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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外一章
网友【dreamer】 2005-06-29 15:40:10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2    1
序曲

一八六九年十二月华盛顿

李斯·乔登刚写完一则广告。他希望这件事他做对了,因为它将改变他的生活。他再仔细研究那几句广告,稍微修改一下,然后满意的微笑。

他终于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勇敢的跨出这一步。他不需要婚姻,不需要真正的婚姻。这个计划应该行得通,既可使他享受婚姻的果实,又可避免婚姻的拘束。

李斯把写了广告词的纸递给柜抬的职员。“我要这则广告明天刊出来。”

“那得多付两角五分。”

“好。”李斯把钱放到柜抬,还大方的多给了些小费。

“我马上把这个广告送出去。”

李斯点点头。他早就明了付现金和小费能使一个人赢得尊敬和注意。但是那也会成为一种负担,而这种负担他即将面临。他困难的吞咽口水。明天他的计划一旦付诸实现,就无法回头了。

他抓起他的帽子往大腿上拍,这个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似乎发出回音,引得柜抬职员以疑问的眼光看他。李斯戴上帽子走出办公室。

一辆货车经过,激起的泥水溅污了李斯的靴子和长裤。他低声诅咒,憎恨华盛顿和它繁忙的交通。圣诞节快到了,人们拥进城里逛街购物。绿花环、红丝带和铃声处处皆是。李斯最不耐烦过节,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越过泥泞的街道,走向电报公司的办公室。他想同时在瑞奇蒙的报纸刊广告。

李斯在纸上写下广告词,然后付钱给电报公司的职员。

好了!牌已经都发出去了。现在他所必须做的只是小心的玩,等待结果。

当他走出电报公司的办公室时,他发现自己在吹口哨,吹的不是圣诞歌曲,而是战争时他学会的进行曲。这首曲子正适合他此刻的心境。

小心计划、确实执行,是李斯·乔登的座右铭。

瑞奇蒙的电报公司办公室职员听到电报发出声音。他立即写下自华盛顿传来的广告词。

征求:十八至二十三岁的健康女性,为富有的牧场主人生育继承人。血统纯正、有一个孩子的寡妇优先考虑,须前往威欧明住一年。薪优福利佳。请在十二月二十日之前亲自赴华盛顿麦迪森饭店洽大卫。亚力山德面谈。

他重读一遍广告词。“不对呀!我一定搞错一个宇。”他拿起铅笔改了一个字,再大声念:“征求:十八至二十三岁的健康女性,为富有的牧场主人抚育继承人。血统纯正、有一个孩子的寡妇优先考虑,须前往威欧明住一年。薪优福利佳。请在十二月二十日之前亲自赴华盛顿麦迪森饭店洽大卫。亚力山德面谈。”

电报职员点点头,暗白庆幸他能及时更正错误。他的手指按上电报机,向华盛顿的办公室回应说他收到了这则广告,然后把他写下的广告词交给送件的男孩送去报社。
meiguo.com 发布人签名/座右铭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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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八六九年十二月

维吉尼亚州瑞奇蒙市

雨不断的打在卡瑞街的科林斯家。屋子里,瑞奇蒙妇女缝纫协会的成员们正围在微弱的炉火前打哆嗦。她们的手指冷得僵硬,有些不听使唤。几个女人厌恶的缝着她们憎恨的北佬蓝色制服,一边喃喃的聊天。

费丝。科林斯因为不舒服而换个坐姿,她转了转头,试着使自己僵硬的颈项和肌肉放松。然后,放下她在缝的衣服,站起来准备倒掉三盆放在地上接漏雨的屋顶滴下来的雨水。

这是一件耗费力气、无趣、丧失自尊又浪费时间的可恨工作。她们的地板早就被火和雨损害得凹凸不平了,其实接不接雨水并无多大的差别。连续不断的滴水声使得费丝的神经紧绷,让她不断想起她失去的一切。

但,即使战争也改变不了她是个淑女的事实。因为她是个淑女,所以她必须拿锅子、盆子接雨水。然而她明白,她在打一场铁定会输的战争;对恶劣的天气和残破的屋顶,她完全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已经持续了几年,她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活着,没有发霉或腐朽简直是奇迹。

南北战争已经结束。心理上的威胁一旦解除,她们被战火波及毁损的房子,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她们急需修理屋顶,但那是个奢侈的梦。目前她们几乎无法温饱,哪有余钱去整修房子?!

如果只需养活她自己,这倒难不倒费丝。问题是她还必须养活屋子里的其他人。

在这个寒冷潮湿的午后,她担心的不是她们正在谈论的天气问题,食物、冬衣与破落的家才是她的隐忧。

“费丝,你不该那样提那么重的锅子,会拉伤你的背。”

费丝看向她阿姨薇德。“我知道,阿姨,可是……”她耸耸肩。

薇德·杰斯普的头发仍黑亮,蓝眸深邃,如果她能够不沉湎于过去,不挑每个人和每件事的毛病,她的美丽必能多留住几分。但是她从来不肯让大伙儿忘记她们所曾拥有过的好日子和她们所失去的一切。

“我很想帮你的忙,亲爱的费丝,可是你知道我有腰痛的老毛病,打从我生下威利后腰痛就一直折磨我。为了生威利我差点死掉,我本指望在年老的时候他能照顾我,可是他却在战场上把命丢了……”

要不是婷琵阿姨这时走进来打断她姊姊的话,薇德可能接下去滔滔诉说第一千次她的不幸。

“费丝,我来帮你。”婷琵帮费丝提起沉重的装雨水锅子。家里的地板多半坏掉了,她们要提锅子到屋外倒掉雨水得小心的走路。

一屋子里住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费丝,她婷琵阿姨和薇德阿姨之外,还有艾微特太太和盖森太太,她们是薇德阿姨的姻亲,除此之外还有裘伊,她是费丝的妹妹。她们分别住在楼下没有被烧坏的书房、饭厅和办公室里。烧饭则在饭厅用一个费丝去买来的二手货炉子烧。

费丝对婷琵阿姨微笑。“也许我们应该想办法把天花板弄倾斜,让雨水自动全滑往外面去。”

婷琵大笑。她的长相和个性与她姊姊薇德完全不同。婷琵红发、个子娇小,脸上时常挂着微笑,乐意助人。这个家要不是有婷琵帮忙撑着,费丝早就崩溃了。“只怕天花板不听我们的话,反而使雨水全倒进来。”

费丝放眼望向饭厅。以前这是个豪华美丽的饭厅,陈设着精致典雅的家具,现在没有地毯、没有长桌、没有法国椅,只有一个旧炉子、一张粗糙的木桌、几张凳子、一个破橱子、三个木箱、一个铜浴缸和一个水桶。

“幸好我爸爸妈妈没有活着看到这一切。”费丝轻声说。

连巨大的水晶吊灯都不见了。恶劣的游兵拿它当靶子打,还把它的绳子割下,使它整个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婷琵看向费丝所注目的原来挂水晶吊灯的地方,她试着以轻松的口吻说:“少了吊灯也好,它很不好擦,至少我们现在不必担心它的清诘问题。”

“我想你说得对,婷琵阿姨。”费丝说。“我们要担心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屋顶是个大问题,我们缝衣服赚的钱赶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我们的财产税下个月就到期了,我真不知道那笔钱要怎么变出来,我们再省吃俭用也永远都赚不到那笔钱。”

“我们会设法筹到钱的。”

“可是下个月底就要到期了,缴不出财产税,我们会连这间破房子都没办法住下去。”费丝说。

“你问过银行了吗?”艾微特太太问。“你有没有试着向银行借钱?我先生还没死之前最擅长和银行打交道。”

费丝看向艾微特太太。她原本没察觉别人都在注意倾听她和婷琵阿姨讲话。

“艾妮斯,”薇德阿姨以斥责的口吻对她大姑说:“你说话都不光经过大脑的吗?连我都知道你得先在银行存一点钱,银行才会借钱给你。我们现在哪有钱可以去存银行。”

费丝揉揉她的太阳穴,她的头已经够痛了,她们难道不知道吵架无济于事?

可是薇德阿姨和她的两个大姑时常吵架,虽然还不至于太激烈,但也够令人心烦了。费丝需要的是帮助和鼓励,不是谩骂和指控。

艾妮斯。艾微特还无知的说,“我们可以把我们所有缝衣服赚来的钱全部存到银行去开一个帐户,然后告诉银行我们急需修理屋顶和付税金,等向银行借到钱,我们再把我们存进去的钱提出来。”

“艾微特太太,我希望能有那么简单。”费丝说。“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缝衣服赚的钱总数是六十八块又三十二分,那还包括了裘伊的十块钱私房金币。这点钱连修理厨房的屋顶都不够。一个银行的经理除非是头脑有问题,否则他不可能因为我们存入六十八块三十二分就借给我们一大笔钱。”

“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房子和土地抵押借款吗?”婷琵阿姨问。“我记得我爸爸以前曾用土地抵押向银行贷款盖新的谷仓和马厩。”

“我们可以试试看,婷琵阿姨,可是除非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否则我不想那样做。万一我们无法按时偿还贷款,就会失去房子和土地。”

“如果付不出财产税,我们也会失去房子和土地。”婷琵说。

“我知道。”费丝叹气。“我们需要奇迹来解决困境。”她坐下来,拿起她缝了一半的衣服。

“我们需要的是……”薇德阿姨顿了一下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费丝喃喃的应声。“多一张嘴巴来吃饭?”

“不,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能挑起我们的负担的男人,”薇德越说越起劲。“一个能帮助我们解除困境的男人,一个能养家活口的丈夫。”

婷琵瞟向她一向自诩为无所不知的姊姊。“谁的丈夫?如果不包含裘伊,我们这里有五个女人。”她瞟向蜷曲着身子在沉睡中的五岁大女孩。

“我们当然不能把裘伊算进去,她才五岁。”汉娜·蔻森说。“我不介意再婚,我们之中应该总有一个能找到丈夫。”

“在一个月之内?”艾微特太太嗤声说:“不可能。”

“汉娜,恐怕会被艾妮斯说中。”婷琵说。“现在大多数的南方妇女都在找丈夫,战争制造了许多寡妇,那些在战争期间没有机会找对象的未婚女孩,也都等着挽住一个男人进教堂。老处女和寡妇的人数太多,从战场上回来的未婚男人太少,简宜称得上奇货可居。”

“对。”薇德插进来说。“以费丝为例,她以前那么漂亮,追求她的小伙子多得不得了。战争把那些年轻人打散了,现在他们没战死的早就该回到家了,可是我还没看到一个上门来向她求婚。”

费丝对薇德皱眉。她知道自己这几年被艰辛的生活摧残得已失去往昔的光彩,但是她才二十四岁,薇德却说得她好像已经四十二岁。

“瑞奇蒙适合费丝年纪的单身汉所剩不多,除了那些驻军北佬,但费丝根本不会考虑他们。”婷琵为费丝说话。“裘伊能嫁给一个绅士的机会比费丝大。”

“我同意你的话,婷琵阿姨。”费丝说。“不过到那时我们已经无家可归或饿死了。”

“噢!”薇德呻吟。“很可能。”

“就像我刚才说的,”费丝继续她未说完的话,“只有奇碛才能解救我们,而且必须在短期内发生奇迹。”

“我想我们有个奇迹,”汉娜·蔻森兴奋得用颤抖的声音叫。“奇迹在这里,你看!”她递给婷琵一张折叠的报纸。“我在布特勒上校的外套口袋里找到这个。”

婷琵把那张报纸展开来拿到煤油灯下,大声念出来:“微求:十八至二十三岁的健康女性,为富有的牧场主人抚育继承人。血统纯正、有一个孩子的寡妇优先考虑,须前往威欧明住一年。薪优福利佳。请在十二月二十日之前亲自赴华盛顿麦迪森饭店洽大卫。亚力山德面谈。”

“对了!”薇德叫道。“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奇迹!”

“等一下!”费丝以沉稳的声音说。

“对。”婷琵附和。“别高兴得太早。”

“今天是几号?”汉娜问。

“十四号。”艾妮斯立即回答。

“好极了!那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帮费丝做准备。”薇德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她可以假装是个寡妇。”

“我可能不必假装,看起来就像。”费丝摸摸自己削瘦的脸颊。她爸妈如果知道她跑到华盛顿去假装是寡妇应征工作,会气得在坟墓里翻身。但是目前这可能是她们的一线生机……

“费丝,”婷琵问:“你该不会考虑这个愚蠢的主意吧!”

费丝不想承认她是在考虑这个愚蠢的主意,而且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认真的考虑。这一线生机如果没有抓住,也许她们真得露宿街头。她以点头回答婷琵。

“别荒谬了!费丝,”婷琵叫道。“你不可能和她们一样穷得失去理智,拜托你,清醒一点冷静的想想。”

“我没有办法冷静的想想,否则我会失去这个机会。”费丝不是没有冷静的想,她是太冷静了,冷静得只能考虑到她们最迫切的生存问题,其他的面子问题……等,都可以暂时勉弃。她仿佛已看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搭上前往异乡的火车,置身于一群陌生人之间。“还有人有更好的主意吗?”

女士们全都摇头,除了婷琵。她的双眉紧皱得像打了一个结,她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忧虑明显的浮现在她脸上。

“费丝,你必须去。”薇德阿姨说。“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符合条件的人。”

“薇德,我看你是饿昏头了。费丝根本不符合条件。她已经快二十五岁,超过广告里的年龄限制;而且她没有结过婚,并非是个有孩子的寡妇。”婷琵辩道。

费丝的心跳开始加快。“裘伊可以跟我去,假装是我的孩子。”

“费丝,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快二十五岁了。”薇德阿姨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费丝。“其实,你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八岁。”她的口吻与几分钟前大相迳庭。

“费丝,停止你愚蠢的想法。”婷琵哀求道。“你不能为我们牺牲。”

“我不得不这么做,婷琵阿姨,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没有更好的主意,可是……”

“那么就这么决定,”蔻森太太说。“费丝拿我们缝衣服赚的钱去华盛顿应征工作。”

“不,还没有决定,蔻森太太。”费丝不想泼她们的冷水,可是这些天真的女士最好先有点不见得会成功的心理准备。“可能有几百个比我更有资格的女人去应征,我或许不会被录用。”

“你会被录用的,”薇德阿姨颇有信心的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即使我能得到这个工作,我必须带裘伊到威欧明去住一年,那么谁能处理家里的大小事情?”

“我们自己会处理。”薇德阿姨说。“我相信我们可以自己生活一年,只要你能留下一些钱给我们。”

“还有一件事,”费丝说。“如果我留给你们的钱不够呢?”

“那么你必须多留下一些钱。”艾妮斯说。“尽量跟你的老板争取。你很会讨价还价,这一点应该难不倒你。”

“费丝,你想你能办到吗?”婷琵迟疑的问。“你能谎称你合格吗?”

费丝放下她在缝的衣服走向婷琵。她拥抱她最亲爱的婷琵阿姨,看进那对与她非常相似的灰眸,她们的长相也相当酷似。“婷琵阿姨,我会为我们这个家做任何我能做的事,我们的男人能够在战场上壮烈的牺牲,我至少能做的是在必要的时候撒谎。我们需要钱,我是我们之中唯一有资格去竞争这份工作的人。即使我将为一个魔鬼工作,只要他能给我们钱,我就绝不退缩。”费丝挺直背脊。“我至少要去试试看,我一定要去试试看。”

“好吧!费丝。”婷琵的额头碰着费丝。“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我们会帮助你。你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到华盛顿去尽力争取这个工作吧!”

“是的,费丝。”其他女士也纷纷说。“为我们去华盛顿吧!”

这一小群女人的眼睛闪亮着希望的光彩注视着费丝。

费丝希望她能和她们一样有信心。她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曾在她们脸上看到希望的光彩。她明白战争结束后,和她们一样生活有困难的家庭不计其数,这样的一则报纸广告可能使得上千个比她年轻、比她能干的女人去应征,她能被录取的机会微乎其微。

如果她能得到这个工作,她必须在威欧明待一年。一年的时间远离瑞奇蒙,远离她的家乡和亲友。
 0   2005-06-29 15:40:2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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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丝沉重的叹气,感到胃有点不舒服。

费丝走了六条街才从华盛顿车站走到麦迪森饭店。那一天的天气糟透了,冰冷的雨打湿她的裙子,使她湿漉漉的长裙下摆包裹着她的脚,令她举步维艰。她僵冻的脚机械的迈着步子,仿佛已经不是她的。而所谓的华盛顿街道,已成泥水河,她的鞋子和袜子一路泡在泥水中,致使她不断的打喷嚏。

终于到了麦迪森舨店,她站在饭店门口歇了口气。

这个庞大的石砖建筑无疑的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大理石墙光可鉴人,似乎在提醒人们走进去之前应该先自己掂掂分量。

费丝很久没有进去这样高级的饭店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单独进入饭店,以前至少有她爸爸,或她弟弟哈顿陪她。一个南方的淑女绝不会在没有监护人的陪同下独自进出饭店。

费丝苦笑着回想她的出身。从战争开始,她已经做了很多南方淑女不会做的事,多这一件也算不了什么。

她咬咬下唇,挺直背脊,学习薇德阿姨的神气,昂首挺胸走向饭店,戴上高傲的面具以遮掩她的自尊心,步履稳健得宛如她就是这间饭店的主人。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外套、肩上装饰着金辫子的小□为她开门。费丝朝他点头致谢。

进了门,她犹豫了一下,再鼓起勇气,走向柜台,告诉柜台的职员说大卫。亚力山德先生在等她。

柜台的职员转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费丝镇静得很,眼睛一眨也不眨任他瞧。在战争期间她已经这样被男人看过数百次,从经验中她学到,她越是害羞,男人越喜欢逗她、羞辱她,如果她表现得坚强勇敢,不惧任何挑战,他们自然就会失去逗她的兴趣。

费丝冷冷的瞪着柜始职员,用眼睛说:看够了没有?

“小姐,恐怕亚力山德先生现在没有时间见你。”

“那要由他决定。”费丝站得笔直说:“我们何不去问问他?”

柜台职员耸耸肩,按铃叫一个小□过来。“带这位小姐去亚力山德先生的总统套房。”

“是的,先生。”小□看也不看费丝一眼就领路往楼梯走去,也不管费丝跟得上跟不上。

他领她上楼,走完长廊,进入走廊尽头的一个套房。“他就坐在桌子旁边。”

费丝背抵着墙,眼睛迅速的扫描一遍套房里排队在等候的女人们。她来这儿之前的假设此刻得到证实,的确有许多女人想争取这个工作机会,偌大的套房里站满了各种体型、各种发色的女人。

费丝作了个深呼叫。旋即后悔。空气中有汗味、有肥皂味、有香水味,还有炸鸡味和蒜味。这些味道加起来使她胃痛得作呕。

显而易见,和她一样需要工作来养家糊口的女人非常多。战争过后留下太多无以为生的寡妇和孤儿。她相信她们之中一定有许多人比她更能胜任这个工作。但是她既然已经来了,虽然被录用的机会很小,她也得试试看。

排在费丝前面的那个女人转头以命令的口气说:“你最好跟我们一样坐下来等,前面的人从八点就开始排除了。看来还得等很久才能轮到他跟我们面谈。”

费丝沉默的点头,在室内放眼找椅子。

靠墙壁的一排椅子已经都有人坐了。很多女人干脆就坐在地上安静的等待,把她们的裙子摊开来盖住她们的脚。费丝沿着队伍坐到地上。大家井然有序的排了好几行队等着进人里面的房间。当队伍向前移动一步时,她才站起来活动一下脚再坐下。

吃中饭的时间到了,费丝和其他一心想得到这个工作的许多女人一样,咬着牙忍受饥饿。队伍前进得很慢,像这种速度,恐怕等到吃晚饭的时间也还轮不到她面谈。她感到很失望。

有些有备而来的女人打开她们的袋子拿干粮吃。费丝闻到食物的香味,却只能猛吞口水,气愤自己为什么要饿得肚子咕噜作响,令她更觉得希望渺茫。

大卫。亚力山德先生的午餐由饭店的侍者送进来,费丝看到侍者的托盘上有烤牛肉、马铃薯泥、豆子和饼干。她险些流出口水,伸长了脖子闻香味,胃袋饿得扁扁的。她还问到苹果的香味,托盘里可能还有苹果或苹果派。还有咖啡的香味,热腾腾的咖啡,她多么需要喝一杯来振奋士气!

