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杨帆

年龄：35岁

地点：汉口某咖啡馆

记者：叶军

今年10月底的一天，我给他发去一条SMS：“祝你生日快乐！我会一直牵挂你，一辈子爱你永不变。”这是我和他交往7年来，第一次没有和他共度生日。

初恋夭折 我嫁给第一个老公

1998年以前，我一直生活在湖北农村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就算到了八十年代末，那里还非常闭塞。就拿谈恋爱来说，允许表亲间结亲，却不准同姓同村者通婚，在我们那里是一道千百年留传下来的风俗。那时，人们的生活圈还很小，如果违反这一传统，在小山村里根本没法抬头做人。

我那时很年轻，心中充满叛逆。在我周围发生的很多事，令我困惑。我的一个表姐与一个表亲“亲上加亲”，生下的孩子一聋二傻，却无人指责他们，一个同龄女友经亲戚介绍了一个外地人，两人印象还不错，却因同姓被父母百般阻挠，一段缘分就此硬生生撕扯开来。

我和一个同村同姓的小伙子相恋了，甚至冲破最后一道防线。不过，这一切无人知晓，我们也不敢让人知晓。我们曾经预想过种种可能，甚至是私奔，但是一想到公开恋情后将在整个村庄里引发的山崩地裂，就只能相对无言。

父母找媒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一个个地往外推，母亲就急了，说她的心脏病要被我气发了。我不想做一个不孝顺的女儿，终于点头答应相亲。

之中有一个男人与我的初恋男友有几分相似，都是性情温和，待我也不错。那时，因为在初恋的取与舍中挣扎，我的激情已耗干，又因为与初恋男友发生过性关系，也不敢奢望嫁给特别优秀的男人，心里只想着找个人嫁掉算了，眼前这个平庸的男人正是我需要的。我按捺下心中的汹涌波涛，披上了嫁衣。那是1992年。

我结婚后，初恋男友就只身去了海南。孩子半岁的时候，我回娘家。父母亲都出去串门，我家大门照乡里的规矩敞着。我和孩子在屋里睡着，我有些害怕，没关房间里的大灯，白色的大灯把房间照得很亮。我刚迷迷糊糊睡着，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摸我的脸。我睁眼一看，竟然是初恋男友。“怎么是你”“我从海南回来了，我来看看你。”“你为什么要赶回来？”“有一件事我放不下”。他叹息着。看到床上的孩子，他忽然问：“这是我的孩子吗？”我赶紧说，“你疯了，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他笑了一下，样子却像在哭。他说：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强调说，男孩女孩都不是你的孩子。我的心很痛，可我的语气显得很坚决，我不能让他心存幻想。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现在他在哪儿。

遇到最爱 我成村里第一个离婚女人

婚姻生活是枯燥的。你问我难道一点都不爱老公，何止一点，我是半点都不爱他。他是一个对生活没有多少想法的人。我对他没有欲望，有时候大半年也不愿同他过夫妻生活。

转眼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村子里的年轻人逐渐走出去。1998年，我妹妹到镇上开了一个小茶楼。我不想呆在家里，就去帮她。

当时，我没有想到，我这一步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迁。

他是茶楼上的一个老主顾，我对他既钦佩又怜惜。父母离异，小时候他就寄居在亲戚家，吃百家饭长大。可是他却很坚强，为挣学费，他摘下板栗，柿子，一人挑担步行到武汉去卖，有时候，一走就是一晚上。从部队转业后回地方做生意吃苦耐劳，为人厚道，很快积累百万身家。他结婚很早，妻子是很喜欢他的一个邻村女孩。他妻子我认识，嗜赌如命，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牌桌前。

他在外面奔波，回到家还要操持家务。妻子只洗自己的衣服，儿女和他的衣服都是他洗。我们的茶楼正对着他家的一个铺面。我时常站在窗前看见，人头攒动之后，是他拿着洗把在来回拖地。

我把感情藏在心里，如果无人翻动，它可能永远就在那里。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却开始给我打电话约我吃饭。越是交往，我们越是发现彼此的共同点。我发现自己以为已经消逝的激情重新回来。他给我打开了一个世界。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他个子高大，颇具男人的阳刚之美。我曾问他，经商这么多年，就没有美女看上你？他说，有是有，可是那些追我的人往往有企图。我笑道：那你先约我的，莫非你对我有企图？他也笑起来：你有什么可图的？真的，按照世俗观点，你一无长相，二无钱财。可我喜欢你的真诚。他说。

