巧。

何钊却脱口而出:“但她是我的人耶!”

一句惊人之语,震得何旭敏狠抖了下肩,大太阳眼镜因此掉在鼻梁上。她赶紧推正它。

“何钊,请注意你的用词。”她提醒。

“我的用词不当吗?你是我公司里的人,是我的私人助理,我不认为你和赵先生之间可以有私人感情的发展。”将目光移至赵子扬脸上,又道:“虽然他不是我的竞争对象。”

“何先生说对了,我负责贵公司的公关工作,我们之间存在的应是合作关系。”赵子扬一脸坦然:“因此,我和何小姐之间可以有私人感情。事实上,我们之间已存在着私人感情。”

他本可不说这话,但忍不住想杀杀何钊的锐气。

“舅——”何旭敏一急便喊出口,一喊出声就住嘴。

“Joe——”何钊失声重复,盯着赵子扬的目光益发严厉,问:“你的英文名字吗?”

赵子扬点了个头,暗自庆幸,那还真是他的英文名字。取这个洋名的灵感的确源自外甥女甜甜的一声“舅”。

好家在!何旭敏这厢也在心中大呼。

看着何钊一脸不服气,她自负地问:“你是不是正在考虑以最快的速度开除我?”

“没错!”

气呼呼之际,他看见刚从洗手间返回的小妹。

“哥!”何小妹看见他身旁的两人了,“咦?何姐,你也在这?”接着她就不友善地打量了下赵子扬,酸溜溜地问他:“你是何姐的新男友吗?嗯,外型的确不输给我老哥,难怪何姐要退婚了。”

“退婚?”赵子扬诧异地望着外甥女,只见她一双眼珠子往右上方一翻,啥也没说。

何钊拉着小妹就走,藏起尴尬的神色:“妈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吧!”

“放手啦!‘妈的妈的’,就凭你这种口德,别说是何姐了,哪个女的都不会愿意嫁给你!”

赵子扬捕捉到了两人的对话。转身,他对外甥女道:“他真令我惊讶。”

“习惯就好,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他不会真的就这样开除你吧?”

“放心吧,他怕我辞职怕得要命。把我开除了,他到哪再去找一个可以对他的公事、私事、一家大小事,事事关心还要鞠躬尽瘁的人。”

“那他可能会要求我老板把我换掉。”

“那不正好?你再也不用跟这种人周旋了。”

“我还满喜欢跟他周旋的。”

互视一笑,同步向前行。

“旭敏,‘退婚’是怎么回事?”

她一听就跺脚,仰头“啊”了一声。“还是被你知道了,气死我了!”

“有内情哦?旭敏,你什么时候订的婚?舅舅怎么不知道。”

“我没订过婚,也没退过婚,你刚才听到的是笑话一则。”

她接着就道出何钊糊涂求婚记的始末。

“原来如此。”

☆☆☆

又上了两天班,工作顺利往前推展,但何钊的表现却令何旭敏几乎要读秒等着下班。

除非工作上有需要,否则他都不跟她讲话。她已在公司的员工餐厅里听到不少耳语,很多同事莫名其妙地被何钊削过,且皆认为他是因为被人退婚而迁怒他人。也有不少人暧昧地问她,为什么她的脸也变得好臭?

有吗?

“不准再看钟!”当她又一次抬头看时间之际,他怒喝一句,又道:“等不及要约会了是吗?”往她的座位走去。“无论如何,你今天都要取消下班后的约会。”

“谁跟你说我今天下班后有约会?”她皱眉,瞪着愈来愈靠近的脸庞问。

“那最好,因为今天下了班你要跟我一起去看我老母。”

“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气病了!下旨要我带你去看她!面圣!”

“住院啦?”

“医院才不收她!她根本是存心整我,又是头晕,又是胸口问的,装了半天就是要我认罪,不孝之罪!”重叹一声无奈与愤慨。“我算被自己害惨了,交女朋友不会有事,向人求婚就出大事;她现在出的招数是死咬着我不放,说我不会无缘无故就向你求婚。妈的,她还说——”

他突来的窘样牵动了她脸上麻木的线条。

“不准笑!”恼羞成怒。

收起笑容不为怕他,只为赶紧听到下文。

“我老母说,”他再发的声音可怜兮兮,“我一定已经跟你好了很久,因为不愿结婚所以一直不让她知道,怕她知道之后会逼我向你求婚。”虽然她没改变表情,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接着道:“我当然立刻就反问她:如果你跟我好,会眼睁睁地看我交别的女朋友?”

他停下来看她,像是要她鼓励自己一下。

她于是眯起眼,扯了下紧抿的唇,从鼻孔军哼出两声笑,一点也不由衷。

“她一定早就料到我会这样反驳,也已经准备好答案了,她回答我说:“那是你们两个人的阴谋,你们都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所以就想出这种以合法掩护非法的策略来骗我。你们找的那些假女朋友都是我不可能中意的媳妇,当然就不怕我逼你去向人家求婚了。”

他又停下,翻了下白眼,吁了口气。

“我走的什么霉运?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你的共谋。照她说的,我还是‘非法’的那个,因为只想跟你谈恋爱,不想结婚。”她啼笑皆非。

“你抱怨什么?该大喊冤枉的人是我!”他又愤慨起来。

“‘我跟你好了很久’?哼,我老母说,真的假不了,想假也假不久;说我喝醉之后求婚的对象才是我真正爱的人,因为人在醉倒的时候会忘记‘阴谋’,会真情流露!何旭敏,天知道我跟你‘好了多久’!天知道我总共只有两次企图摸一下你手背的纪录,还被你恐吓过要告我性骚扰!”

“现在再提这些事已经没意义了,你还是先让我知道,你妈为什么指名要我去探视她?如果这是糊涂求婚记的余波,那就恕我不能再趟这浑水,我不能去看她。”

“我敢打赌,她要你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如果你不去,她一定会骂我。”

“你活该!”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提醒!”

尽管他又换上怒颜,但她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他老母的这类责骂其实只有很低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其实很怕老母难过,几乎事事都依她,除了结婚这一桩;但即便不想结婚,还是不敢对老母明说,还是得想尽办法安抚她。这使她对儿子成家一事,虽是年年没把握,倒也天天有希望。

他事母至孝,虽然常在背后骂她。

“其实我也猜得出来你妈要我去的目的。她一定又想在我身上下功夫,要我推翻求婚只是玩笑的说法;她已经认定那不是玩笑。”

“用她那个超低能的脑袋认定出来的。哼,愈老愈赖皮!还好那晚我是向你求婚,我要是在酒廊里喝醉,向个公主求婚的话,她敢这样认定吗?”

这话教她来气。

“如果依你的品味等级来看,发生那种情形的可能性其实比较高。如果真的发生了,根本不用你妈认定,戒指给了谁,谁就是你老婆。”

“妈的,你说够了没?我知道你不屑我,但我也没真当你是梦中情人耶,拜托你去看我老母,是不想害她不高兴。你都还没答应帮我忙呢,就又挖苦讽刺了我一顿。去不去,一句话——去,我谢谢你,不去,拉倒!”

“本来我是愿意帮你这个忙的,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

她又抬眼看墙上的钟。

“不准看钟!我讲过了!”

“那我看自己的‘大概表’总可以吧?”她低头看左手腕上那个只有三根针的表面。看完又站起身,将手抬高到他眼前:“你帮我确认一下,是不是再过十分钟我就可以下班了?一个数字都没有,我怕自己一时心急,看走眼了。”

“妈的!”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推开她的手。“好,你了不起!我现在就求你,何旭敏,我求你答应我,等会儿下了班就跟我一起去看我老母!”

“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以恐吓的语调要求别人救你的命。”

“你——”

互瞪片刻之后,他缓和了脸上的线条,不再出声,眼底又是那种害怕老母责骂的无措。

“好吧,我答应你,只附带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Joe’跟我们一道去。我猜你妈一定会以为他是我男朋友,相信以后你就可以不必再求我去看她了。”

他好半晌没回答,眼底是她难得见到的严肃。

她拿起话筒:“答应吗?答应了我就打电话给Joe,求他陪我去。”

“你不用求他!我也收回对你的请求,你随时可以下班。”

语毕他就走出办公室。

☆☆☆

“何钊今天给了我电话,要我跟贵公司一位叫高毓君的小姐联络,约时间谈上电视的有关事宜。”

“听说了。她是流行服饰部门的采购主任,外型亮丽出众,对服饰极有品味,口才也好。何钊要她上电视,为公司形象代言跑第一棒,一点也不令我意外。”

“我最属意的第一棒人选还是何钊本人,可惜没能说服成功。”

“他有自知之明。”

虽是自家的饭后闲聊,何旭敏的意兴阑珊看在赵子扬眼里,却有些不寻常。

“你已经闷闷不乐了好几天,舅觉得很奇怪,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耸肩代答,没想说麻烦从来没离开过她。

“很反常喔,平常你跟我讲话时总是眉飞色舞,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被你形容成每日头条,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安静?”
 0   2005-06-29 10:58: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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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Mondablue’吧。”

他在此时移位到她身旁来,伸臂拢了下她的肩。“你是不是该谈个恋爱了?”

“你跟我谈。”

他朗声笑。“别告诉舅说没有男生追你,你呀,一定是眼光太高了。舅没冤枉你吧?”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眼光太高’。如果要求男朋友要成熟稳重、温柔体贴、用情专一也算眼光太高的话,那我的眼光是太高了。”

“条件是不苛刻。外表呢?有要求吗?”

