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从她坐下，我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过她。你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我由衷地羡慕。谢谢，她掖了一下长发到耳后，我都三十一了，也是衰老的年龄了。她笑了一下，却是极其痛苦的样子，看得出，她的心里，应该是装着很多难诉的伤心故事。

采访人：乐婷

讲述人：萧月

职业：清洁工

年龄：30

采访时间：2004年10月20日

相逢时，他的眼光只为我一人舞蹈

我跟我老公是八年前认识的，当时，是在一个朋友新开的五金店里，我们都去捧场参观。他有应酬，去得晚点，他一进门，眼睛就盯住了人群中的我，再不离开。

那时，我正与我的一个中专时的同学谈着恋爱，男孩与我一样是做会计的，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本分的工作。他却已是小有成就有家有室的人了。

朋友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他竟非常放肆地盯着我，径直问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我对他并无好感，他长相的确不比我当时的男友，说话声音也瓮声瓮气，一点也不好听。我没怎么搭理，出于礼貌告诉了他我家大致的位置。这以后，我每天都看到他在我家小区门口，等我，接送我上下班。开始，我是不坐他车的，可他开着车跟在我后面，不时地把头伸出车窗跟我说话。后来小区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家人也知道了，我男朋友也闻到了一点风声。于是我跟他说，你别再来了，我有男朋友，你这样我都没脸见人了。他却笑着说，你没脸见人了，那正好就只见我，我甘愿为你当鬼。听了这话我表面上是生气不理睬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女孩子都是有虚荣心的。我说你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不能这样。他说，我会在一周之内离婚，为你！我其实并不相信的，他的妻子长得不错，还是大夫，又给他生了儿子，怎么会说离就离。

那以后，他消失了，整整一个周。一周后，他的车又停在小区门口，我一出现，他就走下车，捧着大把玫瑰。他说：小月，我现在是单身了，你可以接受我了。女孩子的心高气傲在此刻都被折服，于是，我上了他的车。心安理得的让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班。同时，我也跟我以前的男朋友提出了分手，尽管他哭着求我别离开他，说他会努力工作也赚上房车养活我。我还是很绝情地走了。

相处，我却被另一种眼光跟随

我跟先前男朋友分手后，他就当起了我的男朋友，虽然我并没在他面前认可，但在他跟别人说时我也没否认。我发现他越来越爱管我，他想知道我的所有，甚至我的日记本他都要看，我每天跟谁通了电话发了信息他也都要查。我们一起出去见朋友参加聚会，他时刻都盯着我，一旦我与某个男性说话多些了或是聊得开心了，他都会很不高兴。于是我们有了争吵，但每次他都哭着哄我劝我，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有。

我每次都被他感动，就很矛盾是不是要跟他分手，可好友们却都劝我：他这是太爱你了，这样疼女人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我犹豫着就又接受了他。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光从我背后射来，一直地盯着我。我四下找四下看，就是找不出在哪，哪有。后来我知道了，是他的眼睛。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他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让我做任何事跟任何人说话都像是做贼。

我没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还好，一旦我意识到了，我就会很刻意地去留意。我就产生了很强的厌烦情绪，我开始想要摆脱这种生活，摆脱他。于是，我离开甘肃去了新疆。在我一个亲戚那里住着，玩了一段时间，又找了份活儿在那里工作起来。

为我，他可以抛掉所有相追随

我一去新疆，他就像失了魂一样天天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去，说他打听我那是关心我爱我，怕失去我。后来，他见我在那边找了工作，铁了心不想回来，就急了，就跟单位请假说有亲戚来了独自驾车到新疆来找我。

我真的挺被他感动的，他能这样也是因为心里有我。我们就和好如初了。但我依然留在了新疆。我喜欢新疆，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我喜欢被白色包笼的世界，纯净得像孩子的心，没有一丝阴痕。天很蓝，透彻得镜子一般。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心就开阔宁静下来。把那些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

他经常来看我，每两个月就来一次，一待就半个月，工作朋友都不要了。大多时候他都是自己开车过来，主要是考虑在这边带我去玩方便。甚至有一次，他在外地的父母和哥哥们过来看他，他也扔了不管，跑来看我。然后，他就落了个迷恋女色的名声。可他不在乎，依然如故。

就这样，我在新疆待了三年多，被他的痴心感动了也经不住家人的劝说，回到甘肃，和他订了婚。

我一回到甘肃，他就把刚买好的房子装修了，全部按着我喜欢的色调弄的。他说，只要我喜欢，他就会不惜一切去做。然后他就向我求婚。我是个很爱玩的人，去新疆工作一段时间的目的，除了是躲避他的追寻，也是为了玩。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没玩够，所以，我没有答应。我说想过两年再考虑。他说，好，我一直等，直到你愿意。

