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我心口的痛

那天迎面看到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妈妈，小孩长得白白胖胖的。妈妈一边走一边在孩子的耳边小声地逗他，我们擦肩的一瞬，我看到那孩子在他妈妈的脸上亲了一下，我突然觉得那个女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转。

我也有孩子，可我连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被我的老公藏在他农村的老家。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女儿还是那个握着粉粉的小拳咿咿呀呀，一双黑色的眼睛望着人滴溜溜转的娃娃。她是我的向日葵，只要看到我，就会朝我笑，一时不见，就会转着小脑袋整间屋子找我。那个时候，我憧憬着就这样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直到有一天我亲手为她挑选嫁衣，把她交给一个真正与她相爱的人。可是现在……我感觉生活就像一场梦。

火车上的邂逅定姻缘

女儿的父亲方承志（化名）是我的老乡，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前，我们仅仅只是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因为我们的成绩在当地都是数一数二的。他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兄弟姐妹众多，他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也是全家的希望。我家里是小镇上的生意人，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是班长、团支书，不仅成绩优异，而且活泼开朗。父亲母亲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但家庭气氛民主而温暖。

我和他邂逅于上大学的火车上，我们在同一站上车，又坐在面对面的位置上。方承志一直手捧着书，目不转睛地看。我孤单一人，看着窗外飞一样后退的景色解闷。直到他起身上卫生间，不小心把我的脚踩了，他才开口和我说了声：“对不起。”那时的方承志有着一双黑圆黑圆的眼睛，像小鹿的眼睛一样。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方承志像个害羞的孩子，脸始终红扑扑的。火车到了站，我也知道了未来四年里，我们将在同一座城市读大学，方承志找我要了通信地址，他说以后好相互有个照应。

嫁给那个照顾我的男人

方承志来找我是开学一个月之后，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喊我的名字。整个屋子里的女孩子都笑了，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躺在床上看书，白色的帐子里，我捧着本《傲慢与偏见》。在女孩子们的笑声里，我慌慌张张地朝窗外一看，我看到了那个长着小鹿眼睛的男生。

就这样，每个周末方承志都会有一个下午是要和我度过的。我们的学校隔着五六站路，他既想见到我，又想省钱，就吃了中饭后走路来找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之间没有谈到过感情。

在我看来，方承志只是一个愿意陪我上自习的老乡。我们在一起的快乐，仅限于用别人都听不懂的家乡话说话。我最初和方承志保持联系的想法，是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拼搏精神的人。他读书很刻苦。我问他是什么力量让他这么刻苦学习？他说因为他想五子登科，房子、票子、妻子、儿子、车子，一个也不能少。我开他的玩笑：“要是到时候你只生了个女儿怎么办？”“那就移民到外国去生儿子啊。”

“哈哈哈哈哈……”往日的欢笑是那么地遥远，我没有想到，他要儿子的决心那么固执而强烈。几年之后，我成为他的妻子，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我成为方承志的妻子，是因为受不了他的纠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我所交往的男孩子中，他是交往时间最久的，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方承志对我倒是越来越有感觉了，他考到外地读研究生，每次放大假都会不远千里到武汉来陪我。

那个时候对我好的还有一个男孩子，我们都在武汉，我和他在一起很有感觉，他性格开朗，追我也追得很紧。隐约知道有人约我，方承志很紧张，那天他堵在我们单位宿舍，拖着我的手不让我出门，央求我嫁给他……几天之后，我出了车祸，方承志守在我的床前，端水喂药，把我照顾得细致入微，本来就很软的心迅速被感动。出院那天，我含着眼泪答应了方承志的求婚。

要这个孩子曾多么艰难

结婚后，我和方承志依然聚少离多。方承志是一个事业型的人，他的工作单位在外地。可能因为本身就没有太深的爱，所以我并不觉得两地分居的生活有多失落。婚后刚刚一个月，我就有了孩子。当我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方承志时，他笑得合不拢嘴，他说他五子登科的愿望正在一步步实现。不知怎的，我听了心里掠过一片阴影。

一个人在别人的城市里孕育生命，老公在很远的地方，我还是很有干劲。每天照常学习工作，一日三餐在外面吃热干面和三块钱的盒饭。我经常感冒，有时一个星期内就会感冒两次，却还是像个铁人一样坚持着，直到出现先兆流产。医生怀疑我有抑郁症。我笑着说：“怎么会呢？我性格一向开朗啊。”回家的路上，想起像法定了一样隔三天给我打一个电话的方承志，我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一个独在异乡的女人面对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实在是个难题。但是想到不要这个孩子，我和方承志本就稀薄的感情肯定会再打折扣，如果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有听从医生的建议，向单位请假保胎。当时正是我事业发展正旺的时候，放弃工作，实在是需要勇气。

方承志对我的牺牲并没有太大反应，他觉得一个女人结婚后生孩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依然夜以继日地忙他的工作。

他把刚满月的女儿藏到老家

十月怀胎，我生了个女儿。方承志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们把孩子送回我老家，再生一个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承志是一个拥有硕士学位的高材生，虽然从农村出来，但毕竟受过十几年的教育，并且有着体面的工作，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我说：“别开玩笑了。”“我说真的，反正我们还年轻。”

月子里，婆婆对我冷嘲热讽，说她当年生孩子的时候，上午生孩子，下午就能下地干活了。我说我是剖腹产，身体又虚弱，婆婆说，生个女儿还这么娇，要是生个儿子还不上了天？她这么说，方承志对我就更冷了。

女儿刚刚满月，方承志就从我怀里抢走了女儿，并把孩子送到他的老家藏起来，他们家里人都不告诉我孩子的下落。我坚持要孩子，方承志就骂我是猪头，还动手打我……

最熟悉最可信的人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整整一个星期，我不吃饭、不睡觉，精神处于焦虑状态。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和方承志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毕竟他努力、上进，看上去也很老实。现在想来，方承志的心态有问题。他一直在用不断的努力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压抑着自己的自卑。只是我们都没有引起警觉。

为了逼我同意他的决定，方承志在我们家门口贴大字报要我还他的血汗钱，在大街上打我说我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断给我们单位打骚扰电话……我的精神崩溃了。

我成了失去孩子的祥林嫂

被逼无奈，我只好去医院求助，医生说我如果再不住院治疗，可能发展成狂躁性精神病。我像失去儿子的祥林嫂，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我老公把我女儿藏起来了，我要我的女儿。”医生说：“你自己不好好活着，怎么要回你的孩子？”为了再见女儿一面，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我给自己一个很强的信念，我一定要好起来，我一定要见到我的女儿。

出院后，我努力微笑，照常上班，不让别人看出我的痛苦。但是，只要我在街上看到小孩，我对女儿的思念就像决堤的水。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周末到大学去旁听……

现在我正在和方承志打离婚官司，女儿现在已经有一岁多了，开始的时候，方承志说他离婚后以他的条件肯定能够找一个比我更好的。这我相信，他现在已经资产百万。但是我鄙视他。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方承志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女儿还给我，因为他现在已经爱上了这个孩子。每个月他都会回家看几次，并且给她买好多礼物。前几天，从我一个亲戚那里知道，我的女儿现在已经长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小丫。

我的律师劝我，只当这场婚姻是个噩梦，只当没有生这个孩子，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但是我能够忘吗？我有一个女儿，我是一位母亲，这是事实！我怎么能强迫自己把我真实的女儿，我可爱的女儿，只当作是一个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