“外表?过得去就好。”

“怎样算过得去?”

“像舅这样就叫过得去。”

他又一次大笑。“宝贝,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跟舅开玩笑的啦,你如果叫过得去,那我们公司里的男生不是每个都叫过不去了吗?”

“别人我是不清楚不过何钊绝对不叫‘过不去’。”

一提起何钊,她又显不悦。

“他才该叫‘过不去’哩,成天跟我过不去,跟任何人都过不去!”

“怎么啦?原来你的闷闷不乐跟他有关。”他变得担心,也想起自己的疑问,“旭敏,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是我总觉得,自从我们刻意对他隐瞒彼此的亲属关系,却不巧地被他误以为我在追你之后,他几次跟我通电话的口气都不是很客气。他——”他小心翼翼地停下,期待她愿意主动吐露点什么。

她先是看看他,后来便改变坐姿,不再靠着椅背,两手肘支在膝盖上,两眼盯着自己十指交握的手,还是保持沉默。

通常这种姿态意谓着她正在思考,于是他静不作声。

“舅,”她终于开口了。“我有点想辞职不干了。”

“哦?什么原因?”

“说不上来。”她又沉吟片刻。“自从何钊闹出求婚的笑话之后,我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很不融洽,现在我工作做得一点也不愉快。他说话、处事的态度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可是我却无法像从前一样那么能够接受。”

她停下,看了什么也不问的舅舅一眼,自愿往下剖析:

“也许是因为我在无意间发现了,他也可以有温柔的眼神,可以有浪漫的口吻吧。”她脑海中浮现了何钊向自己求婚的一幕——

他突然拉住她,接着拔下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不由分说地就将之套上她的手指;举止疯狂得令人错愕,在他抱住她之前,她捕捉到他眼底的温柔,身边随后便响起他低低的,只有她能听见的浪漫嗓音——你才是我的梦中情人。

“为什么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男人呢?”她自言自语般问着,揪结的眉头透出为何钊惋惜的意味。“他把自己浪费了。”

外甥女这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颇值得玩味。赵子扬思索片晌后,试探地问:“如果何钊是个成熟稳重、温柔体贴、用情专一的男人,你也许不介意跟他谈个恋爱?”

她先一愣,然后耸耸肩,整个人又靠回椅背上,恢复了正常口吻:

“他在工作上是成熟稳重的,在他老母面前是温柔体贴的,跟每一个女朋友独处时是用情专一的。”她冲舅舅嘻嘻一笑之后,用无比严肃,又隐约藏着委屈的语气说:“他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却从不过问我的私事;我替他卖命工作了两年,他也只知道我是个独生女,是个生活愉快得教他嫉妒的人。”

“哦,所以他不知道你外婆有个‘晚子’,不知道你有个‘舅’?”

陪舅笑了笑,她的神情柔和下来,问:“舅,舅妈过世都两年了,你还不考虑为自己找个新的伴侣?”

他眼底闪过一丝伤痛。车祸夺走了他的爱妻,这是心中永远的痛。

“我忘不了你舅妈。”

“你还不到四十岁,舅妈不会忍心看你孤独一辈子的。”

“那她托梦给我呀,逼我再去娶个老婆,如果她这么做,我就依她。”

他说得幽默,她却听得眼眶发热。

“舅,老天不该这样对你,你是这么好的男人……”

☆☆☆

何钊的老母盼了一星期都盼不到他带何旭敏来见自己,一气之下便和大女儿、外孙、外孙女搬到大女婿一直空着的大房子居住;还对何钊说,从此以后他不必“偶尔”陪她吃顿饭,她再也不想看见他。

又过一周,在何大姐无数次要求之下,何旭敏利用周日上淡水探望老人家来了。

“何伯母,你怎么自己来开门?你身体不舒服,不是吗?”

一见何钊老母,她就知道何大姐骗了她,老人家脸色红润,根本不像有病。

“我女儿带孩子出去玩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我不来开门,你怎么进来?”笑容灿烂如太阳。

“喔。咦?你的手上沾了什么?”她发现何母双手满是白粉,不由面露疑色。

“我正在作面包。”她往屋内走。“你关门。”

何旭敏跟着进屋,折叠好阳伞,塞进背包,再把背包随手一放,然后换鞋。

“我女儿的厨房有烤箱,她教了我几次,我现在已经会作面包了,你过来。”

她只好跟进厨房,看老人家揉面团。

“好像满好玩的。”她应酬一句。

“什么才好玩而已?我现在只要想打人就作面包。”转头看何旭敏一眼,加重了双手的力道:“你看,像这样,捏给它死!”

她莞尔,只在心里叹一声遗憾,只恨自己没能在办公室里作面包。

“何伯母,你是不是把‘它’当何钊来捏?”

“正是!你一定也很想捏捏看吧?”她松手:“给你捏!”

“喔,不用啦,还是你自己捏吧。”她讪讪然道,躲开何母的眼神,太暧昧了。

“你用不着瞒我,何钊有多气人我会不知道吗?气走别的女人我无所谓,气走你我就不答应!”

这下可好,麻烦来了——何旭敏两腿发软。

“他没有气走我啦,我不是还在替他工作吗?”

“可是你把戒指退还给他了。”

“那是……”

“那是玩笑吗?你又想说这个,对不对?不用骗我了啦,我想尽办法找你来,就是想当面问你,”口气好严厉。“何钊说你交了新男朋友,真有这回事吗?”

“是……只是朋友啦。”天哪!还能怎么说?

“这样还差不多。”何母放心不少。“我是不知道你跟何钊两个人又在玩什么把戏,但是你不能真的给我去交什么男朋友;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戴过我们何家红宝石戒指的人,知道吗?”

果然是个老番显!她敢怒不敢言。

“何伯母,我会答应何大姐来这探望你,是因为……”

“是因为我是何钊的妈。你跟何钊闹别扭是一回事,但是还不至于不懂礼数到对自己未来的婆婆不闻不问的程度,我懂你的意思。”

“我……”

“别再站着不动,去冰箱里拿点蔬菜水果出来洗,中午我们两个就吃面包和蔬菜沙拉。以前我是一点都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这一个礼拜吃下来,发现这样吃黄的比较清淡不油腻,有益健康。我一定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太早死就便宜了何钊!哼,我拿他老爸没办法,对付他可是足足有余!”

何钊果然可怜,就陪他老母吃顿健康餐吧,衰!

☆☆☆

何旭敏此刻正干坐在大房子的起居室里。何母在午餐后不久就牛睡去了,但交代她还不能离开,因为何大姐可能就快回来了。何母要她跟何大姐聊聊,说是何大姐近来总疑神疑鬼,怀疑老公在大陆有了小老婆。

她的任务是开导何大姐?

妈的!她暗咒一声。发现何钊的口头样的确有泄忿的作用。

她就快打盹之际,隐约听见厨房里有声音。她确定何母人在楼上,那么这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谁发出的?

小偷吗?

她猫步至厨房门边,屏着呼吸往里瞄,赫然发现正攀窗而入为何钊。

“何钊!”

轻手轻脚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狮吼吓着了。流理台上的调味架本可不被打翻的,这下可是“五味杂陈”在地面。

他怒视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大姐死求活求求我来的!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嘘——”他这才上前拉她进厨房,“别吵醒我老母。”甩掉自己拉着的手,他再道:“我知道今天只有我老母在这,所以才想来看看她,我是刻意等她午睡时间到了才爬墙进来的,我没这的钥匙。爬墙之后还得爬窗,你要是不出声吓人,我就不会打翻东西。”

“你干嘛等她午睡了才来?”

“我只想看看她不想跟她讲话。”

难得他也有跟她想法一致的时候,她笑了笑。

“妈的,你笑什么?笑我自食恶果吗?”

她摇摇头,没因他的态度生气。

“何钊,你必须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一愕,他问:“彻底解决什么?”

“你妈。”她盯了会儿地板再抬头看他:“如果她再这样死缠着我不放,我只有向你提出辞呈了。”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老母对何旭敏使了什么手段,所以他此刻看她的眼神是带点羞愧的,多少承认了自己对老母一向的束手无策。

“你的威胁有效。可是就算我批准了你的辞职,我老母也未必会放过你。”他将目光自她脸上移往别处。“你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嫁人吧,嫁了人我老母就会对你死心,就会把矛头指向我一个人。”

“你叫我现在去嫁人?嫁谁啊?”

“你手上不是有个赵子扬吗?”

“赵子扬?!”

“不对吗?”他跟着就模仿她的口吻:“Joe?”

抖了两下肩,他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怎么能为了你的家务事就草率的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办了?你搞错了吧?不该置身事外的人是你自己!至于我,如果不是怕太伤你妈她老人家的心,我大可以靠在一边纳凉!”她说着便激动起来。“难得一天休息,我大老远到这来看她还不够,你知道为什么她睡了我却还在这不走吗?她叫我等你大姊回来,叫我分析一些事给你大姐听!何钊,你老母真以为我是她媳妇耶!”

厨房外头响起重重的、急急的脚步声。二人不由同时噤声,转身向门。须臾,看见满脸不高兴的何母。

“妈。”何钊低喊一声。

“不要叫我!你来做什么?看我死了没吗?”

“妈——”

“两个人又在这吵什么?”她目光灼灼,扫着二人。

“妈,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们讲的话?”何钊想先确认这个,问得诚惶诚恐。

“你们讲了什么我不能听的话?又想在我背后搞什么鬼?”