她坐在地上,双脚曲起,膝盖贴到胸部,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脚,以免它们不听指挥,迳自走到亚力山德先生的桌前去抢他的午餐。

她看向周围在吃东西的女人,没有一个在意她饥饿的眼光,她们都自顾自的吃着东西,而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开口向别人讨食物。她匆匆来到华盛顿,让她乐观的亲戚们影响她的决定,临走之前她们每个都为她打气,使她几乎相信她可以直接走进亚力山德先生的办公室,说她正是他所需要的最佳人选。

过了好半晌,队伍才又开始移动,那表示亚力山德先生用完午餐又开始和应征者面谈了。费丝站起来伸伸腿,看看别人,与自己作此较。其中还有些抱婴儿、带孩子的,她们疲惫的安抚孩子不要吵闹。

费丝庆幸她听了薇德阿姨的话,没有带裘伊来。薇德阿姨奉劝她要心无旁骛的“诱使”亚力山德先生雇用她。

长久的等待已经使费丝快失去耐性,如果裘伊来,一定早就在这里待不住,哭叫着吵闹了。

她可以从每个女人脸上看到一丝希望,那是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时所抱着的最后希望。她们的处境想必和类似,和她同样迫切的需要这份工作。她们也和她一样在战争中几乎失去一切吗?她失去父母、弟弟、表兄弟、堂兄弟和相当多的财富,不过她们之中也许有人比她更炀心失去孩子、丈夫或情人。

女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耳语的声音自四处响起,有些人在拉衣服,有些人在摸头发,有些人企图把自己的脸颊捏红,有些人在咬嘴唇,人人都好像预备选美,即将面对评审委员似的既兴奋又紧张。

费丝不解她们为什么搔首弄姿,各个使尽浑身解数想展现女性的魅力。直到她看见亚力山德先生与另一位男士站在通往套房里面那个房间的门口讲话,她才似有所悟。

“他是谁?”费丝问她前面的那位女士,她的眼睛望向英俊的陌生人。

“就是他呀!”

“就是他?”费丝茫然。

“他就是老板。”为费丝解说的女人脱下手套,用手掌沾了点口水,把她散乱的几丝金发贴回头上。“你带了口红吗?借一下。”

费丝摇头,诧异的望着女人拚命把她胸口的粉红色蕾丝往下拉,分明是故意敞露出大片的胸脯。“我以为亚力山德先生是雇主。”

“喔,不是,亚力山德先生只是负责写资料。他也是个英俊的家伙,不过比起老板来可逊色多了。要等亚力山德先生认为你够格,才能进去里面的房间跟老板谈。”

“老板是谁?”费丝问。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宇。名字不重要,即使他叫阿猫阿狗我都不在乎。你看看他,你曾经看过像他这么英俊的男人吗?”

费丝仰头看他,刚好他稍微转过脸来面向她这个方向,使她可以看清楚他的长相。一看之下,她心里的某条神经陡地一抽。他的确是个英俊的男人。她的目光完全被他吸引,从他的头顶看到他宽阔的胸膛,再看到修长的双腿和晶亮的皮鞋。

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不顾羞耻的放肆“观赏”一个男人,虽然明知这样有失淑女的风范,但是她实在很难将目光自他身上拔开。她的脉搏甚且因此而加快,心跳也加速。难怪这一屋子的女人会起骚动,难怪她们甘心席地而坐、毫无怨言的等候被他任用的渺小机会。原来她们知道未来的雇主是个英使得像魔鬼的男人。

费丝怀疑他自己知不知道他对女人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他本人可能比他所提供的工作与薪资更吸引人。

感觉上她似乎盯视着他看了很久,事实上可能只有一分钟。他结束和大卫。亚力山德的谈话,身体站直,深黑色的头发几乎碰到门框的上端。他的头发比一般男人留得略长一点,看起来柔软有光泽。亚力山德先生不知道说什么,令他听了微笑。他的眼睛瞟向套房的客厅,扫描一遍簇拥在厅里的女人和小孩。

费丝直视着他。

他们的目光忽然相遇,费丝不明所以的悸动,既紧张又兴奋。他身上一定有磁力,尤其是那对漂亮的巧克力色眼睛,配上一对浓密的黑色眉毛,使他显得非常英挺男性。

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脸颊也逐渐发热。当她意识到他在凝视她,女性的娇羞使她矮下身子将自己埋入人群中,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已经旧得快破掉的鞋子。

李斯才一眨眼就看不见那个动人的女孩。前一瞬她才与他对望,下一瞬她却仿佛平空消失了。

“她是谁?”他问亚力山德。

大卫。亚力山德的眼睛望着他手上拿的纸。“玛莉。史提芬斯,十九岁,有个三岁大的孩子叫詹姆土,丈夫五个月前过世。”大卫指向站在他桌前的女人。

“不是她。”李斯看都懒得看那个女人一眼。“是另外一个,靠近中间的某一排,坐在地上的一个女人。”

大卫望向拥挤的客厅,原来宽敞的客厅此刻满满的都是女人,他怎么知道他的老板指的是哪一个?整个客厅大概有一百个女人,靠近中间的某一排坐在地上的女人,至少也有四十个。“李斯,你可不可以讲清楚一点?到底是哪一个有倾国之色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李斯的目光忙碌的在女人群中搜索。“该死,她刚才明明在那里的,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到底躲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看不见她了?”他望向大卫。“叫下一个进来吧!不过帮我留意她,黑发,深色的眸子,属于娇小玲珑型的,很漂亮。”

大卫无法置信的望向他的表哥兼雇主。黑发、深色的眸子、娇小玲珑的女人并非李斯喜欢的典型。李斯原本属意他挑选的女人是高眺的金发或红发大胸脯女人。“你确定你还要继续下去吗?不休息一会儿吗?我累了,我相信你也累了。”

李斯掏出他的金色怀表来看。“撑着点吧!如果休息,我们恐怕到晚上也见不完这许多女人。叫下一个进来。”

大卫示意他面前的女孩准备进去里面的房间。“玛莉。史提芬斯。”他把她的资料递给李斯。

李斯这才第一次看向那个女人,他立即摇头。“她不行。”

“为什么不行?”大卫困惑的问。“她符合所有的条件。”

“你看看她,大卫。”

大卫审视年轻的女人。“她怎么样?依我看她很好呀!”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已经怀孕了。她不行。”李斯坚决的说。

大卫只好对女人摇头。“对不起,史提芬斯太太……”

“我听到他说我不行。”女人不悦的说。“如果他只消看一眼便能作决定,为什么他不在所有的女人进来时就看一遍,害我在这里等了一整天,然后他才“恩赐”我一眼说我不行。”

“我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应征……”大卫试着打圆场。

“我会付点钱给她要她走,我们不必浪费时间跟她吵。”李斯打断大卫的话,他的手探进西装口袋里掏出皮夹来。

女人摇头。“我是来应征工作,不是来接受施舍。”

“这不是施舍。”李斯尽可能耐心的说:“我只想赔偿你的时间损失,或许这是我的疏忽,没有事先声明不接受孕妇……”

“我是孕妇不是乞丐,我绝不接受你任何名义的施舍。”她转身面对一厅的女人:“你们之中如果有和我同样情况的人,不必傻等了,他不接受孕妇。”说完,她气呼呼的走向门口。女人群中有几个人也站起来离开套房。

“我也出局了。”排在费线前面的那个金发女人叹道。“虽然我的肚子还没隆起,不过也快了。你呢?”她转头问费丝。

“我不可能……,呃,我的意思是我的丈夫死于战争,我不可能……”费丝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

“那跟怀孕有什么关系?”女人轻笑道。“我丈夫也早就死于战争。”

费丝惊得目瞪口呆,金发女人却笑得更大声。“你还不明白吗?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必须设法生存,并且养活家人。”她耸耸肩。“祝你好运,也许你会得到这个工作。”

她跟费丝挥手再见,随着一些陆续走出去的女人离开。

费丝看看她四周,人数明显的减少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实在很难相信会有这么多孕妇来应征一个必须到异地居住一年的工作。她们苦等了几个小时却连个面谈的机会都等不到,实在很不公平。若不是为了生活、为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她们也不必如此辛苦。她们走了,虽然增加她被录用的机会,但她还是为她们感到惋惜。最晚一班回瑞奇蒙的火车是晚上九点,在那之前应该能轮到她面谈吧!

几个小时后李斯看向他表弟。可怜的大卫显然已经累坏了,他看起来两眼无神口干舌燥,即使是天仙美女当前,恐怕也已视而不见了。他需要休息、吃晚饭和充足的睡眠。

“大卫,今天就到道里结束吧!我们都累了。我没想到我们必须面对这么多应征者来挑选我要的女人。”

“我警告过你报纸广告的威力,”大卫说。“我就怕这种事情会发生。李斯,现在大家都穷,工作机会少之又少,许多女人看到你的广告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来应征看看。你实在应该用传统的方法,自你认识的一些女人当中我愿意参与你的计划的人选。”

“那么她们的爸爸和兄弟会打得我无处可逃。不,谢了。我宁可花钱刊广告赌赌运气,用我的直觉挑人选。”

“你确定要贯彻这个疯狂的计划吗?”

“当然,这并不是疯狂的计划。这个办法几千年前在欧洲就执行过了。”李斯说。

“可是他们用婚姻做掩饰。”

“我与他们的不同只是我不想用婚姻做掩饰。”

“为什么?”大卫第一千次问这个问题。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李斯用手指梳梳他的黑发。

“我记得你以前很渴望结婚的。”

李斯的巧克力色眼眸眯成一条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愚蠢天真。大卫,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你只要一个儿子和继承人,不要太太。”

“不错。”李斯点头。“叫其余的女人回家吧!如果她们符合条件,明天早上十点再来吧!”

“十点?”大卫讶问。李斯一向是个天刚亮就开始工作的人。

“我今天晚上必须去参加英国大使馆的一个酒会。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晚到你明天早上可能起不来?”

李斯微笑。“我预定在酒会之后去找一个老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李斯笑起来迷人极了,连身为男人的大卫都不禁欣赏,难怪女人们会觉得李斯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李斯催大卫道:“去叫她们回家吧!我要换衣服准备去吃晚餐了。今天我们两个都累了一天,待会儿我还得去应酬呢!”

“也许你的老朋友能使你一天的疲惫全消。”大卫打趣。“好吧!李斯,明天早上十点钟见。”

李斯点头,转身进入隔壁的房间。

大卫走到女人们的面前宣布:“对不起,女士们,今天的面谈到此结束。”

愤怒的反应声因而纷纷响起。“你是什么意思?我们等了一整天了。”

“我的意思是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大家也都累了一天需要休息。你们已经填写资料的人,或是自信自己符合条件的,请明天早上十点再来。”大卫平静的说。

“我们等了一天难道都白等了吗?”一个大块头的金发女人叫道。

“我只能说对不起,回家休息明天再来吧!我保证明天早上会在这里跟大家见面。”大卫讲完,低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一些资料。

费丝愣愣的站着,累得无法举步、无法思想。女人们不断从她身旁走过,她听到她们抱怨的声音,但几乎每个都表示明天还要来。

明天十点再来!费丝想得到这个工作的梦幻几乎破灭。明天再来!如果她明天要再来试试看,她势必得在华盛顿过夜,她哪付得起住旅馆的开销?可是她既然已花了火车票的钱来找工作,又怎能半途而废?这个工作是她们全家人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大卫收好东西拿起他的公事包,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还站在那里。

“小姐,你还有事吗?”

“没有。”费丝回答,但她还是直视着他。

“你确定吗?”

我要这个工作!费丝在心里喊。我需要这个工作。但是她说不出这些话。

大卫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她有点站不稳,仿佛她的膝盖发软,没有力气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她的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周围有黑眼圈,但仍相当漂亮,楚楚动人。

他走向她,开口欲言,但是她摇头,转身预备离去。

“明天再来。”大卫急着说:“明天你九点四十五分来,我会让你尽快见到他。”

费丝没有说话,她挺直背脊继续往外走。

大卫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入走廊。
 0   2005-06-29 15:40:4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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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费丝耸起她酸硬的肩膀,拉拉她还没有干的裙子,走下楼梯,再走向饭店的柜台。

“我需要一个房间。”她向柜台的职员说。

“对不起,小姐,我们已经客满了,没有空房间。”

“全部客满了?”

“除了副总统套房。”

“那个套房一个晚上要多少钱?”费丝心虚的问,用眼角瞄瞄周围,不希望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五十块,”职员傲慢的回答。“这是仅次于总统套房,最华丽最昂贵的房间。”

“喔。”费丝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们可以把你的行李送上去吗?”职员望着她褪色的旧衣服讽刺的问。

“不用了,谢谢你。”费丝说。“我不要次级品,没有总统套房我就不要。”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瞥视职员,然后拎起裙子,像一个高贵的公主,缓缓走出麦迪森饭店。

守门的老先生为她开门后问她:“要叫马车吗?小姐。”

“不,谢谢你。”

“可是在下雨呢!”

“我不会融化,”费丝说。“我以前也淋湿过。”

“你不住在我们这里吗?小姐。”这位老先生显得比柜台的职员有爱心。

费丝摇头。“没有空房间。”

“国会在开会期间,律师协会也在城里开会,如果我们这里没有房间,华盛顿的其他旅馆恐怕也没有房间了。”

“没关系。”她的肩膀垮下去。“还是谢谢你。”她挤出半个微笑,对守门的老先生点个头,走上街道,预备走到火车站搭火车回瑞奇蒙。

几分钟后,李斯匆匆下楼梯,步出饭店、爬进在等待他的马车。马车夫慢慢赶着马车走,李斯无聊的望向窗外。

报纸广告的效力实在惊人,他和大卫都没想到小小一则广告,竟引来那么多女人应征,真是不可思议。

战后可能有成千上万的寡妇必须找工作维生,而至少有两百个今天涌进麦迪森饭店,自愿为一个陌生的男人怀孕生子。饭店的经理向李斯表示过别的客人在抗议,那么多没有人护驾的单身女人进出李斯的套房有违善良风俗。

“我们是一问声誉良好的饭店,先生,不是妓院。”

回想饭店经理的话,李斯不觉莞尔。任何内行人都看得出来应征的女人都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找工作的良家妇女,她们的装扮和华盛顿西北区的风化街女郎相去甚远。

李斯把头从窗前转回来看他的长脚。今天他所面谈过的请多女人中,有两个他觉得还不错,但是她们都激不起他的热情。今天他才想到,如果他所选上的女人无法撩起他的性欲,那他如何能使她怀孕?

他又看向窗外,刚好看到一个男人跟在一个黑发娇小的女人后面几步走路。那个男人突然冲向前抢夺女人的皮包。女人一手抓紧皮包,一手打男人的耳朵。男人用力扯断女人的皮包,抢过来,还把女人推倒在地。

李斯立即大叫,命令马车夫停车。他跳下车,快跑着追向那个强盗。

但是强盗似乎很熟悉附近的街道,一下子就钻进黑暗的巷子里不见人影。李斯找了两条巷子还找不到,只好匆匆回去探望受害者。

她坐在泥地上,浑身都湿了,看起来又冷又气又怕。当她看到李斯接近,她握紧拳头,准备用双拳保护她自己。

“没事了。”李斯温柔的安慰她。“我不会伤害你,让我帮助你。”他伸出他戴手套的手。

费丝仰头看他。

那对眼睛。那对李斯曾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灰眸。一道热流突然在他周身运转起来。“你!”他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出声。

费丝凝视来帮助她的男人,接受他伸向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作梦般的感到此情此景并不真实。

李斯拉她站起来。“你还好吗?他有没有伤害你?”他着急的问,气愤那个失去人性的强盗,他戴着手套的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肩膀和手臂,想检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抢走我的皮包。”皮包的带子仍抓在她手里,但皮包已不在了。

“你的皮包?别管你的皮包,他有没有伤害你?”李斯将她的袖子住手肘推上去,在街灯下检视她的手臂。当发现她的手腕处有一圈红色的印子时,他气得想把那个强盗杀掉。他的拇指轻抚她受伤的手腕,好似要为她疗伤止痛。“我怕他割伤你。”他勉强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费丝停止了呼吸。被他碰到的肌肤像被灼伤了般感到刺热,连她脉搏里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她张开嘴巴想讲话,可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她也没办法动,贝齿咬着下唇,深邃的灰眸凝视着他。

李斯在自己尚未沉溺于那对深眸之前,及时救回自己的灵魂。他突然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一步。

“这里冷死了,我们得让你进屋内温暖的地方。你能走吗?”

费丝点头,走一步试试看,但是她的膝盖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差点跌倒,双手向他抓去。

李斯及时抱住她将往下溜的身体,在心里诅咒那个该杀千刀的强盗。

费丝靠在他身上。他身体的温暖透过彼此的衣服传到她身上,她的身体顿时热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搂着她走向他的马车,她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我的皮包,我要去追他。”

“他早就跑不见了。”

“可是……”

“算了吧!皮包可以再买。”

“可是我的钱……”

“还好你损失的只是钱不是生命,不值得为一点钱拚丢了命。我刚才看到你和他挣扎,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下次有人想抢你的皮包,你最好快点给他,别举起任何一根手指头和他斗。你这个小白痴,他有你的两倍大而且还带着刀子。”

“可是他抢走我所有的钱,我就让他白白抢去吗?”

“你挣扎的结果只是换来淤伤。幸好没有刀伤。”李斯停下脚步等他的马车夫打开车门。

“这位小姐没事吧?先生。”

“我想她只是受了惊但并无大碍。”李斯扶费丝上马车,用他的披风盖在她的湿衣服上。“我们走吧!莫瑞。”

“是的,先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费丝问。

李斯望着他身边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倒是鼻头被冻红了。她的灰眸实在美丽,又大又亮,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一对翦瞳秋水。

“我正要去吃饭,你用过晚餐了吗?”

费丝摇头。

“那你跟我一起吃。”

费丝再摇头。

“为什么不?”

“我的皮包被抢走了,我没有钱。”

上帝!她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李斯想。“别担心钱的问题,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没有丢掉钱,当然能这么说。”

“这倒是真的。”李斯认同她的话。“我请你吃饭,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这样好吗?”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不饿。”她的肚子此时却很不合作的发出咕噜声。

他微笑。“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呢?”

“你不可能不曾一个人吃过饭。”她喃喃低语,还想维持她的自尊。

“你说什么?”李斯问。“我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话。”

费丝迎视他的眼睛,心里明白他听得很清楚。“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吃晚饭。”

“聪明的女孩。”李斯微笑着敲敲马车的屋顶,大声告诉马车夫改变他们的目的地。

“你本来就打算到这里来吃饭的吗?”费丝问。“还是你预备到更正式的场合去?”

他们坐在华盛顿一家鲜为人知的小餐馆里,桌上的红格子桌巾掩饰了松木桌的粗糙。

李斯看看他身上的黑色礼服西装,再对他的同伴微笑。“你猜得没有错,我本来预备去参加英国大使所举办的无聊晚会。”

费丝放下菜单,抬头对上盯着她的巧克力色眼眸。“对不起,我害你没有去参加晚宴。”

“那没什么,不外是去说些虚伪的客套话。你想吃什么?”