那时，是他生意处于低谷之际。可是，他宁可向朋友借钱，也要给我最好的生活。我沉浸在幸福之中，甚至怀上他的孩子。

那年他过生日，早上我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你买什么我要什么。我说，那我就买条领带拴住你。他出门去送货，我则上街给他买领带。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我流产了。就在那一天，他所坐的车翻进沟里，他和司机两个从车里爬了出来。他惊魂未定地回到家，知道我流产了，马上来照顾我。那时候，小镇上天气已有寒气。他总是熬好汤放进保温杯后，又揣到自己的怀里，拿来给我吃。从那以后，每逢过生日，我一定会给他捎去祝福。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回报这个男人对我的好。

有一次，我回村里看望女儿，临时出门办点事，他打电话来是我婆婆接的。我公婆就咬死我在外头另找了人。我婆婆说：“你连觉都不跟我儿子睡，你还当什么媳妇？”丈夫是没主意的，公婆态度坚决，他也就顺父母的意要求离婚。对这段婚姻，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2000年，我离了婚，我是我们村里第一个离婚的女人。

再婚之后 我的世界里有两个“伴侣”

离婚后，我去了南方。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不再和他联系。我不想影响他的家庭，他的孩子还很小，我不想他受过的苦在他孩子的身上重演。在南方，我拼命工作，以忘却对他的思念。

一年后，他终于还是找到了我。在他拨通电话的一刹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年的隐忍，一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泪水，我从南方回到湖北。他说，我还是离婚娶你吧。我没有答应。我不想伤害他的孩子，我也害怕我们结合后，会有人指指戳戳，我离婚就够出格了，再担个拆散别人家庭的罪，我担心我的家人无法承受这一切。

正好，我远在武汉的表姨认识一个丧偶的武汉男人。“我觉得你们俩合适。”表姨说。那个男人我见到了，很实在的一个男人，和他过日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我想。

他反对，要我还是和前夫复婚。前夫一直没有再娶，说是想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我没有听他的。我是一个不走回头路的女人。我嫁给了现在的老公。

老公是一个重情的人。旁人也许看不出，只有和他朝夕相处的我，才能知道他对逝去的妻子是怎样的深情。虽说有点大男子主义，他对我却极好，赚钱养家都是他。他还说，如果哪一天我们没钱了，上街讨饭我也先给你吃。这样的甜言蜜语，作为女人总是爱听的。我有时帮朋友做点生意，有时就在家操持家务，日子过得很安稳。我庆幸自己找到一个好的生活伴侣，下半生有了一个好的归宿。他的儿子看上去像个丫头，很乖，我们相处很融洽。

一年里，我会见他几次面。过去的激情渐渐淡去，我们在一起更像一对老友，什么都可以谈的那种。他一直对我深怀愧疚，帮我的孩子找学校、办证等等，都是他帮忙。他的孩子都已上了大学。我不知道，和他如此相处，会是一辈子，还是三年，五年，也许就这样无疾而终，但我都不会忘记他，他永远住在我心里，是我心灵的伴侣。

他的妻子到现在也不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如果她知道，我也不会闹，我会对她说一声：对不起，毕竟都是我的错。

至于我的丈夫，我也永远不会把这段经历告诉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尾声

去年，我们村的一个妹子与一个同村同姓的小伙子结了婚。两人都是七十年代人，一个76年的，一个77年的。两人谈恋爱时仍然遭到家人强烈反对。那个妹子跟我关系很好，最痛苦的时候她曾问我怎么办。想到自己的过去，我对她说，如果真相爱，就坚持下去吧。两个年轻人非常勇敢，先是偷了家里的户口本，被发现后，又双双出去打工，终于在山村外结了婚。

今年，他们带着孩子回到山村，家人接纳了他们。我回家的时候，去看望了他们，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年轻的脸庞我很激动，我带了相机，和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合影。

他们是这个山村里第一对同村同姓通婚的年轻人。

如果当年，我和初恋男友对于生活道路有那么多的选择机会，我或许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但是如果我和初恋男友结合了，也许我就不会走出家门，我也不会碰到他，不会经历人生中道德与情感的双重煎熬，知道人生情感的复杂和宽广吧。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一对年轻人幸福单纯得令人羡慕，我只想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