意思就是没听见了,何钊偷偷喘了口气。

“没啦,妈。”他瞟何旭敏一眼,再对老母道:“她说天气太热了不知道去哪里‘纳凉’比较好。”说完偷偷瞪何旭敏一眼,意在要她配合一下。

“他有没有骗我?”问何旭敏。

“呃……”何钊撞了下她的手肘,撞出下文:“是啦,我有说天气太热了,很想去‘别的地方纳凉’。”

“纳凉哦?”何母的态度缓和不少,“游泳池里最凉。”她看着儿子:“这社区里就有室内游泳池,你不会带她去吗?”

“何伯母!我不是……”

何钊及时捂住她的嘴,赶紧对老母解释:“妈,她的意思是,我们没带泳衣,所以不能去游泳。”

“穿你大姐跟姐夫的不行吗?我上楼去找找,一定有的。”语罢转身就上楼。

何旭敏挣脱了他的手,对着何母的背影喊道:“不要找了!我不会跟……”

嘴又被捂住了。

“你敢说一句杵逆我老母的话,我就……”

“怎样?”狠推开他的手,她吐气。“我不会跟你去游泳的,你妈太过分了。”

“啧,”他无奈、不耐地发声。“一起游个泳又不会怎样,你是旱鸭子吗?”

“我曾经是游泳校队!”

“哦,是吗?怎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你问过我吗?”

他耸耸肩:“大概没有吧。”

“不是大概没有,是从来没有!”

“你这么愤慨干嘛!拥有这项专长根本就不必等我问,你当初应该把它列在履历表上,或者在自传里带上一笔,多少有加分的作用。”

“没带上这一笔也已经不幸遭你录用了,而我的这项专长将在今天派上用场!陪老板游泳,好让老板的老母高兴,希望等一下不会因‘公’殉职!”

他先咽下一声“妈的”,才道:“不要再提醒我,我经常要你帮忙处理我的私事了,好不好?你难道不能在这种时候,忘记自己的特助身分,只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很好的朋友?你对我从没使用过朋友之间应有的口气讲话!”

“我承认我口气不好,我……我慢慢改,行不行?”

“改得了吗?”

“你要先给机会,我才知道改不改得了呀。”

她不语,接着便看他朝自己伸出右手,还挑了一道眉以示友好。

她终于也伸出右手,握住他的。

“我可以给你一个表示我由衷感激的拥抱吗?”

她根本来不及回答,因为他不是在徵询意见,她已被他抱得好紧,背后也被他拍得生疼。

感觉得出他的此举很“哥儿们”,她于是也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背。

“和解?”他问,仍没松开她。

重咳声在她回答之前响起,何母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厨房。

两人立刻分开,尴尬不已地看着她。

“这样还差不多。”何母笑着高举手中的提袋:“统统都有,我连浴巾、肥皂、洗发精都帮你们准备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欢欢喜喜地去游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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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来回游了一趟自由式,何钊出了池子就一直在岸边坐着,对池里池外不少女生不时抛过来的媚眼感到不耐烦,终于盼到游泳健将上岸了。

何旭敏逐渐朝他靠近的玲珑曲线又一次令他血脉贲张。

“我相信你曾经是校队了!”看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泳技果然没话讲,体力也好得令我汗颜。”

“多谢夸奖。来都来了,干脆多游几趟。”她臭着脸看他。

他难掩幸灾乐祸的笑。“多游几趟又怎么样呢?我只怕你就算是去游一趟淡水河都洗不清了。”

瞪他片刻,她已懒得在口头上责怪他在厨房给她拥抱的行为。她确信那不是性骚扰,再者,她自己也给了回应。

要怪只能怪自己倒媚。

“我老母总算对我做了件好事!”冒着挨骂的危险,他不吐不快:“今天之前,我怎么也无法想像你竟有这等……”他斟酌半天,选择最保守的一种说法:“好身材。”

感觉得出她又想瞪他,于是他赶紧将目光自她的玉腿上移到她没表情的脸上。

“我到今天才发觉你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忍不住又追加一句赞美。

“在你眼里,女人只要光着两条腿,走路的样子就很好看?”她立刻就奚落他。“我不是今天才学会走路,今天之前,我在你面前走的路加起来,没有万里也有千里了!”

看着她胀红的脸,他也怒气升腾。

“你什么意思?!我连对你发乎情的赞美都不可以吗?你是不是认定我连说这些话时都不安好心?”

“你本来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狗嘴’?!”他当下就只手拽住她高傲的下巴。

她挥手拨不掉他的箝制,只觉下巴快被捏碎了。“少对我毛手毛脚的!当心我告……”

“告我‘性骚扰’?哼,你告吧!说什么我今天都要让自己这张‘狗嘴’吃你一口,看看你到底有多嫩、多新鲜!既然你已认定我是个好色鬼,那我也不必对你‘止乎礼’了!”

她被迫接受一阵狼吻。

“感觉怎么样?”他松开唇和手,报复地问:“够刺激吧?”

她的回答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又纵身跳回池子里,迅速游开。

☆☆☆

何旭敏因“公”得了重感冒,严重鼻塞害得她一夜不得安寝。隔天一早她就以电话向人事部请假,打算在家休养一天。

何家二老跟老人团赴欧洲旅游,尚未返家;赵子扬人也还在南部出差。于是何旭敏只能自己去医院挂号,领了药再回家睡觉。

感冒药的安眠作用确实使她免于干扰,不知熟睡中家里的电话响了无数次。

一个长觉睡下来,她觉得舒服多了,下床拉开窗帘,才知日头就要下山。

她仍有些呆滞,直到门铃声叮咚作响。

“哪位?”狐疑来到门边。

“何钊!”

她从小孔里看见他双手叉腰的模样,不甘示弱地开了门。

他立刻窜进屋里,无视于她一脸不悦,逞辟刀头就道:“妈的,你是成熟的成年人吗?就因为我昨天亲了你一下,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生病不能上班?来这套!生什么病?”他盯着她的怒颜:“我看你气色好得很嘛!”

还好家人这时都不在,她心想。

“到哪去玩了一天?我打了不知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你骗谁呀?”

她知道办公室里有一大堆急件等着他处理,少了特助,他今天一定不好过。但她不是第一次请病假,只不过这次没直接向他请假罢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光临她家。她认为他是因为自己昨天的不当行为感到心虚才有此番造访。

“你担心我今天去告你了?”她这才关门,先他坐上沙发。

他四下看看后,跟着坐下。

“你要真低能得做出这种事来,我会奉陪。谁怕谁?”看她态度缓下来,他这才降低音量,问:“你爸妈不在呀?”

“还好他们不在,否则你刚才那番话就会害死我。”

他赧然一笑。“你真的病啦?”

她看看他,没表情地拿了药袋丢在茶几上。

“我要是用这种药来强身,那才叫低能!”她忿然道。

他没拾起药袋检查,这才发现她看起来是有些虚弱,于是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怀疑你说谎,只是……只是你昨天没跟我回去向我老母道别,害我又挨了她一顿骂;今天我又独自处理了一大堆公事,所以我才……”

“才亲自光临寒舍?不找我麻烦,给我点脸色看,你今晚会气得睡不着?”

“我……我怎么做什么都不对呀?”他又火大了。“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你照实回答我就可以了,你答了之后,我会关心你几句的,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我已经够烦的了,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一点吗?”

“我从没为你制造过任何负担!如果你没别的话要问我,就请你打道回府吧,我不管你吃过晚饭了没,我可只想为我自己一个人准备晚餐。”起身,她意在送客。

“你也还没吃?”他也站起。“那不正好,我请你到外面吃顿饭算了,你还准备什么,多麻烦哪!”

她还想说点什么,大门在此刻被打开。

赵子扬手提公事包进屋,一见何钊在场,诧异问他:“何先生怎么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何钊的诡异里还有气愤,“我说她怎么急着叫我走,原来你要来看她。”语罢他又看着何旭敏,不善地问:“他也知道你病了?”

“病了?”赵子扬赶紧走近一些;“旭敏,你怎么了?”

何旭敏急答一句:“感冒,已经好多了。”她只担心紧接着会出的状况。

“你不知道她病了?”

果然,何钊察觉出不对劲,他盯着赵子扬,想了想才道:“那你为什么来……不对,你是自己开门进来的,你有她家的钥匙……你住在这里?!”

赵子扬这才发现自己的尴尬处境。外甥女朝他无奈地翻了下白眼,他冷静思索后,先回何钊道:“不瞒何先生,我的确住在这里。”

他把决定权留给外甥女,要不要告诉何钊他俩的真正关系,由她决定。

何钊瞪着她,等着更进一步的说明。

“是的,‘Joe’住在我家,是我家的……房客。”

“房客?”

“房客。”她心虚地点点头。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何钊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他?”赵子扬这才问外甥女。“你不怕他误以为我们‘同居’?”

“他知道我跟爸妈住。如果他会低能到以为我爸妈是那种可以接受女儿的男朋友住到家里来的开通父母,那我也没办法,随他怎么想。”

赵子扬越发觉得她不对劲,思忖片刻,他说:“你故意制造暧昧。”’

“舅乱讲!”

“不是吗?本就无需隐瞒的事,又刚好有机会告诉他,你偏想继续瞒着他,这其中有什么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隐情吗?”

