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5年4月29日

倾诉人：小青 女 21岁 员工

采访人：记者康丽

小青在给我们的信中这样写道：望此稿修改后给予发表，这是一个真实的事，不含一丁点虚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是一个打工妹的亲身经历，从一个纯洁朴实的打工妹走向坐台小姐，先是被诱惑被骗，随后被冷落……希望通过我的亲身体验唤醒那些无知的少女们，守住人生的每个关口。

起初我是没有勇气向你们说出这一切的，前几天，我看了一本杂志，才敢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你们，告诉所有的少女们，特别是那些刚刚步入社会的女孩子，我有责任告诉她们，不要重演我这样的悲剧，不要使自己成为金钱的奴隶，要靠自己的劳动，真正活出尊严与高贵来。

事情还要从2003年说起，那年刚过完春节，我和同乡的小姐妹踏上了打工路。刚来到郑州，心里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幻想。说实在的，从小生长在农村的我，对城市有着长久的憧憬，看到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闪烁不停的霓虹灯，我想，我的梦就要实现了，只要努力，就能拿到我想要的、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但是，我没想到，只有短短一年半的时间，我的梦就被摔碎了，自己也从云里雾里坠入尘埃，被摔得遍体鳞伤。

我们在一家餐馆当服务员，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踏实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对于单纯的我来说，已经满足了。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我认真地干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不管多少，总是干净的。可惜，这些是我以后才明白的。

劳动的喜悦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我厌倦了这平凡单调的工作，不想这样平凡下去。长期以来，我总有一个梦想，幻想着自己一夜之间完成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的蜕变，一夜之间变成有钱人。别人都说我长了福相，将来一定有福气。我一直期待着，等待着福气的到来。

我对小青说：“幸福只有靠辛勤的劳动才能换来，也只有自己的劳动所得，才能换来心灵的喜悦。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说的就是这个理。”我说，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呀！

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他们对我的教育仅限于听话、不要偷懒，他们没有在城市生活的经验，谈不上对我的指导，至于今后的道路，他们比我更加渺茫。在那些混沌的日子里，我渐渐地厌倦了劳动，看到一些女孩花钱如流水，穿着时髦的衣裳，趾高气扬地从我的眼前走过，一个坏念头在我心里产生了。

在一个邻村女孩的推荐下，我来到一家歌厅当了坐台小姐。我不会唱歌，更不会应酬，见人说话就脸红，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新手。每当有人点到我，我会跟他们来到包厢，如果那人动手动脚，想占我便宜，我就找各种理由退台。20多天过去了，几乎每天都提前退台，我开始后悔，厌烦这种赔笑脸、无尊严的生活。我在家上过高中，因家庭困难而辍学，有限的知识告诉我，目前从事的工作简直是罪恶。可我不愿付出艰辛的劳动，又想过好日子，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捷径，可以从这条路上找到幸福。

我没有谈过恋爱，幻想能从这里找一个意中人，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他，让他带领我走出苦海。有时候我会得到一点小费。每当拿到这些钱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当服务员时每月挣三四百元钱的喜悦。

有时候，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小青要过好日子的理想无可厚非，但是这期间的道路需要长途跋涉，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对于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孩子更是如此。显然，小青对此是缺乏认识的，所以，她很容易地被邪恶牵引、被误导。在我和她的交谈中，她说这是以后才知道的。

我等待着。在漫长的等待中，我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别人看我的眼神中，我知道快要有结果了。有一天，下班时我穿过大厅，听到吧台有人叫我。“有人看上你了。”吧台的小姐说。不会吧，我整天不说话，谁会看上我？吧台的小姐指指大厅一角。那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我扭头看他的时候，他站起来朝我走来。

就是这个人，他先是要我陪他到包间里坐一会儿，而后带我上了他的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车，那是我第一次坐上专门为我开的车，坐在车上，心里很兴奋，手脚竟不知放在哪里。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紧张，说：“不要害怕，是老乡介绍我来的，我们到一个清静的地方说会儿话，其实也没什么。”看样子，他态度和蔼，说话声音不大，我心里稍稍有一些平静和安慰。