又一年半，这时，我们的感情也在磕磕绊绊中走了近七年了。家人怕我成了老姑娘，坚持要在我三十岁前将我扫出门。于是，我跟他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结婚那天，他当着我父母还有所有亲戚的面发誓，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绝不让我受半点委屈。我感动得哭了。所有人都说我有福气，找了个好丈夫。

破裂，从我们的猜疑开始

可婚后，很快他就露了本相。他不允许我出去工作，要我一天到晚都待在空大的房子里，他给我换了新手机号，说要我跟以前所有的人都断绝往来，只跟他有联系就行了。我吃惊地看着他，无法想象这就是那个发誓说对我一辈子好，永远要我快乐的男人。可他就是这样，说我养着你就够了，你挣的那点儿工资都不如我的一个零头。最初的时候，他还尽量早回家来陪我，偶尔我们还出去吃饭，慢慢的，他的应酬就多起来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十一点以后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就死猪一样倒头便睡，不刷牙不洗脚也不脱袜子。这与婚前的他差别太大，也是我无法忍受的。

于是我们开始吵架，先是争吵再是冷战，甚至还大打出手过。没有用。

最让我气的，是他老是跟他的前妻和孩子在一起，甚至还在那里过夜。他去看孩子我不反对，可不能做这样出格的事，他都又结婚了呀。结婚前，他说要我为他生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但现在，他反悔了，根本不理我的茬，意思很明确：我有一个儿子就够了。

随后，我又听到了他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流言。我曾明确地对他说：适可而止，别做得太过了。他说，你别成天吃饱喝足没事瞎想，有功夫还不如睡觉。

我们对彼此彻底绝望，是前年他与他姐夫驾车到外地去游玩，路上遇到了车祸。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没有音信。因为他出去前我们刚发生了一次激烈地争吵，我以为他是赌气没跟我联系，我也没放下架子就想好好冷淡他。

一个月后，他回来时，坐在沙发上指使我给他去下楼买东西。如果我知道他受伤刚出院，或是他的口气更好点，我一定会去。可当他粗暴的话语一出口，一个月都被冷淡成外星人的我就也爆发了，我大声告诉他我不是你的奴仆，不要用这样的口气使唤我。他好像预料到我会这样一样，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搬出了我们只生活了两年的家。

出走，徘徊在回家与离婚的矛盾中

丈夫搬出家后两个月，我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了。我开始在夜间恐惧，害怕黑夜，我天天将自己蒙在被子中躲避一切。我更不敢回父母家，他们知道了会心疼死的，而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我现在的生活。于是，我告诉我的几个朋友和家人，说我到外地去工作了。然后，我就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我还是有些幼稚的。在北京，本科学历的人都找不到工作，何况一个中专毕业的我。我费了很多周折，在身上的钱快要花光的时候，找了份清洁工工作，一个月六百。为了节约，我是与人合租的地下室。好在我来北京的时候天不太冷，没受太多罪。热点不怕，冷着了可不行。

我到北京两个多月，曾给他发过两个SMS，只告诉他我生活得很好不用担心，但没告诉他我在北京。我心存着幻想，希望他能问起来，如果他心里还有我的话。我很失望，什么都没有。

过惯了舒适生活的我在这个消费水平很高的城市里，再精打细算六百块钱也是绝对不够的，虽然我出来时带了一些钱，但也不会顶太长时间的。

远离了他，远离了我熟悉的环境，我再思考起问题来就冷静得多了，我也不像开始那样偏激。除了他有很多缺陷外，我发现我也存在着很多问题。因为我的清高和冲动任性使我们的矛盾才更激化。在外面飘的这种感觉很不好过，我像没有着落的浮萍，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个城市的人潮在下一个时刻冲到哪儿去。我夜夜失眠，担心焦虑而不安。我开始想家，特别想，想得厉害的时候心都阵阵揪着疼。

二十天前，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回忆了我们婚前的一些事，说了婚后我心中的感受，其实就是拉下面子先下了个台阶，我希望他也让一步，我们都不计前嫌好好过以后的日子。他收到信后真的给我回了信息，他说，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很好，那就好，咱们都别说了，分了吧，你要不闹那么多事，咱们好说好散我能不帮你？看了信息后我的心就凉了，我绝望了，我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还照常去上班。再几天后，我又接到他的信息，他说，你回来吧，回来咱们好好说。

可现在，我很矛盾。回去，估计我们的婚姻就真的走到尽头了，不回，我在这里也只是在拖一些时间而已。我怕面对这个事实，我没有了勇气。

说到这儿时，她又苦笑了一下，但比刚才来时轻松多了。希望，她能重新鼓起勇气来去面对她的婚姻，面对生活，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