“我——”她顿足:“舅,我已经很烦了,你就别再说这种话了嘛。好吧好吧,明天我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何钊报告你我的亲属关系。”

“舅又没逼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再多问,他回房去了。他了解一件事——如果外甥女不肯透露半点,任他怎么问都没用。

☆☆☆

何钊挨人一顿揍。鼻青脸肿的他没敢出门,就怕自己的狼狈样引起什么风吹草动,一不小心又传到老母耳里,引来更大的灾难。

出了何旭敏家,他本打算一路开快车回自己的公寓。途经一个生意不错的小吃摊,又临时起意点了一大堆小菜当晚餐,几杯冰凉的生啤酒浇不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怒意,于是就觉得临桌几个男人的谈笑声分外刺耳。

口头禅外加一句挑衅的‘吵什么吵”,使他被几人架到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施以一顿拳打脚踢。

几人扬长而去,他则如落水狗般撑着疼痛的躯体开车回家,一路被人超车还遭白目。

骨头都快散了的他此刻正躺在大床上,等待何旭敏送药兼送午饭来给自己。

碰!

他听见关门声,想必是特助人已到。

未进他房间先听见呻吟,她只觉哭笑不得,等见到他那张挂彩的面孔时,她才相信他是真遭过一顿海扁。

“你的门刚才怎么是开着的?不怕小偷闯进来吗?”她把消炎药跟便当置于一旁的桌上,居高临下地问。

“半小时之前我起床上厕所,顺便就把门打开了,省得你按铃时我还得起来一次。”他拍拍床沿:“坐着跟我讲话,你这样害我有压力。”

她坐下,背脊挺直。

“真不知道我该同情你,还是嘲笑你。被人打了不但不能报警,连医院都不敢去。”她哼笑一声。“人家不全无缘无故就打你,一定是你先说了什么欠捧的话。得到教训了吧?那民工不靠你吃饭,所以也不必看你脸色;你狠,他们比你更狠。现在可好,你打算躲在家里几天?”

没多余的气力为自己申辩,他对这一串嘲讽只能回以一记白眼。

“你先让我吃点东西,然后替我把脸上的纱布换一换,暂时我是不想照镜子了。妈的,我这张脸连自己看了都怕,怎么能出去吓人?你的口风得紧一点,要是让我老母知道了,我会说是你找人修理我!”

“那我就太感谢你了,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打发你妈呢!”她起身去打开便当盒,“她一上午已经打了不下十通电话到办公室找你,一副不相信你要在客户那里开一整天会的样子。这也就罢了,她还不忘质问我,那天游完泳怎没回你姐那里去向她‘拜别’,是不是又跟你闹别扭了。”回头瞟他一眼,她再道:“我说不是,她回我‘别再骗我’。哼,她还交代我,叫你找个时间去她那里拿红宝石戒指。”

他已撑坐起身,哎呀喊痛。那天他借口怕成指掉在游泳池里,将之还给了老母;游完泳回去面圣,圣上也忘了戒指一事,他才乐和两天不到,又有人传旨要他回去领戒指?

妈的!

“你能下床上厕所,就能走到这个位子来吃便当,别指望我过去喂你。”

他悻悻然下床,瞒珊走到桌前坐下,举起箸,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你把这屋子里看得见的脏衣服和袜子集合起来,然后找个袋子把它们统统装进去,走的时候顺便拿去街角那家洗衣店,晚上送便当来的时候再顺便到那里拿回我上次送洗的衣物。”他头都没抬,边吃边交代。“再不拿回来,我就没干净的衣服穿了。”

她没好气地问:“要‘顺便’替你打包一下垃圾吗?”

“那最好。我一早就打电话给清洁公司,叫他们这星期不必过来了。”

一阵乒砰声响毕,她结束简单的打扫工作;他也吃光便当,喝完汤了。

收走桌上他刚刚制造出来的垃圾之后,她去洗了手,拿了药水、剪刀、纱布、胶带,回到他面前。

“脸抬起来!”她要撕掉旧纱布。

“轻一点!”见她五爪一张就朝自己的脸伸过来,他赶紧出声示警。

没用。哎呀几声之后,他一脸丑态毕现。

憋不住,决定捧腹大笑。

“妈的,你敢笑我!”

后来,他也捧腹大笑,肋骨疼上加疼。

最后,是她先止住笑,这一停又使她觉得尴尬,因为她真害怕面对的事即将发生——上药水、贴纱布所需时间,比扯下纱布要长得多,他一定会趁机盯着她的脸看。

果然,尽管她将目光盯在他的伤口上,眼角余光依然感觉得出,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单眼皮眼睛。
 0   2005-06-29 10:59:2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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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盯着她的双眼没错,但他可以对天发誓,他对她绝无淫念……一个圣洁高贵的灵魂,怎允许他产生淫念?

圣洁高贵的灵魂呵……跟赵子扬住在一个屋檐下?这像话吗?!

“干嘛瞪我?”她盯着他嘴角的伤口替他擦药。

“你没看我的眼睛,怎么晓得我在瞪你?”

她这就将目光接上他的。思忖着:一脸皮肉伤并无损于他这对魁惑过不少女人的眼睛,它们仍如他的古典鼻子、性感丰唇一般完美。

“又在心里骂我什么了?”他被盯得有点难为情。“有批评尽管说出来,我没那么小气。”

“我在想,如果你过去那些女朋友看见你现在这张脸,不知道会不会开始研究你有哪些内在美。”

“什么意思?”他一低眉再抬头:“你在暗示我,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老土草包?”

她在此刻为他贴上最后一截胶带,边收拾东西边答:“老土草包就太难听了一点,不过,你的确不是个文雅之士。”再看他:“你不会否认吧?”

“文雅之士?”他站了起来,伸手就扳住她双肩,“像赵子扬那样吗了”

她耸肩,抖不掉他的手。

“人家是很文雅,有修养。”停了停,又补上:“对女人态度也很认真。”

“对……”他无可反驳。他的确曾经在闲聊间对她提起过自己对待女人的心态。

他交女朋友的态度是懒散而随便的,从不承担任何责任。所以她不意外于他和女人们的关系都维持不了多久。

她不能理解的是,那些女人为什么能放任他用这种方式对待她们?

“好吧,我承认自己受不了认真的女人。”片刻之后,他技巧地降了自己的罪:“认真的女人也看不上我嘛,是不是?好比你。”

她耸了两下眉,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唉,别摆那副跛样给我看。”他又说了:“我不过拿你打个比喻而已,绝对没有期待你看上我的意思。那些女人都说过我的眼睛很令她们痴迷,但是我相信,两年来从没为我这对眼睛感到痴迷的你,也不可能在突然间为我痴迷。”他的眼神在此刻加进了伪装的不屑。“你看你,用的什么死鱼眼在瞪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女人双眼皮比较好看,因为翻起白眼来没那么吓人!”

一言不发,她大步走开,拎着他的臭衣服袋跟垃圾袋就要出门。

“喂喂喂,生气啦?”他追到门边,差点被刚合上的门板撞歪鼻梁。

☆☆☆

听到门铃声,何钊这才下床,开灯;再到客厅里开大灯,然后开门,迎进臭着脸的何旭敏。

“怎么这么晚了才来?我快饿死了!”他抢下便当袋便疾步朝沙发走去,一坐下就开饭盒,大口吃将起来。

她把领回的干净衣服扔在他身旁,自己则坐上另一张单人沙发。

“又买这个?我中午吃的也是鸡腿饭。”边吃边抱怨。

“事情多,我加了两个小时的班。自助餐店只剩这个,你可以选择吃或不吃。”

“好好好,知道你辛苦,当我没说。”他抬了下头看她一眼,再埋首。“帮我把衬衫挂起来,压久了会皱的。”

她奉命行事,把衬衫、领袋挂进衣柜又出了来。

“穿得再笔挺也没用,还是衣冠败类。”

他正想把汤杯的盖子打开,一听这话就将一杯汤摔在地上。

推开饭盒,甩掉筷子,他站了起来,一脸忍无可忍地冲她道:“你有完没完?我就衣冠败类,你呢,你什么东西?!赵子扬跟你才认识多久就住进了你家,别说你跟他之间只是单纯的房东房客关系,白痴都不会信你的!他要是没趁机对你毛手毛脚过,那才真是男人的耻辱!”

她听得差点顺不过气,抖了半天双肩,她大吼出声:“你敢再说一个字,我就告你诽谤!你知道什么!赵子扬是——”

叮咚!

门铃声阻断她就要说出的真相。他也被那近乎夺魂的声音吓得缩了下脖子。

“哥,快开门哪!”

是他小妹的声音。他立刻对何旭敏耳语道:“你快给我沉住气,等一下她就是拿刀威胁你,你都得说我不在,听见没有?”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低低的、急急的又重复一遍:“听见没有?!”

她还是不反应,只在心里骂他低能,他妹就算没听见他们刚才高频率的争吵声,等一下也会看见茶几上的便当和一地的汤水。

他不在?那她跑到他这来吃便当干嘛?

低能!

她朝他点了个头,于是他进房间去,轻轻锁上门。

她这才开门,看见何小妹……和其身后一脸莫测高深的,何伯母。

“何钊人呢?”何母抢在女儿前头进屋,扫了客厅一眼就盯着何旭敏问,问完又哼哼念着:“打电话到这来没人接,大哥大又关掉,明明人就在这里,还骗我说他要跟客户开会开一天!人还是不要说谎比较好,注死被他妹看到他的‘非法情人’帮他去洗衣店拿衣服。”

念完她又转而面向何旭敏,严厉地道:“你会在这附近出现,一定是要到他这里来。两个人要约会就约会,满着我做什么?去把何钊给我拖出来!”