费丝突然想起今天她所看到的侍者送给大卫。亚力山德先生的午餐。“烤牛肉、马钤薯泥和饼干,还有苹果派、咖啡。我想喝很多咖啡,你们有真正的咖啡吗?”

“我们有真正的咖啡,小姐,”侍者回答。“可是我们没有苹果派。”

“没有苹果派?”费丝失望地问。

侍者摇头。

“那么……”

李斯打开他的皮夹,抽出一张钞票,塞进侍者手里。“我点的跟小姐一样,你去帮我们找些苹果派来。”

“你真好,”费丝兴奋的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苹果派了。”

她的恭维令他有些不安。“我不是为你点的,我是为我自己点,我也喜欢吃苹果派。”

“喔!”

“多久?”

“什么?”费丝不解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你多久没吃苹果派了?”

“自从战争结束。”事实上更久,她们家的苹果树在战争期间被烧掉了,战争结束后苹果是昂贵的奢侈品,她买不起。

“你有南方口音。”李斯问:“你是哪里人?华盛顿?维吉尼亚?或玛里兰?”

“维吉尼亚州,瑞奇蒙。”

“你离家很远呢!小姐,请问……”

“科林斯,我叫费丝。科林斯。”

“我是李斯·乔登。”他伸出手越过桌子。

费丝与他握手。进入餐厅后她已经脱下手套。肌肤相亲,她感觉他的手大又温暖。他黝黑的大手和她葱白的小手握在一起,差异相当大,他可能常常曝晒在阳光下,她则几乎终日都在屋里缝衣服。

李斯也注意到他们的差异。他想像她的身体也和她的手一样白晰,柔软的身体赤裸的躺着,他用他古铜色的壮实躯体覆盖上去。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剧跳,热血沸腾。他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清清喉咙。“谈谈你自己,你为什么天黑了还独自在路上走。”

“我想走到火车站搭车回家。”

“回瑞奇蒙?”他挑眉问。“你为什么来华盛顿?”

费丝盯着他看,心里想:你明知我是来应征工作,你在那里看到我了。“我到麦迪森饭店应征工作。”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太尖锐了。

“为什么?”他很想知道。

“一个人为什么必须应征工作?”费丝反问。“因为我要工作。”

“很有趣。”他置评。

“有趣?每天都有人应征工作,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工作是件有趣的事?”她的怒意渐升,意识到他有嘲笑的意味。

“你提到工作,但是你没有提到你需要钱,所以我往别的有趣的方面去想。”他虽降低声音但语气暧昧。

“我如果不需要钱,你想我会找工作吗?”

“也许,那得看是什么工作。”

如果他在假装今天下午没有在他的套房里看到她,她也可以假装。“你想知道什么?乔登先生,我应征工作的理由与你有关吗?”

“据我所知,应征这个工作的人明天会再来。”

“我不会。”

“有特别的理由吗?”李斯不准自已被她那对美眸看得软弱。很多女人有漂亮的眼睛,说不走他明天就见得到一打。

“我想那不关你的事,”费丝拿起手套。“我很感激你请我吃饭的好意,我们何不……”

“吃。”他打断她的话。

“什么?”

“吃饭,科林斯小姐,我们的晚餐送来了。”

费丝很想站起来,把晚餐丢到他英俊的脸上,然后走开。她既不喜欢他探人隐私的逼问法,也厌恶他口气中的挪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压低尊严、抛头露面老远来找工作,他还存心践踏她的自尊心。

但是,烤牛肉的香味扑鼻,使她猛吞口水,同时也暂时咽下她的怒气。“可是……”

“你一定饿了,我们可以等到吃完再继续谈。”

她早就饿扁了。反正她已经进到餐厅,坐了下来,点了餐,食物又送来了,不吃白不吃,错过这一顿,她不晓得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大快朵颐。如果她不想再跟他讲话,她可以不讲,吃完就走人。

费丝真想狼吞虎咽,一口气把食物扫个精光。她实在太久没吃到好东西了。不过她没有忘记她是个淑女,只好中规中矩的细嚼慢咽,而且不好意思把东西全吃光,每一样只吃四口,就不得已的放下叉子,推开盘子。

李斯抬头,刚好看到费丝对她盘中的食物恋恋不舍的表情。“怎么了?不好吃吗?”

“很好吃。”她拿起餐巾准备擦嘴。

“那你为什么不吃完?”

“一个淑女不应该在男士面前把她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她背诵她妈妈讲过许多次的话。

“虚伪的礼貌。”他嗤声说。“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早餐之后。”

“你什么时候吃的早餐?”

“黎明时。”费丝老实的回答。

“你现在肚子还饿?”

费丝无法抗拒食物的吸引力,盯着她的盘子点头。

“那么趁热把你的晚餐吃掉吧!即使犯人也有权利吃个饱。”他没有用好口气讲话,但是他的目光柔和。“如果你不把你盘里的东西吃完,我会假设你已经吃饱了,再也吃不下苹果派。”

她的脸色一黯,使李斯立即后悔,想收回他刚才讲的话。“在我们那里,别人请你吃饭而你不吃完,是很不礼貌的。”他把费丝的盘子推近她。

“我没有听过这种论调。你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你答应我会吃完,我就告诉你。”

费丝拿起叉子叉食物吃,他沉默着继续吃他的晚餐,使她以为他忘了他的承诺。

“西部。”他终于说。

“威欧明?”

“嗯,我现在住在那里。”

“以前呢?”

“印第安人保留区、德州、达可达区。”

“在战争期间?”
 0   2005-06-29 15:40:5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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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靠向椅背,让侍者收走他的空盘子,送上一块厚厚的苹果派和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费丝望着他的苹果派,开始吃快一点。

李斯暗笑。“我保证你会吃到你的苹果派。”

费丝把她的最后一块烤牛肉吃完,再次推开盘子。侍者很快的收走她的盘子,呈上苹果派和咖啡。费丝尝着苹果派,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久违了,好吃的苹果派!

李斯目不转睛的欣赏她吃苹果派的神情。当她舔上唇时,他立即停止呼吸。

“你不吃你的苹果派吗?”她问。

李斯看看他的苹果派。“你帮我吃好了。”他把他们两个的盘子换过来。

当她在吃他的苹果派时,他强迫自己去看别的东西。看什么都好就是不敢再多看她,否则他恐怕会想把她吃掉。这种感觉令他不安,甚至恐慌。

他取出怀表,打开盖子,为的是找点事做。

“什么时候了?”

李斯找到理由看回她的脸,她已经吃完第二块苹果派,正在享受咖啡。“谈话的时候。”

“谈什么?”

“谈你要应征的工作。”

“我还没有应征。我排了一整天的队等着面谈。”她虽然小心的选择用语,但仍不无苦涩味。

“明天永远有希望。”

“我没有。”

李斯警告自己他最好开嘴,最好是对她的失望视若无睹,让她回瑞奇蒙。他应该选别人,选什么人都好,就是不能感情用事。他会在报上刊广告就是为了避免涉及感情。

“你想要这个工作吗?”

“是的,很想。”

“那么谈谈你自己。”

“为什么?”她知道为什么,可是她想逼他承认他今天下午曾与她凝眸对望。

“因为我是有权决定雇用谁的人。”李斯的巧克力眸子直视着她。

她举起咖啡杯,用两手捧着,左手盖在右手之上。左手的中指戴着一圈金戒子。那一小环金色在她白晳的手指上非常抢眼,促使他的两道眉毛聚拢起来。

费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结婚戒措。当汉娜从她的指上拔下来借她的时候,哭得好不伤心。费丝本来不想接受,但是她的军师们都以为她应该戴上戒指才像寡妇。薇德阿姨的戒指太大,艾妮斯的戒指拔不下来,汉娜只好忍痛暂时与她的婚戒告别。

“你结婚了?”

“我现在没有丈夫。”费丝低头呢喃,相当后悔戴了戒指来。这是她说谎的证据。

“由于战争?”李斯在心里诅咒那个戒指,它将不时提醒他她曾与某个男人共枕过。

费丝低垂着目光点头。

“小孩呢?”

“只有一个,裘伊,她五岁。”

“喔,女孩。”李斯不懂他为什么感到失望。他要征求的对象是个有经验、有孩子的寡妇,她都具备了,可是他却仍觉遗憾。

“有什么不对吗?裘伊是个有教养的乖孩子,她不会惹麻烦。”她看他没有反应,又继续说:“你的广告说,有一个孩子的寡妇优先考虑,我当然不可能把孩子丢下,独自到威欧明住一年。”

“当然。”李斯说。“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父母?兄弟?姻亲?”

费丝摇头,李斯暗自松一口气,她的背景越单纯越不会有后遗症。

“我有两个阿姨,但是我相信她们会留在瑞奇蒙。”

她们一定要留在瑞奇蒙。想到有一个小女孩在身边啰唆,就已经够李斯头痛了,他不想再跟她家的任何人牵扯不清。如果他决定要跟这个女人发生关系,也只是合约关系。“再告诉我一些有关你的事。”

费丝又喝了一杯咖啡,边喝边谈,谈到打阿欠了,才发现她的眼皮已快失去控制,她不知在嘟哝些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所云。

李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在喝下两杯咖啡后即开始打瞌睡。

“对不起,”费丝又打个阿欠。“我不晓得怎么会这么困。”

李斯掏出怀表来看。“快十点了,你今天黎明即起,已经累了一天。”

“十点?”费丝闻言瞿然清醒。“不可能已经十点了。”她猛地站起来,弄翻了椅子。“我必须赶最后一班九点的火车回去。”

“你赶不上了,火车一定早就开走。”李斯起身帮她扶好椅子。“你必须在华盛顿找个房间过夜。”

“没有房间了,国会在开会期间,又有律师协会在城里召开。即使找得到房间,我也没有钱付,我的钱都被抢走了。”她张大不知如何是好的灰眸望着李斯。“我的外套在哪里?我的手套呢?”她真是惊得心慌意乱。“我阿姨会担心死了请你快载我到车站去。”

“去车站有什么用?火车已经走了,你今天晚上没办法回家。”李斯几乎想诅咒地美丽的大眼睛,那对会说话的眼睛是那么迷惘无助而令人爱怜。他实在没有必要觉得他该保护她、为她解决问题。如果他是个神智清醒的男人,他应该现在就跟她说再见。“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在我那里。”

“不,那样不适当。”

“让你睡在火车站的长椅子,任游民无赖调戏就适当吗?我的套房有好几个房间,大卫也住那里。我们并非孤男寡女同睡在一个房间。”

“我阿姨呢?她们在等我回去。”

“打个电报给她们,告诉她们你赶不上火车。”李斯把她的外套递给她,耐心的等她把扣子直扣到下巴。

“我们走吧!”他扶着她的手肘,领她走出餐厅上他的马车。

上了马车后,李斯把他放在车上的披风给费丝盖。缩在他温暖的披风下,马车走不到两条街她就睡着了。

李斯坐在她对面审视她。她睡得好熟,马车的颠簸使她的头不时轻敲着马车,她也照睡不误。有三次她的头滑出墙角,他强忍住想过去搂着她、让她好睡的冲动,最后她的头总是回去靠着墙角继续熟睡。

马车停在麦迪森饭店门口了,她还睡着。李斯抱她下车,抱她上楼梯走进总统套房,她都浑然不觉。

李斯把她放到他床上,帮她脱衣服。他其实不必那么小心的轻手轻脚,她睡得那么熟,也许他想叫醒她都不容易,不过他还是避免惊动她。

天哪!她真瘦。太瘦了!他怎么会对一个如此瘦小的女人感兴趣?可是当看到她的乳蕾在薄薄的内衣下若隐若现时,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比任何女人都吸引他。虽然她不属于他向来偏爱的高眺丰满女人,但她也是个发育完全的女人,一个可爱性感的女人。

李斯叹口气,杀掉想拥她入眠的遐思,脱掉她该丢了的旧鞋,帮她盖上毯子。

听到沙发上传来低低的鼾声,大卫。亚力山德不禁微笑。李斯昨晚大概是玩得太累了,累到连进房间睡觉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大卫蹑手蹑脚走近沙发看他的表哥。李斯趴在长沙发上,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大卫决定让他再睡一下,反正应征的女人们大概再一个小时才会来。

大卫走到角落去拉绳子叫饭店的侍者来,等侍者来到,他点了早餐和一壶浓咖啡。

李斯被讲话的声音吵醒,他坐起来,听到大卫站在门口向侍者点早餐。

“多点一份。”李斯说。

大卫微笑。“你必须吃双份来补充昨晚所消耗的吗?”

“什么?”李斯用手指梳梳头发,还没完全清醒,脑筋不太灵活。

“我说你昨天晚上一定很忙吧!”

“为什么?”

“为什么?别跟我装那副无辜相,李斯·乔登,当你晚起、又饿得预备吃两份早餐,那只意味着一件事。”

“什么事?”

“你和你那位老朋友必定做了些比聊天更消耗热量的事,而且她可能热情得让你几乎吃不消。”

“事实上我做的事情只是吃饭和礼貌的聊天而已。”李斯据实以告。

“省省吧!我又不是她爸爸、她哥哥、她丈夫或未婚夫,我太了解你了。”大卫调侃李斯。“你还穿着礼服,而且在沙发上睡觉,你到底混到几点才回来?累得见到沙发就倒下去睡。”

“我倒到沙发上的时候大约半夜两点吧!请你降低你的笑声和音量,里面有个女人在睡觉。”

“在你的房间?她一个人?”大卫无法置信的张大眼睛。

“总比让她睡在火车站的椅子上安全。”李斯站起来扭扭脖子。“早餐怎么还没送来?我需要喝一杯咖啡。”

“你的床上有一个女人,而你在这张沙发上睡了一夜?”

“对。”

敲门声响起,大卫去开门让侍者进来。

李斯递给送咖啡来的侍者一张钞票,催他快送进来。

大卫关上门,好奇的打量正在倒咖啡的李斯。“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先等我喝完咖啡再说。坐下吧!我帮你倒杯咖啡。”

费丝在舒服的床上蠕动一下,梦见战前她弟弟在讲话的声音,咖啡的香味飘满整间屋子。她慵懒的在大床上翻个身,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她蓦地张开眼睛注视房间的墙壁。壁纸看起来很陌生,它的花样和她房间褪色的壁纸太同。裘伊呢?一向和她一起睡的裘伊怎么不在床上?她的脚在毯子里拨一拨,也没有碰到裘伊的小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闻到咖啡的香味,真正的咖啡。她已经好几年买不起咖啡豆煮真正的咖啡了。

费丝翻开毯子坐在床边。感到冷,她想找衣服穿,可是看不见她的衣服,只看到床脚上搁着一件深茶色的睡袍。她套上睡袍,光着脚踩上冰凉的地,打开房间的门。

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在喝咖啡,她愣住。

昨晚的一切在她见到李斯·乔登时迅速回想起来,她的脸一热,想必自己羞得满颊红晕了。

李斯放下咖啡杯,目光炽热的望着他的娇客。

大卫错愕得险些摔下咖啡杯,热咖啡荡出杯子流到他手上。

她站在门口,原本盘在脑后的头发大部分披散下来,长及臀部。她灰色的美眸张得大大的,脸颊嫣红,双唇微张。穿着男人的睡袍,将她的身体从脖子遮到脚踝,只露出赤裸的脚趾头来。可是李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比此时的她更性感撩人,更使他想去亲她吻她抱她,推她上床。她看起来像刚从爱人的床上睡醒。她睡的是他的床,但他还不是她的爱人,他该不该弥补这个遗憾?

“早安。”李斯以超人的自制力压下激情。“睡得好吗?”

“好……,谢谢。”

“不客气。”

费丝用手指抓紧睡袍,眼睛不安的看着她自己出睡袍的脚趾头。李斯热烈的眼光看得她呼吸困难,她几乎以为他的目光能看穿睡袍。

大卫清清喉咙,仿佛想提醒他俩他的存在。“要喝咖啡吗?小姐。”他的眼睛看向咖啡壶和另一个空的杯子。他点了三份早餐,所以侍者送来三个杯子。

费丝更加的面红耳赤。“我……我想先……”

“走廊尽头,右手边最后一个门就是。”

费丝感激的对李斯点个头,匆匆走出套房去找盥洗室。

她门还没完全关上,大卫就开始发问。“她就是你的女朋友?你昨晚共度一夜的伴侣?你昨晚与她销魂……”

“我没有与她销魂,只与她吃饭,很早就让她在我房间里睡觉。”

“那你呢?”

“我到楼下的酒吧喝酒。”

“你把她一个人丢在你房里,而我在另一边的房间睡觉?”

李斯点头。“她睡着了。我想,让你在套房里陪她,比我在套房里陪她更安全。”

大卫凝视他的表哥。“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会辜负你的信任。”

“大卫,你是个绅士。”

“但我不是个木头人。”

“我知道。所以我昨晚没有吵醒你。我想还是在你不知道她睡在这里的情况下,比较安全。”

“那她的名誉呢?她昨天来过,我看过她在应征的女人堆里。”

“我也看到她了。我只看到她一眼就再也找不到她,所以那时叫你帮我留意一个黑发的娇小女人。”

“后来你在英国大使馆里找到她、带她回来?”

“不是,我昨晚救了她。她走向火车站的途中,皮包被一个混蛋抢去,我坐马车前往大使馆的路上目睹整个经过,随即跳下车去追那个强盗,可惜没追到。我带她去吃饭,她整天没吃东西,淋了两,又饿又冷,而且没钱吃饭。吃完饭她赶不上最后一班回瑞奇蒙的火车,我若不带她回来,她就只好睡在火车站的椅子上了。”

“她让你带她回来?”大卫仍然怀疑那个女人的品德。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在马车上睡着了。”

“你可以叫醒她。”

“我不想叫醒她。”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南方淑女,而我还没有和她签约。”

“你跟她谈过这个工作?”

李斯点头。

“她同意了?”

“她说她需要工作,我觉得她并不了解我要她做什么。”

“她怎么会不了解?广告上写得很清楚。”

李斯站起来踱步。“谁知道一个淑女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女人。”

李斯转身看他表弟。“你怎么会以为我了解女人?”

“你对女人的经验丰富呀!”

“我对妓女的经验丰富,对淑女的经验欠缺。我已经很久不和淑女来往了。”

“那你为什么要刊广告找良家妇女?”

“因为我要我的儿子有优良的血统,将来他能够抬头挺胸的做人,不会以他母亲为耻。”

“那你就应该按传统的方式找个好女人结婚。”

“不可能。”李斯坚决的说。

“有很多好女人……”

“不错,有很多好女人,可是她们看不起我们混血儿。大卫,我们为我们的血统感到骄傲,可是好女人会害怕。”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波士顿的社交界有同样的歧见。”

李斯嗤声道:“所有的淑女都歧视印第安混血儿。”

“我没想到你在哈佛的经历如此痛苦。”大卫为李斯再倒一杯咖啡。

“我并不痛苦,只是肯面对现实。我是个很实际的人。”

“你的这个计划就是面对现实之后的决定?”

“对,只要有钱,你可以买任何东西,包括人。”

李斯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他走到门口开门。

费丝站在走廊上,双手抓紧身上的宽大睡袍。

“进来喝咖啡。”李斯的声音非常温柔。“你一定冷死了。”他皱着眉看她的光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他昨晚应该留一双被子,和睡袍一起挂在床脚。

“我不想打搅你们的谈话。”费丝说。

“你没有打搅,”大卫说。“我们只是在等早餐送来,随便聊聊打发时间。”

费线的眼睛一亮。“你叫了早餐?”

