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白分明的故事通常是从背景上剥离开来的,任何事情只要放入某种环境,常会与我们的是非观出现某种程度的偏差——就算十恶不赦,也总有些情有可原。比如晓梅的遭遇——这个普通意义上的婚外偷情故事,却因为那么多的前因后果,而变得左右为难。
17岁的错误
再遇到罗子炫时我才知道那些烙印原来这样深。那时我和他都17岁,读高中。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那时我在繁重的学业背后总有说不出的烦闷,时常表现得狂躁,疯闹过后就会失落地不知所措。每到这时,我就会伏在桌上对他说:“你吹口哨吧。”他笑笑,真的会吹,大多是我没听过的曲子。
高二下学期,他在我的书包里放了封信,我没发现,到家后却被妈妈找到了。当晚她就到了班主任家。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之后不久,我回家时发现他在路口,不假思索地我就开始狂跑,耳边仿佛有他的喊声。其实避开他不仅仅因为家长的压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对不起他,因为对不起而不敢面对。第二天上学同学告诉我他转学了。
时间过去,已经没人记得这事了。连当时激动万分的父母也换了口气,对人说:“我家梅梅从小就逗人喜欢,高中就收到过情书呢。”只有我一直记得他,在心里把这事称为“17岁的错误”——错在不该让家人将信送给老师,错在最后见他时只想逃避。
意外重逢
以为不会再见到罗子炫了。我结婚生女,一直幸福地生活着,除了偶尔想起他心里会隐隐有些痛。2004年6月的一个晚上,5岁女儿的裙子橡筋松了,出门去地摊上买。有个老太太的摊上正好有橡筋,我买好后准备离开,突然有个人从单车上下来,递过去一个包,说:“妈,你要的都在这里了。”我心里一动,盯牢他:“罗子炫!”他也一愣,看着我。他的变化真小,除了多点沧桑,多点老态,什么都是一样的:眼神仍清澈、身材仍瘦长、甚至微笑起来的感觉,仍是温暖明净。
我们站到一边聊天。他一直看着我,我扯过一缕头发遮住眼睛,说:“不要看啦,我知道我又老又丑。”他笑起来。他的话仍不多,大多时候是我问他答。他大专毕业后到一家工厂,后来倒闭了,现在就靠给小孩教围棋为生。我问他的孩子多大了,他笑了笑没回答。父亲过世后他一直与母亲住一起,居然与我的娘家相距不过三分钟的路。三分钟的路啊,有多少次擦肩而过?
再续前缘
有空我就到地摊上买东西,跟他妈妈聊天。知道罗子炫至今没有结婚,开始她没说原因,渐渐熟了,她才告诉我罗子炫高中时给女生递情书的事,“以前他爸爸在世时我们就想,可能是那件事给他刺激太深了吧。”我的脸涨得通红,幸好是夜晚,她没看出来。
与罗子炫重逢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欠他的,很想帮帮他。突然想到女儿可以学围棋,我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弥补我的过错。在跟丈夫商量后(当然没把以前的事情告诉他),我向罗子炫提出想请他做家教。他立即应承了,只是说还有别的孩子,上课得到他家去。
第一次带女儿到他家时我都愣了:木质门窗、水泥地面、过了时的简易木沙发、黑白电视机,要不是有台电脑,你会以为时间倒流,走进了七十年代的家庭。
他有时到学校给学生上课外兴趣课,周末在家开班。我想给他钱,他却执意不要,我只能买些滋补品送过去。
2004年10月7日,我工作上出了差错,心里烦乱,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就到了他家楼下。当时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就看到他拿了张碟子过来,看到我表情有些愕然。我急中生智,说:“路过这一带,想来看看你妈妈,白天她应该在家吧。”他说妈妈走亲戚了,边说边上楼,我很自然地跟在他后面。
进房后,我拿过他手里的碟子,封套上写着:弄臣。“威尔第的歌剧,想听吗?”他解释。我很奇怪他居然有这样高雅的爱好。他用电脑播放碟子,让我坐在有靠背的椅子,自己再搬个高凳坐在旁边。播放时我立即被里面富丽的背景吸引了,从没见过如此夸张装束的演员,从没见过这样排山倒海似的歌唱,尤其当重唱开始时,更是激荡人心。我的眼睛要看字幕还要看不同人的表情,真是忙得不亦乐乎,所有的忧愁都不见了。看完时天色已暗,歌剧中感情太激越了,我像经历了一场出生入死的冒险,累得只想睡一觉。
“看这个很消耗体力呢,”我说,揉揉眼睛,“真想睡一下。”“那你睡会吧。”他说,“睡我妈妈的床。”我笑了笑,指了指电脑边上的床:“睡这里就可以了。”他怔了一下,过去把被子拉开。我站起身,从后面抱住他。问:“真的因为我才不恋爱的?”他一动不动,好久,然后我突然感觉手上一阵冰凉——他的眼泪。我拉他转身,他不肯,两人纠缠许久,他终于转过来却不肯面对我,紧紧将我搂在怀里……
如果要分责任,一切应该由我来承担。可是当时的我,抱他吻他都那么自然,就像我仍是那个17岁的女孩,没有丈夫,没有女儿,只想与我爱的人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