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
去年9月,按照一张报纸的提示,我找到了瑞萍。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的模样和报纸上描述的差不多,瘦弱的身体,忧郁的眼神,轻言细语地和我说话——那张报纸被我握得温热,眼前这个不幸的女人深深让我怜爱。
报纸上写的,是一个女人真实的感情故事,她的丈夫因为生病去世了,她只身来到武汉。在这个城市,她遇见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当她用满腔的信任把一万多块钱“借”给他做生意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又认识了一个男人,又被骗走了几千块……她只剩下一颗破碎的心。
这个女人,我辗转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她叫瑞萍。
我怜惜地望着她含着忧愁的眼睛,直接明了地告诉她我的来意,“我想和你试着交往。我也是受过伤的人,离了婚,想重新找个知冷热的人,不求别的,只求安稳地过踏实日子。”瑞萍有些犹豫,不吭声。我二话没说,打了辆车,直接带她去了我做生意的餐饮地点,“你看,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我指给她看,让她了解我的真实情况,“明说了,除去吃喝用,每个月我只有2000多块钱。你觉得行就行,不行我也决不勉强。”
她扑哧笑了,笑起来如同羞涩的少女。瑞萍的笑,仿佛9月里和煦的阳光,一下子让我心里亮堂起来。我愿意尽我全部的力量,让她的笑容赶走内心的阴郁。
因为经历过感情的挫折,我才想找个同样经历过婚姻坎坷的女人,我相信她更能体会过日子的艰辛,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我相信,瑞萍就是这样的女人。
妻子赌博我还债
我的过去,也是一段晦涩的故事。
到今年为止,我来武汉已经是第13个年头。20岁那年,我在老家沙市和小云结婚了,她那年才十几岁。其实我本来是和小云的姐姐在处对象,只是她当时正在武汉念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我想尽早成个家。
她家里人说,那就娶我们家妹妹小云吧,她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那时候,湾子里的人把我当英雄一样崇拜。我年纪轻轻,就在建筑公司里独立做工程,是很少能经常去武汉的人,家里盖了房子,我甚至介绍湾子里没有工作的年轻人一起干活——女儿嫁给我,至少在经济上是不会吃亏的。
结婚后,我才了解小云是个怎样的女人。她爱虚荣,湾子里谁穿了件新衣服,她立刻要换上比他们更时尚的。她从来不做饭,甚至很少洗衣服,我每天忙得累死累活,还要赶回来伺候她的吃喝……这些我都忍了,谁叫她还是个小丫头呢。她还太小,不能明白婚姻里的责任。
直到我发现屉子里做工程的钱少了。那抽屉,我从来不上锁,因为太信任小云。她心虚地说,“我拿了几张出去玩了?”“玩什么?”“牌九。”“你赌博?”我惊呆了。小云不喜欢工作,她的乐趣就是购物和打牌。
1989年,因为一次重大的工程事故,我被辞了,还欠了13万的债。为了赚钱还债,我一个人去广州做事。在外做事的艰辛,是我永远难忘记的烙印,我拼命挣钱,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卖过血---惟一不变的,是每个月给小云寄钱。那时候,女儿菲菲已经出生了。
一年后,我带着血汗钱,加上押了房子的钱,还有找亲戚朋友借的一点钱,终于还清了债---刚刚松了口气,银行的人找上门来,“你爱人借的贷款到期了!”