“多得够一小队军队吃,你怕没有你的份吗?”李斯说。

她不好意思的低头。“你昨天晚上已经请我吃晚饭了,你没有义务再请我吃早餐。我不想太麻烦你。”

“我表哥是逗你的,”大卫说。“如果他冒犯了你,我为他道歉。李斯在吃早餐之前脾气总是不太好。”

“他没有冒犯我,我很感激他。”

“那就好,”大卫说。“他请得起你吃几顿饭,别在意。进来跟我们一起等早餐吧!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大卫。亚力山德,李斯的律师、朋友、合伙人兼表弟。”他向费丝伸出手。

李斯在费丝进入套房后关上门。

“我是费丝。科林斯,很荣幸认识你,亚力山德先生。我真的不该打搅你们用早餐。”她说完就走向里间的卧房。

“没有打搅。”李斯轻扶她的手肘,须她走到沙发。“坐下,科林斯太太。”

“可是我穿这样很不得体。”

李斯微笑。“我觉得你穿这样满好看的。再说,这里不是正式的场合,你没有必要穿礼服吃早餐。”

费丝想说她不宜穿男人的睡袍和两个男人共进早餐,但是李斯的微笑有一种令她虚软的魔力,甚至能使她无法顺畅的呼吸。她忘了她要说的话,本能的对他回以微笑,接受他递给她的咖啡。“谢谢你,乔登先生。”

“这是我的荣幸,科林斯太太。”他用眸光和微笑逗她。他张开嘴巴就要再说话,可是被敲门声打断。“一定是送早餐来了。”

“我去开门。”大卫走向门口招呼侍者。

“亚力山德先生,我必须和乔登先生谈谈他不当的行为。”饭店的经理克里格先生瞥见坐在沙发上的李斯,即迳自走进总统套房。后而侍者推着餐车跟着克里格先生进房间,再后面是几个要来应征的女士,好奇的挤在门口争看房间里的情形。

“我就知道这里有不名誉的事情发生。”饭店经理以抓贼的口吻说。“我一来上班,夜班的职员就向我报告。他看到你,乔登先生,”他的手指指向李斯,再转向费丝。“昨天深夜抱这个女人上楼。”

费丝倒抽一口气,一手捂住她的嘴鼻,希望她此刻能有面具可戴,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是谁。

门口的女人们挤进门想看清楚费丝,大卫张开双手想以他一个人的力量阻挡一群女人。李斯的动作更快,他已经挡在费丝面前,用他的身体做她的屏风。饭店经理指着费丝的手指还没有收回去,因为李斯挤进费丝和经理之间,所以经理的手指此时离李斯的胸膛不到两吋。

李斯以天神震怒般的目光瞪着经理。“我建议你把你的手指从我胸前拿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他的声音还相当平静,只是任何人都听得出其中的警告意味。

“你是在威胁我吗?”克里格先生气得满脸通红,不过他还是聪明的收回手指。

“我不是在威胁你。”

克里格以胜利的姿态微笑,他耸起肩膀,似乎也想踮起脚尖。和李斯的身高相差悬殊,使他有点挫折感。

“不过,”李斯继续说:“我警告你别再无稽的指控这位女士,或是怀疑她的品格。”他观察着经理的脸色再迅速转红。

“你……”克里格又要伸出手指,幸好他的手被大卫抓住。“你不能假借应征的名义,叫这些妓女来这里……”他挣脱大卫的手,指向门口的女人们。

门口立即爆出数声怒吼。“你说谁是妓女?”

“各位女士们,”大卫提高音量,试着控制场面。“请冷静一点。”

但是门边七嘴八舌的女人们纷纷刺耳的尖叫。

“冷静?那个矮秃驴说我们是妓女,你还叫我们要冷静!”

越来越多的女人挤进套房。

“谁是妓女?”一个最接近李斯和费丝的女人叫道:“我们不是妓女,她才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男人的睡袍,不要脸,她一定被试用过了。”女人的眼中喷着妒火怒视费丝。

其他的数十个女人也将她们的目光火力转移,攻向费丝,轻蔑的嗤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女士们,”李斯咬咬牙。“你们误会了,科林斯太太是我昨天选中的应征者,她已经答应接下这个工作。”

“鬼才相信!”一个女人冷哼道。

“骗人,你昨天没有选中她。”另一个女人叫道。“我在她的前面一排,都还没有轮到我跟亚力山德先生谈话写资料,你不可能按正常程序选中她。”

最接近费丝的女人抓着费丝身上的睡袍说:“她为了能早点得到面试的机会,不惜出卖灵魂抢先上老阔的床。”

另一个女人说:“这个工作本来就是要和老板睡觉,也难怪她会让他先试试看合不合意。”

整个套房瞬间充满了下贱、无耻、卑鄙等的指控怒骂声,女人们恨不得用她们的言语和目光把费丝大卸八块再剁成肉酱。

费丝张大惊恐的眼睛,推开抓着她睡袍的女人。

女人们的叫声瞬间停止,她们都等待着费丝的激烈反击。她们都在心里打草稿,搜索枯肠找最恶毒的话等着和她对骂。

可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费丝只是转身,以优雅的步履走离这一切纷乱嘈杂,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她们以为她至少会用力摔上门以示抗议。但是,没有,她悄然无声的关上门。

“出去!”李斯的咆哮声使天花板上的吊灯为之震动。“统统给我出去!除了你!”他指向饭店经理。经理被李斯的大喝吓得又缩矮了几吋。“大卫,你帮我看着克里格先生,我等下再跟他算帐。”说完,李斯大步走向他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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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斯敲敲门。没有应声。他转开门、走进房间。看到站在床边的费丝,他停住脚步。

他的睡袍躺在她脚边,她的身上只穿着棉质的长内衣。听到他的声音时她转过身来看他。

李斯的心脏剧烈的撞击着胸腔。她在哭,无声的流着泪。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只能以绝美来形容。那些痛苦、屈辱、冤枉的眼泪,他好想为她舔干。

费丝尴尬的转身。她胸甲的带子昨天晚上被人松开了,她要自己绑好很不容易。

李斯走到她背后,从她手里接走带子。

费丝在意识到他向她走过来时,就屏住呼吸了。当他的手指来拿她胸甲的带子,她不由得一颤。他帮她把胸甲拉紧后,开始为她绑带子。

李斯帮她把内衣绑好了,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背后舍不得离开。他闻到她身上有饭店提供的法国香皂的味道。他的双手分别自她背后移到她的上臂。晨间她披散下来的长发,已经被她整梳为一个长髻垂在颈后。他强烈的想低下头去,在她细嫩的粉颈烙上一个唇印。

费丝想挣脱他的手,她一动,马上提醒李斯机不可失,他直觉的低下头想亲她脖子。

是她沙哑含泪的声音阻止他。“我很抱歉今天早上造成那样的丑闻。”

李斯将她转身面对他,他的双手仍握着她光裸的上臂。“你没有造成丑闻,还没有。”他微笑着凝视她。

“我在你的马车里睡着了。”

“在我的马车里睡着并不犯法,也不会造成丑闻。”

“我如何能把情况解释清楚?你听到她们说的话了,他们以为我……”

“管她们说什么,你知、我知事情的真相就好了。”

“可是你不可能雇用一个名誉受损的人。”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李斯想。她最怕的还是丢掉这个工作机会。“你想得到这个工作吗?”

“是的,很想。”

“想要到你能忘了外面的女人和她们讲的话?将来如果你遭受类似的言语攻击也能忍受?”李斯必须知道她的忍耐程度如何,他无法在一年的期间中时时保护她。

“可是丑闻……”

“如果你要接下这个工作,一定避免不了丑闻,你无法封住别人的嘴不说,或禁止他们去想。如果你想同意我的条件,受雇于我,一定会听到一些攻讦和批评。你能够面对这个事实吗?费丝。科林斯,还是你会哭着跑回瑞奇蒙?目前不管我的意愿如何,似乎只能选择你为我服务。”他低头握住她的唇。

这本来是一个夹着无奈、生气与姑且一试的吻。可是一碰到她的唇,李斯的身体就如大火燎原,热情澎湃得使他失去自制。他拥紧她,加深这个吻,一手沿着她的脊椎骨抚下去,直抚到她柔软的臀部。他呻吟着压她的身体去贴慰他灼热硬挺的男性躯体。

费丝茫然的任凭直觉引导她的反应。她的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搂住他脖子。她的双唇本能的张开放他的舌滑入。她整个人被包围了,被他的手、他的唇、他的身体包围。她软绵绵的瘫在他身上,感觉他口中有咖啡的余香。被一个男人拥抱亲吻的滋味道么好,使她不由得贴紧他。听到他的呻吟声,她离开他的唇,喘着气呼吸。

她的头晕眩得不得了,她的膝盖软得像棉花。没有力气站立,她只好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亲她的眼皮、她的脸颊、她的颈项,湿热的唇直亲到她酥胸,顽皮的舌舔弄她细腻敏感的肌肤。费丝无助的抓紧他,指甲刺进他的肌肉里。

她的抽气声和外面某处用力关上门的声音,使李斯逐渐恢复理智。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抱着一个只着内衣的尤物。他抬起头,咬着牙阻止自己的欲望再蠢动,强迫自己松开手臂释放费丝。科林斯。

“费丝。”

“嗯?”她睁开迷蒙的灰眸,软软的对他微笑。

“我们再继续下去就要制造丑闻了。”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泼得费丝立刻清醒,匆忙走出他的怀抱,和他拉开距离。“对不起。”

他喃喃不知嘟哝些什么,走向衣橱,拿出她的洋装递给她,然后转身背对她,让她穿衣服。

等费丝穿好衣服扣完她的一长排扣子,她轻声说:“你可以转过来了,谢谢。”

“别谢我,我很怀疑我给你这个工作是不是帮你的忙。”他在卧室的有限空间里踱步,不耐烦的用手指爬梳头餐。“将来你很可能会后悔。”

“我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乔登先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后悔。”

“我可不像你这么有把握。”

“你觉得我的能力不够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一点。”他叹口气。“费丝,你到底以为我要你做什么样的工作?”

“就像报纸广上口上说的,做保母照顾你的宝宝,抚育你的孩子,不是吗?”她走到窗边的椅子前,从她搁在那里的外套口袋里找出那半张报纸,再走向他,把报纸打开来递给他。“你自己看。”

李斯看了瑞奇蒙的报纸,难以置信的摇头。一字之差意思可差远了!那么,她的确不明了他所要求的工作性质。

“费丝,我不是要找保母,我是要找母亲,找我孩子的母亲。我不是要你为我抚育孩子,是要你为我生育孩子。我要你受孕、怀胎、生产,将他交给我,然后永远的离开。”

费丝错愕得跌坐在床上。“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李斯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华盛顿日报,放到她手里给她看他刊的广告。

“噢!我的天!”费丝看完叫道。

“噢!我的天!这是你唯一的评语?”

“你骗我!”她叫道。“你昨天晚上没有跟我说是这样。”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把情况说明白,我以为你知道。我本来可以……”他顿住。

“你本来可以怎么样?你怎么不把话说完?”

“没什么。”

“没什么?一定有什么。乔登先生,请你把话说完,你本来可以怎么样?”费丝站起来,面对他咄咄逼问。

“诱惑你。”

“诱惑你。”他柔声说。

“什么?”

“诱惑你,科林斯太太。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事实就诱惑你为我生孩子。我相信那会比较简单。”

费丝张口欲言,可是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他说的话没有错。几分钟以前他才证明过他有诱惑她的能力,当他吻她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顾着去感觉那股醉人的甜蜜。

她走向椅子,坐下来,用颤抖的双手掩住羞红的脸。

李斯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不知道瑞奇蒙的报纸刊错了,昨晚在我们的谈话中,我就怀疑你是否明白这个工作的性质。可是其他的女人都知道她们要来应征的是什么样的工作,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你是说那些排了一整天队的一屋子女人,都知道你要找个女人帮你生孩子?”费丝讶异极了。“为了钱?”

“她们当然都知道,广告上写得很清楚。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圣经里就记载了这种合约关系。”

“你在找借口脱罪。”

“我不必找籍口脱罪,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

“可是买婴儿……”费丝站起来,来到窗边看下面的街景。她打了个冷颤。

“我不是买婴儿,我是租一个女人一段期间,雇用一个女人为我工作,就像雇用女仆帮我打扫房子、煮饭一样。”

“她所要做的只是为你做某方面的服务?”费丝涨红了脸,又羞又怒。

“不错,我既然预备付一笔钱,当然也希望能得到最好的服务。生孩子这件事如果能自己一个人做,我一定会自己做,我最不喜欢依赖别人。很不幸,这件事我自己一个人实在做不来,所以只好找一个女人帮我做。”

“你一定有些女朋友,你暗示了你擅长诱惑女人,当然会有一、两位女士乐意……”

“我不和淑女睡觉。”

“真的?”费丝斜睇他。“那我们就不必谈下去了。”

“为了我的孩子,我愿意破例。这桩交易对我们彼此都有益,你需要钱。一个南方淑女不会肯远离家乡去做保母,除非她迫切需要钱。我知道现在几乎每个南方家庭都需要钱。你有你应征工作的理由,我有我找人做这个工作的理由,我们各取所需。”

“可是我还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你。”她坦白说。

李斯微笑,连眼睛都笑眯了。“你不必喜欢我,我们的关系仅只于主雇的合约关系。”

“可是会涉及亲密关系。”她红着脸说。

“所以我们的关系越简单越好,不涉及感情,事后没有牵扯。我雇用你帮我生孩子,孩子生下后你就可以离开,以后不必再见到我。到威欧明去工作,你在瑞奇蒙的亲友也不必知道详情,可是当你回去时,身上会带着一笔可观的报酬。”

“我必须考虑考虑。”她咬咬下唇。

“可以,不过不要拖太久,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作决定。越早开始我们的关系,就可以越早结束。”

“你能给我多少时间考虑?”

“你可以回家过圣诞节,仔细的想想,过完节后再打电报给我。”他走向门日,打开卧室的门。“我会叫大卫送你回瑞奇蒙。”

费丝点头望着他走出门口。她不知道这种事怎么会发生,但是她正疯狂的在考虑他的提议。她告诉自己纯粹是为了钱她才没有断然拒绝。她迫切的需要钱。

以她自小所接受的严苛淑女教育,根本不应该考虑接这个工作,不管为了什么理由都不行。然而,她很不愿意向自己承认,钱只是她不排斥为他生孩子的理由之一。

“我们是不是已经快到瑞奇蒙了?”大卫。亚力山德把他手里的文件放到大腿上,抬头望向窗外。这是他们上了火车之后,他第一次和她讲话。

“是的。”费丝望着他说。

大卫取出怀表,打开盖子来看。“只比预定的时间晚半个钟头,还不算太糟。”他把文件收回公事包里,再抬头看还望着他的费丝。“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

“坐火车。想为李斯工作就得习惯坐火车。坐火车的时间很无聊,我都利用时间来看文件。”

“对不起,我是个很没趣的伴。”费丝低声说。

“喔!不,科林斯太太。你别会错意,我一向觉得旅行的途中很无聊,与你无关。在火车上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活动,只能坐着阅读或睡觉,或是刺绣或打毛线,今天我没有带针线盒来。”他微笑,试着以幽默的话语逗她笑。

费丝还以微笑,第一次发现他和李斯长得有点像。“我不相信你会自己做针线活。”

大卫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你太藐视我了,我的针线活儿绝不输给一般的男人。”

费丝发出了笑声。“现在我相信了。”

火车才停下,她拿起外套,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要下车的人相当多,她停在拥挤的走道上。

大卫跟在她后面。

“你有没有把你的马车留在车站?”大卫在他们跨上月台时间。

“没有。”费丝摇头。

“那我来叫一辆马车。”

“车站离我家不远,我们用走的就可以了。”

大卫仰头望望阴霾的天空。“好像快下雨了,你想冒险吗?”

费丝想起她在华盛顿淋雨的狼狈相,摇了摇头。

“我还是叫马车吧!”

过了十几分钟,大卫租用的马车停到科林斯家外面的篱笆。

费丝看向窗子,有个人影放下窗帘自窗前移开。授着门开了,一个娇小的红发女人迅速的下阶梯来迎接她们。

大卫扶费丝下马车。

“婷琵阿姨。”费丝叫着跑向婷琵,两个人在院子中间拥抱。

“费丝,噢!费丝。”婷琵激动的抱紧宝丝,好像她们已多年不见,而不是只分离一天。“我好想念你。”

费丝微笑。“婷琵阿姨,我没有离开家那么久吧!”

“我觉得太久、太久,久得我的头发都要全白了。你知道我一个人忍受不了薇德、艾妮斯和汉娜。她们那些没有头脑的瞎话快把我逼疯了。我不懂上帝为什么少生了些脑筋给她们。噢!我讲话不应该这么刻薄。”婷琵这才注意到陪费丝回来的男士。“对不起,你一定以为我和她们一样少根筋。你是乔登先生吧!我们昨天晚上收到了你的电报。过了午夜勃特先生还特地跑一趟送电报给我们。你真体贴,那时我正担心得要命,怕费丝出事……”

“婷琵阿姨,”费丝插嘴。“他不是……”

“噢!上帝!”婷琵又紧张的叫。“我怎么忘了礼貌。请进,乔登先生。”

“事实上……”大卫开口想说话,可是婷琵已经挽着费丝领先走向屋子。

费丝停在门廊上介绍。“婷琵阿姨,他不是乔登先生,他是大卫。亚力山德先生,乔登先生的律师。亚力山德先生,她是我的婷琵阿姨。”

“你是亚力山德先生?我以为……”

大卫解释道:“乔登先生要求我送科林斯太太回家,他想她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上路,而且圣诞节就快到了,她可能比较喜欢在家过节,而不是匆匆离开去和陌生人共度圣诞。”大卫为两位女士开门,让她们先进去。
 0   2005-06-29 15:41:3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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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费丝!”婷琵兴奋得跳起来。“你得到那个工作了!好棒!”她快步走进屋里叫:“薇德!汉娜!艾妮斯!裘伊!他雇用她了!我们的费丝要去威欧明工作了!”

屋里的女人们纷纷拥上前来拥抱费丝,同时乘机细细打量这个英俊的陌生男人。

大卫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除了费丝和另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之外,一屋子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虽然她们都不是很老,但也都够格当祖母了。大卫微笑着想,李斯一定会很高兴听到科林斯家没有男人,他不必担心费丝的男性亲友会找他算帐。大卫等不及要告诉李斯这个好消息。

“请坐,亚力山德先生。”汉娜和艾妮斯请大卫到长沙发上坐下,然后她们分别坐在他的两边。费丝注意到她们摊开裙子遮掩沙发上的破洞。而且她们聪明的请大卫坐到家里的沙发中唯一坐起来还舒服的地方。

“你想用点点心吗?”婷琵礼貌的问。

“喝荼好吗?”汉娜说。“婷琵,我们有些很好的茶叶,你知道我放在哪里。”

在婷琵去泡茶的那几分钟里,她们问大卫华盛顿的天气、火车坐了多久等问题。

婷琵泡来了茶放到桌上,汉娜用她最优雅的姿势倒茶。

大卫不安的坐在汉娜和艾妮斯中间,接过汉娜甜笑着递给他的茶。他耐心的等到汉娜分送茶给每一位女士了,才喝第一口茶,吃第一口婷琵给他的饼干,然后耐心的和老女人们聊天,不知不觉中已聊了大半天。

直到婷琵说:“裘伊睡午觉的时间到了,我带她去睡觉。”她握着裘伊的手。“跟大家说再见。”

裘伊害羞的对陌生人笑笑,然后轮流拥抱每个老女人的腰。走到她姊姊的面前时,她双手搂紧费丝的脖子。“我想念你,费丝。”

“我也想念你。”费丝迁一下裘伊的眉毛。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我不会离开你,裘伊。”

“真的?”

