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每晚临睡前清理一下白天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是一件愉快而踏实的事。哪怕新婚之夜,我也没有忘记这件事。当时,丈夫陈起还笑我“浪费良宵”,我反驳说,是“浪漫良宵”。结果,在枕边趴着写日记的我,就被“性”急的新郎给霸占了。天亮后,我翻开那本粉红的日记,在落满阳光的书桌前,写了第一篇很乱很色的“遗情记”,记下我们夫妻床上的事,尤其是丈夫的“丑态”,其实内心是甜蜜与颤栗的。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第一次体味到写性爱日记的动人之处,仿佛再经历一次性爱,由内到外愉悦,然后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从此,我给自己一个美丽的新任务,每逢星期天晚上要记下当周丈夫“光顾我”的次数、质量报告、时间长短以及我们的床上语言及彼此的兴奋度和快乐级别……有时,干脆做完爱就写,并成为我们夫妻性爱后戏的一部分。有时丈夫也加入“口述”,我执笔,很有情趣。
这一写,就坚持了近20年。42岁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日,我趁丈夫出差不在家,重新翻出陈年“性周记”来看,不禁会心一笑。这是怎样的一叠“遗情记”啊!它记录了我和陈起的爱情,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历程,更有意义的是,让我看清自己的情欲变迁,以及丈夫的性需求、性喜好的发展轨迹与特点。我惊讶地发现,20多岁时,丈夫是进攻型的,攻城掠寨、气势如虹,这个阶段的他霸道、占有欲强,一味追求满足欲望。30多岁这一时间跨度里,丈夫的性表现相对有些消极,激情日见平淡,不过他床上礼仪及性爱修养却有所提升,喜欢相互配合,取长补短,而且在乎我的感觉,常常问我“快活吗”。之前,我的“遗情记”对他而言是公开的,所以,丈夫性爱智商的提高,得归功于那些周记。潜移默化中,他会从我的片言只语中感受到我的喜悦、不满与期望,在和风细雨中,改变他一些不良的性观念,让他明白,女人的性爱是广义的,是可以泛化到日常生活中每一个细节的,而且高潮是一种很个人很主观的感受,从而促进他为性而多爱,爱即是性。
大约40岁过后,事业有成的丈夫好像又有新变化了,很多时候,他只想抱抱我,或者做些边缘性的亲昵动作,好像有种强烈的保护欲,只想关心我,或轻拍我入睡,甚至对我们家小保姆也关怀备至,问寒问暖,有时我会莫名地吃醋。听同事说,男人到了40岁后,特别喜欢去爱一些年轻的女孩,有种强烈的“帮助欲”,当然这里面含有“爱”,甚至有人会去娱乐场所“拯救”一些小姐……这天晚上,丈夫再次和衣抱我,我托着他下巴,咄咄逼人地问:“老公,听说男人到更年期,总想找个干妹子关怀,你有这种欲望吗?”想不到丈夫这回出奇地坦白:“实话实说,还真有。不过,我的责任感会约束自己,我不想晚节不保,在你的‘遗情记’中我不想有什么不良记录。”我喜欢丈夫的诚实与勇气。
可事后几天,在一个偶然机会里,我发现垃圾袋里有团带那种液体的纸……丈夫在自慰!这犹如睛天霹雳,我非常震惊,他怎么可以这么单干而不需要我!当时我恨不得马上抓住他,撕着吃掉。最后,我借着写“遗情记”,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当天午夜,我主动把自己写的东西翻给他看,而我的问题只有三个字:“为什么?”丈夫在我的逼迫下终于说出实情,原来都是我的“遗情记”惹的祸。他说,每次看我写的东西,总有一种被剥光裤子体检的感觉,特别是中年后,在性爱次数及质量下降的情况下,如果太太还津津有味地加以点评扣分,会产生一种自卑感与负疚感,总觉得自己雄风不再,做得不够好,不能满足太太的欲求。而男人很多时候,性爱只是为了摆脱工作压力或生活焦虑,太太的“遗情记”显然已成为他的沉重十字架;婚内偶尔自慰,纯粹是因为不必关照对方感受就可以发泄,更不会受太太批评戏弄……
听了丈夫的内心独白,我终于明白是什么原因使他退却,让他受累。也好,夫妻之间不可能没有问题存在,因为和谐的背后是永不停歇的调整与妥协,世事在变,人心在变,性需求也在变,曾经的“遗情记”是我们引为骄傲的催情枕边书,而现在也许我们已不需要它了,有时,性爱这东西,还真不能讲太明白,难得糊涂是情感保鲜的秘诀之一。昨夜我烧掉了“遗情记”,然后埋头在丈夫怀里任他抚弄,白天那个高贵的发髻散了,在丈夫怀里,也许我只要发乱、心乱、迷乱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