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倘佯在12世纪的城堡与16世纪的巴洛克式教堂之间,忽略了时空的存在。我们不再提起过去,也不想未来,更不谈存在于我们身后的人和事,既然已经纵身入水,就忘记推人坠落的跳板吧。这个与世隔绝的古镇,拥有绝缘的空气,而我们的情感,只能存活在这样的空气里,离开了这个古镇,一切将不复存在。
女人之交淡如水
人常说女人之间的友谊狭隘无常并怀揣着小心机。我对此的理解是,只要不触犯对方的禁忌,我们的关系就能够保持美好的状态。
初遇琪琪是在驾校的教室里。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我穿着黑色风衣,系蓝色丝巾,拎着皮包匆匆赶到教室,一眼就瞥见她,一张年轻美丽的脸混淆在众多普通的脸庞中,格外耀眼。落座以后,我脑子里想到的,是对一位陌生美丽女子的猜测。抬眼却看到她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想必也在猜测我的身份吧。其实,面容娇好的女子都比较容易受到关注,而更多的关注是来自同性而不是异性。
凑巧的是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组,同一个师傅,同开一辆车,也许是暂时避开了复杂社会的缘故,我们的交往也变得单纯而友好。
琪琪就职于老公朋友的公司。她老公比她大10岁,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负责人。对琪琪而言,那份工作可有可无。用琪琪的话说:工作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件首饰,想戴就戴,想换就换。她的语气是不带一丝落寞或炫耀的。
我同合伙人一起经营一家设计工作室,公司运作平稳却不足以安枕无忧。每天穿梭于各种应酬,打交道的都是些小业主、女强人之类。要是按照常规的生活路线。我跟琪琪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而我们在一个特定而狭小的空间相遇,并把对方带入了各自的生活中。
当然,这种带入是极为小心谨慎的,仅限与个人情感和爱好。就像是带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鹦鹉回家一样,喂它吃自己挑选的食物,教它说自己爱听的话。而事实上,它也只吃自己爱吃的食物,说自己喜欢的句子。因此,我们在选择与拒绝中维持和平的友谊。如果要给这种友谊下一个定义,我想应该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惺惺相惜却毫不亲腻狎尔。
人常说女人之间的友谊狭隘无常并怀揣着小心机。我对此的理解是,只要不触犯对方的禁忌,我们的关系就能够保持美好的状态。况且,我跟琪琪的性格与爱好又极为相似,我们的着装风格同是中性帅气,喜欢银饰和中性香水,同样爱猫如命,同样只收藏爵士乐;我们同样珍惜生活,不抱怨,不奢求,安然处世也时时怀有激情。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视欣赏对方为欣赏自己。
琪琪很少在我面前提及她老公,从他们的结婚照可以看出很是英俊有型。由于工作关系,她老公经常出差,很少时间陪她。大概是内疚的缘故吧,他提供给琪琪富足无忧的物质生活,尽量满足琪琪的喜好。他们的公寓宽敞奢侈,有私人游泳池和后花园,就连琪琪养的猫,也是她老公不远万里从国外带回来的名贵品种,有着贵族血统。
那两只猫确实漂亮,长毛及地,忽闪着宝石般的大眼睛。特别是那只叫拉拉的猫,描着深深的眼线,披着芝麻雪糕颜色的披肩,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像一位媚眼如丝的绝色女子。而眉眼之间,竟跟琪琪有几分相象。因为这个原因,琪琪也格外宠它,似乎饱含着自恋自爱的情绪。
有一次,一起在她家听新买的唱片。
我逗着猫咪,玩笑地问她:“守着这样一个优秀的老公,很是辛苦吧?”说话间,拉拉抱着我的袖子又撕又咬。
琪琪笑而不答。
我便自觉转移了话题:“瞧你把猫宠的,一点教养也没有,哪里像大家闺秀嘛!”琪琪噗呲一声乐了,轻轻地拍了拍拉拉的屁股,呵斥了一句。猫咪便从我的腿上轻盈地跳下,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同琪琪的婚姻生活相比,我的感情状态苍白而混乱。在我身边穿梭的男人跟我一样忙碌而纯粹,我们各取所需从不纠缠。
然而,生活中是有意外发生的。