“真的,我发誓。”费丝作个发誓的手势。

“裘伊再次拥紧费丝。“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费丝再亲一下裘伊,然后婷琵带着裘伊进去睡午觉。

汉娜、艾妮斯和薇德与大卫寒暄了几句,当她们看到婷琵再出现,背着大卫向他们使眼色,她们一个拉一个的退出客厅,留下大卫和费丝单独谈话。

“她叫你费丝。”大卫说。

“什么?”

“那个小女孩叫你费丝,而不是叫你妈妈。我不曾听过女儿直接叫妈妈的名宇。”

费丝差点忘了她对李斯和大卫编的故事。她赶紧想一个合理的籍口来应付大卫的质问。“裘伊自小听我阿姨她们叫我费丝,她也就跟着叫费丝。”她耸耸肩。“我觉得没什么关系,没有特别要她叫我妈妈。”她装作不在意,事实上紧张的握紧手指,紧得指节发白。

大卫点点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要回华盛顿了,你可以现在告诉我你的打算,或是等到圣诞节过后再打电报到麦迪森饭店通知李斯。”

费丝放松了一点。幸好没有露出马脚。“我还没有决定,我必须想想看。”

大卫瞧瞧斑驳的墙壁。这间房子以前可能相当漂亮,可是现在已不堪住人了。大部分的天花板上有水渍,令人担心它随时会塌下来;窗子的玻璃破了,用纸糊着没有换新的玻璃;墙壁原来挂着画的地方只剩一块空白的印子;地上可能本来铺着地板,因为潮湿或漏雨,地毯拿掉了,地上粗糙不平。这间房子显然需要彻底的整修,即使对修房子外行,大卫世猜得出必然所费不赀,超过她们的经济能力。

他站起来拿起帽子。“我该去赶火车了。”说完,他弯身向费丝致意即离去。

“怎么样?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有关她的事情?”李斯在大卫一踏进他的总统套房就急着问。

“李斯,我很想立刻向你报告,可是我累死了。能不能先让我喝杯咖啡?”大卫说。

“你要喝几杯都行,只要先给我几句评语。”李斯走到桌边,拿起咖啡壶倒咖啡。

“你今天真慷慨,除了咖啡之外,可不可以给我加薪,顺便给我你在联合太平洋公司的一点股份?”

“还是送你一只扭断的手臂和开除通知书?”李斯递给大卫一杯咖啡。“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费丝。科林斯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告诉我别的我还不知道的事。”

“她住在瑞奇蒙的卡瑞街上一栋快要倒塌的房子。她和她女儿以及另外四个老女人住在一起,她们其中有两个是她阿姨,另外两个是亲戚。”

“谁的亲戚?”李斯必须了解清楚。“她的还是她先生的?”

“她的。她们是她一个阿姨的姻亲。她女儿裘伊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约五、六岁大,掉了门牙。”

“五岁。”李斯回想费丝对他说的话。“她家有男人吗?”

大卫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微笑。“我在那里的时候看到一个上尉。”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根据她所描述的,她的背景单纯得令我不敢相信,我早就猜到她的生活中一定会有男人,否则五个女人要靠什么过日子?”李斯开始在房里踱步。

“她们做针线。”

“什么?”李斯停步讶问。

“她们靠缝补衣服赚钱。那个上尉到她们家去是为了拿他的外套给她们缝。”大卫喝完咖啡坐下来看李斯踱步。“帮个忙,我的脚冷得要命。”他向李斯举起一只脚。

李斯帮大卫把湿漉漉的靴子拔下来,丢在沙发旁。

“缝补衣服赚的钱够她们生活吗?”李斯回想费丝身上的衣服已旧得该丢了,平常他所见到的女人都穿着伦敦或巴黎的新款时装。

“不够,她们不是缝制女人的衣服。她们的邻居可能和她们一样没有多余的钱做新衣服。她们的工作是为瑞奇蒙的驻军补衣服、缝扣子。”

“联邦的军队?”

大卫点头。“那个上尉提着一篮水果上她们家,那是他送给她们的圣诞礼物。费丝不肯接受,她说她们一屋子的单身女人不能接受男人的礼物,上尉就转身走出去。我从窗子看到他走到他的马旁边,开始破坏他的外套。”

“什么?”

“他把他外套上的每一个钮扣都扯下来,包括袖子上的。然后他走回门廊敲门,要求她们把扣子缝好。他说他的钱都买圣诞礼物花掉了,他只能用那一篮水果付她们缝扣子的钱。费丝不得已才接受他的外套和水果。”

“就是那样?”李斯停止踱步转身看大卫。

“就是那样。”

李斯无法置信的摇头,用手指爬梳头发。“她不肯接受一个上尉送给她们的一篮水果,可是她考虑为了钱帮我生孩子?”

“没错,除非她改变主意。”

“她可能会改变主意吗?”

“很难说。”

“她不会改变主意。”李斯颇具信心的说。“她太需要钱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李斯不断的盘问大卫有关费丝家的种种和她的家人。

“你想谈谈吗?”婷琵突然问。

“谈?谈什么?”费丝转身面对她阿姨。她们坐在厨房的餐桌旁。

四周很安静。汉娜和薇德在睡午觉,艾妮斯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忙着打一条围巾。裘伊则在阳台的桌子上扮家家酒,请她的娃娃喝下午茶。

费丝的眼睛望向裘伊的布娃娃,娃娃的衣服是她们全家人的衣服中最漂亮的。费丝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缝好那个娃娃给裘伊做圣诞礼物。但,要不是薇德阿姨提醒裘伊她还有这包礼物,它此时可能还躺在圣诞树下。裘伊只顾兴奋的去拆那些包装精美的新奇礼物,对那个不起眼的包里根本不感兴趣。

费丝后悔自己的不识时务,她早该知道她的手工和那些精致的舶来品没办法竞争。

婷琵看着费丝说:“她还只是个小孩,费丝。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的圣诞礼物,而且是一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玩具,当然会兴奋得忘形。”

“我知道,婷琵阿姨。我只是希望是由我送那些玩具给她。”

“那等于是你送的呀!”

“不,是他送的,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大卫。亚力山德先生要不是喜欢你,怎么会送那么多玩具给裘伊。”

“不是他,玩具是李斯·乔登送的,大卫。亚力山德可能帮他出这个主意,但一定是李斯花的钱。”

“你叫他李斯?”婷琵凝神注视费丝。“你和你未来的雇主好像已经相当熟了。”

费丝见到婷琵脸上的诚挚关心。“婷琵阿姨,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想谈的话,我会安静的听。”

费丝舔舔唇,作个深呼吸。“李斯·乔登要我帮他生孩子。”

她的话像炸弹一样,把婷琵炸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下子婷琵才恢复说话的能力。“他要你怎么样?我听错了吗?”

“你没有听错,他要我帮他生孩子。瑞奇蒙的报纸广告刊错了,他在华盛顿日报上刊的是他要雇用一个女人帮他生育继承人。也就是睿要受孕、怀胎、生产,然后把孩子交给他,工作完成就一走了之,永远不再和孩子发生关系。他愿意付给我丰富的报酬。”

费丝站起来,没事找事的摸摸盘子,摆好茶杯。“我到麦迪森饭店的时候,他的套房里挤满了去应征这个工作的女人,她们都明白这个工作的性质,除了我。我排了将近一整天的队,只远远的看到李斯·乔登一次,没有机会和他请话。要不是命运的安排,他也不会选上我。”

“怎么说?出了什么事?”

费丝再作一个深呼吸,然后娓娓诉说她和李斯认识的经过和之后的发展。她只是没有提到当李斯·乔登吻她时,她无法自制的兴奋反应。光是回想他吻她就足以使她脸红,顿时觉得胸甲绷得太紧难以呼吸。

“他救了你,带你去吃晚餐,要你做他的……伴侣。他听起来像个不知道品德为何物的恶棍。”

“当你看到他的时候,绝不会这么想。他是个长得非常体面的绅士,而且很有说服力。”

“大多数的恶棍都戴着假面具。”

“他给我看华盛顿日报上的广告,他说他可以轻易的诱惑我,但是他选择告诉我实话。”

“他可能怕你从别的应征者口中得知,所以选择由他自己告诉你。”婷琵拍拍她身边的椅子,示意费丝坐下来谈。

“或许,可是他不是个怕事的人。他好像有意向我挑战,看我敢不敢接这个工作。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我是否了解并不重要,问题是你是否了解他的要求,你能够按他的要求去做吗?”

“我感觉到……”费丝低语。“他想得到我。”

“别的男人也想得到你。不管薇德怎么说,据我的观察,战后至少有三个男人想得到你的青睐,可是你对他们都不假辞色。”

“一个是醉鬼,他老得可以做我的爷爷。还有一个上尉,他已经结婚了,妻儿在威斯康辛。他们都想带我离开这里,另租一间小房子给我住。他们的追求并不令我觉得荣幸。”

“李斯·乔登的提议令你觉得荣幸吗?”

费丝想了一下。“是的,很奇怪,我感到荣幸。我并不觉得他的建议无耻或下流,我只是觉得他提供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工作机会。婷琵阿姨,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她热着耳根问她最亲爱的阿姨。

婷琵微笑。“我是相当惊讶,但还不至于被吓到。你知道吗?当你谈到他时你的脸整个亮起来,焕发出一种我从来不曾在你脸上见过的光彩。”

费丝羞涩的垂下眼睑,手指抓着她的围裙。“婷琵阿姨,我们迫切的需要钱,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以我所受的淑女教育,我应该断然拒绝,可是我没有,而且居然还考虑要怀他的孩子。”她看进她阿姨的眼睛。“瑞奇蒙的人要是知道我去威欧明做什么工作,他们会怎么想?即使我们的朋友只是怀疑,你能想像我将造成多大的丑闻吗?我会害你们没有脸出门。”

“费丝,我了解你的感受。你以为我不曾年轻过吗?你以为我不曾为爱疯狂过吗?”

“啊?我不知道……”费丝第一次听到婷琵阿姨说这些话。

“你当然不知道。那是在你还没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是那种我羞于向别人启口的事。可是,费丝亲爱的,我能了解你想为他生孩子的想法。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比你现在还年轻。我的姊姊们都嫁了离开家,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母亲。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将那么虚度过去,直到凯文。欧梅利出现。他刚从爱尔兰来,我爸爸雇用他训练马,他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也是最斯文、最有学问的人。我们相爱,凯文想跟我结婚,可是我爸爸不让我嫁给他。”婷琵眨眨已蓄满泪水的眼睛。她站起来,走到炉边,然后端着两杯置着蒸气的热咖啡走回桌边,一杯放到费丝面前,再坐回她的椅子。

“后来呢?”

“我和凯文私奔。我们到巴尔的摩结婚,打算乘船到西印度去。我爸爸追踪我们,他打了凯文一顿,把他送上船去做水手,从此我就没有再见到他。因为我们还没有成年,我们的婚姻没有法律效力。我的家人以为我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忘,可是我忘不了,他们也忘不了,因为,我的身体里有了凯文的一部分,我怀了他的孩子。”婷琵顿了一下,抿抿嘴。“我爸爸发现我怀孕后,就把我送去费城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住,直到孩子生下来。”她望着费丝苦笑。“我没有办法留下孩子,环境不允许。我爸爸把我的孩子送给别人。”

“噢!婷琵阿姨,你好可怜。”费丝起身拥抱她阿姨。

“几个礼拜后我被送到瑞奇蒙的姊姊家,你妈妈生下了你。她的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所以你从生下来不久就由我照顾,我把你当成是我失去的那个孩子那样爱你,不时陪在你身边。”

“你没有再结婚。”

“我不接受没有爱的婚姻,而我只爱凯文一个人。我出了丑闻之后有不少男人想接近我,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和我结婚,只是想和我玩玩。”

“真丢脸,那些男人真可恶。婷琵阿姨,我为你感到遗憾。青春虚度。”

“你不也为了维持这个家虚度了这几年的青春吗?许多男人知道想和你结婚必须附带养我们这几个老女人,都不敢前来问津。费丝,至少我曾爱过一个男人,也得到他的爱,我也享受过怀孕的喜悦,感觉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踢动。我不希望你错过这些,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是为了赚钱养我们而牺牲你自己。你明白这之间的差别吗?”

费丝点头。“你后悔过吗?”

婷琵苦笑着回答:“我不后悔。如果你选择接受李斯·乔登的工作,务必是因为你私心想去做。决定了之后就不要后悔。如果你决定拒绝,将来要是没有出现比他更好的人选,你也不要后悔。我爱你,费丝,不管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一个人的一生必须面临很多抉择,我们不能把短暂的人生都浪费在无止境的后悔上。想想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不要考虑钱,也不要考虑到我们,不管生活如何艰困,我们总不至于饿死。”

“可是钱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有了钱就能改善我们的生活,解决我们的困境。”费丝扫视桌上的食物和礼物。“这些都是李斯的钱买的。”

“物质的享受并不重要。你想,你能够怀一个孩子,然后为了钱狠心抛弃他吗?在你决定之前问问你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费丝亲吻她阿姨的脸颊。“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呢?婷琵阿姨。”

婷琵微笑。“经验。”她望着费丝走向阳台裘伊所在的方向。“和爱。”她低语。

费丝整夜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几次碰到和她同床的裘伊。

不管她换什么姿势都无法静下心来睡觉,脑子不断重现下午她和婷琵的一席话。

“你能够怀一个孩子,然后为了钱狠心抛弃他吗?”

“在你决定之前问问你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婷琵的声音之外,另一个低沉的男声也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我要你为我生育孩子。我要你受孕、怀胎、生产,将他交给我,然后永远离开。”

“生孩子这件事如果能自己一个人做,我一定会自己做。”

婷琵的声音说:“想想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

李斯的声音说:“我有我找人做这个工作的理由,我们各取所需。”

整夜,费丝不断回想婷琵充满爱与关心的声音和话语,还有李斯低沉诱惑的声音及炙人的眼神。

她问自己为什么她想怀李斯的孩子。因为他愿意付她一笔钱?她想说服自己她是为了钱才打算接受这个工作。她可以不为自己想,但是她必须为住在这间房子里其他人的生计着想,眼前有个机会可以改善她们的生活,使她们免于挨饿受冻,她怎么可以眼睁睁任这个机会溜过?她爱她们,她愿意为她们做任何事。

可是她内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她是为了爱才想这么做。她可以骗别人她是为家人而牺牲,但是她骗不了自己,其实她是为了自己才想这么做。也许奇迹会发生,也许她和他将不仅只是合的关系、雇主关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不只做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他们的心灵也能投契……

费丝终于放弃挣扎,不再逼自己睡觉。反正黎明已至,睡也睡不了多久。

她起身洗澡,穿她最好的衣服准备待会儿上教堂,然后到厨房准备早餐。

煎培根的香味引得其他女人起床。汉娜第一个走进厨房,发现费丝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不需要人帮忙。

“这样不公平,费丝。”汉娜微笑。“你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早起为我们做早餐,我们应该轮流的。”

“没关系,我反正睡不着,再说我也喜欢弄早餐。你想动手的话可以泡些荼。”

泡茶是汉娜最爱做的事,她当然乐于动手。“能够再吃到真正的早餐真好,培根、火腿、饼干、蛋,在战前,我们怎么想像得到会想念这些东西好几年。要不是你的老板送这些东西来给我们,我们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早餐。费丝,你把我们宠坏了,我们会想念你的。”

“想念谁?”婷琵出现在厨房门口。

“费丝。”汉娜对婷琵说。“她去威欧明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很想念她。”

“她决定要去了吗?”婷琵问,她注视着费丝等待答案。

“她当然要去。”薇德的声音自婷琵后面传出。“她一定得去,不去的话会丢掉这个好差事。”

婷琵从费丝手里接过装培根的盘子放到桌上。“你要去吗?费丝。”

“对呀!费丝,我好像还没听到你证实要去,”艾妮斯插进来说。“你要去吗?”

费丝微笑,逗她们说:“吃过早餐之后我要去教堂,今天我只打算去那么远的地方。”她抱起裘伊。“你要跟我去吗?”

裘伊点头,嚷着肚子饥要吃早餐了。费丝因此成功的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暂时忘记她没有回答。

但是她是否成行的问题并没有被遗忘太久。做完礼拜,在教堂外面的草坪上又被提起。

“费丝!费丝!”一个大块头的女人挥舞着她的红手帕大叫。

费丝转头看到薇德阿姨在和琳达。艾伯特讲话,她不禁呻吟。

被琳达。艾伯特那样眯着眼睛看过的人几乎都有无妄之灾,她是瑞奇蒙最出名的长舌妇。

“费丝,”琳达像只红色的熊般接近费丝。“薇德告诉我你要去威欧明。你阿姨吹嘘说你找到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工作,帮一个有钱人做保母。邮差杰金斯的太太也告诉我,杰金斯载了一车的圣诞礼物去你们家。你的老板一定真的很有钱,但是我怀疑再有钱的老板,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还没有开始工作的保母这么好。不过我也很为你高兴,你们需要钱付税金,也得修修你们那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下来的房子,只是你得只身到西部工作怪可怜的。时局真是变了,要是在战前,谁想得到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得出来抛头露面为了谋生而工作?晚上到我们家来吃饭吧!我很想听你谈你的工作。”她终于打住话。

“我的工作没什么好谈的。”费丝盯着她的阿姨看,薇德不知怎么向人吹嘘她的工作福利多好、薪水多高。“谢谢你请我去吃饭,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里和我的家人吃饭。再见,艾伯特太太。”

“薇德什么都告诉我了,除了你出发的日期。你什么时候要去威欧明?”琳达。文伯特还不甘休。

“我不知道。”费丝答完就咬紧牙,免得自己冒出不得体的话。

“你的老板还没通知你什么时候要开始工作?”

“她就快去了,”薇德帮费丝回答。“很快。”

费丝用手肘轻碰薇德,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费丝,如果你的老板没有通知你去上工,你不妨告诉我。有钱人很容易改变主意,保母到处都可以找得到,不希奇。我有好几倨孩子,如果你丢掉那个工作,说不定我可以雇用你,薪水再谈。”

“你别作梦了。”费丝咬牙切齿的嘟哝。

“你说什么?”琳达问。

“我说再见,艾伯特太太。”费丝拉着薇德走开。

当她们走出琳达的听力范围,费丝即抱怨:“薇德阿姨,你干嘛到处乱宣传。”

“是她来问我的。”薇德为自己辩解。“她问我杰金斯送了一车的圣诞礼物到我们家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回答她。”

“你可以随便说是朋友送的,可是你没有,还故意在她面前吹嘘。”

“我为什么不能吹嘘?我憋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能有件事情让我说说大话。”

“现在大家都以为我要去了。”

“你本来就是要去的,不是吗?”

费丝避开薇德的目光,快步上前追上婷琵、裘伊和其他人。薇德跟在她身后追问。

“费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婷琵转头问薇德:“什么问题?”

“我只是问费丝她要不要去威欧明。”

“我看到你跟那个大嘴巴琳达讲话,”婷琵说。“你是不是告诉她费丝要去威欧明工作?”婷琵抓着她姊姊的手臂问。

“是又怎么样?她本来就是要去,不是吗?”薇德挣开婷琵的手。“是不是?费丝,你说是不是?”

费丝才张开嘴巴,汉娜就抢在她前面说:“她当然要去,她只是舍不得离开我们,需要一点时间作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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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费丝的确需要时间作心理准备,而且不只一点时间,可是她没有时间。

缴税通知的第二张催缴单在圣诞节后的第二个星期一早上送来了。缴税的截止日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届时没有缴清税款,她们的房子和土地将被拍卖。

时间紧迫了。

费丝穿上她的旧外套,戴上手套,一手紧握着税金催缴单走向前门。

婷琵跟上费丝的脚步。“费丝,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解决这个。”费丝扬扬她手里的税单。

“费丝。”

“别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费丝对她阿姨微笑,然后打开门。“我很快就回来。”

她快步在街上走,不敢慢下脚步,不给自己再犹豫的机会,直到走进电报公司的办公室。

“科林斯小姐,我能为你效劳吗?”