我一头雾水地望向小云,她难为情地躲闪。她居然向银行贷款去打牌!旧债刚完,新账又来了!我的心,被她不知冷热的荒唐伤透了。我在外面的艰难,她不曾体恤到一点,甚至不懂得珍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走在湾子里,我能感觉到别人的小声议论,“小云在外面又有了别的男人呢!”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难堪事情的人。
1992年,我来到武汉,小云带着女儿也跟了过来,似乎是因为愧疚。刚和好没几天,她又坐上了麻将桌。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离婚吧。
相互取暖求安宁
这些不愉悦的过去,我简单地和瑞萍说起,同样,我也不深究她的过去。我不想用任何回忆刺伤一个女人还没有痊愈的心。
见面后,每天我们都会热情地煲电话,有时候我忙到凌晨,也不忘记向她问候晚安。瑞萍的细致体贴让我备感温馨。我发现,她的个性特内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做事好像也做得不开心。“我想辞职。”“行,那你就坐在家里,我养着你吧。”我爽快地答应了,既然跟着我,我就要给她生活上的保证。
瑞萍在家休息,就忙着里里外外地打扫,添置些生活用品,还买回了毛线。她对着我的肩膀比画,“嗯,织件毛衣正好。”
这些小细节也许在平常人家里司空见惯,而对于我,却是格外珍贵。和小云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她的裙子堆得衣柜放不下了,也没有帮我买过一件衣裳——瑞萍这样温柔地待我,如同给我了一个崭新亲切的家。
我说,把你在四川的儿子晨晨接到武汉来吧,我知道,没有哪个妈妈不牵挂自己孩子的。
这句话,也是说给我自己的。我对菲菲一直心怀愧疚,我没有间断地给她们母女钱,然而对孩子的义务和责任我没有尽到。
瑞萍说,真没想到,人到中年了,我还能碰到你这样的好人。
晨晨来到武汉后,读的是实验班,我帮他交了几千块的学费。吃穿用,都如同自己家的孩子一样看待。我悄悄对他说,没钱了找我要。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安宁地过下去,哪怕我一个人做生意再累,也有个盼头。而我渐渐在瑞萍身上,发现了奇怪的个性。除了看电视和睡觉,她几乎哪里也不去。再热的天,她也不肯把门窗打开,她只生活在这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她不出去,也不准我出去。她的行为里,有一种反常的抑郁。
做生意的时候,同一个院子里的女顾客找我聊天,我送了一份烧烤给她。就这样一个小细节,我一回家,瑞萍对我大吵大闹,“你为什么给一个女人东西,你们是什么关系?”她的怀疑让我可气又可笑,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事情。
当我以为一切都平息了,瑞萍突然去找到那位女顾客,气势汹汹地去质问人家和我是什么关系!
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找了个不讲道理的女人。这都是小事,我想,也许是她太在乎我,而怕失去我吧。
伤痕累累情已逝
事情却愈演愈烈了。
做生意,难免要请朋友来家里吃饭。一大桌子人,一个朋友递了根烟过来,我犹豫了一下。我平时的确不抽烟,可是碍于面子,这烟也得接啊。刚接过来,瑞萍冲过来一把抢过烟。酒刚倒上,她又夺过杯子洒到了地上。
这饭是没法吃了。朋友们尴尬地笑着,说先告辞了——他们准备在我家打打小牌的,全被瑞萍铁青的脸色吓跑了。
我说,你总要给我留点面子吧,你这样做,我还怎么和朋友打交道?瑞萍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是为你好,抽烟喝酒是坏毛病。”“可这也是讲究场合的。”“坏毛病怎么能纵容?”她尖叫起来。
这是正常的道理,可是我完全无法和她沟通。她反而瘫坐在床上失望地吼,“我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人!”当天晚上,我们分床睡了。我和晨晨睡在一起,瑞萍喊,“晨晨,到妈妈这来睡,不要跟坏人学坏了。”
我们很少说话了,说不了几句就吵起来。前天,我做好饭,告诉她我去朋友家有点事,让她先吃。还没走,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在朋友家,他们让我帮忙打两盘牌,我刚坐上桌子,瑞萍闯了进来!她红着眼睛,一下子掀翻了桌子,“你竟敢背着我打麻将!”我的面子让她丢光了,“你别太过分!”瑞萍说,你这样的男人,难怪老婆跑了,她给你戴绿帽子,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瑞萍揭我过去的伤疤,她的话那么痛地刺伤我。“你不可以侮辱她!”我这句话说完,她就扑过来抓我的脸,血一下子就流进嘴里。
闹够了。我带着满脸的伤,“分手吧,咱们过不了。”“可以,但是你要给我两万块。”我一听就冒火,我又不欠她什么,相反,我还帮助了她和晨晨很多。而瑞萍一口咬着两万块,不给,就别想摆脱纠缠——这完全就是敲诈。
我一出去做生意,就有人笑着问我,还养着那个泼辣的女人做什么呢?帮别人养儿子。我只能用苦笑来应对。现在不赶他们走,我是为了晨晨,我喜欢这孩子,他叫我“爸爸”,那声声的“爸爸”让我想起不在身边的菲菲。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的,我想尽自己的力量让他读完这个学期,尽量不让大人的事打断他的学习。
可是瑞萍怎么就不能用颗包容和感恩的心来对待我呢?也许过去的伤害对她来说太深太重,可是她不给生活一个机会,怎么会得到幸福呢?这场感情里,我又失败了。原以为两个受伤的人依偎在一起,会更珍惜那点微薄的暖意,却被对方尖锐的刺再次伤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