欲望让人无从选择清晨醒来时,我的额头隐隐作痛,揉着揉着就忆起昨夜的梦境:自己的身体,那个男人的脸,被阳光照射的沙发,两个人若隐若现的动作……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我跟琪琪躲在她家的泳池里避暑,游了几圈不觉尽兴,索性脱了泳衣裸泳,反正公寓地处僻静,琪琪的老公出差了,佣人也被我们打发出去了。我们肆无忌惮地嬉闹着,水波中我们的身体柔软荡漾,浮出水面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们自恋地沉醉于青春散发的美好气息里,丢掉了温度,丢掉了时间,丢掉了声音。
当我游累了,转身游向岸边的时候,抬眼就发现屋子里有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定定地张望,怀里还捧了一束鲜花。
我顿时惊了。
那个男人同时也发现了我的注意,转身就走。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一定是琪琪的老公。
我随即咽下了冲到嗓子眼的惊呼声,理了理慌乱的情绪,镇定地上了岸,披上浴巾。
没过多久,屋子里传来电话铃声。琪琪上岸跑去接电话,丢下我坐在那儿一边惊魂未定,一边恼怒地猜测这个男人到底在窗前站了多久。
直到琪琪兴奋地跑来告诉我:“我老公出差回来了。”我起身想要告辞。
琪琪又热切地拉着我的手说:“你到现在还没见过我老公呢,来,咱们进屋去吧!”我穿着衣服,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着:走还是留?
这个男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为什么不等到我走了再回来?
哼,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脸皮有多厚。
于是,便随着琪琪进了屋。
我远远地站着,抱着双臂,看着刚进门的他温柔地跟琪琪拥抱,又不失时机地奉上了鲜花,惹得琪琪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手走到我面前,向我介绍:“温蓝,我跟你提起过的,我的好朋友。”
还没等琪琪说完,他便向我伸出右手:“郝然,琪琪的老公。”
我很是意外,心中更加恼怒,却不表现在脸上,微笑着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指尖,暗暗施了一把力气。我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只见他不动声色。我却不小地震惊了一下:这张脸太动人了。精心打理的短发,精致的鬓角,细长的双眼,挺拔的鼻梁上有着微微隆起的鼻骨,唇角上扬。如此长相的男人,在我的梦里不止出现过一回。
我在心里微叹了一声,脸上冷冷地表现得不屑。随之又暗暗惊讶他的功底如此之深厚。想到这里,我不禁颓然败下阵来,自认倒霉,无心滞留,就此告辞。
晚上,我在临睡之前又想到当时的情形,猜想着自己的身体被这个男人看去了几分,竟有些沾沾自喜。回忆起握手时他看我的眼神,虽邪气却坦荡自然,好像刚刚不过欣赏了一幅风景画。
“这个讨厌的男人。”我在黑暗中嘀咕了一句,翻身想要睡去,却挥之不去那张雕琢般的脸。
我恨恨然。
松香、男人,没有方向的沉沦卡斯蒂戈隆的景色是温和而恬静的,承载了两颗激烈不安分的心。我们倘佯在12世纪的城堡与16世纪的巴洛克式教堂之间,忽略了时空的存在。我们不再提起过去,也不想未来,更不谈存在于我们身后的人和事,既然已经纵身入水,就忘记推人坠落的跳板吧。
当我几乎忘了那场意外时,却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约我在酒吧见面。
他语气中的自负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我决定赴约。
当我打扮得随意而不失雅致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又看见那付浅浅笑意的表情。
我突然觉悟:唉,这个祸水一般的男人。
我轻摇着酒杯,透过沿着杯壁滑下的一抹猩红看着对面的他,我知道,我们的故事就要开场。
所以,当他把机票推到我面前说:“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像意大利这样的地方。”我一点也不惊讶。
安排好公司的事务,我便开始收拾行李。我想:明天的旅程将区别于任何一趟旅程。
我们登上了北京飞往比萨的客机。一切都很顺利,身边的男人体贴入微,一点也不像别人的老公。
行程由我来安排,我不想走马观花地四处奔波,只想选一个安逸美丽的地方,不慌不忙地呆上几天。我把目标定在意大利西北部的一个古镇——卡斯蒂戈隆。