“我想发一封电报,温舍先生。”

“发给谁?”温舍抓起一张空白的电报纸和一技铅笔。

“发给华盛顿麦迪森饭店总统套房的李斯·乔登先生。”

“内容呢?”

“我来写。”费丝拿起纸笔写下几行字,然后把钱和纸往柜抬里椎。“我等他回答。”

“可能要等一会儿。”

“没关系,温舍先生,我等。”她坐到靠窗的长木凳上耐心的等。

李斯·乔登坐在麦迪森饭店吸烟室的皮椅上看报纸,嘴里咬着一根雪茄。当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时,他抬起头。“我在这里。”他放下报纸。

“你的电报,乔登先生。”小□递给他一张折叠的纸。

李斯赏给小□一个铜板,接过电报纸,打开了一半又揩回去。他抓着电报纸,决定要回他的房间看。匆匆上楼梯,进了房间关上门。他背抵着门,打开电报纸的手竟有点颤抖。电报的内容很短,言简意明。

我接受。要求立刻预支新水。请寄三千零八十六块三毛四分至维吉尼亚银行。

谢谢。

费丝。科林斯

李斯立即发出胜利的大叫声,使得大卫以为出了什么事,自他房间里跑出来。

“她接受了!准备出发,大卫,你要去瑞奇蒙。”

“我以为你会自己去。”大卫说。

“还是你去比较好,我得端端老板的架子。”

“要怎么安排呢?”

“我会告訢你。合约准备好了没有?”

大卫点头。“只剩金额还没填。”

“等她来再填。”李斯到桌前写东西。“这个拿去,这张银行的汇票务必要存进费丝的户头。喔,还有,要让那几个老女人能够支用她帐户里的钱。”

大卫看一眼银行的汇票。“你疯了吗?李斯,一万块!你还没有跟她签约就先付一万块,太多了。”

“不会太多。你不懂吗?大卫,这是我的保证金,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我,所以她就没办法反悔,只要我需要她,她就得跟着我。”

“有其他办法可以保证她会跟着你,譬如结婚。你知道你这个计划可能花多少钱吗?你还没签约就给她这么多钱,签约时她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李斯看着他手里的电报微笑。“一个连一篮水果都不肯接受的女人会狮子大开口吗?我想不会。”

“既然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她,我看你还是跟她结婚好了。”

“我对陪她站在牧师面前不感兴趣?”

“你不必自己站,我可以代理你,”大卫解释道:“这是完全合法的,比孩子生下来后你办领养的手续还简单。等她离开威欧明,你就可以用她恶意遗弃的理由办离婚。”

“如果她肯离开。”

“她会离开的。”

李斯考虑了一下。“用代理人结婚的方式太冒险了。”

“冒的险不会比其他办法多。”

“好吧!大卫,不过别计较钱,她值得。还有,大卫……”

“什么事?”

“如果她问你,你就说已经把钱汇入她的户头。”

“她要求那么多钱?”

“不,她要求的比我要给她的少得多。大卫,年终到了,你想她为什么急需一笔钱。”

“当然是为了付租金,她有房子和土地。”

“税务机关里的那些混球如果发现她所有的钱只够缴税金,他们就可能提高她的税金。他们要的是土地,不是钱。我要给她足够的钱,让她能够保留她的财产,如果她曾举债度日,也可一并还清。等我们的合约关系结束,她得有地方回去,她不能留在威欧明。”

“还有呢?我得完全了解你的意向才好和她打交道。”

“如果有必要,我会给她更多钱,不过先别让她知道。还有,大卫,快点回来。”

“你确定你不自己去瑞奇蒙吗?”

“我很确定。”李斯觉得他留在华盛顿比较安全,不认识她的家人,他比较能没有顾忌的按计划去做。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短暂的雇佣关系,这一点他绝对不能忘记。

李斯把电报折好,放进他胸前的口袋。电报就隔着衣服贴着他的心脏。然后他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和手套。

“你要去哪里?”大卫问。

李斯的神色看起来不若刚才的得意、轻松。“去电报公司的办公室和火车站。你换衣服准备一下,坐半夜那班车去。我会处理其他细节。”

“你的回电,科林斯小姐。”

费丝像被打到一样跳起来。她匆忙走到柜抬前,因为在硬板凳上坐了许久,她的身体有些僵硬致使步履不稳。“回电怎么说?”她温柔的声音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期待。

电报员温舍第一次发现费丝。科林斯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双颊微微泛红,眼中亮着动人的光彩。以前他只当她是个安诤、勤奋、乖巧的老处女,是那一窝母鸡里的小燕子。这会儿她美得令他停止呼吸。

“他说什么?温舍先生。”费丝再问。

温舍急忙低头看他自己潦草的字。“他说,很高兴得知你接受了。大卫明日清晨会到瑞奇蒙。我期待你的到来,乔登。”

“我可以看看吗?”费丝问。

“你留着吧!”他把电报纸交给她。

费丝看了一遍,然后把电报纸抓在胸前。

“我想,这个电报证实你要到西部了。”

温舍先生的话使费丝重新恢复理智。她把电报纸放进她的新皮包里,然复慢慢走回板凳,作个深呼吸镇定自己的神经,再把额上的几丝头发拢回发髻。

大卫。亚力山德第二天清晨抵达瑞奇蒙,他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到科林斯家。

他敲门之后费丝应门。

“你带来了没有?”她焦急的轻声问。

大卫点头,拍拍他的口袋。“它安全的在这里。”

“我可以看吗?”

大卫摇头。“对不起,科林斯太太。李斯交代我财不得露白。”

费丝理解的点头,想起她曾是枪案的受害者。“银行八点半才开门。”

“很好。在我们搭火车之前有充裕的时间办事。你准备好了吗?”大卫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可能因为睡眠不足。

“我准备好了,行李也打包了,只是裘伊还在睡觉。”费丝望着大卫。亚力山德。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黑眼圈明显的跑出来,西装绉了,一手抓着帽子,一手拎他的公事包。“对不起,我忘了礼貌,竟让你在这里站着吹风。请进,亚力山德先生。我帮你倒杯热咖啡。”

她领他进厨房,那里生着炉火,是全屋子里最暖和的地方。

“婷琵阿姨,你还记得亚力山德先生吗?”

婷琵自炉前转身。“当然记得。请坐,亚力山德先生。把你的外套和帽子交给我,我去帮你挂起来。



大卫把他的外套和帽子给婷琵,但是他的公事包则留着搁在脚边。

费丝倒一杯热咖啡给他。

大卫喝了一口才说话。“你和你的一位亲戚得跟我去银行和法院。”

“为什么?”费丝问。

“我必须把一些钱转进你的帐户里,我们也必须去办结婚手续。”

费丝吃惊得差点把咖啡壶摔到地上。“结婚?乔登先生并没有提到婚姻。”

“我去。”婷琵说。

“很好。你可以当我们的见证人。”大卫继续说。“法院一开门我们就去,然后再去银行。汉弥顿小姐,我们也需要你到华盛顿去一趟,在签合约的时候做证人。你势必得在华盛顿过夜,李斯会支付你的所有费用。”大卫说完喝一口咖啡,再取用婷琵送上来的饼干。

“乔登先生什么时候会到?”婷琵兴奋的问。

“他不会来。我代替他。”

“我要跟你结婚?”费丝瞠大了眼睛。

婷琵把咖啡壶从费丝手里拿走以免摔破。

“你是跟李斯结婚,”大卫说。“我是他合法的代理人。”

“他不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在华盛顿有事要办不能来。”大卫婉转的说。

“没有关系的,达令。”婷琵安慰费丝。“你还是一样嫁给他。”

费丝定定的盯着大卫。亚力山德的眼睛看。“多久的时间?”

“直到孩子生下来。”

“然后呢?”

“离婚。”

费丝作个深呼吸,耸起肩膀,使她看起来不只一百五十公分。“我明白了。”

他们四个,费丝、裘伊、婷琵和大卫,鱼贯踏上前往华盛顿的火车。

费丝上车后松了一口气。大卫。亚力山德已经把汇票存进维吉尼亚银行,税金付清了,她不再有后顾之忧。

她结婚了,嫁给一个不肯来参加他自己婚礼的男人。他慷慨的送她几千块,却忘了给她一个结婚戒指。

临行前她和裘伊与薇德、汉娜和艾妮斯告别。费丝在拥抱她们的时候,分别塞了十块钱的金币进她们的手里。

婷琵也和她们道别,她把家交给薇德管理,列了一张表告訢她姊姊什么事该怎么做,希望她不在的时候,她们不会遇到事情就慌了手脚。

裘伊跪在火车的座椅,小鼻子压在窗玻璃上,对她的第一趟火车之旅既兴奋又好奇,双眼骨碌碌的忙着转动。

“费丝,你看。”裘伊指向铁轨的另一头。

费丝转头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火车站。她咬着下唇,心里五味杂陈,幸好有婷琵和裘伊陪着她,她才不至于为了离开家乡而大难过。她已经成了乔登太太,不久后将前往威欧明,婷琵能再陪她的时间也有限了。

车厢内相当冷,使得这一趟到华盛顿的旅程感觉上非常长。费丝和裘伊、婷琵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大卫则一个人独坐,用他的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整个车厢里几乎没有人讲话,大家都把所有的元气留着对抗寒冷。

规律的隆隆车声令人昏昏欲睡,过没多久,四个人陆续睡着。

在华盛顿的李斯·乔登利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工作。他已经做好了回威欧明的各种安排,就等着和费丝签约。对签约的内容,每个细节他都详斟细酌。他是个笃信合约效力的人,曾签过许多商业合约,这次要签的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合约。

他不耐烦的看看钟,再翻报纸找火车时刻表。现在她应该已经成为费丝。乔登太太了,正在前往华盛顿的路途中。

李斯拒绝去想他与费丝的婚姻关系,那只是权宜之计。为了保障他对她有法律上的约束力,万一她跑掉,他有权利追她回来,他才会答应这么做。同时他也考虑到他和孩子的母亲有婚姻关系,将来孩子即使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下成长,心灵受伤害的程度应核会比较小。

他并不打算承认她是他太太。不管怎么说,他还当她是费丝。科林斯,一个只是与他有含的关系、有义务为他服务的女人。

他再瞟钟一眼。没有必要急躁,他还得再等两个钟头。他努力静下心来,趁没有人打搅的时候整理一些文件,顺便清清桌子。

一个乳白色的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达西参议员的办公室寄来的。他打开信封来看,怀疑这封信可能搁在他的桌子上至少一个礼拜了。该死!从他送走费丝。科林斯之后,就患了心神不宁的毛病,办事缺少效率,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跟她签了合的,应该不会再患得患失了吧!

信封里是一张请帖,邀请他去杬议员家参加除夕舞会。他看看请帖上的日期,再看看桌历,就是今天晚上。而费丝。科林斯两个钟头后即将到达。

李斯在书桌和窗户之间踱了几分钟的步,一边思考。最后他微笑着想到一个对他最有利的好法子。舞会九点才开始,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他抓起他的帽子和外套,戴上手套,匆匆走出套房。

火车驶进联合火车站时汽笛大响。

大卫。亚力山德站起来,拉拉他的衣服,再伸手去抱对面躺在两个女人腿上熟睡的孩子。“我来抱她。”他说。“你们已经抱着她好几个钟头,一定很累了。”

婷琵把裘伊从费丝腿上拉起来交给大卫。“谢谢你,亚力山德先生。”

费丝也颔首向大卫致谢。“我的脚麻了。”她伸伸腿,咬着下唇等麻痛的感觉过去。

“你们慢慢来,李斯会来车站接我们,我先抱裘伊出去找他的马车,再来接你们。”

李斯一眼就看到跨下火车的大卫。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迎上前去。“她在哪里?”

“火车上。我先拖裘伊下来让她们发麻的腿能够休息一下。这个小家伙在她们腿上睡了好久。”大卫望着沉睡中的女孩微笑。“她们说她昨天晚上知道第二天要坐火车旅行,兴奋得睡不着。”

“她们?你到底带了多少女人来?”李斯不觉有些惊慌。她的亲戚中要是有人反对她签约呢?或是要跟她去威欧明呢?他该拿那一串老女人怎么办?
 0   2005-06-29 15:42:0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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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紧张,我只带她的一个阿姨来。签约的时候需要证人在场,我想,如果证人是她的亲戚,科林斯太太应该会比较放心。她相信她这个阿姨的嘴巴很紧,不会乱讲话。”大卫解释道。

李斯松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抱孩子。“把她交给我吧!你去带她们来。”

大卫把裘伊转给李斯抱,他再上火车帮费丝和婷琵拿行李。

李斯审视他怀中的女孩。她的头发是淡金色的自然鬈,和她妈妈的黑发完全不同。她的鼻子细细窄窄的,鼻头有一点朝天。费丝的鼻子则优雅美丽。不过她们的脸形和轮廓还是颇为相似。

裘伊蠕动了一下,缓缓张开眼睛打呵欠。灰色的眼珠,和费丝相同。

裘伊发现她在一个陌生人怀里立刻惊醒。灰眸警觉的张得好大,双手本能的抱紧李斯的脖子,双脚夹紧他的腰。她一手戴着红色的手套,另一手的手套掉在李斯的胸膛上。

李斯从他脖子拉下她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她的小手冰冰的,眼神疑惧,可爱又可怜的表情牵动了他的某一根神经。他对她微笑。“你一定是裘伊。”

她害羞的点头。“你是谁?”

“我叫李斯。”

“李斯。”裘伊盯着他看。“费丝在哪里?婷琵阿姨呢?”

费丝走下火车,眼睛找了几秒钟才找到抱着裘伊的李斯·乔登。她的心跳瞬间加快,呼吸急促,脚有点虚软。她暗自作个深呼吸,走了两、三步突然停住。

婷琵走在费丝后面也跟着停步。“费丝,怎么了?”她不解费丝怎么突然静止不动。

费丝无法回答,她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无法移动,也无意移动。李斯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红手套,正在帮裘伊戴手套。他微笑着,不知道在和裘伊说什么。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令她感动、令她心悸、令她怨叹将来她将无缘见到她的孩子与父亲相处的情形。

婷琵随着费丝的目光望去,一个高大英俊、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抱着裘伊站在马车旁边。

大卫走到婷琵旁边,他的后面跟着一个拿行李的挑夫。“李斯在那里。”他挥挥帽子,以吸引李斯的视线。

“他就是李斯·乔登。”婷琵呢喃。“走吧!费丝。”婷琵扶着费丝的手肘往李斯那边走。“我想认识这位乔登先生。”她看到费丝的双颊变得嫣红,自然明白为什么。连她看到一个道么好看的男人都想赞叹出声,年纪和他相配的费丝当然不免芳心颤动。她慢慢的扶着费丝走,尽量给费丝时间调适心情。

“她在那里,”裘伊对抱着她的男人说。“那是费丝和我阿姨婷琵。”

李斯看过去。

费丝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交会。

她黑色的衣服绉得一塌胡涂,想必是抱了威伊很久的关系。她的几绺发丝散落到肩上,却添了几分风情。她的胸前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的脸颊红红的,贝齿咬着下唇。

李斯清清喉咙,把目光移向费丝身边的女人。她也是个娇小玲珑的女人,不过她露出帽子的头发是红色的。看起来是个温和善良的女人。他放松心情对她微笑。

大卫为他们介绍。“婷琵。汉弥顿小姐,这位是我表哥,也是我的老板,李斯·乔登先生。”

李斯换左手抱裘伊,伸出右手。“很荣幸认识你,汉弥顿小姐。”连他都被自己真诚的声音吓一跳,他本来已作好要讨厌费丝的亲戚的准备。

婷琵和他握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乔登先生。”她灰色的眼眸坦然清澄。

李斯立即明白,她本来也预备讨厌他,但是他们两个对彼此的第一个印象都不错。婷琵对他回以微笑,费丝则不然,她僵直的站着,脸上的肌肉似乎硬邦邦的。

“我们别站在这里吹风,进马车去吧!”大卫说。

马车夫正在帮挑夫把她们的行李搬上马车顶,大卫扶婷琵和费丝上马车,然后他上去,从李斯手里接过裘伊。等李斯也上车,裘伊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的头靠着李斯的手臂。

“莫瑞,回饭店。”李斯对马车夫叫,马车随即驶离车站进入繁忙的街道。

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麦迪森饭店。李斯已经为她们订了有两间卧房的副总统套房。

婷琵和费丝与裘伊进入她们的房间,发现更衣室里摆了一个铜浴缸,浴缸里的水热腾腾的冒着蒸气,一个女仆站在浴缸旁边等着服侍费丝洗澡。她说她今晚受雇来帮费丝打扮。

“打扮?”费丝讶问:“做什么?”

“我们要去参加一个除夕舞会。”李斯的声音自更衣室门口传来。他的背抵着门框,双手在胸前交叉,一脚站直、一脚曲着。

“你说什么?”费丝问。

“我说今天晚上你要和我去达西参议员家参加除夕舞会。”他走到费丝面前,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用巧克力色的眼睛定定凝视着她。

费丝以为他就要当着婷琵、裘伊和女仆的面前吻她了。她自然的闭上眼睛,头微仰着等待。

“你的洗澡水快冷了。”他放开她的下巴后退。“快点,我不喜欢迟到。”说完他就走向门口。

“我不管你喜欢什么。”费丝对着他的背后吼。她气自己居然以为他对她有感情,会情不自禁的当众吻她,她实在太天真、太浪漫了。“我还没有签约,你还不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是你的女奴。”

他停步。

费丝昂首挺胸准备一战。

更衣室的气压顿时低得令人无法呼吸,裘伊被费丝陌生的吼声吓哭了。婷琵拉裘伊的手走进卧房,女仆识相的跟着婷琵进卧房关上门。

李斯转身面对费丝,他的右眉高高挑起,无法置信会出现这种状况。“你已经签了一个约,也接受了圣诞礼物和银行汇票。”

“我没有叫你寄圣诞礼物。”

“可是你叫我寄钱到维吉尼亚银行你的帐户里,你的电报还在我的桌子上。你想你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偿还你预支的三千块薪水?九个月?一年?”

费丝瞠目结舌,他真残酷。他将一再提醒她她是他花钱买来的东西吗?

“除非你能在短期间内还我三千块,否则,科林斯太太,我建议你现在就跳进去洗澡。”

她好恨他!恨他强迫她面对她无力转回的事实。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冷冷狠狠的瞪着他。

李斯绽开他最迷人的笑容。保证能融化任何女人敌意的甜蜜笑容。“我们不是要去地狱,费丝,是要去参加舞会。”他有点内疚没有早点通知她,使她没有心理准备所以闹情绪,不过他并不想妀变计划。“你多久没有参加舞会了?”

