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相爱的人在一点点误解中成了陌路；八年后，当心在不幸的婚姻中渐渐死去的时候，他带着博士后的光环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爱悔交织，苦与乐共泪，路在何方？

受访者：雅娟，女，33岁，中学教师

1996年9月，我对未来还怀着许多的梦想。

英语专业毕业，在铁路中学教英语，外表很古典雅静，长发，纯净的眼睛———我的这一切，也给了我诗与梦的基调。

闲暇无事的时候，我给电台的《心灵彩虹》寄出了自己的梦。那是一档交友的节目。我的信播出后，收到了很多的交友信。而我却并不是那种喜欢喧闹的女孩，只是想静静地发现一点与自己心灵契合的人。

黄景的字迹像小学生，却自称是学院在读的研究生，心动了一下。两个单位不过1000米的路程？这么近？便有了一丝好奇———去见见他，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就真去了，也真见到了他。果真是研究生，个子不高，黑黑的，很挚朴却又很成熟的样子。

“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就长在了我心里。”他后来对我说。我也一样，为他的成熟稳重和渊博的知识而倾倒。

那以后，我们便联系起来。一起吃饭，逛公园，看电影，是恋人的节目。渐渐地对他的身世有所了解，他是农民的孩子，父亲在他六岁时就辞世了，他的母亲，一人拉扯大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并且个个学习优秀建树非凡。这样的家境铸成了他处事周全谨慎的性格。而我，却是一个干部家庭的长女，在优越的环境中不自觉地养成了一点幼稚任性的脾性。

其实他比我还小一岁，但思维和谈吐却很成熟。我们一见如故，无所不谈。很喜欢和他聊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默契与心灵感应？我觉得我们是天造的缘。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喜欢去他的学校，很大，很有秩序感，在小教室里看书，或者去月季园里散步，很美的感觉。

我的心里，认定了他是我的初恋，对他是很依恋的那种感觉。初恋中的女孩，脾气往往不能自已。我也是，常常会没缘由地发火。那次去平安公园，好好地，我又生起气来，一人愤愤地回了宿舍。却不知道，他其实一直跟着我，送我到楼上，却不敢跟我说一句话。

好朋友结婚了，花了3000元照婚纱照，女孩子的虚荣心，有些艳羡地跟他讲，他却实实在在地说，如果他结婚，不会花这个钱。

浪漫与现实是我俩之间唯一的差距。他的同学老师都在劝他，我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让他千万要把握住；我的好朋友却告诉我，他配不上我。我跟他讲了，他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伤害……

可我心里，真的是已经把心交给了他。交往的一年里，他对我百依百顺，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好。我也变了很多，懂得了照顾人，学会了温柔。我只在等他对我讲出那句话，女孩子嘛，要的是这种形式。

我们的事，我对父亲讲了，一向喜欢学识的父亲欣喜地说，让他来家吧。于是我邀请他去我家。可他却受了惊吓———他怕自己出身微寒，到我家受冷落。“你不是那种能吃苦的女孩。我毕业后还不定分到什么地方，天南海北，你跟我会吃苦。我们不合适，算了吧。”满心的期盼等来的却是这样的话，我的自尊心备受打击。“算了就算了。”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张宇的那首歌带有些乖张的味道，却透着无奈。我和黄景之间的关系也陷入了僵局。正好此时一纸调令下来，我被调到了博物馆这边的中学。走的那天小雨霏霏，我对黄景说我不识路，送送我吧。其实是期待着最后一次机会，黄景能给我爱的表白。可黄景却以为我是故意要躲开他，送就送了，什么也没说。

之后的半年里，我天天盼着黄景的出现，却一直落空。而事实上，他好多次一个人在文化广场坐上半天，想去找我，又怕打扰我的生活。

缘就这样错过了。

介绍对象的人很多。等不来黄景，我就一门心思要找个部队的，能替代一点也好啊。

马林的外貌要比黄景帅气得多，他在部队的三产做部门主管。见了一次面，我就答应了他。他很喜欢我，却只有初中学历，我们，没有一点共同语言。那天我让马林开车去找黄景，其实是故意给黄景看，想刺激他。黄景瘦得厉害，一见之下我的心便揪起来，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却淡淡地说，太忙。很失望，如果他能说是因为我，我想，我们依然有机会……

就这样，两人决绝地分了手。从此天各一方。

打闹的婚姻下无奈的想念

父母对马林都不满意，我却执意要和他结婚。结婚证是在他的老家办的，要按手印，那一刻我觉得像是卖了自己，很心酸。父母家人谁也没参加我的婚礼。得不到祝福的婚礼是无法真正幸福的。婚礼仪式还在举行，我就借口太累一个人躲进了屋子里。

公婆也是生意人，为人倔强耿直，和我的家庭差异很大，无法从心里接受他们。但他们对我却很好，宠着惯着不让干活，饭都送到房间里。

马林在部队，我们聚少离多。公婆说我嫁到他们家是下嫁，要马林让着我。马林在开始的几个月里对我很娇惯，但后来变了。不小心怀了孕，不想要，一个人偷偷跑去医院，躺在手术台上，看见医生戴上帽子手套拿起器械时，又害怕了，一下子从产床上跳起来。儿子，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马林在儿子出生后转业回来，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却发现真的无法生活到一起。一门心思钻在生意眼里的马林，整天谈论的是谁赚了多少钱，谁又投了多少资，哪个老总养了小秘，或者包了二奶……我很烦，我实在听不进这些，我喜欢的是心灵的沟通与思想的交流。而马林因为在单位习惯了盛气凌人地讲话，把这种习惯也带到家里，不再像刚结婚时宠我惯我。于是就吵，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急了就摔东西，他摔我也摔，摔急了我就打他，他就跑到我父亲那里去告状……我们最长的一次冷战有三个月，一辈子都不想再跟他说话的感觉。最近的两三年，对他已经生出厌恶的感觉，不愿他碰我，不愿见他。