说着她又摘下手中的红宝石戒指。

“我今天一定要亲眼看他把这戒指套进你的手指头!”

坚此百忍。何旭敏只在心里忿忿想着:连何小妹都当起Spy,好死不死的就被她侦察到她去洗衣店拿衣服!此刻她只觉自己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姓何,何家的女人都有病!

“何钊不在。”

“不在?不在你在这做什么?”

“不知道,我发神经吧。”

何母直觉地以为她已无话可说,承认了自己跟何钊的确在此约会。

何旭敏还忍着,只因她能体会何钊的孝心,他绝不忍心让老母知道他被人狠揍出一脸一身的伤。

何母去敲了儿子的房门。敲了几下便要转门把。

“锁起来了?不要紧,”她转头对小女儿道:“去找锁匠来开门。”

何小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何旭敏一直在瞪她。

“你是木头啊?叫你去——”

何钊不得不出声了,凄楚急切:

“妈!我在睡觉啦!你知道我夏天睡觉都不穿衣服的,我现在懒得起来,你快回去啦!明天,喔不,下星期我再去向你拿戒指好了。拜托你快回去好不好?”

何母不再敲门了,思索片刻后,她走回何旭敏面前。

“在睡觉,没穿衣服?”暧昧的眼神对着何旭敏,无视于她铁青的脸色,拉起她的右手,俐落地将戒指套进她纤细修长的中指。

何旭敏屈起那根指头,但硬是被扳直了,眼睁睁看何母将戒指推到底。

她盯着手铐般铐住自己的戒指,何家母女却满意至极地离去。

十分钟之后,何钊探头出房门。

“走了吧?”

何旭敏僵直地站着,满脸泪水的模样教他忙窜上前。

“你怎么了?我没听见我老母骂你呀?你……”看见她手上的红宝石了。

她激动地拔着戒指,却怎么也拔不下来,于是冲进浴室里,狠抹香白皂乳在手上,一出浴室就把刚摘下的戒指朝他扔去。

他没接住戒指,但也没立刻去捡,只想拦住欲夺门而出的她。及时抓住她转动门把的手。

“你不要这样嘛,我不知道我老母竟会把戒指交给你,我……”

“放手!不许再碰我!”

他立刻松开她,高举双手,退了两步。“好好好,不碰,不碰。”

“她不是把戒指‘交’给我,是硬套进我的手指头!”

“那又怎么样嘛,你已经扔掉它了。”

“是,我是扔掉它了,不只扔掉它,我还要扔掉工作!何钊,你另请高明吧,我现在就向你辞职,明天起,我不干了!”

“钦,你千万别乱来呀!我不会准的……”

“再见!”

☆☆☆

翌日,何钊再顾不得自己的伤痕会引起什么风吹草动,大不了就是惊动老母的大驾而已。打了一上午电话,所有的人都对他证实,何旭敏没来上班。

他只好西装笔挺,外带脸上三块令人侧目的纱布,到办公室来了。

好容易处理完一部分公事,消息灵通的何母也一探究竟来了。

“妈。”躲不过,他坦然以对。

“你们现在演的是哪一出?你这伤是怎么来的?”何母难掩心疼,伸手要摸儿子脸上的纱布,见他怕疼一缩,她才放下手。

“被小混混打的,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被人打?跟何旭敏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他不耐烦。“妈,你不要再找她麻烦了,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你一直这样一厢情愿地找她麻烦,已经害惨我了,你知不知道?”

“啊,又想骗我?我把戒指给她套上,你们就开始紧张了对不对?”

“好了啦,妈!我在她面前已经没什么尊严了,你还一直搅局,你非害得我连工作都出问题不可吗?我很忙,忙得要死,可是再忙我都得应付你,应付我那些姐妹,我受够了!”

“我跟你老实讲好了,我根本就不想娶太太,对我来说,那是一点都不需要为自己增加的负担!我的确向她求过婚,可是我也已经向你解释过,那是个误会,误会,好不好?你骂我糊涂就算了,我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的独子,我无话可说!可是她一点错也没有,你不能像这样死缠着人家,人家没想嫁给你儿子,没想当你的媳妇,好不好?”他扯松领带,狠吐两口气,继续道:“被人打一顿是很痛,我本来可以趁机休息几天,连阳光都不见,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她可以代我处理事情;现在,被你搞得我不得不让每个人都知道我被人打,因为何旭敏被你气得不干了!”

儿子愤慨莫名、委屈无比的态度和一番说辞,教何母楞了好久,之后才发作:

“原来你这么怨恨我这个妈,原来……我一直是你的精神负担,原来……”老泪纵横,难过得直发抖。

“妈——你不要这样啦,我……”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重话,这才后悔说出肺腑之言。

“不用你扶!我自己会走,我现在就回家去,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你翅膀硬了,我根本管不动你!”

“妈——”

何母哭着走了。

☆☆☆

两天后的上午,何钊捧着一大束鲜花上何旭敏家来了。

他本是陪着笑脸随她进门,见到客厅里坐着他的老母,笑容立刻僵住。

“妈,你又来干嘛?我不是已经告诉你……”

“你又跟我凶!”何母瞪他。“我是来向何小姐道歉的。还有顺便替你求她不要辞职,她对你很重要,你已经告诉我很多遍了。我凌迟儿子这么久了,应该做点什么来补偿一下嘛。”

“妈——”

“好了啦,不情不愿的就免喊了。”何母依然笑着,这笑容使何钊害怕,只见她又看向何旭敏道,“你放心好了,何钊捧鲜花来绝不是为了向你求婚,他一定是来求你继续为他工作。”

何钊冲着尴尬不已的何旭敏点点头,再把花捧到她面前。

“收不收?”

收就收。她刚才已答应何母,继续为何钊卖命。

“谢谢。”

“喔,对了,何钊,”何母对儿子道:“何小姐刚才已经答应我了,她愿意帮我办个徵媳妇的活动。”不理儿子随之而起的惶恐之情,她逞道:“你前两天说的那些内心话,我懂。但是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独子,怎么说我都不能答应让何家的香烟断在你手上;所以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最终还是要娶个老婆的。你把择偶条件告诉何小姐,我相信她可以从应徵的女孩子里挑一个最合你意的。至于我,我不会再有意见了,你中意的,我就中意。”
 0   2005-06-29 10:59: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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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快恭喜我吧,我找到全世界最适合作我老婆的女人了!”

两周之后的一个下午,何钊对甫进办公室的特助道。

何旭敏不解地皱起眉。自从她受托在网路上公开为何钊徵婚以来,好像没见他对哪个应徵者满意过,都是没见本人之前就打了回票,今天怎么就突然有了“最合适”的对象呢?

“请问,这个不幸的女人是何许人也?”

他吞下“妈的”,这是正在努力养成的习惯。

“我一个客户的独生女,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极品‘嫩草’。我已经都跟她谈妥了,她愿意接受我这条‘老牛’,说我可以开始筹备婚礼了。”

她听得瞠目结舌,他的态度像是刚签了个合约。

望着直楞楞杵立一旁的她,他又得意地摇了摇坐椅。

“不要怀疑,就是她。你拿着这个,”他指了指桌上一张便条,上头是对方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从现在起,你的首要工作就是筹备老板的婚礼,最急件。”

“得令!”她抓过那张便条,“恭喜你,也恭喜你妈,她终于可以当婆婆了。我会时时不忘先私而后公,老板结婚是何等大事,你说是吗?”旋即转身回自己座位。

他望着她的背影,表情不复得意,倒有点茫然。

“何旭敏——”

“还有什么吩咐?”她刚坐下,于是又能直视他。

“你干嘛骗我说赵子扬是你男朋友?”

她一听就又在心里埋怨舅舅。昨天舅舅告诉她,说他和何钊不期而遇,聊着聊着就决定告诉何钊真相,说出之后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的人是舅舅,她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何钊此刻的态度像是逮着她什么把柄似的,比刚才宣布找到老婆时还得意几分。

“我发誓我没那样说过!”

“好好好,是我自己生性多疑可以了吧?我错把‘舅’当‘Joe’,错看了你们甥舅的亲热关系,可以了吧?”不甘地,他又一次模仿她那声:“‘舅——’?”

她决定不再搭理他,这就埋首工作中,只是余光仍能瞟见他还嘲讽地笑着。

☆☆☆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如果娶妻无异宣判何钊的死刑,那么他选择李舒蓓为偶之举,无异是想让自己的死发挥最大的意义。

何旭敏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母命难违,他干脆娶个富商之女,好歹有助自己事业的发展。

她刚结束和准新娘的会面,见识了富商、富商之女,和富商气派豪华的别墅;当然,她也记录了女方对婚礼相关事宜的种种要求。

令她奇怪的是,何钊对她报告的一切似乎不很感兴趣,总是一句“都依他们”就没了下文。

接下来的几天里,准新娘的爸爸经常打电话到何钊办公室来,不是找何钊,而是找她。

“李老板是不是想跟你单独约会呀?”

一见她收线,何钊就问,暧昧的眼盯着她。他相信她已知晓,李老板是个鳏夫。

“是又如何?你又想提醒我,不可以趁‘公务’之便,谈男女私情吗?”

“喔不,我是想提醒你,他才刚甩掉前任女友没多久。”

“多谢!不过我不需要这种提醒,因为我一点也不想当你岳母。哼,我才不像他女儿呢,对头老牛感兴趣!”

