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 冯晶 女, 47岁 打工

倾诉内容：

冯晶随奶奶在姑妈身边长大，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饱受人间冷暖。她的幸福从认识丈夫普军开始，然而只幸福了20年，普军便因病去世。丈夫去世三年后，无助的冯晶选择了一个“看上去可以帮自己一把的”男人再婚，结果……

记者印象：

采访从冯晶下班后五点半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冯晶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她说话用餐内敛斯文。看得出，虽然她从小寄人篱下，但姑妈家高干家庭的富裕环境培养了她的修养和气质。

1.童年一把辛酸泪

我的故事是一部小说。

上个世纪50年代，我当兵的父亲遇到家庭成分不好的母亲，一个是没文化的粗人，一个是知书达理的漂亮姑娘。妈妈为了逃避家庭，从江苏随爸爸到武汉成家。结了婚才发现陷入一个圈套——结婚后妈妈发现爸爸还有个老婆在农村，儿子已经十岁了。虽然那老婆后来成了爸爸的前妻，但妈妈还是恨爸爸骗了她。

他们吵啊吵。妈妈给爸爸的永远是一张冷脸，对除了他之外的人都笑脸相迎。猜忌和醋意在爸爸心里疯长，他写信我远在江苏的姨妈，说了妈妈很多行为不当的坏话，要姨妈来管管妈妈。没想到弄巧成拙。

姨妈的不期而至让不知详情的妈妈高兴坏了，可笑着迎上去的妈妈被姨妈一个耳光打得惊愕不已。待明白过来后，妈妈哭着把所有委屈向姨妈一吐而快。姨妈听了又后悔又心疼。她劝说妈妈离开爸爸。妈妈抱着两岁的我犹豫不定，姨妈以亲情相挟，“这婚如果不离，你永远也别回江苏老家了！”

本是要姨妈来劝和的，没想到劝到离了婚。

离婚后，妈妈被姑父从机关调到一个偏远的农场，失意的爸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随奶奶搬到姑妈身边。一家三口分散在三个地方。奶奶恨妈妈，她不让妈妈见我。

姑妈见不得奶奶疼我。特别是几年后姑父的突然去世，姑妈为此身心俱损，更加讨厌我。

才十多岁那年，买菜的五分钱团不了圆，姑妈说我肯定拿去买冰棒吃了。我说没有。姑妈恨恨地说，“那你肯定是拿去买避孕套了！”有次我感冒了，呼吸有点粗，姑妈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我说：“怀孕了才这么喘粗气！”我羞辱地低着头默默流泪。奶奶气得颤巍巍地指着她说：“这也是你当姑妈说的话？”

奶奶极疼我。姑妈买水果后关上门给表哥表姐们吃，桔子的香味让我流口水。奶奶趁打扫卫生时，会偷偷剥一只桔子放在口袋里，等没人的时候就塞给我。有时是一颗水果糖，奶奶当着姑妈含进嘴里，借口回我们的小房赶快吐进水杯里晃一晃，再塞到我的小嘴里……

可是奶奶在我刚参加工作几个月就去世了。我哭破了嗓子。二十岁以前，奶奶是惟一疼过我的人。

2.上帝带走了我的爱人

奶奶去世后，姑妈对我说，你二十岁了，这里再没有你住的地方了，你走吧。

我去找父亲，但父亲没房子给我住，我便住进了集体宿舍。

认识后来成为我丈夫的男孩普军，纯属偶然。表姐婚后没房子，想找街道房管员。有人点拨，“把你表妹介绍给房管员的儿子嘛，搞成了，你的房子也解决了。”姑妈一听马上说好。

我带着抵触情绪去电影院门口相亲。只晃了一眼，他高高的，大概有一米八。

见那个名叫普军的男孩第二面时，表姐就急着要我向他提房子的事。我说太急了吧，要提你提。见第四面时，普军交给了我一套房钥匙。我把钥匙交给姑妈，姑妈要我和普军断。

这次我没听姑妈的，我喜欢上了普军。他对我好，夏天给我买凉鞋，冬天为我买手套。他脾气坏，但人缘极好。同事问，“你这么臭的脾气，你家冯晶受得了你？”他说：“你们错了，我从不对她发脾气！我老婆无父无母，我再不对她好，那哪行！”

和普军在一起的20年里，他心疼我，呵护我。我从外到内的衣服都是他给买。生儿子后我输尿管囊肿，住院七个月，痛的时候想跳楼，他像哄孩子一样照顾我，从没一句怨言。病房里有个男人对他病中的妻子不耐烦，他呵斥人家不像个男人。

儿子小时候说了句很好玩的话，他说人家父母都吵架，你们为什么不吵架啊。

也许是普军太好了，好得连上帝都嫉妒我。演员傅彪去世后，他妻子说过一句话，上帝收走她的丈夫，是因为他太好了……我想，这句话同样适合普军。

1995年，已是单位中层干部的普军分了福利房，他高兴不已。两个月的装修，都是他在忙，没让我插过一次手。最后要买家具时，他说冯晶，你只去商场把喜欢的东西点好，我去买！

那时普军的病已经上身。以后的一年零七个月里，手术做了两次，癌细胞最后还是转移了……得到结果的那天，我撒谎哄他，哪里晓得他也在哄我。直到编不下去了，他抱着我哭，“我不想走，我有这么好的家庭！”他对我说，“对不起，孩子还小，买房子借的债都还没还完……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要走了。如果将来有谁能帮你撑起这个家，我在九泉之下都会保佑他……”

