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这是沈城第一次动手打我，我们认识十年，结婚四年。也许是因为我们现在日子过好了点，他整个人变得非常松散，每天打牌到深夜。那天我不让他去打牌，拉扯中，他居然打了我一耳光。

他难道不知道，我最恨打牌的人吗？

我当时没哭，一滴泪都没有。
我关了店门，回家躺着，就那么躺了几天。

沈城照样早出晚归。打我这件事，他居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我想我们的婚姻真的完了。

昨天夜里，我打开了管道煤气，那一刻我只想死，我想着沈城，想着爸爸去世前的样子，我泪如泉涌。然而，我最终还是伸手关上了阀门，我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么难我都走过来了，我至少不是个脆弱的人，可我居然为丈夫的一个耳光想到自杀。

我的脑海里猛地跳出一句话，“你不能把她领走，她还太小，她必须上学。你这样做她将来会自杀的！”

天哪！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小学四年级那年的班主任杨老师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童年过得很苦

小时候，人家的孩子个个都盼过年，可我怕，过年我更没地方去。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很多四川女人背井离乡来到湖北农村，嫁给当地的男人做媳妇。这些娶四川女人为妻的本地男人，他们不是太穷就是太懒，他们也因此很难娶到本地女人。

爸爸是个手艺人，他的木匠活在村里做得很好，但他懒，而且好赌。娶妈妈那年他已经29岁了。那时妈妈刚从四川来恩施，还带着两个流鼻涕的孩子。

妈妈生下了我和弟弟，家里四个孩子，让我的家更加穷困。我六岁那年，妈妈带着三个孩子走了，穷得快要倒下的土砖房子里，就剩下我和爸。爸还是照常每天出去赌。他一去就是几天不回，也不管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在家是怎么过的。是我的生存本能让我活了下来。我每天早上上学前煮一碗稀饭，放到土炉上，中午回来时放点盐在稀饭里，就成了午饭。

盐拌稀饭我一吃就是两年。爸爸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了他会为一点小事就打我。村里人说我爸经常打我妈，“像打畜牲的”。

为了赌，爸爸干脆卖了房子。他开始长期不回家。我连盐拌稀饭都没地方吃了。我没地方去，每天放学，我跟着不同的同学进不同的家门。在同学家，我百般勤劳，也学会了百般讨好同学的家长，为的是一碗饭，和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

有一次到一个老奶奶家吃饭，不记得我说了句什么，那老奶奶骂我有娘养没娘教，要我马上滚。看着她扬起的拐杖，我吓得夺门而逃。那是冬天，天已经黑透了，我不知道去哪里。老奶奶家背后就是一座山，我在山上发现了一间破烂的草棚子，我就在那里睡了一夜。

那时我八岁，可我第一次感到，人是可怕的。

不让上学只能打工

我11岁那年，爸爸答应让我去看妈妈。我跟着村里一个阿姨去了重庆，那阿姨和妈妈是一个村的人。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两个月。妈妈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新衣服。妈妈在那边还有四个孩子。妈妈说，我弟弟掉到河里淹死了。

原来妈妈跟她的前夫，根本没有离婚。

送我上火车的时候，妈妈和我哭得死去活来，我抱走了妈妈的几件衣服，我想，我拿走妈妈的衣服，妈妈就一定会回家的。

可妈妈再没有回来。

我回来时学校已经开学一个月了，爸爸说，干脆别上学了。赚钱去！他说在武汉做生意的堂哥家差个洗衣做饭的。他堂哥去学校领我时，杨老师拉着我不放：“你不能带她去做事，她还太小，她要读书，你这样会害了她的，她将来会自杀的！”我当时想，杨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在伯伯家，我除了做家务外，还要去他店里帮忙。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我只要有口饭吃就行。14岁那年，伯伯的生意也不好做了，我就到一家餐厅去打工。有个男客对我动手动脚，我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上来就抓着我打，还用脚对我猛踢猛踩……那些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

老板送我去医院，他嘱咐我，你就说是被东西撞的。医生检查我的伤时说：“这孩子肯定是被打的，连太阳穴都打青了，下手可真狠！”

我在婚姻里很心虚

那些年我除了讨饭以外，什么苦都吃过了。

十八岁那年，我遇到了沈城。他家也是从农村迁到武汉的，他长得帅，有文化，有正式工作，特别是，他有父母兄妹，有完整的家。

沈城的父母不同意沈城和我恋爱。他们觉得我来历不明。我也只说妈妈死了，爸爸在乡下，别的什么都不敢说。我跟他父母只要有磨擦，他们就说，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这话听着让我伤心，可是为了沈城，我全忍下来了。

结婚那天，我哭了，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还没等我下班，婆婆家就把年饭给吃了，第一次，我和他们吵了一架……

大年初一，我一个人伤心地回到老家。那时我已经花了钱给爸爸在老家做了一间小房子，爸爸好了一阵，可不久后他又开始赌。我偶尔给他一点钱，他也全拿去赌了。

沈城知道我爸爸的事，他非常反感。他叫我不要给爸钱，说那是个无底洞。

那天我回家时心情很不好，我拿着一百元，很不耐烦地对爸爸说：“多的没有，给你你也输了！不要拉倒！”

现在回想起来，我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我没再回沈城的家，自己租了房子。那时重庆同母异父的大姐做家具生意，我就跟着她做，赚了点钱，就贷款买了幢两室两厅的房子。

婆婆这时病了，我在医院里伺候了婆婆大半个月。婆婆一家这才感动，从此对我另眼相看。

婆婆刚出院，我就接到叔叔打来的电话，说我爸爸病危。

爸爸终于离我而去

爸爸是因为高血压导致的中风，我回去时，他躺在床上已经一个星期，神志不清。叔叔说，你爸前些天老往村里信用社跑，说你给了他一张卡，他去看你给他寄钱了没有，跑了好多天，每天都空手而归。

爸爸！我心里疼极。我给爸办了一张卡，说好了每个月给他卡里打一百元钱，是只管药费的。可是近两个月，我没往卡里打钱。真正的原因是我太在乎沈城了，他不愿意我给钱爸爸，我怕因为爸爸影响我们的感情，还有，我以为两个月不吃药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所以我就没有打钱，没想到……

我给爸爸请来了医生打针，可爸爸不肯，他拼命地用手去拉针管，我想不明白，爸爸没有意识，怎么会拔针管呢？爸爸不想我救他吗？ 一个星期后，爸爸去世了。沈城赶了回来，一直反感我爸的他，也跟着我哭了。

办完爸爸的后事，我回到武汉，婆婆来看我，她说我们家的事她都知道了，“你是受苦的孩子！这么争气还买了房子，我们对不住你！”我哭不能止。能得到婆婆这句话真不容易啊。委屈了这么多年，我到底换来了一个名分。

可是，现在呢？沈城也赌上了，还对我动手。我仿佛看到了我爸的影子。这样下去，我们会有好日子过吗？我不想重复父母的婚姻。那是害人的婚姻。我不想让这样的婚姻再害我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