费丝别开头,不愿再看到他。

他走到门口,看一下他的怀表。“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

她边诅咒着他边跨进操缸。不停诅咒着却也不敢怠慢,用很快的速度洗澡。她自己也实在很想把一身的灰尘洗干净。她坐了长程火车的酸痛身体也极为喜欢泡在温暖的热水里。不过她一点都不感激他设想周到,她诅咒他逼她去参加除夕舞会,霸占她最后一晚和婷干相处的时间。

她拿海棉用力搓洗自己的身体。再次诅咒他要她去一个北佬参议员家参加北佬的无聊舞会。她又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她最好的、没有补丁的衣服就是刚刚脱下来的黑洋装,穿一身黑衣服去参加舞会,她要是没被踢出来也会被人讪笑,她去干嘛?自取其辱?他只会命令她去参加舞会,一定没想到她的服装问题。他以为她一打开行李就能抖出好几件华衣美服吗?如果是那样,她根本就不必厚着脸皮来为他工作了。

“鞭炮放完了没有?”婷琵的头探进更衣室来问,刚好看到费丝洗完澡,用大毛巾包裹着身体。

费丝点头没有开腔,也没有看婷琵。

“女仆送来晚餐我已经给裘伊吃过了,她自己在卧房里玩玩具。等你穿好衣服,我也想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婷琵夸张的叹气。“我几乎忘记有女仆服侍的感觉有多好了。幸好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不然一习惯做大小姐,回家操劳就更苦了。”

费丝抬头看婷琵,灰眸中闪着泪光。她忽然感到很脆弱、很孤单。“婷琵阿姨,今天晚上是我们最后相聚的时间,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亲爱的。可是也许这样比较好,我不想和你泪眼相对,一起为了分离而哭一夜,害你红肿着眼睛去威欧明。去参加舞会吧!回来再讲给我听。”

“我不想去被人耻笑。我能穿什么去呢?我的补丁衣服?”

“不,费丝,”婷琵换上一脸的兴奋。“等下你看到就知道了,好漂亮呢!你穿起来一定会像个公主,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每个人你有多幸运。”

“你在说什么?婷琵阿姨。”

“你的晚礼服呀!乔登先生给你买了一件晚礼服,它正躺在床上等你去试穿。裁缝在等着帮你修改。我也等不及想赶快看到你的漂亮模样。快点。”她递一件棉袍给费丝。

费丝穿上棉袍走出更衣室,觉得有点冷,有点不真实。他真的为她买了一件漂亮的晚礼服?

“小姐,这边,到壁炉这边来比较温暖。”裁缝微笑着对费丝伸出手。“你好,我叫里卡莉。我们得赶快帮你穿衣服,从内衣开始。乔登先生不是个有耐心等待的人。”

费丝还想抗拒,但婷琵也用眼神催促她。

女仆立即拿起崭新的内衣帮费丝穿,这种新型的内衣比她的旧内衣来得短。柔软的丝质内衣贴着她的身体,穿起来很舒服。她不由得叹气,抚着内衣上的法国蕾丝说:“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华丽的内衣。”

紧身胸衣上缀着一排珍珠般的小扣子,胸前开得相当低,而且是由薄薄的丝料做成,半透明的,令费丝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里卡莉点头赞道:“乔登先生的品味非常好,他喜欢柔软美丽的内衣。”

“这些是他选的?”费丝问。

“不是他是谁?”里卡莉再把其他的衣服递给女仆。

“吸口气。”

费丝深吸一口气让女仆为她束腰,婷琵则帮她系胸甲的带子。她的连身衬裙胸前也是开得很低,她不安的想拉高一点。

“别拉了。”婷琵说。“拉高了露在晚礼服外面就不好看。”

费丝坐到沙发上穿丝袜,穿好再站起来。

“好了,可以穿礼服了。”里卡莉说。

婷琵和女仆一起拿着礼服从费丝的头上套进去。亮丽的酒红色丝质礼服被壁炉的火映得闪闪发光。胸前开得颇低,但还不至于不雅,只是保守惯了的费丝不习惯如此的暴露。她的身材纤细,但瘦不露骨,胸部虽称不上丰满,但也仍可观。也因为她并不特别丰满,稍微暴露才不会给人浮腻的感觉。

里卡莉开始迅速的动针线,使礼服能更合身的包裹费丝的身体。

套房的门口响起敲门声。“剩十分钟。”李斯在外面叫。

“快点。”费丝低声催促。

“让他去等好了。”里卡莉说。“你值得任何男人等。”

婷琵点头表示同意裁缝的话。

她们听到李斯在外面的走廊踱步的声音,但是并不刻意加快速度。里卡莉在缝礼服,女仆帮她梳头发,费丝放松下来。她讨厌被他催促,他要是不耐烦等,他自己一个人去参加舞会好了,不然他就得拿出绅士风度来等小姐。

在费丝开门之前,李斯已经不耐烦的在门外多等了二十分钟。他先注意到她的头发。她黑色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然后盘在头顶上,像是戴了一顶发冠。这种发型倒挺适合她。

李斯眯起眼睛,他想多看到她一些,可是她从肩膀到鞋子都被酒红色的长斗篷遮着。

“我们迟到了。”费丝提醒他。

他取出怀表来看。“我们是迟到了。”

大卫在马车里等他们。他显然利用等待的时间工作,许多文件摊在座椅上,就着他头上的油灯看文件。车门打开时,他点头和费丝打招呼。“科林斯太太,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

“谢谢。”费丝对他微笑。

李斯瞟他表弟一眼。大卫把文件陆续收进公事包里,先腾出他对面的椅子让李斯和费丝坐。李斯坐到费丝旁边,尽量避免让腿碰到她的斗篷,他清清喉咙问大卫:“你要向我报告什么?”他盯着大卫看,尽量集中精神听大卫讲达西参议员提的法案。可是他的心思并不听指挥,而鼻子不断闻到费丝身上的香皂味,脑子则失控的想像她洗澡时的样子。

幸好到达西参议员家的路途很短,否则李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马车还没有停好他就跳下车去,让大卫扶费丝下车。他正想叫大卫挽费丝进去,大卫看了他一眼就告退,走开去和一个他的同行律师及律师太太打招呼。

李斯不得已只好轻扶费丝的手肘。“我们进去吧!”他含糊的自齿间发出声音。

费丝把她戴着手套的手插进他臂弯,让他领她上阶级。

李斯把请帖交给参议员家门口的仆人。仆人大声念他们的名字:“李斯·乔登先生和……”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李斯低声问她。

费丝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忙着在看屋里的香鬓俪影。连女仆和侍者都穿着鲜明漂亮的新制服。“香槟。”她呢喃。

“香槟?”

“嗯。”她点头望着侍者托盘里的香槟。她从来没有喝过香槟,很想尝尝看。

李斯对门口的仆人低语。

“李斯,乔登先生和香槟。科林斯的太太。”

费丝困惑的蹙眉,她怎么会变成香槟。科林斯的太太?

他们向前走。费丝背对着李斯,解开她斗篷的带子,交给等着帮他们拿外套的女仆。李斯脱了外套摘下帽子,再去碰触费丝的手肘,她转身面对他。

酒红色的礼服紧裹着她虽瘦、却仍玲珑有致的娇躯。他喜欢这件礼服的原因是它的样式很简单,没有累赘的蝴蝶结或其他装饰。但是他没有想到她穿起来效果会这么好。他实在不应该买这件被服来折磨自己。他很想把目光移到别处,可是他的高度使他刚好可以看到她胸前一片细白粉嫩的酥胸。他没有办法看着她而不去注意那片令人血脉沸腾的诱人景致。

李斯困难的吞咽口水,身体感到燥热,人中冒出汗来。他需要喝一杯。岂止,他需要喝几杯。

他领她走进大厅,从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两杯香槟。

费丝伸手正想接过香槟说谢谢,他已经把两杯都喝完了。

他在想找地方搁空杯子的时候,犯了一个再瞄她一眼的错误。他很快的再端起两杯香槟,不过这次他把其中的一杯给她,并小心不去碰到她的手指。

“你一定很渴。”她说。

她的话害他被香槟呛到,气一时顺不过来,他转开脸去,不让她看到他涨得通红的脸,闷着声音轻咳两声,他才好过些。

费丝忙着打量一屋子的北佬和他们的女伴。她正要啜第三口香槟,杯子就被李斯拿走,放到他那一边的侍者托盘上。他勾着她的手臂走向大卫与在和大卫谈话的一对夫妻。

“我要去跟参议员请话。”李斯放开她说。

“可是……”费丝想抗议他无礼的丢下她,但是他已经匆匆走掉了。

大卫向费丝介绍他的朋友,他们与她寒暄一下,然后继续谈论政局,直到交响乐团开始演奏。

“你想跳舞吗?”大卫问。

费丝点头,让他领她进舞池。

“我好几年没跳了。”她说。“亚力山德先生,我恐怕已经忘了舞步,可能会踩到你的脚。”

大卫微笑。“我相信我的脚会很安全。你舞得很轻盈。”

开始时,她因为记不清舞步而有些迟疑,但是她自然的优雅姿态使自己免于出丑。一回忆起舞步,她就跳得流畅多了。

“科林斯太太,虽然缺乏练习,但是你的舞姿非常美妙。”大卫微笑着赞美她。

“谢谢。”费丝发出愉快的笑声。

李斯目不转睛的盯着舞池里的费丝看。参议员在讲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不管他多努力想调开视线,不到一秒钟他的眼睛就又回到她身上。他希望此时拥着她跳舞的人是他,他想听她的笑声,想抱着她旋转,想找一个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剥掉她的礼服……

“乔登先生,你同意吗?”

李斯眨了眨眼睛,集中精神去看达西参议员。“啊?”

“你不觉得这个法案……”

“对不起,”李斯打断参议员的话。“失陪一下。”他挤进舞池,站到他表弟后面,拍拍大卫的肩膀。“轮到我了。”

大卫看看李斯,再看看费丝,然后他挂着歉意的微笑途后让出费丝。

李斯一手搁到她腰上,一手轻托她的手。她僵直的站着。

“我不记得答应过要和你跳舞。”她说。

他还是领她开始跳华尔滋。

“我没有请求你的许可。”

她故意踩他的脚。“你应该先请求。”

他搂紧她的腰。“让你有拒绝的机会?”他微笑着望进她灰色的美眸。

“对。”

“你没有权利拒绝我。”

她再踩他的脚,然后甜笑。“乔登先生,难道你没听说林肯先生已经瓦解了奴隶制度?”

“只要有富人和穷人存在,”他拥紧她。“奴隶制度就会继续存在。”他还以微笑。“差别的只是以另一种包装存在。”

费丝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的眉头也打结。她咬着牙等待反击的机会。

“如果你蓄意再踩我的脚,”李斯警告道:“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我不怕你。”她知道她在玩火,但是她却不住想刺激他。

他故意在旋转之后没有放开她,使她重心不稳的靠在他身上。“你应该怕。”

“你不可能伤害我。”她越说越自信。

“谁说要伤害你?”他柔声耳语,身体亲密的贴紧她。

费丝被他紧抱得无法动弹,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力透过他和她的衣服传进她的体内。他的气息吹在她太阳穴上。他身上某个硬硬热热的东西抵着她的身体。她的心脏在她胸腔里蹦跳,而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她忘了舞步,丧失意识,迷糊的凝视他下巴的一个小疤。那是他脸上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却很惹人怜爱,她想去摸它、去吻它……

“注意你的脚步。”他的命令语气将她的神智拉回现实。

费丝努力控制她的脚,跟上音乐的节拍。“对不起,我……”她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说了。”

音乐停止,他放开她。

“可是……”

“别说了。”他转开头去,发现一个侍者就在近处。“我需要喝杯酒。”他的额头和鼻子、人中都在冒汗,呼吸浅促。

“我也是。”她舔舔唇。

他转回头凝视她,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胸部似乎因而胀大,几乎要把礼服撑破。细小的汗珠慢慢的流进她的乳沟,消失进沟壑里,他好想去舔舔看她的汗是不是碱的。

他向她倾下头去,情不自禁的想吻她。

她的眼睛张得好大,目光很快的变为温柔,然后眼睛慢慢闭上。

“喔,对不起。”一个男人的手肘撞到李斯的肋骨,费丝转头去看那个男人,立即清醒的知觉到大厅里至少还有一百个人。他和费丝站在舞池边,约有一打的人正经过他们身边要挤进舞池。

“李斯!李斯·乔登!”

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宇,费丝的眼睛才睁开。

李斯转向他的左边。

达西参议员隔着几个人对李斯叫道:“过来,乔登先生,我想介绍你认识一个人,他想听听你的高见。”

李斯几乎大声呻吟。他向费丝伸出手臂,她勾住他的手随他走向参议员。

她一碰到他,他就发现他又犯错了。他暗暗咬牙,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对她的碰触过于敏感。他所犯的最大错误可能是他选择了她。
 0   2005-06-29 15:42:2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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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商谈合约内容的过程像是一场恶梦。

双方面对面分别坐在餐桌的两边,合约放在桌子中间,像是一条敌我分明的界限。

装着咖啡的银壶所在位置则属于中立区。一大早就需要运用智力,双方人马都急需喝咖啡来提神醒脑,尤其四个谈判的人之间有两个在头痛。

大卫看看李斯,再看看费丝。“我们再逐条看一遍合约。”

“我们已经逐条看过合约了,”李斯说,“为什么还要再重来一次?”

“因为你们两个都还没同意签约。”

“她必须签约,我已经预付她薪水了。”

“我也花掉了,没办法退还。”费丝说明她的立场。

“所以你应该无异议签约。”李斯瞅她。他整晚没睡,头痛得要命,没耐性和她逐条讨价还价。

“不合理的话我当然能有异议。”费丝揉揉她的太阳穴。昨晚喝了太多香槟,她的太阳穴不断在抽动。李斯为什么不早点警告她喝香槟会有后遗症?

“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李斯的情绪不佳,几乎想找人打架。全都是费丝的错,如果她没有穿那件该死的诱惑礼服,他也不会闹失眠,导致现在这么难过。

“很多地方都不合理。”费丝忿忿的双手抱胸。他分明有意侮辱她。美其名带她去参加舞会,结果只和她跳了一支舞,就整晚和那些北佬政客谈政治,根本忘了她的存在。凌晨两点他送她回饭店,只送到饭店的柜台,连个晚安吻都没有,他就又转身出去。今天早上带着一身的烟味、酒味和廉价香水味出现。不问可知,他到某个酒吧和某个或数个廉价女人鬼混到天亮。他实在太太太过分了。

李斯一肚子的火。她竟然盛气凌人的坐在那里拒绝签合约。她以为她是谁呀!好意思以审判官的眼神忽视他。她有什么权利不签字?要不是她,他怎么会有床归不得,流浪汉般的在外游荡一整夜?若非他的自制力够强,返回饭店途中他可能就在马车上强要她,管她签约了没有。如果他当时那么做,她又能奈他何?在法律上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李斯伸手要拿咖啡壶,她比他快了两秒钟,手已经握到壶把上。他抓着壶嘴,把壶嘴转向他的方向。

费丝固执的不放手。

“我来。”婷琵说着拿起咖啡壶,为他们各倒一杯。“你们两个好像是一对被宠坏的孩子。”

大卫也说:“要是你们两个都不肯签合约,那这件事情就取消好了。”

“不!”李斯和费丝同时叫道。

“那就立刻结束你们无谓的争吵,理性的来讨论。”大卫的耐性已经快被他们两个的固执磨光了。他尽责的再次详细解释合约里的每一个条款。

“李斯愿意付两万块。”大卫说。

李斯点头。

婷琵被这个巨额吓得抽气。

费丝摇头。

“怎么样?”李斯不悦的撇嘴。“嫌少?”

“太多了。”费丝坚定的说。

“太多?”李斯愕然。“钱还有人嫌多的?”有一刹那他忘了她是个有原则的女人。“不然你要多少?”

“一半,我只接受一万块。”

李斯对大卫耸耸肩。“好吧!我同意付一万,一半现在付,一半生产时付,同意吗?”他望着费丝,等她点头。

“当然得扣掉你预付的三千零八十六块三毛四分。”她回答。

“扣掉预付的钱可以。”李斯说。她并不知道大卫多存了六千多块在她的银行帐户里,等到她发现时必然已经签了约,不能反悔。既然她不贪,他就比较可以放心,离婚后她不会再来向他勒索。

“乔登先生会提供食物、衣服和住处给科林斯太太和她女儿裘伊。在怀孕期间,他也会支付其他的开销。”大卫继续说:“科林斯太太同意住在乔登先生位于威欧明的牧场一年。生产之后一旦她的身体能经得起长途旅行,她会尽快离开,把孩子全权交给乔登先生怃养。”他望向费丝。

费丝本来就要开口同意了,但是婷琵在她耳边絮语,听完她才说:“我同意会在我的身体状况许可的时候尽快离开,但是是在眼见孩子有了保母可以喂他母乳之后。我不希望孩子丧失喝营养乳汁的机会。”她红着脸坚定勇敢的迎视李斯的目光。“乔登先生,你能接受吗?”

“很合理,我可以接受。”他说。“我感谢你对我的孩子的关心,但是离开威欧明之后,你永远不得企图打扰他的生活或和他联络。”

费丝在椅子上更换坐姿,她微低下头,咬着下唇阻止泪水溢出眼眶。她的胃也缩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明白吗?”李斯再问。他用手指爬梳头发。

“你同意放弃做母亲的权利吗?”他再以目光向她挑战。“永远放弃?”

她用润湿的眼睛看他。“万一你不幸病逝或被杀呢?”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来,用手指扭绞着。

“即使我死了也一样。”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如果他的意志会被她的泪水融化,那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要是你死了,谁来照顾他?”

大卫代李斯回答。“乔登先生是孩子合法的父亲,孩子会是他合法的继承人。乔登先生会预立遗嘱,在遗嘱里指定一个监护人照顾孩子,直到他成年。”

费丝瞥向以律师口吻说话的大卫。“大卫,我希望你做孩子的监护人。如果乔登先生出了事,我希望你能同意抚养我的孩子。”

“监护人是谁得由我决定。”李斯硬声说。其实他已经写好了一份新的遗嘱,倘若他不幸去世,指定大卫做孩子的监护人。但是他不肯让费丝掌握指定监护人的权利。

“那么恐怕你得另找合作的对象了。”费丝站起来平静的说。“这一点我很坚持,没有协商的余地。监护人必须是大卫。亚力山德。”她决定要和大卫保持联络,万一李斯出事,大卫能够通知她。她会默默关心孩子不去打扰,但是她不愿断了线。

她屏息以待,观察李斯阴霾的脸色,以为他会拒绝。他咬着牙,下颚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她倾身在她阿姨耳访耳语。

婷琵推开她的椅子预备站起来。

李斯还不动。他知道她是唬人的,她是故意向他的权利挑战。但是如果他不让步,她很可能弄假成真。他气极了!为什么他会选上一个固执顽强的女人?

“好吧!该死!”他无意保持输的风度。“我同意你的条件。”他以为她会得意的露出胜利的微笑,但是他再次错估了她。

她只是轻声说谢谢,表情诚恳真实。

他们就这样继续讨论了整个早上,钜细靡遗的研究每个细节,直到达成协议。

最后一条条款令大卫难以启齿,他清清喉咙。“剩下这一条是有关……”他再次更大声的清清喉咙。“是有关……有关这个……这个……呃……受孕的次数。”

“什么?”婷琵不敢相信连这个也要公开讨论。她从脚底直红到红发的发稍。

“必须有个时间限制。”大卫努力维护他的职业尊严。“如果一年内孩子没有生下来,则合约视为无效。”

李斯莞尔,他是此时四个人当中最自在的。

婷琵和费丝两人交头接耳低声讨论了几分钟。

“如果填下三,你想够吗?”费丝问。

李斯满意的微笑。“我想应该够了。”

大卫急忙在合约上写下三,不再给他们时间争论。

他们急着完成签订合约,彼此都没有注意到三所代表的是同床三次,还是三分钟,三小时,三天,三礼拜,或是三个月。之间的差异很大,他们对所填的三各有不同的认定。

大卫各交给李斯和费丝一张合的,然后递出他的笔。

“还有一件事,”李斯说,“科林斯太太,从签了合约之后你就必须和我一起住。如果我发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么合约将宣布无效,我已付出的钱必须全数退回。”

婷琵气愤的站起来。“你竟敢怀疑费丝的人格。”

“汉弥顿小姐,不要激动。”李斯平静的说,“我只是要百分之百确定我是我孩子的父亲。”他注视着费丝说:“我可能不会公开承认,但是我们已经合法的结合,直到你生下孩子。在这段期间我们就以夫妻名义在威欧明生活,我希望你能本分的守妇道,在合约有效期间不和别的男人接触。”

费丝感觉像被他打了一个耳光。她又羞又怒,胸脯急速的起伏。“那是你的最后一项要求吗?”