“钦,我对我未来老婆来说可能是老了点,不过对你可就不算老了,你不是二八佳人,是二十八,好不好?”

未来老婆?真刺耳!

“我也许会嫁个小自己十岁的男人,你等着看吧。”

“你少摧残民族幼苗了,小十岁?”他拍额道。“当心人家爸妈告你诱拐无知少年!”

“我还没怀疑你诱拐初出校园的少女哩!钦,从没听你提起过,你跟你‘未来老婆’是怎么搭上线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吧?”

他咧嘴而笑,看在她眼里却只是牵动肌肉而已。

“这真是不可告人呢。所以,即使对你,我都无可奉告。”语罢他摆开双手,一副抱歉的样子。

她忽觉自己的某种权利被剥夺了,胸口一阵闷。

“生气啦?”他看出她有些异样。

“不,”声音冷静下来,“相反地,我应该对你说抱歉。刚才我问得很不礼貌,我不该使用‘搭上线’和‘不可告人’这样的字眼;你当然可以不公开自己和女朋友的恋情,我无权那样问你。”停了停,她慎重道:“对不起。”

“哪那么罗嗦啊?”他笑着说,“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样讲话算无礼,就算有点不客气吧,我也不能责怪你;你会这样讲话一定是因为受我‘薰陶’太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完他又嘿嘿笑了两声。

她抿唇一笑之后埋首工作。

“唉,要结婚喽!”他忽地又出声,听不出最喜悦,还是无奈。“我要结婚喽——”

五分钟之后,她突然甩笔在桌上,出了办公室。

“妈的!”他等看不见她的背影时才咒出口。

☆☆☆

“你们来啦?请坐、请坐。”

赵子扬一见何钊和何旭敏随着领台服务生朝自己走来,立刻起身,礼貌一句。

这次午餐约会是何钊提出的,他觉得应该慰劳一下赵子扬在公关工作上的优异表现。

“来来来,女士优先,你先请。”

何钊一派绅士地朝何旭作了个“请人座”的手势。

她于是先坐进靠窗的座位。

“赵先生,请!”

“不,何先生请。”

两位男士相互礼让,谁也不肯先入坐。

“何旭敏,你希望我们哪个跟你坐一边?”何钊不敢直接坐上她身旁那个位子,干脆微求她的意见。

“你跟我坐好了。老板跟特助一国,赵先生不跟我们一个公司,他应该自己坐。”

她估计一顿西餐吃下来,少说得花一两个钟头,她并不想长时间跟何钊面对面坐着。

何钊这才笑着坐下,赵子扬随后也坐上外甥女分配给自己的座位。

“你怎么喊他‘赵先生’呢?”

“公私应该分清楚。”

两个男人相视莞尔。点完餐之后便聊了起来。

赵子扬建议何钊,新概念集团应该更积极地支持一些公益、慈善活动,以便增加新活力,同时使企业形象更完美。

何钊原则上同意。

“喔,忘了向何先生道贺,我听旭敏说,何先生佳期已近,恭喜你了!别忘了发喜帖给我。”

“当然当然,你一定会是我婚礼一重量级的客人。”

主厨特餐来了,三人安静了片刻,才又有对话出现,但只是两个男人的交谈。

何钊后来一个突兀的动作,教桌上气氛出现瞬间的尴尬,服务生前来收餐盘,外带点附餐。何钊赶在收走盘子之前,叉起何旭敏盘底那块马铃薯,放进嘴里。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他边嚼边在特助身边嘀咕:“我不喜欢吃马铃薯,不过还是不要浪费比较好。”

“对不起,二位,我去一下洗手问。”她面无表情,暂时离开。

“她在家不会这么容易就跟谁生气吧?”何钊问赵子扬。

对这类似埋怨何旭敏的话,赵子扬只回以一笑。

“旭敏跟着何先生工作也有两年了,你觉得我这个外甥女怎么样?”想想,还是趁机打探一些事好了。

“很好呀,”眯着眼作思考状,又说一次:“很好,几乎挑不出毛病。”

“你指的应该是她的工作表现。人呢?我是说——算了,何先生都快结婚了,我不该问这个。”

“无所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想问我有没有讨追求她的念头,对吧?”不待回答,逞又道:“不瞒你说,有。她到我办公室工作的头一个月里,我就提出过约会的要求,她没答应。”耸耸肩。“后来我就渐渐发现,她欣赏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男人。”

赵子扬无需问他是何种类型,外甥女已形容过无数次。见何钊开始往洗手间方向频频探头,赵子扬觉得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何钊对旭敏存在着一种出于习惯性的依赖,或者,占有欲。

“怪了,上个洗手间要那么久吗?”自言自语。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才见何旭敏回桌。

“妈的,你去生孩子啊?”

何旭敏听了只是朝对面的赵子扬鼓起腮帮子,作了个敲何钊后脑勺的假动作,惹得她舅舅笑出声来。

“真的,我大姐生老二时都没用这么多时间。那一次我姐夫人不在台湾,我大姐一开始阵痛就打电话传唤我;我送她到医院,进待产房,我这边手续都还没办好,她那边已经生了,跟下蛋一样!”

何旭敏总算跟着他俩笑了。何钊打开了这个话匣子之后,又一次滔滔不绝,几乎是把所有自己处理过的家庭事件全说了出来。

赵子扬听得津津有味。而何旭敏只想着,何钊日后再有什么家庭问题,应该不需要找她帮忙了?

☆☆☆

这天下午,何钊由客户那里回办公室来,只见何旭敏楞坐在位子上。

“你这样子是在假寐还是怎么?”他边朝座位走边问。

“我正在思考。”

“哦,是吗?在思考你老板我结婚之后能活多久?”他自嘲一笑。

“那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她起身,拿了一叠纸张移步到他桌前,轻轻一放。“我刚才是在想,为什么你不听你妈的话。她要你婚后住家里,你为什么不肯?她说她已经要你大姐跟孩子回自己家住了,以后家里就没小孩吵你,说家里现在只住了她跟你两个妹妹,应该不至于妨碍到你们小俩口的新婚生活,为什么你决定把现在住的公寓当新房?是不是你怕她这个作婆婆的难伺候,委屈了你老婆,所以才不要跟她住?”
 0   2005-06-29 11:00:1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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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听就哀叹。

“女人真的很麻烦,我根本没想过这些。我懒得搬家,好不好?而且,根本没必要。吃饱闲闲没事可做,整天动脑筋找我麻烦!不住家里她还是可以随时宣我面圣呀。”

“那你再去向她作进一步解释吧,别再叫我当你们母子的传话人。真是好笑,她说她本想自己问你老婆是不是不愿意跟婆婆住,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好,所以就叫我去问。钦,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问准媳妇这种问题了,我算哪根葱啊?我凭什么管你们的家务事?你快点把这件事解决了,省得你妈一打电话找我。”

“没什么好解决的。我老母要是再找你,你就说是我老婆不想跟婆婆住好了。有本事她去找我老婆理论吧。”

“这——”她挺疑惑。

“这什么这?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好不好?”

“这样讲不太好吧?等一下害得婆媳不合,你这个夹心会当的很辛苦耶?”

“你不必替古人担忧了。婚我都愿意结了,还怕什么辛苦?哪,不是我老母自己说的吗,我中意的她就中意!不结婚不行?好呀,我结婚,看她还想怎么样!”

互视片刻,她转身回座位,只思忖着:他到底有多爱自己的老婆。

☆☆☆

轻轻的叩门声教何旭敏回过神,才发现手中书本一直敞在同一页。

“请进。”

她没料错,是舅舅。

“我看灯还亮着,猜你一定还没睡,所以才想跟你讲讲话。”

赵子扬知道她和自己一样,都有睡前阅读的习惯,他从眼前这张脸上判断出,今晚她并未享受到阅读的乐趣。

“舅,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安静得有点离谱,所以才来找我陪你制造点声音?”

他笑着拉过椅子坐下。

“你是不是有时候也挺羡慕何钊的?虽然他把自己的手足形容得像魔鬼,但拥有一群为自已添麻烦的家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么说来,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人嘛,难免有不知足的时候。”感叹一声。

“舅,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气说话,老气横秋的。”她噘了下嘴,爱娇地。

“哦,是吗?”他刻意模仿何钊的口吻。“我才大何钊几岁,讲话口气怎么会跟他差这么多,是吗?”

“舅——”她微怏地拉长尾音,一点不甜。“你干嘛一直提何钊的名字?”

“喔,舅不是有意的。”他轻咳一声,再道:“只是觉得你心事重重。”

尽管赵子扬暗示得很技巧,把“心事重重”跟“何钊”连结起来,但何旭敏显然不认为两者有任何关系。

“不是‘心事重重’,是‘疑云重重’。”她这才合上书,在床上坐得更直一些。

“嗯,说下去。”

犹豫了好久,她才说:“那天我们不是跟何钊一起吃中饭吗?我去了趟洗手间,你记不记得?”

“记得。你去了好久,何钊还开玩笑说你是去生孩子。”眨了下眼,促狭。

“我在洗手间里遇到李舒蓓。喔,就是何钊的准新娘。我问她怎么也在那,她说她跟几个朋友在湘菜厅吃饭。我就告诉她,说我跟何钊在西餐部请合作伙伴吃饭,问她要不要去跟何钊打声招呼,她立刻就回我一句:不必。当时我觉得好奇怪,但是又不好意思问什么。不过,今天无意间撞见的一幕,更教人纳闷。”

她深锁秀眉样教赵子扬纳闷。

“撞见什么了?”