我们在比萨休息了一天,又飞往锡耶纳,然后坐上巴士沿城际公路向卡斯蒂戈隆出发。直到这时,我们才不约而同地完全放松下来,好像之前的旅途,只是一杯开胃酒。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肩膀贴着他,随着巴士的颠簸,他的温度忽紧忽慢地传过来,远处的美景缓缓流动,他伸出手臂抱住我,让我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嗅到他衣领上好闻的松香味道。
我们在傍晚时分抵达卡斯蒂戈隆,买了张英文地图,找到预定的旅馆,放下行李,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走上小镇宁静的街道。寻到一个很有特色的餐厅,便走了进去,我们点了比萨、野菇烩饭、提拉米苏和葡萄酒,吃得心满意足。
席间,他突然笑着说:“你连比萨斜塔都没有看呢。”我微微一笑,握着酒杯不语,转脸从敞开的木窗向外望去,一阵风拂过来,空气中流动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我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是松香的味道,跟他衣领上的气味一模一样。我拿出地图,看见旅游简介上写到:卡斯蒂戈隆是意大利一座保留自中世纪的古镇,坐落在Trasimeno湖畔,整个小镇被松柏围绕……
我指着地图,带着傲慢地神情对他说:“这个小镇是属于你的,而身在这个小镇的你,是属于我的。”说完得意地一笑。
他接过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说道:“看来,我只能听从上天的安排了。”然后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态。
饭后,我们拉着手,顺着条纹状的石板路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位于小镇中心的贝齐塔广场。这个广场是以当时意大利锡耶纳地区一位著名的艺术家命名的,广场上有文艺复兴式的喷泉。四周很是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走过。
我们找了张石凳坐下,各自点燃一支烟,这时天色渐暗,对面的人家亮起了灯,我看见有人走到窗边,“哗”地一声,把窗帘拉上了。此时我们对视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荡漾的火花,在一发不可收拾地碰撞。我闭上了双眼,任由他的双唇在我脸颊游走,然后搁浅在我的唇上,烟头从我的指间坠落,我听见烟火四溅的声音。
我们顺原路返回,一路无语。
回到旅馆,门砰地关上。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从唇齿到耳垂,从颈项到胸前,一寸寸下移,所吻之处,衣衫滑落,我像一条美人鱼,一点点地浮出海面,然后一丝不挂地栖息在礁石上,他的吻继续像海浪般浸湿我的肌肤。我柔软地靠在房门上,双手用力地抓住他的头发和肌肤,他有力的心跳从发梢和皮肤传到我的指尖,激起狂热的回应,我迅速而粗野地剥光了他。从眼角的余光和微存的意识中,我看见他坚实的胸肌,微微隆起的小腹和形状好看的硬物。我的一只手抓住门把手,一只手勾住他的腰肢,奋力地贴合着他,直到热浪滚滚而来。
双人床像风平浪静的港湾,收容了两只疲惫的航船。散落在门前的衣衫,是漂浮海面的落叶,记录了一次不凡的远航。
他眯缝着双眼注视我的身体,若有所思地说:“跟上次看见的不大一样。”我回想起泳池的情景,脸一热。当胸给了他一拳:“好色之徒。”他从断想中回过神来,呵呵笑着,又翻身压过来。
卡斯蒂戈隆的景色是温和而恬静的,承载了两颗激烈不安分的心。
尽管一切都如当初设想的一样进行着,在回程的飞机上,当我看见郝然趋复平静的神态,还是有一丝失落。看着窗外锦簇的云朵,心中甚是纠结,不由得黯然神伤。我转过脸,悄然抚去眼角的泪滴。
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郝然帮我找到托运的行李,拎到出口,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此时的我已经恢复了正常,想到公司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便先他一步离开,转身投入茫茫的人海,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们,没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