许多男人和我们这样的人打交道，生怕我们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他一开始就拿出自己的驾驶证让我看。他说不想骗我，身份证没有带来，让我先看看驾驶证。接着他说自己的家庭，说他的妻子和孩子，说他对事业的追求。我觉得他说的话都很对，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歌厅找我。

他不停地说着，我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他说话的意思，对我们干这一行还很同情，心里对他产生了好感。天已经很晚了，大概有11点了吧，他也说够了，要送我到歌厅去。他把我送到歌厅的时候，突然对我说：“以后别上班了，我把你养起来吧。”我一下子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着头说：“我不知道，你去问我们老乡吧。”我老乡是这个歌厅的领班，是经过她介绍，我才认识他的。他说好，我这就去问。说着他下车直奔歌厅而去，我要跟着他下车，他说：“外边冷，你在车上等着吧。”也可能出门在外缺乏关怀吧，就这一句话，让我感动得差点掉了泪。

后来我就被他养了起来，在租的房子里，他每月给我2000元钱，让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等他。他说你以后不要到地摊上买衣服了，想穿啥，就到丹尼斯、金博大去买，我有时间就来陪你。

刚搬到这间房子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一步登上了天堂，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不用上班，有自己钟爱的人。可是，这一切只存在了短短的几天，我就发现，一切都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他总是很忙，很少有时间到我租住的房子来，每天都是我一个人，坐在空空的房子里。我不认识周围的人，也没有太多的钱到商场买东西，他给我的钱，除了交房租和吃饭，所剩无几。

更可怕的是我身体下面隐隐作疼，凭着有限的医学知识，我知道我得了那种不好的病，我需要到医院去，我怕。当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显出了不耐烦。我开始后悔，我这算是什么呀？过去上学的时候常常痛恨寄生虫，而我现在的生活不是寄生虫又是什么？我恨自己不争气，竟然沦落到这个陷阱里。

快过春节了，我一个人待在冰冷的房子里，我想回家，想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直认为我在外面工作，要是他们知道了今天的一切，非气死不可。我的父母亲都是传统老实的工人农民，我从小到大读书上学，从来没有想到会落到这一步，这都是享乐、懒惰思想让我滑到这像死水一样的泥潭，像地狱一般的房子。我恨自己！在一个个漆黑的夜晚，我一次次地把头撞到墙上，恨不得一下子碰死。

当我想起他对我的温存，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动，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是我的第一次真爱，没想到会是这样。不错，他也曾经带我到一些豪华的浴池洗澡、洗脚，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梦想的天堂，没想到今天这样孤独。他说过，没钱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可是我每一次按动手机上的数字，就有一种罪恶感，是种耻辱和被玩弄的感觉。我每天躲在房子里，心里像被掏空一样，充满了迷茫和无奈。

一个月过去了，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生活，我给他打电话，开始还有人接，随后就关机了。我决定逃出去，回到我父母那儿。在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什么是欲哭无泪。

现在，我在一家私营企业当员工，告别了过去的阴暗生活，我感觉像是见到了天日。虽然现在的工资低得可怜，但那是我的劳动所得，拿在手里，心里很踏实。虽然现在工作有些累，有时候还要担责任，但我觉得有意思。有一次，单位同事的孩子发烧了，大人不在，正好我在场，就毅然带着孩子上了医院。当医生知道我不是孩子的家长时，称赞了我，说我送来得及时。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尊重，我知道了做人先要有自尊，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不劳而获只会收获白眼。

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的日子，也会想起他，我不恨他，要不是他的冷漠，我会越陷越深，到现在还不知道清醒，还蒙在鼓里，过着混沌的生活。我常常想起那些在歌厅里的小姐妹，想拿起笔来，写一些心里的话，告诉她们：不要做寄生虫！不要被人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记者手记

小青在来信中痛彻地谴责自己，有一种告别过去的大彻大悟。我劝她：“趁年轻，多学习，长见识，一切都来得及，靠自己的劳动，收获无论多少，都是一分喜悦、一分尊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得就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