“我开车回家的路上,等一个绿灯等了好久,等待灯变颜色的那段时间里,不小心就看见旁边一辆机车后座上的李舒蓓。”她停住,好久才又道:“我会注意到车上的两人,是因为他们都没戴安全帽,后来才认出女的是她。”

“前面的骑士是男的?而他不是何钊?”

“嗯。”点头点得很犹豫,何旭敏觉得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幕,更教人纳闷。“不是何钊的男人骑车载她,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可是……可是他们那么亲热就不太正常了。”顿了下,她说:“等个绿灯都能亲嘴。”

赵子扬也蹙起了眉。他听外甥女提过,何钊结婚一事决定得很仓促,显然这对准新人之间的感情基础并不稳固。

“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犹豫,该不该把自己无意间撞见的一幕告诉何钊。”

“你的犹豫是基于对老板的忠诚,还是基于对何钊个人的关心?”

对于舅舅的提问,她认真思索后道:“算了。他们已经拍好结婚照,喜帖也发出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钊也不是什么爱情良民,我不需要替他喊冤。”

“既然这样,你就把那一幕忘了吧,别让它影响了自己的睡眠品质。”他站起身,摸摸她的头:“可以睡觉了,晚安。”

“舅晚安。”

☆☆☆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今天不想早点下班,回去养精蓄锐?”

“一道手续罢了,有什么好养精蓄锐的。我不打算提早回去,把工作丢给你一个人做。”

何钊在婚前最后一个上班日里,挨了一天才听到何旭敏说了句非关公事的话。

“我才不像你这么没良心。”委屈地,他埋怨一句又问;“你老板在今天结束快乐的单身生涯,你却到现在连一点表示也没有。”

“表示?”她吓了一跳。“我有什么好表示的?筹备婚礼的过程里,我可是一点都没怠忽职守喔。明天送你跟新人入洞房之后,就算大功告成了,你还要我表示什么?”

“我要你……”

他停住话,从自己位子上站起,朝她的方向而行。然而他言语上不当的停顿,又吓得她也站起身。

“我要你答应今天下了班之后陪我随便去哪狂欢一晚,陪我一起哀悼。”

见她没反应,他发出哀求:

“拿出你的良心来,好不好?我真的很痛苦、很害怕,好不好?过了明天之后,我可能要独自应付很多想都想不到的情况,所以我需要找个人在今晚陪陪我,至少能协助我储备些勇气,让我勇敢面对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后天,明天的……”

“够了够了!”她出声。“结婚是喜事,你却害怕得语无伦次,真是笑话。”

“我在你眼里不一直就是个笑话吗?”他委屈而严肃地问。“说,答不答应?”

“你想去哪哀悼?”

“我开车,我们边开边想,好不好?”

吐口气,她点点头。

☆☆☆

还没想好目的地。

何钊正在等候通过的路口,正是何旭敏撞见不该撞见的一幕的发生地。

“非礼勿视!”

何钊突然出声,吓她一跳。她的确正在看一旁那辆机车后座女子对骑士上下其手的一幕。

“我不看还有别人看。他们早浑然忘我了,要是怕别人看,还会在大马路上表演吗?”她不屑地哼了声。“你一定觉得这种事很平常吧?”

“又在暗示我是个好色之徒了?”他也哼,“我真搞不懂你对我的偏见是怎么产生的。你以为我真是那种逮到机会就吃女孩子豆腐的人吗?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都要告诉你,”侧头瞄她一眼,再道:“我对女孩子其实是有洁癖的,你别搞错了。擦了粉的脸我是从来不吻的,涂了口红的嘴,亲亲倒可以,女孩子涂口红我能接受,上粉就很假,看了就觉得恶心,根本吻不下去。”

“淡粉是一种礼貌,怎么会假呢?我脸上也有粉,假吗?”

她转头看他,但他没转头看她,因为绿灯亮了。

“看不出来有粉。”走了一段他才补看她一眼。

“哦,那就是我假得还满自然的?”

他笑一声。

“知道我最受不了我以前那些女朋友哪件事吗?”他出口问、出回答:“作脸。约会没话讲的时候,我通常会问:今天做了什么。最受不了的回答就是作脸。妈的,不作就没脸了吗?”

“人家一定是想暗示你,她为了取悦你所付出的努力。”

“还是别暗示的好。一说我就联想到我家那些女人满脸涂料的样子,老中青统统涂,轮流吓我。”

“你不知道美丽是要付出时间、金钱跟精力的?没有几个人是丽质天生的。”

“哦,是吗?那你呢?你也作脸吗?”

“偶尔也作,彻底清洁一下皮肤,顺便让自己放松一下情绪,是一种享受,我觉得。”

“那倒无可厚非。”

“哦,我作脸就无可厚非啦?该谢谢你对我另眼看待吗?”

“你不知道我打心眼心里尊敬你吗?”圣洁高贵的灵魂。

她耸眉而笑,听得出他话里有抱怨的。

“你老婆呢?作脸吗?”

“我管她作不作脸。”

诧异再次从她心底冒出。

“讲这种话?明天就要跟人家结婚了。”

“就一天的事,你别再提醒我了,好不好?”

她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否则难保一时不察就说出不该看见的一幕。

“那你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哪?”

“就是这里。”

说完他就在路边停车。

“你是说,我们要在这里吃路边摊?”她下车。

他果真领在前面,坐进路边摊。她跟着入座。“我就是在这里被人揍了一顿。”没好气地,他又道:“说起来都是你的错。”

“都是我的错?我……”她膛目。

“好好好,我失言。其实你也没什么大错,我比较有错,可以了吧?”

她懒得跟他抬杠,催他向老板点晚餐。

像上次那样,他空腹灌了一整杯生啤酒,借着几分酒意,开始对她发牢骚,讲的永远是自已命苦的那一套。

一桌小菜还没怎么动过,她决定把他送回去,免得丢人现眼。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何旭敏总算把个庞然大物扶进屋里。

何钊并不真醉,不过想借酒装疯,只有在这种状态下对她放肆说话是可以被原谅的。

他踢掉鞋,扯下领带,开了两个衬衫扣。摇摇晃晃到沙发上摊坐着。

“结婚唆,明天我要结婚唆———”

何旭敏拧了条热毛巾到他面前,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动手替他擦脸了。

“何旭敏——”他仰着头配合她手中动作。“其实,你才是我的梦中情人,只可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边打隔边说,醉态甚浓,在她收手之际,拉住她的双手不放。

“不要挣扎。”

她挣脱不掉那双有力的手,抬眸只见他发红的双眼里写着和糊涂求婚当时同样令她迷惑的浪漫。

也许这双眼睛也曾令她有过痴迷的感觉……

“何钊,别这样,你明天就要结婚了。”嘴里提醒着,可她的双手已放弃挣脱。

“对,我明天就要当新郎了,你很高兴吗?为我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高兴我从此以后归别人管,还是高兴你从此以后不必再管我?”

“我……我哪有管过你……”

“你没管过我?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他只手托起她刚想垂下的脸。“是吗?问题是,我觉得自己一直受你管辖,我一直受控于你。”

迷惘更甚前一刻,她无法避开他愈来愈靠近自己的脸庞。

他轻轻地以唇触了下她的,这一触令她胸中的迷惘着了火。

又是一触,他以双手捧住那张脸。

“原谅我吗?即使吻你是件罪该万死的事,我都不能不这么做。”

他深深地吻住她,好一会儿才感觉出她开始配合,原来狂喜的滋味是如此!

但他没忘记,乐不可极,乐极生悲;欲不可纵,纵欲成灾的道理。再舍不得,他都得先自行撤退。松开她之后,他立刻倒在沙发上,一副困死醉死的姿态。

她花了比刚才那一吻更长的时间来整理思绪。

“你睡着了吗?”直拍他脸颊。

没反应。

“我帮你定八点的闹钟够不够早?”她没忘记他明早十点就必须到达新娘家。

算了。她决定明早八点打电话要是他没接,再亲自过来叫他起来好了。

错——轮不到她管这件事,何家女人会来催他的。
 0   2005-06-29 11:00:2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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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何钊的岳父大人李老板此刻正在何家接受亲家母的责难。

“亲家公,你一定要给我和何钊一个交代!”

李老板一时无话可说,手里还捏着何钊刚交给自己的字条,那是他女儿昨晚留给何钊的,上面写着:很抱歉,我只能当你一天的新娘,后会有期!

这一刻,他才开始怀疑,女儿答应嫁给何钊是别有用心的,怀疑女儿利用结婚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其实还跟那个有原住民血统的歌手在一起。他反对,她就来这招——先结婚,再落跑?

一定是跟那个原住民小子私奔了!不能把这些话告诉何家人。

“亲家母,发生这种事,我实在对你、对何钊很抱歉。也许……也许舒蓓她是因为一时还不太习惯跟何钊住,所以……”

“你讲的这是什么话,不怕笑死人呜?古时候的女人有的要成亲那天才看见自己的丈夫耶,不习惯?”何母气得口沫横飞。“你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你女儿留的字条写得很清楚,她早就当这门亲事是个玩笑,早就想好要跑了!你现在怎么自圆其说都没有用!”

