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特殊的倾诉，王芬在电话里的声音是紧张的、慌乱的。最久的一次，她和我聊了半个小时。有次她说了三分钟就慌乱地说“要挂了，他来了！”让电话这边的我也跟着紧张。我约她见面，她说不行。因为白天她和他在一起做生意，晚上她抱孩子回家。“进门手机就没信号。座机已被他拔了。约你到我家，我又担心他突然回来撞见，虽然他很少回家……”

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后来王芬想了个办法，“我给你写信！”于是，她每天晚上趁孩子睡着以后就开始写信，半个月后，这封沉甸甸的信终于通过特快专递，来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整整三十多页纸，我一页页翻开。一个陌生女人无助的泪痕，洇湿了那些薄薄的信纸。我的心随着她的诉说，越来越沉重。

婚姻毁于丈夫出轨

他从小性格暴烈。

他是母亲最溺爱的老幺，曾为母亲挥拳打过父亲，也动手给过嫂嫂耳光。

第一次婚姻，他年仅十七，那个女孩子十六。对方父母强烈反对，他还是想方设法和身怀六甲的她去拿了结婚证。生下儿子七个月，他涉嫌抢劫，被判三年徒刑。出来后，妻子要和他离婚。他觉得是岳母从中挑唆，抡起一只黑锅砸过来，岳母当即被打晕，头上鲜血直涌，险些丢命。气是出了，可婚还是离了。

他，就是栓子。

等我知道这是一个如此可怕的男人时，已经太晚了……如今，栓子是我的丈夫，我们结婚已经5年。

那时，栓子租了间房子和一个女人同居，他们的家就在我家正对面。栓子其貌不扬，个子一米六不到，偶尔会到我家来坐坐，闲聊说笑，态度随和可亲，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憨厚实在的男人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那时我和老公阳波闹得正凶。他做生意的地方拆迁，闲下来，他经常外出跳舞，认识一名已婚女人。当我察觉到他们的暧昧关系时，阳波求我原谅，“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哪里肯信，又哪里肯饶？

阳波追我四年，每天早晚接送我上下班。冬天我的手冻得像包子，他听说只要一个冬天不让手接触水，我的手从此就不会再长冻疮。他说这好办啊。那整个冬天，大雨大雪的，阳波也要赶来，早上给我洗脸，晚上给我洗脚。其余不能做的事，他嘱咐妈妈，“千万别让她的手下水！否则前功尽弃！”起初妈妈并不同意他和我好，最后也被他感动了。把我嫁给了他。

我习惯阳波宠我，对他的爱，我自信，也放心，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别的女人好。哪怕只是一个电话，我也受不了。我疯了似地跟他闹，他跟我赔礼道歉，，甚至给我哭着下过跪，我仍然歇斯底里。闹得他最后不敢回家，竟真和那女人过去了。

我的天堂坍塌了，九个月的儿子，我给了他。

再婚丈夫如此可怕

我整夜的哭，除了牌友，没有朋友，我就给栓子打电话。他来安慰我，说男人变了心，没留头！他劝我不要沉湎过去，又告诉我，他和那个同居女人准备分开，要去别处租房子。

那是最彷徨无助的一段日子，栓子向我伸出了援手。我简直是对这个好心的男人感激涕零。

栓子每天中午坐很远的车过来陪我吃饭，陪我聊天，再去上班。这让心情沮丧的我很受用。但是，我始终不和栓子并肩走在街上，因为他矮我半个头。有一次，他觉察到，上来牵手，被我本能地甩开。走到前面再回头，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眼里有晶亮的泪水。我顿时心生怜悯，前夫长得帅却出了轨，这个男人生得丑却对我好，我还能图什么？我决定认真和他好下去。

不久后，我们就租房同居了。

有次和他去见他朋友，人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胆子也真是大，敢跟着他？”我并没在意。

第一次怕他，是因为女友和她丈夫吵架，喊我去劝。我去了，劝好他们就一起去消夜，我给栓子打了个电话想叫他一起来，没想到他在电话里无来由地对我破口大骂，我只好扔下朋友就回家。

第二天晚饭后，他说有事出去。半夜两点回来，我看到他西装短裤外面露的膝盖上有凉席印痕。我心里明白，附近不远有个女人，一直和他明来暗往，因为只是感觉，我也并未声张。这次我问他，如果你狗改不了吃屎，不如分手。这话激怒了他，他火冒三丈，说，你凭什么管我？你还得跟我交待你昨天晚上到底和哪些人吃消夜！

我以为他开玩笑呢，谁知他竟然拿出一把牙签，我不说他就锥我的嘴，说了不如他的意也锥。我满嘴是血，他仍不放手，我内心第一次惊恐，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可怕！

