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者：秋雨，36岁，私企职员

这是一段十多年前发生的、已被岁月搁浅了的爱情。尽管在当初，秋雨的心里也深知它的美好，也曾放置在心底珍惜过。但是最终，它还是如一片秋叶，随着一阵并不凛冽的风飘零了——使得这段恋情，成了一段再也无法重温或继续演绎的梦……

序言与梦想擦肩而过

时光流逝，且行且走之间，会将一些记忆搁浅。而一次意外的邂逅，则令我瞬间穿越了时空，恍若又回到那依然遥远如前世的从前……与尧的相识是在高三的时候。记得那时，我的梦想是考上政法大学，做一名优秀的法官。我一直自认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子，也因此一直自命清高。当时尧只是班里很普通的一个男生，成绩不错，不善言辞，不像其他男生那样三五成群地打打闹闹。在那个农村孩子居多的重点班里，他是在高三时才转来的为数不多的城市男孩。

那个时候，老师和家长们最常讲的一句话是：“高考是什么？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所以那时的我们，个个儿都像是被充满了气、只需轻轻一碰就随时有爆炸危险的气球，压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有一天，我想去一个亲戚家办点事，路很远，小镇里的公交车不那么方便，只好骑自行车了。而班里只有尧通勤，便向他借车，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当那辆车推到我面前时，我一下子杵到那儿了——天呀，那还能叫车吗？两个光秃秃的车轮，两只脚蹬分明就是两根铁棍，磨得光溜溜、锃明瓦亮，车把表面的漆已经脱落得不像样子，露出大块大块斑驳的黑色。看着它，我不禁发起了愁，想干脆不借算了，又不知该怎么说。尧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拍拍那硬邦邦的车座说，“没事儿，能骑！”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骑上了那辆叮当乱响的自行车，一路赢得了不少行人的注目，气得我恨不能半路上就扔了它。回来后，尧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样，还可以吧？”那是我第一次和尧正面接触。

为了能有一个更好的独立学习的环境，临近高考的时候，父母在学校附近给我另外租了一间宿舍，在七楼。每晚下了自习已经十点多，楼道里没有灯，一片漆黑，上楼的时候都胆战心惊的。一天，跟我同住的室友回家了，我只好站在走廊门口发呆，看能不能等到一个同路的人。尧路过时看到我，很奇怪地问我那么晚了怎么还不走，我犹豫了一下说：“等人，我一个人不敢上楼。”我有点不好意思，怕他笑我胆小，但他只是爽快地说了一句：“走吧，我送你。”那天，走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我第一次那么安心。那之后整整一学期，尧每天都送我上楼。每次走到门口他都会对我说：“进去吧，没事，我看着你。”每当屋子里的灯亮起来，楼道里便传来他下楼的声音……

那一年，尧考上了一所警察学校，而我则因几分之差，与我梦想的大学擦肩而过。

开篇我考上了，他很快乐

落榜的打击，让我瞬间从天堂跌入了地狱。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加入了复读的队伍。开学第一天，我躺在60多人的集体宿舍里，泪水不由滚滚而下，说不出心里压力到底有多大。然而现实告诉我，不管怎样我必须咬紧牙关背水一战，挺过这一年！从此，我又开始了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日子。那一年，真是异常艰苦的一年。复读生的宿舍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很大的空房子而已——没有暖气，也没有任何其他取暖设备。即使是三九天，也休想有一滴热水可用。

恶劣的环境，低落的情绪，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十年寒窗的深刻含义。元旦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我还在教室里昏头昏脑地做着数学题。突然有人告诉我，外面有人找。我出去一看，竟然是尧！一身崭新的着装，脸冻得通红，我差点没认出来。大概当时我脑子里的数学题还在自行运算着，脑子有些发僵，我居然呆头呆脑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他说：“打听了很多人，才知道你在这儿补习，来看看你。”我说：“有什么好看的，我一个复读生，别扫了你警官大人的面子。”他笑了，“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尖嘴利牙的？别瞎说，好好学，明年你一定比我强的！”我不再说什么，和他走了一段路，地上的雪吱吱作响。我瑟索着，有些发抖，他看了看我，带我进了一家商场，我们就那么相对站在门口的暖风下。过了一会儿，他出去买了两只糖葫芦递给我，又帮我弄了弄衣服帽子，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等我挣了钱，一定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我笑，“谁用你买衣服？”他笑了，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点着我的脑门儿说：“真傻！”我皱了皱眉，有点发蒙。他送我回到校门口时，停下来叮嘱我：“多穿点，别冻坏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我依旧没心没肺地说：“别来了，谁有时间陪你？”他又笑了，真的很久没来。

那年我的运气依旧不太好，只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连连的不如愿给了我很大的打击，让我对人生的态度也很悲观，整天没精打采的。大学开学前的一天，我上街去买东西，突然听到有人喊我。不等回头，我已经知道是尧。于是我停下脚步等他，却故意并不转过身去看他。他一溜小跑地追上来，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考上了，太好了！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行！”我叹了口气：“好什么呀，一所破大学。”“说什么呢，考上就好啊，想学什么以后可以进修啊。甭管怎么说考上就是好同志！”我也笑了。那一天，我和他去了公园。那天他的话好像特别多，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快乐……