这就是我的婚姻，八年了。

暗夜里，独自落泪的时候，每每想起的都是黄景，他去了哪里？他还好吗？他娶了谁？

当爱回首

今年6月26日，因为职称考试又去了黄景的学院。变化很大了，但往昔的情景依稀还在，我控制不了自己强烈的渴望，我想，无论如何，我要找到他。此去经年，却是解不开的情结。

问了好几个人，人家很礼貌地帮我查，知道了他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已经是中午了，打到家里，通了，却又被挂断了。很奇怪的感觉，下午要上班的时候又拨通他家里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是我。”是他。他说中午电话一响他就感觉是我打来的，那时他妻子就在旁边。

我哭了，八年了，竟还有这样的默契。

谁都不舍得放下电话，他说他要调到大连了，走前想请我吃个饭。我说我想把见面的时间提前。于是，约了那天晚上一起吃饭。

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按捺不住给他发了SMS：你好吗？

却收到了很莫名的回复：刚才只是转发同事的一个SMS。原来，就在我发SMS的前一刻，他给我发了SMS：从未做过贼，却想偷个幸福给你！从没坑过人，却想骗个快乐给你！从没害过谁，却想拐个开心给你！从没赖过谁，却想要个平安给你！

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你，给你写了两封信，连同八年前你送我的袜子，一同压在箱底，永远珍藏心底。他说。

老天弄人，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而且是在现在？八年近三千个日夜的煎熬，上帝真的太不公平了！

那晚，我们见了面。见我的第一眼，他说我瘦了，肯定生活得不幸福，我让他心疼。那一夜，我和他去了我从没去过的人民广场，我们在那里一直坐到天光大亮。

八年了，因为失望我把自己封闭起来，避开社会，放弃单位公费旅游的机会，不上街，不知道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我在原地祭典着心里的感情。而黄景呢？已经是博士后的他，穿的却是脱了线的廉价T恤和打着补丁的袜子，我知道，他的婚姻也不会是幸福的。他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并继续读博、博士后，2003年，他成了全院最年轻的博士后，并担任了科副主任。他的妻子，是他高中时大他三届复读时与他同班的女同学，他给她写过纸条的，很平凡的一个人，中师毕业后在老家的镇上教学，好多年不联系，却恰好在我和黄景分开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见了面，她便主动追他，并主动地把身体也给了他。

他就这样给了她婚姻，但他对她的不爱却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一言一行里。他把我们的事全盘告诉了他妻子，他妻子在他面前是无可奈何的，只能悲哀地说如果你找到她我们就离。

他说那时的他太自卑，不敢向我表白，这么多年没有一刻不想我，为此他都不敢从我原来的学校门口路过，他说在结婚的前一天还觉得他的新娘应该是我。因为无法放下的这份情，今年已经被任命为科主任的他却要求调到大连，舍弃已经拥有的一切……

失而复得相拥而泣悔恨交加是什么感觉？只有泪水能说明一切了。

那以后，我们开始了频繁的约会。他妻子正好放暑假回老家了，而我的丈夫，是驻外地经销商，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并没逝去的爱就这样又燃烧起来。我们像从来没分开过一样，恋爱的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我们之间。我们有着太多共同的爱好，共同的习惯，共同的语言，难以言述的灵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们越来越痴狂，越来越无法自拔……

短短的一个月，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我想向全天下宣布我们的爱！可事实上，这份幸福，这份爱，却有着那么现实的不现实！

我一向以为自己很传统，听说过好多离婚的事，却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以前的意识里，既然嫁了，尽管痛苦，可为了儿子，只能这样忍一生。可是当爱再度出现时，我彷徨了，迷茫了……他的妻子，除了平庸外，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守候着他和他们的儿子，他说如果离婚，他将欠她一生的感情债。我呢？打打闹闹的婚姻用分手来结束，对大人来说也许不是最坏的事，可对孩子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可我们相爱啊！一个看得见的幸福在向我们招手，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黄景说，一生能有几个八年？是啊！为了责任，为了看似道义的选择，我们就只能痛苦的分开？那么，这两个家庭有真正的幸福吗？有真实的快乐吗？对孩子是真正的负责任吗？谁能告诉我，路在何方？

后记

见面前与雅娟有过几次通话，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很明显的忧郁。而她在讲述的过程中，却有一股发自心底的幸福从她柔弱瘦小的身体上漫散开来，让我禁不住会停下笔对她审视。她更多的是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回忆与描述中，而不愿太多触及她的婚姻，并且，笑与泪相伴，整个人完全被一种无边无际的爱湮没。

很难站在婚姻的角度去指责她，一定要一个人守护一个痛苦的框子吗？那么婚姻这种形式在被文明接受时，它所承载的是什么？

“我知道的，要是有两个爸爸，孩子会犯罪的。”雅娟六岁的儿子曾清清楚楚地对她说。如果两个人的幸福可能要附带上两个孩子的悲剧和无法释怀的感情债，那么，不顾一切的选择带来的会是简单的幸福吗？

历史就这样错过，现实就这样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