“那你要我怎么做?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回门酒席取消了不说,我还有亲戚朋友等着我去解释,我……我也很难看呀,”

“你有亲戚朋友,我就没有吗?你难看,我就不难看吗?要不是怕难看,我一定会告你骗婚!我只有何钊一个儿子,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他结婚,谁知道会碰到你女儿这种媳妇!结婚当天就给我跑了,我才不相信你这个作爸爸的会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搞什么鬼!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交代,我何家还要作人呢!”

“那——那你说嘛,难道你要我登报公开向何家道歉,说新娘子跑了,然后让大家看我们两家的笑话吗?”

“我……”何母语塞,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再一次让亲戚朋友看她的笑话。

“你先冷静下来,我想办法把女儿找回来就是了。”

看着一直冷眼坐在一旁的女婿,李老板不免心虚。别说自已不一定能找到蓄意躲起来的女儿,就算找到了人,女婿也不一定肯要。

“亲家公,我是先把丑话跟你讲在前面,要是你不能在三天内找到你女儿,叫她回我何家把一切解释清楚,我是不会要这个媳妇的。你听清楚,三天。”

“好吧,我现在就去找人。”

李老板走了之后,何母还不能消气,看着事发之后一直没出声的儿子,她的心才软了下来。

“何钊,你是不是难过得不想讲话?”她移驾到儿子身边坐,拉起他一只手握住,心疼不已地问。

“不是啦。”

他的确一点都不觉难过,可他老母却不这么想。

“唉,其实这个媳妇我也不是很喜欢,要是就这么一去不回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放心,妈一定会再找一个更好的给你。”

他抽出被老母握着的那只手,揽住她的肩,一副很安慰的样子。

“妈,要是找不到嫂子怎么办?”何钊的大妹出声提醒。“姑妈还等着他们去她那里度蜜月耶。”

“啊,你不讲我都忘了!”

何母这才想起自己年迈的大姑,也就是何钊爸爸的大姐。早已定居澳洲的大姑,因为身体状况不适合搭飞机,所以不能来台出席侄儿的婚礼,但是要求侄儿和侄媳妇一定得到她那住几天,就当度蜜月。

“这下我得连烧三天香了,新娘子要是不回来,我要怎么对大姑交代?”何母愁苦地念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又问儿子:“戒指呢?在谁那里?”

何钊朝老母亮了下左手,红宝石戒指在他的尾指上。

虽然一颗心踏实不少,何母还是要说:“她连戒指都还给了你,可见她这一跑是不会回来了。那……那她就不可能跟你去见你大姑妈……这下该怎么办?”连叹两声,又急又气。“现在何家最大的就是你们的大姑妈,要是被她知道我连个娶过门的媳妇都会搞到不见,她除了笑我,一定还会责怪我,怪我无能,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家都持不好。”

“妈,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嘛。”小女儿安抚着。

“不先想好怎么行?”何母说着已开始思考具体事项,片刻后,她问儿子:“你是不是跟你大姑妈说你没办法一结婚就去她那里?”

“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拨一天空出来当新郎还不是很困难,花上个十天八天的时间去度蜜月就不是简单的事了。我跟大姑妈报备过了,我要等新概念赞助的系列公益活动告一段落后才安排时间去看她,她说可以,只提醒我不要忘记带新娘去。”语罢何钊苦笑得很开心。

何母听着又动起脑筋。她问小女儿:“我好像有叫你寄一张你哥的结婚照去给你姑妈,你寄了没?”

小女儿怕挨骂,小声答着:“我……忘记了。”

“幸好你一向不把我的话当话。”何母嘴上挖苦着,心中已抓出最新解决方案,目光扫过三女儿、小女儿,最后停在儿子脸上,郑重开口:“不然,干脆这样好了,不管你丈人三天内找不找得到你老婆,我们都要先去拜托何旭敏。”

何钊一听就明白老母的意思,虽然这想法与他计画的不谋而合,但他不能表现出一副我心戚戚焉的样子,因为他在新娘落跑这一事件里扮演的角色是受害者,他必须无辜。

“妈,你又想动何旭敏什么脑筋?人家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关系?她见李舒蓓的次数比我还多,竟然没看出她有问题,现在新娘跑了,何旭敏多少要负一点责任。我们对这里的亲戚朋友可以隐瞒新娘跑掉的事实,只要我们不对外声张,他们不会知道的;但是你大姑妈那里就骗不过去了,用变的你都要变一个新娘去给她看。”停下换口气,再道:“你们兄妹几个想想看,现在除了何旭敏以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妈,你别在这里自己讲自己高兴,人家何旭敏不会答应做这种笑死人的事啦。”何钊难得一回在老母面前占上风,心里好不痛快。“你还是不要害我比较好。我不去拜托她,只没了新娘;拜托她之后,是没了新娘还要牺牲一个特助。妈,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啦。”

“你在紧张什么,我有说要叫你去拜托吗?”

“要不然——”

“我会自己去啦!”

☆☆☆

一早进了办公室,何旭敏对自己已十分熟悉的工作环境仍存着和昨日相同的陌生感觉。

昨天是何钊婚后的第一天,本来他计画不休假,要照常上班的,临时给了她电话,说他不来了。

老板的私事,她不好问他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也许他突然觉得,一成婚就冷落新娘子有点不应该;也许,他突然决定留在家里和新婚妻子消磨一整天时间;也许……

不关她的事。

他说他今天会到办公室来一趟。她这才举步朝自己座位走去,坐下之后,不免又看见不远处,他的位子。即使他此刻坐在那里,这办公室对她而言,也已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工作量并未因少了他而突增,但这一上午竟如此难捱。

她又一次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大概表”时,何钊进来了;步伐之疾,令她感到周围掀起一阵乱风。

“好久不见!”他瞄她一眼,迳坐上自己的位子,拾起话筒,一口气打了三通电话。

都是生意上的事。

“你老婆允许你把生意看得比她还重吗?”待他往椅背靠去,像是暂时没别的电话要打了,她才问。

他注视她片刻后,说;“你过来。”

举步艰难,但他是老板,所以她还是听命到他桌前来了。

他这才站起,踱到她身旁,将唇凑到她身边,轻轻道:“我老婆不见了。”

“你老婆不见了?!”

“嘘——”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妈的,你那么大声要死啊!”

“你……发生什么事了?”小声,学他那样鬼鬼祟祟。

“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我再慢慢告诉你。”

☆☆☆

半小时后、饭店西餐部

何钊先检查过,确定周围没有认识他的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对她说起:“喜宴结束,她随我回去后不到两小时,就留书走人。”

她端详着他,边问:“你当时人在哪?”

“哼,”他自嘲一笑。“一回去她就催我先洗澡,我以为她等不及要跟我上床,就开玩笑问她,何不跟我洗个鸳鸯浴,她说她想先卸下那一脸浓妆。OK,我就先去洗澡了。妈的,洗完她就不在了,留了字,说她只能当我一天的新娘。一天?我算算最多也只有十四个小时。”

纵然听得一愣一愣,何旭敏脑海里不免又浮现红绿灯路口那一幕。

“你老实说,”她忽地一敛神色而问:“你跟你老婆到底彼此认识多深?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两个一点样子都没有。”

“什么样子?”

“恋爱成熟的样子。论及婚嫁的男女之间,不应该是像你们那样的。”稍停。“那么多人去喝喜酒,却没有人想去闹你们的洞房,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大家都跟我有同样的感觉。”

“好吧,我承认,我跟她之间的确没什么天崩地裂的感情。她老爸听说我要徵婚,介绍自己女儿给我认识,我想想无妨,就答应他跟李舒蓓交往一下。第一次单独见面,舒蓓就一直抱怨她爸给我听;我也不好意思只听不说嘛,所以也抱怨我老母给她听。谁知道,第二次约会时,她就说她愿意嫁给我,说我还不错,而她也可以从此摆脱自己那个讨厌鬼爸爸。OK,她摆脱她爸,我就摆脱我老母,互蒙其利,婚事就这样敲定了。”

拿婚姻当儿戏!何旭敏狠咒一声在心底。

“那你们讨论过这桩婚姻靠什么来维持吗?”

“好像没有人想到这个问题。”他心虚一笑。

“那现在呢?她跑了,你怎么办?”

“我什么也不用办呀,她要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更好,她爸从此在谈生意时都得让我三分。”

“你妈那边呢?不用给交代吗?”

“她已经知道媳妇跑了。我在她眼里从没像现在这么可怜过。”

瞪着他自鸣得意的脸,她忿忿问道:“你可怜吗?”

“好可怜。”他扮了个苦瓜脸之后又笑了个满面春风。“少了个老婆,就少个管我的人,还不可怜哪?如今我是已婚男人,我老母也不能因为我老婆不在家就叫我再去娶一个嘛!媳妇跑了,她守密都还来不及呢。”

看来他很满意于自己‘已婚单身汉’的身分。

“你在生什么气?脸色真难看!”他笑问。

“我气你害我白忙一场!为了筹备你们的婚礼,我四处跑腿打杂,累掉半条命,而你现在竞告诉我,这桩婚姻只是儿戏!”

“谁跟你说我当这桩婚姻是儿戏了?”他微怒反问。“李舒蓓如果不跑,我不是已经开始爱她了吗?结了婚就该有结了婚的样子,我没你想像的那么不负责任!”

“你——你‘开始’爱她?”她又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外加一丝丝怅然若失。

“你又瞪我干嘛?我不能提起‘爱’这个字吗?我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了吗?”
 0   2005-06-29 11:01:0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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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29 10:47:27  回复

回复/评论:套上戒指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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