栓子从没正事做。他开小餐厅，后面赌博的人比前面吃饭的客人多。我当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稍看不到我他张嘴就骂。累了一天，晚上想回去睡觉，他也不让，要我就坐在他身边看牌。坐着就能睡着，就是那时练出来的。

有天警察来，把他们一伙赌博的都抓了去。我坐在旁边看，也被抓去审讯。结果我没什么，被放出来。栓子则被判蹲一年监狱。

我是他砧板上的肉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应该是我逃离噩运最好的机会，可我傻。觉得栓子正受难，我离开他就是不厚道。我劝自己，他管紧你，是因为他爱你，他对你动手，是他一时冲动，哪个男人没有脾气呢？这样一想，我马上冰释前嫌。

我每周给他送好吃的，送了一年。牢友和民警都对他说我是好女人。

我以为自己的坚持会打动他，没想到他刚出来，我就挨了他一顿打。他气势汹汹地说我对他好，是因为我愧疚，“如果你承认有罪，这牢就该你坐！是你害我坐的牢！”他一脸凶恶，真的让我想起那个被农夫救醒的蛇。

这次我下决心和他分开，话刚出口，他的巴掌就过来了。一番拳脚过后，他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向我扑来，他挥了两下感到无从下手，就蹲下身用刀背砍我的脚骨，砍得嘣嘣响，我疼得喊救命。他一把拎起我说：“还跟老子分不分开？早就告诉过你，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还想分？”他告诉我，“你少跟我闹眼子，你闹不赢我的！她有次喝了敌敌畏都没吓到老子！还是她妈自己送她去抢救的！”

他说的她是他前妻。

我不敢想，不敢想。我完了，我没有力量离开他。我指望我的父母能出面救救我。我们回我家吃年饭，我鼻青脸肿，父亲只看了我一眼，他甚至一句都没问，仍然和栓子在一个桌子上喝酒。

他不敢问，早在前一个月，我被栓子打得跑回娘家。栓子打电话给我妈，我妈责备了他两句，栓子恶狠狠地对我妈说：“好，电话我是不会再打的！她回不回你们看着办吧！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个老家伙也办了！”

我妈吓得要死，又劝我回去算了：“回去是你一个人受罪，不回去我们全家都得遭殃！”

没有人救我，我像栓子砧板上的肉，任他摆弄。他要我取环我不敢不取，于是我有了女儿。

满腹苦水艰难咽下

妹妹来看我，栓子摸妹妹的手，我要妹妹以后不要再来了。邻居女人来我家玩，也问我“你老公怎么那样啊？”她说栓子偷偷摸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看着她。我感觉她说的那个男人与我无关，可他分明已经逼着我去拿了结婚证。

女儿满百天，我去餐厅找他去照相。他那时经常不回家，我也不想管。听到餐厅里有人在议论，说都这么忙，他还和某某某去开房……那天早上十点多钟，栓子才回餐厅。他的头发是竖着的，脸是青的，嘴唇是白的，眼圈是黑的……那个印象从此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的血液都凝固了，可我不能生气，不能争吵，我怕他的菜刀和拳头。

因为这段婚姻，亲人远离了我，朋友不敢找我。几次同学聚会，我和他说得好好的，去了，他又打电话骂个不停。有次我刚到，他就骂骂咧咧地从汉口赶到关山，进屋就在聚会的同学里环视了两圈，看看有没有可疑分子，然后再骂骂咧咧地离去。他离去，我不敢久留，也只好跟着他走。

这样搞了两回，同学里没一个敢再约我了。

现在，他从来不回家，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想知道。我每天早上带孩子出门，去餐厅帮忙，晚上带孩子回家。在餐厅，我就是一个服务员，甚至连服务员都不是。做完事刚一坐下来，他就会大骂，我只好又站起来。前几天几个工人找他要工资，他一通大骂，人家都吓跑了。服务员走了，更累的是我。在他眼里，我不仅不是个老婆，我连个人都不是，我就是一个机器，只会干活，不会吃饭喝水的机器。我说你不把我当宝可以，你哪怕把我当根草也行啊。

那天，为一句话，栓子打得我两眼肿成了一条缝，他朋友来玩，看到我的样子，劝栓子带我去看病。栓子拿起电话就按我妈妈家的号码，说他没时间。“我喊她妈带她去看！”我一下子扑到电话机上，我说不要给妈妈打电话！不要打！不要让她知道！说到最后，我哭了。

我曾经容不下初婚的一粒沙子，现在却要吞下再婚这颗鹅卵石。偶尔想起以前和阳波在一起的日子，感觉好遥远啊。那些美好的点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有时，我甚至怀疑，我真的曾经幸福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