“是的。”

“很好,我也有一项最后的要求。乔登先生,我是个很挑剔的人,如果你像现在这样来找我,带着一身的酒味、烟味、和别人的香水味,我就撕毁合约,不管我是不是怀着孩子。届时我会很乐意放弃你未付的钱,不过你也得放弃对我的孩子的所有权利。”她吸一口气,咽下喉咙中的硬块。“我同意和你的代理人完成滑稽的婚礼,我至少有勇气在教堂里说出婚姻的誓词。换句话说,乔登先生,我的要求是在合约期间你的生活中不能出现别的女人。”

李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他从大卫的手里接下笔,迅速的在两张合约上签名,然后把笔和合约都推给费丝。

她接下笔,没有看他,在合约上签好名,再把合约推给见证人婷琵。

等大卫也签好名,把一张合约交给费丝存证,立即走出门,经过走廊,进入副总统套房,直奔盥洗室把她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李斯泡在热水里,想把他一身的乌烟瘴气洗掉。一早上他的头发被他扯掉了几十根,现在终于得以休息。“她快把我逼疯了,新年的头一天竟然是这样开始的!”

大卫仰头大笑。他坐在屏风内的椅子上,离浴缸只有几尺远。“你的计划差点泡汤。”

“我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那么沉静温良的淑女,竟然那么会讨价还价。当她生气的时候脸都变绿了。”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习惯女人的脾气。”大卫警告道。“怀孕的女人尤其会情绪不稳定。我听说女人害喜的时候脾气特别暴躁。”

李斯啜了一口白兰地。“我今天早上叫咖啡的时候应该也叫他们送香槟来。我真是被她吵得头昏脑胀。”

“今天才是第一天呢!你得跟她并同生活一年。”大卫轻笑道。

“别忘了还有裘伊。”

“还有婴儿,你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要生产一个婴儿。”大卫笑得露出他左颊上的酒窝。“李斯,看来你就要拥有一个你所渴望的家庭了。”

李斯皱皱眉,没想到他那么透明。他渴望拥有一个家庭吗?“也许是时候了。大部分的男人到我这个年纪都有家室了。我已经不年轻,不想等到太老才享受到抱儿子的乐趣。”

“三十一岁正是狼虎之年。”大卫逗道。“昨天晚上你尽情享受你的最后一个单身之夜了吧!”

“我只是玩牌、喝酒,并没有和女人鬼混。”

“我不知道你已经开始遵守婚姻戒律了。可敬,可敬。”大卫挪揄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找一个有原则的女人来管管你也好,以后有人勒着你的马缰,你可不能再……”

李斯手里的海绵飞了出去,沿途滴了一路的肥皂泡和水。海绵差点打中大卫的嘴巴。

“你说什么?”李斯斥声叫。

“我说我应该闭上我的大嘴巴。”大卫把海绵丢还给李斯,再拿毛巾擦擦他被肥皂水甩到的嘴巴。他站起来,走向门口。“我去看看女士们,我们要等你共进午餐吗?”

“不必。我要睡觉。”李斯说。“你不妨技巧的建议费丝也睡个午觉。”

“和你一起睡吗?还是她一个人?”大卫忍不住再逗道。

“她一个人。”李斯微笑。“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什么时候少去惹她。”

“我很高兴听到这句话。我也很高兴下次你们吵架的时候我不必在场聆听。”

“只要她能给我生个儿子,即使必须和她吵上一整年我也认了。我们的火车下午五点十分走,你们的呢?”

“晚两个小时,我会在上火车去瑞奇蒙之前先带汉弥顿小姐去吃晚饭。我把她拖来参加今天早上的战争,至少该请她吃一顿大餐。”大卫实在懒得再跑一趟瑞奇蒙,但是老板有令,他不得不送婷琵。汉弥顿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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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从浴缸站起来,拿一条大毛巾围住他的下身。“等下叫我起来赶火车。喔,大卫,还有一件事……”他迟疑了一下。

“什么事?”

“我的桌子上留了一个人名。”

“怎么样?”

“你到了瑞奇蒙之后顺便帮我打听这个人。”

“你要我向她的亲戚打听吗?”

“不要,不要向她们提起,别惊动她们。”

大卫微笑,他最喜欢做这种有点神秘、有点刺激的事,侦探小说是他最爱的读物。

他走到隔壁房间,从李斯的桌上拿起一张纸条。看了上面的字他笑咧了嘴。李斯假装不经意的叫他顺便打听这个人,其实他知道李斯在意得很呢!

他把纸条丢进壁炉里,在心里默念纸条上的名宇。香槟。科林斯。

李斯·乔登偷瞄一眼和他同坐在马车里的女人。她坐得直挺挺的,像一座雕像,肩膀紧张的耸着,头以不自然的角度斜着向窗外。这样,待会儿她的脖子不僵硬酸疼才怪。

睡过午觉似乎并未使她的情绪转好,紧绷着脸表示她还在生气。她的脸色苍白,漂亮的嘴巴抿成一条线。从离开饭店后她一句话都没讲,双手握成拳搁在腿上。

这并不是个乐观的开始。

费丝咬着牙努力平静她的心情。她的心情很复杂,神经紧绷到极点。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她不知道要怎么过。还有未来的那么多个小时、那么多天、那么多个礼拜、那么多个月,她必须和李斯·乔登一起生活,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不过她还是会设法度过。既然她已经签了合约,就得诚信的履行合约。

她瞟向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每次想到将和他做非常亲密的接触,她就不由得打个冷颤。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不会要求她和他一起在火车上睡觉?她又打了个冷颤,到底是因为兴奋还是惧怕,她也不知道。她的胃又不舒服了,希望她能支持到火车站,可别在马车上呕吐,在他面前出糗。

唉!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情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放松?

马车在火车站前面停下来。大卫先下车,再扶婷琵下车。李斯抱起裘伊,伸出一手要扶费丝。他看了费丝苍白的脸一眼,就把裘伊交给大卫。他抱起费丝走过月合,直抱进他在芝加哥买的火车私人车厢。

大卫放裘伊到地上,牵着她的手走在李斯后面。为了配合裘伊的步子,他和婷琵走得很漫。

“欢迎上车,先生。”一个挑夫为李斯打开车门。

李斯急忙把费丝抱进盥洗室,放她站到地上。

费丝的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她一手抚着胃,弯身朝洗手合里呕吐。

李斯帮她把帽子的带子解开,摘下她的帽子,再拧湿一条冷毛巾擦她湿热的脸。

“好一点了吗?”他柔声问,把毛巾交给她。

费丝尴尬万分的点头。

他托起她的脸强迫她看他。她已经恢复了血色。“你不必觉得难为情,我们每个人偶尔都会生病。”

她迷惑的望着他。

他微笑。“我也是会生病的凡人。”他走离开她。“我去找东西给你喝。”

她闭上眼睛一下再张开,手扶着头。

他举双手作投降状。“我保证不再给你喝香槟。”他退出盥洗室,关上门。

“她在哪里?”

李斯转头看婷琵。“里面。”他指指盥洗室的门。“我要去找东西给她喝。”他走向车厢一角的吧台,倒了一杯水,再把水杯交给婷琵。

婷琵敲敲盥洗室的门。“费丝,是我,婷琵,我可以进去吗?”她没有等费丝回答就打开门走进去。

费丝拥抱她阿姨寻求安慰。“噢!婷琵阿姨,我觉得我好像是个大傻瓜。”

“没有的事,你只是太紧张。你当然会紧张,换成我也会紧张。”

“可是我不曾紧张得呕吐。”

“可能跟你昨晚喝太多香槟也有关系。每个人都难免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婷琵慈爱的帮费丝拂拂额上的湿发。

“他也是这么说。”

“真的?”婷琵对李斯的印象立时好了几分。她把水杯递给费丝。“用水漱漱口,你会觉得好一点。”

费丝依言漱口。

婷琵想提醒费丝她接着得履行合约,做一些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可是她又怕吓得费丝不舒服工王亲爱的,不要太紧张、给自己太多压力。她用她戴手套的手轻拍费丝的脸颊。

火车的汽笛响了。婷琵拥抱费丝。“我真希望能够陪你去,在你身边照顾你。”泪水流下她的脸颊。

李斯敲门。“火车再几分钟就要开了。”

婷琵放开费丝,开门走了出去。

费丝的目光越过李斯看到他背后,这才知觉她在哪里。她惊讶的打量车厢,发现它并非一般乘客的车厢,这是个有家具的私人车厢。她走进车厢,转动头用目光梭巡。“裘伊呢?”她想走向车门找她妹妹。

李斯挡住她的路。“别急,”他温柔的说。“她和大卫在外面。她想看马车上火车,他们马上就进来。”

他才说完车门就开了,裘伊冲进来,带着一脸的兴奋,她跑向费丝,可是李斯快一步挡住裘伊。

“裘伊,你妈妈不舒服,让她休息一下好吗?”他牵裘伊的手领她坐上沙发。“我们坐在这里,你一样可以看着她,对她讲你刚才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我想你得先跟婷琵姨婆说再见。”

裘伊跑向婷琵,抱婷琵的腰。婷琵低下身子亲裘伊的脸颊,裘伊也回亲婷琵。“你要去哪?”她问婷琵。

“回家呀!”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再见?”

“因为你暂时不回家。”

“我们要坐很久的火车。”李斯打岔。“你刚才不是告诉我你喜欢坐火车吗?”

裘伊点头,兴奋中又有些迟疑。“我和你坐火车。”

李斯模仿她点一下头,顿一下,再点一下头的样子。

“费丝也要坐火车吗?”

“对了,小东西。你妈妈跟我们一起坐火车。”当他第一次听裘伊直接叫费丝名字而不叫妈妈,他立即喜欢上裘伊。虽然孩子直呼母亲的名字有些不寻常,尤其是在南方,不过他觉得这样也不错,孩子可能因而会比较独立,不至于太黏着妈妈。

裘伊困惑的望着李斯,小脑袋里似乎出现问号。她张开嘴巴就要说话。

费丝屏住呼吸,以为谎言将被当场拆穿。

“再见,费丝。”婷琵大声的说。她很快的拥抱费丝,然后对裘伊说。“裘伊,你要做个乖孩子跟着费丝和乔登先生。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讲过的话吗?”婷琵捏着一把冷汗,紧张的注视若裘伊。

裘伊的表情豁然开朗,她微笑道:“婷琵阿姨,我不会忘记你的话。”

费丝暗中吁出一口气。她们的秘密目前暂时是保住了,但能维持多久谁也料不到。她不敢奢求要一个天真的五岁女孩一整年的每个时刻都记住她们的秘密。

火车的汽笛再响,大卫在门口说:“汉弥顿小姐,我们该走了,火车马上就要开走。”

“好,我知道。”婷琵转头对李斯说:“请你好好照顾她们。”

“我会的。”

“如果费丝又不舒服……”

“我会照顾她。”李斯几乎是以丈夫的姿态说话。

“可是……”婷琵仍然不放心。

“我会自下一站打电报给你,让你知道她是不是好一点了。”电报可能比婷琵还早到瑞奇蒙,不过他至少该这么做来安慰婷琵。

婷琵凝视李斯。“我希望能得知一些消息。”

“好。”李斯不忍拒绝她,但也不想和费丝的亲戚往来太密切。

“谢谢!再见。”她对费丝和裘伊送上飞吻,接着跟大卫下火车,站在月台上和他们捧别,泪水成行流下脸颊,目送火车开走。

费丝依依不舍的离开窗边,婷琵远得早就看不见了,火车站也被火车的黑烟遮蔽住。

她转身,发现车厢里只有她和李斯两人,立刻感到惊慌。“你把裘伊怎样了?”

“我谋杀了她,在你和你阿姨挥手告别的时候,把她的小身子丢下车去。”他懒洋洋的叹气。“你以为我会把她怎么样?她想看她的房间。”他打开裘伊房间的门。

费丝走近他,从他身边溜进房间,裘伊坐在一张儿童床的中间。她已经把外套、手套和帽子都脱下,分别丢到从门口至床的地上。

裘伊抱着布娃娃,抬头看费丝。“费丝,你看,李斯说这是我在火车上的房间,我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呀!他还买了桌子、椅子和书还有玩具给我。”

裘伊灿烂的笑容是有传染性的,费丝不由得微笑。有一间属于她自己的房间竟然使裘伊这么高兴。战前,费丝把自己拥有一个房间视为理所当然;战后,她们的房子损毁大半,她们只能找尚堪居住的房间挤一挤。

她走到床边,坐下来,握住裘伊的一只小脚帮她脱鞋。脱完了鞋,她让裘伊穿着毛袜踩上床。“我们不能把漂亮的粉红色床单弄脏,对不对?”

“对!我的房间好漂亮,是不是?费丝。”

费丝看看房间,房间不算大,可是衣橱、桌子、椅子、床、玩具、故事书,几乎应有尽有。她望向门口,和李斯的眼睛碰个正着。“这是我所看过最漂亮的房间。”

“真的?”裘伊问。“比战争以前你的房间还漂亮吗?”

“真的,比我以前的房间还漂亮。”

裘伊紧紧拥抱费丝。“噢!谢谢你,费丝。”她放开费丝跳下床,跑过去抱李斯的腿。“谢谢你,李斯。”

李斯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他的眼睛望着费丝。“不客气,小东西。”

费丝站起来,走向门口的男人。“我们是该谢谢你,李斯。”

他耸耸肩,似乎想耸掉她的感激。“她得有个她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以前是谁的房间?”

“我的办公室。”

她张口欲言,不过他抢先说:“我在外面也一样可以工作。”

裘伊去玩玩具了,李斯关上门,让裘伊自己在房里玩玩具。

费丝第一次细看起居室。这是个大房间,地上铺着地毯,但不是一般的土耳其地毯,而是以亮丽的橘红为主色的特殊图案地毯。一张大办公桌和椅子占据起居室的一角。环着一个大铁炉摆了一张皮制的长沙发和两张有扶手的单人皮沙发。几张橡木矮桌上分别摆了灯、书籍和木雕的动物。墙上挂着大幅的画,画的是人烟稀少的西部风景。另一面墙别挂着一张西部的地图。

费丝走近去看一幅较小的铅笔素描。图中一块巨石高耸,比树还高,形状奇伟,似有神力。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奇怪的画。

“白人叫它魔鬼塔。”李斯走到她身边。“苏族人叫它大灰熊的家,因为它的形状好像一只大灰熊要往上爬。”

费丝微笑。“我比较喜欢苏族人给它取的名字。你见过那块巨石吗?”

李斯点头。“它在保留区的东北角。”

“威欧明?”

“对。”

“我们会住得离它很近吗?”

“不。”他注意到她听到他的回答显然有点失望。“我们住在距奇邑尼五哩的地方,靠近保留区的东南角。”他轻触她肩膀。“你何不把外套和手套脱下来?我们得坐四、五天的火车,你可以尽量放轻松。”

他走到吧台,拿起一个水壶装水,然后走到炉前,把水壶放到炉子上。“等水烧开的时候,我带你看看我私人车厢的其他地方。”

费丝脱下外套和手套,很自然去摸下巴想解开帽子的系带,但讶异的发现她的帽子不在头上。

李斯莞尔。“我记得你的帽子搁在浴缸。”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脱下帽子。”

“你当时忙着呕吐,是我帮你脱下来,你可以等下再去拿。”他接过她的外套挂在他的手臂上。“来吧!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卧室。”

“卧室?”她张大眼睛,仿佛不解其意。

他再莞尔。“是的,卧室,有床给我们睡觉的地方。”

“我们……一起睡吗?”她呼吸困难。

“不然我们要怎么生孩子?”他一派轻松的说。

“可是……裘伊呢?”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合理借口。

“裘伊有她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李斯凝视她,有点困惑为什么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有经验的女人,会对和男人共枕这档子事如此紧张?“她不和我们睡。你想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办公室改成她的卧室?她需要她的隐私,我们需要我们的隐私。”他耐心的说,事实上他的耐心已快耗尽。他为了在她身上下种已经付了一万块,他急切的想捞回本。

他牵她的手,领她走到盥洗室隔壁的房间。

“这间就是。”他打开门。

费丝愕然抽气。

房间内最醒目的家具是一张用橡木雕刻的大床,床头板的形状像是个拱门,拱门之下刻着许多玫瑰。羽毛床垫比一般的床垫高,枕头大大的,两个并排,里面装的可能是鹅毛或鸭毛,床罩是浅绿色线夹着金丝线织成的。床脚板的样子与床头版类似,不过较小些。

那是费丝生平仅见最漂亮的一张床,看起来很温暖、很舒服、很诱人。一个国王在火车上的房间也不过如此吧!墙、地毯和床罩,全是一系列的金色交杂绿色细纹,华丽而不俗。床两边的橡木矮桌上各放着一盏铜灯。其中一个还摆个小书架,书架里站满了书。另一个摆着一瓶红色的玫瑰花,娇艳的花朵使房内充满了浪漫气息。

李斯走到橡木衣橱前,打开其中的一个门,把费丝的外套放进去。她曾穿过的酒红色晚礼服已经挂在衣橱里。他一定曾遣人把部分行李先送到车上。

“右边给你用,我用左边。”

她的目光停留在床上,所以她本来以为他说的左边右边是指床,当她移开视线才发现他指的是衣橱。

他的目光已随她望向床。“我们待会儿再决定谁睡哪一边。”他微笑着逗她,身体已因为想像和她一起躺上床而起了反应。

费丝不安的低头往门口走,但却撞上他的胸。

他的双臂立即圈住她的腰扶她站稳。

她的手碰着他的上臂,和他碰触到的地方,即使隔着衣服都感到灼热,甚至使全身都热起来。嘴巴好干,她用舌尖舔舔唇。

李斯受不了这种诱惑,他低下头去。

费丝心跳狂乱的仰视他,他的眼瞳变成好深的颜色,几乎不是巧克力色,而接近黑色。他的脸逐渐贴近她,他就要吻她了。她喘息着等待,可是他并没有碰她的唇,她失望的轻叹。但是当她感觉他吻她脖子,她又兴奋得起鸡皮疙瘩。他舔吻她耳朵,轻咬她耳垂,她没有力气站了,整个人瘫在他怀里。

李斯的双手托住她腋下,把她往上提,沉默的示意她搂他的脖子。可是她抬不起手臂,只能转头让他亲她另一边的耳垂。他的手往下探,大掌罩住她的乳房,拇指逗弄她敏感的乳蕾。

费丝就要融化了,他温热的舌头还沿着她的脖子舔吻到她胸上。他的手握起她另一边的乳房来轻捏。她的呼吸急促,几乎呻吟出声。

他弯下膝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大床上,这一张他父母结婚时做的床,他曾在这张床上受孕,现在他也要他的儿子在这张床上受孕。他抱着费丝走向床。

“李斯?”

那个童稚的叫声使他差点把费丝摔到地上。他转身,放费丝到地上站。裘伊站在门口看他们,眼睛张得大大的,无言的发出感到奇怪的眼神。“水壶在叫了。”

“什么?”

费丝轻声提醒李斯。“你放在炉子上的水沸腾了。”

“喔,我也沸腾了。”他耳语。即使裘伊在场,他的身体也还不能立即降温。

费丝讪讪的拉拉她的衣服,把几绺发丝掠到耳后。她走向裘伊,牵裘伊的手。“我们去救水壶吧!”她再转头看李斯。“你来不来?”

李斯模糊的在嘴巴里嘟哝。他咬着牙诅咒她用词不当。
 0   2005-06-29 15:42:5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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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29 15:40:1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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