我泣不成声。被普军撑起的那片天空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3.无助女人容易被打动

和普军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幸福。然而，在普军去世后给我打击的偏偏是他的家人。

普军去世前曾嘱咐过他的兄妹，要他们帮我把儿子带大。这些当时含泪点头应允的兄妹，在他去世第三天上我的门，要我“有合适的就嫁了。另外，这房子当初是以我爸的名义买的，现在你得还我们了”。

这官司一打就是五年。最后房子判给了我和儿子。

那段日子我和儿子过得凄风苦雨。普军生病那两年，我一心照顾他，孩子的学习荒废了。我一个月工资460元，还要分两次发。我没钱请家教，没钱打官司。婆婆的骂声越来越难听，“你儿子是不是咱普家的人，还得打个问号！”

那么憔悴，人家还说我是美丽的。给我介绍的人很多，我的心，慢慢在无助里松软了下去。看他的资料上写着，公务员，离异孩子判给对方，大我四岁……和普军同年。就同意了。

挺好的一个男人。干干净净。他父亲去世前曾是局级干部。关键是，他是学法律的，能在这场官司里指点我。

那时他真好，这个名叫顾明的男人，我后来的丈夫。他帮我给儿子找学校，交学费，他经常买礼物去学校看孩子。他揩干我脸上的泪水，要我别怕，“有我呢！”

孩子顺利上学，而且得到父爱，官司在他的帮助下也打赢了，我好像找不到不嫁给他的理由。

4.再婚丈夫无性无情

拿结婚证前，我们同居了一年。他对男女之事极规矩，倒是有次是我主动，他说累，说官司都还没打下来你还有心情做这事？我面红耳赤。

领结婚证时体检，我才知道他患有乙肝。我没怪他，心想是因为他怕失去我。

直到现在，我们再婚也有五年了，我和顾明没有过过一次夫妻生活。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永远保持沉默。

算了，只要他对我好，对儿子好，没有性也罢了，谁的再婚那么尽如人意呢？

婚后很长时间，我才问顾明的工资收入情况。他这样回答我：“问什么收入，我吃饭给钱！你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这五年，算起来他为我儿子花了2万元的学费，然后每月交300元的生活费给我，其他一概不管。我的月收入那时只有200元了。而他的单位效益尚可。

我说结婚前我没骗你没瞒你，你既然接纳了我们，你就应该有这个承受能力。你住我的房子，吃我做的饭，穿我洗的衣服，你的生活费不够。

顾明以前说过，他谈过很多女人，几乎每个女人一见面就问他的收入如何。他烦那些人世俗。他说他喜欢我的，也正是我以前从不问他收入的脱俗。

现在想来，谁过日子离得开世俗呢？

顾明前妻是个处长，她对女儿极娇宠，全身名牌。上高中顾明就给她买手机和白金项链。吃70元一个的披萨，吃几口就不吃了。我稍说两句孩子要节约，顾明就拿白眼翻我，“又没让你花一分钱！”

顾明的女儿今年参加高考，分数不高，正准备出国。出国前先要在银行存65万元，第一年费用得18万……

我说顾明欺负人，是他吃准了我。我年龄大了，不会再折腾什么。我工资低，不敢轻易跟他离。

读大三的儿子23岁了，他谈了个女朋友在广东工作。国庆节他女友来玩了几天，儿子悄悄对我说，妈，你对她好点，我去她家时她妈对我可好呢！

儿子女友走的时候，儿子求我给她买张卧铺票。我工资还没发，给顾明打电话说了这事，顾明说，“给你儿子的女友买票，你干嘛要对我说？”钱是胆，我没钱，语气也低。他挂了电话，我又打过去求他，“你帮孩子买一张吧，也就280元钱！”他说了更难听的话：“不会赚钱的人口气还蛮大……”又挂了。我再拨过去，那边却关机了。

那天我下班后没有回家，去了江边。普军的骨灰没有埋，可怜他到死都心疼我，遗嘱里说，墓地又得几千元钱，别添麻烦了……我听了他的，把他的骨灰撒进了滚滚长江……

我在江边坐了很久，这里灯火通明。我的心却那么冷，那么寂寞。我始终在和他说话，我的丈夫，他叫普军，大我四岁，一米八的个子，大伙都说他像费翔……那天我和他说到很晚很晚，像以前他在的很多个夜晚那样，我们靠在床上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有时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

儿子打我的电话，铃声设置是，“妈妈，我好想你啊，接电话呀”。

我在冷风里醒来时，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记者樊南方手记：内心纯洁，前途无量

我真想真诚地对你说两个字，别怕！不用怕，伤害我们的，往往是些丑陋的东西，我们还要怕它？它有那么强大吗？强大到让内心纯洁的你哭泣？

眼泪是动人的，把它浪费在别人对自己的伤害上，多可惜。丑陋代表的只是他本身，不代表整个世界，哪怕小众，也不代表。他只代表某个角落。可以掉头就走，可以扫地出门，为什么犹豫？就因为你需要一个婚姻的壳子？就因为别人都认为你幸福，你就一定得幸福给别人看？去他的吧！一个因为无性和前妻分手的男人，躲在你这里享受家庭权利，却不付出任何义务，无心也无爱，留他作甚？放弃他，相信自己，内心纯洁，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