续篇游离之间，爱情远去

大学生活开始了。我的学校与尧的家在同一座城市，每周他都要来学校看我一次。校园的夜色朦朦胧胧，斑驳的树影稀稀落落地洒在我们身上。尧突然问我：“收发室的大爷是不是问你什么了？”我很奇怪地问：“是啊，你怎么知道？他问咱们是不是在恋爱，我说不知道。”尧似乎有些急了，突然停下来问我：“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唉，真是个傻丫头。”见他那副样子，我突然就有些生气：“你又没表白过什么，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他不笑了，双手握住我的肩很郑重地说：“知道吗，其实有些话不用明明白白说出来，相信一个人付出真心的时候，另一个人是会有所感受的……”听着他的娓娓诉说，有如一股甘甜的清泉汩汩流入我的心田——夜是那么静，我伏在尧的胸前，听见了他那咚咚的心跳声……

转眼我已到了大学二年级，尧也已经开始在一个街道派出所实习，离我的学校并不远。就在那一年，当我们两个人的空间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心却越来越远了。确切地说是我远离了尧，为了另一个男孩。

他叫惠，是我的同学和同乡。就在尧开始实习的同时，惠也回到家乡实习，在法院。他学的是法律，我当年一直向往的专业。说不清惠对我的吸引有没有这方面的因素，只是在分开两年后又偶然相遇的时候，我的心好像一下子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磁场，一阵剧烈的感应后，就再也不能动了。惠的出现，惠的百般魅惑与千般柔情，已经浓浓地包裹了我，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离尧渐去渐远……

那是四月的一天，尧护理他病重的母亲后来看我，我表情冷漠。尧问：“怎么了，不舒服吗？”言语和神情间充满了紧张与关切。他同时伸出手来，想试试我额头上的温度。我皱了皱眉，本能地推开了。他尴尬地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心虚地干咳了一声，终于咬着牙把心里憋了好久的那几个字吐了出来：“咱们，分手吧！”尧显然愣住了，沉默好久之后，他终于艰涩地说：“别闹了，你开玩笑的吧？”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小声却坚决地说：“不是，我没开玩笑。”“为什么？”他问。“分手不一定需要理由，也许是因为我不够好。”“四年了，你一点都不留恋吗？”他无力地说出这句话。“时间的长度和爱情本身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我想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尧沉默下来。我咬紧牙关不再和他说一句话，屋子里的空气死一样沉寂。突然，尧站起身说：“我走了。”我背对着他，任由关门声震碎我的心……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与惠俨然成了一对恋人。虽然尧的影子似乎已被惠的气息冲淡，但想起他时，我心里仍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不久，惠回到了他所在的大学，并将在那个城市开始他的事业，我的心神和灵魂，开始在无边无际的思念中游荡。其实我明知道，我和惠是不会有结果的。惠是那种让你很容易喜欢的男人，也是那种让你很不容易驾驭的男人。他不会让任何人对他形成任何束缚，更不会为了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束缚自己……

尾声十年之后……

一年后的一天，在市医院的门口，我与尧意外相遇。他眼窝深陷，很憔悴的样子。看到我，惨然一笑说，“我母亲病危，一直没时间去看你。”我的心一痛，赶忙低声说，“不用，我挺好的。”我不敢停留，不敢看他，很仓惶地跑掉了。五月，鲜花烂漫。我和尧再次在街头相遇，那一次，却是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相视的瞬间，心中顿时涌满了酸楚，我赶紧转头走掉了……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发呆，与尧走过的一幕幕重又回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尧来了，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他刚一开口，已经声音哽咽了，“那个女孩……是我妈去世前四天订下的，她希望我能成家立业……我想让她走得安心，就答应了……”我的心一震，像被狠狠地击了一棍。他突然从背后拥住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吗？我们继续好吗？”那一刻，我真想转过身去也抱着他，再也不逃掉了！然而片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了勇气，“我已经伤害了你，我不能、也没有权利，再让你为了我去背叛你对离去母亲的承诺。我已经有太深的负罪感了，我受不起。我也想过要重新和你在一起，哪怕我们将来过最清贫的日子，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已经不可能了……”我慢慢地挣脱他的怀抱，转回头，大滴的泪珠正从他的眼中落下来……

那天，尧第一次看见我那样动情地流泪，也是第一次得到了我最深、最真、最温柔、最缠绵的吻……

十年后，某商场。嘈杂的人声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喊我，那么熟悉，让我的心不由战栗。我回头，见尧正站在远处徐徐上升的扶梯上向我挥手。真的是他！只是，比从前更加成熟而英俊了。扶梯不解人意，兀自拉远了我们的距离，惶急之下，他只能高高地站在那儿，木然地看着我。我只朝他笑笑，然后消失在喧嚣的人群里……

许多时候，我们在追逐幸福的路上步履匆匆，却把其实早已追随在我们身边的幸福，错当成追逐幸福的负累。而当我们猛然惊醒的时候，才发现不经意中，我们已经把幸福抛得太远了……一位哲人曾说过，如果生活不是今天，那又是什么呢？因此我想，如果幸福不是当下，不是你手中之物，那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