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鲲中等个子，面相平和，眼神坚定，宽阔的眉宇之间有一种沉稳之气，从外形谈吐上看，属于精明商人的类型。

我缓缓舒了口气，等待他调整好情绪开始倾诉。通常，和这样的人交谈，不需要费很多力气，因为以他的阅历和智慧，在来见我之前，很多问题他其实已经思考过千万次了。

郗鲲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猜他的年龄。我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但我今年只有26岁。”我表示默认。郗鲲虽然年龄不大，但也许是从商的缘故，浑身透着一股超出同龄人的精明和锐气。谈话过程中，尽管他一再为自己的混乱抱歉，但故事仍脉络明晰，真挚动人。

失败的商业间谍

我来自省里的一个中等城市———荆州，读初中那年，父亲患了一场大病，几乎花完了家里大部分积蓄，所以，我的家境并不宽裕。自从迈进大学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同，我要在保证学业的同时，努力挣钱，为我那勤奋聪颖的妹妹攒足学费，好减少家里的负担。于是，入校没多久，我就利用周末的空余时间，尝试着把家乡的特产拿到学校附近的批发市场卖。也许是我天生就具备做生意的眼光吧，一个星期只用周末两天时间忙碌，我就能有不菲的收入，成了校园里的“小老板”。1997年，我成了全校第一个用手机的人。半工半读的大学生活，让我不仅挣齐了妹妹的学费，还补贴了不少家用。

2000年大专毕业后，我回到荆州一家商贸公司上班，刚进公司就被派到武汉开发市场，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努力，公司产品在武汉打开了市场。由于工作成绩突出，我被提升为市场开发部经理。2001年7月，一家经营同类产品的新公司也在同一条商业街上开了分店，公司老总为了摸清对手底细，时常派我去那家店里了解情况。

在这种形势下，我认识了葳葳。而我这个间谍，不仅没收集到什么情报，反而在见到店老板的外甥女葳葳后，自动缴械投降。

葳葳是店里的营业员，身材高挑，眉目如画，第一眼就让我惊艳。而最特别的，是葳葳看人时的神情，眼角眉梢有种按捺不住的野性，让人着迷。还有那一脸如春日阳光的笑容，构成了以后日子里，我日思夜想的全部记忆。

随着交往的加深，我鼓起勇气约她出来见面，她总是含笑不语。后来，同事们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都说我们很般配。和她漫步街头，我总能感受到旁人投来的艳羡目光，那一刻，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天晚上，我去葳葳的宿舍玩。晚上11时，我仍舍不得离开。这时，门外响起掏钥匙的声音，她舅舅开门进来了，看到我在里面，她舅舅忽然发疯一样，不容分说就对我拳脚相向。我来不及想太多，只知道护住头，也不敢还手。因为他是葳葳的舅舅。

离开后，担心她舅舅为难她，我在路边一直徘徊到天亮。第二天中午看到她去上班后，我才放心地离去。可从那晚以后，我就没机会和葳葳见面了。每次，我只能远远地看看她，等她舅舅离开的片刻，赶紧和她通会儿电话。通完电话后，她还要及时删除通话记录，因为她舅舅会翻查她的手机。

终于有一天，葳葳对我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吧！这样不好。”我不同意，她舅舅于是动员她家里人反对我们交往，同时还打电话给我们公司领导。但我与她还是偷空往来着。见阻止我们无效，她舅舅只得允许我和她在白天指定的时间见面，但不准超出规定时间。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她终于听了我的意见，从舅舅那里搬到了我那里，但平时有时间还会去店里帮忙。

我把葳葳介绍到我的单位上班，但鉴于她以前工作的单位，同事或多或少对她有些成见和戒备，这也许给了她不小的压力，和公司领导的关系处理得也不怎么好。但是，那段日子里，天天骑车载她一起上下班，回家后为她做饭洗衣，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恋爱的甜蜜。

骇人的家庭背景

2002年6月的一天，我因公事出差外地。下午，我打电话告诉葳葳晚上不回家。快下班时，葳葳打电话问我到底回不回，一小时后，她又打电话问了一次。我很奇怪，担心有什么事，办完公事后就连夜赶了回来，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我在家里没看到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给她可能去的地方一一打了电话，都说没看到她。我看了一眼外面晾的毛巾和衣服，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这说明她下班之后肯定是回来过了。我坐在家里等，她一整夜都没回。

天亮后，我直接去公司上班。她十点多才到公司，我假装刚回武汉，说上班前回家了一趟，家里停水了。她却告诉我，她早上出门时家里还有水。她骗了我。一个上午过去了，我都没说话。午饭时她约我一起吃，我也没理会她。我想等她开口说实话，给我解释。

回家时，我故意走在马路另一边，离她远远的。她忽然冒出一句：“你是昨天晚上回的吧？”我应了一声。她让我先回去，说她还有点事。回家后，我一个人生闷气。十二点过后，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冰冻酸奶，我看了一眼，这个牌子我家附近没得卖的，每次都是我搭车去很远的超市帮她买回来。我怀疑是有人开车送她回来。

葳葳洗完澡，在我身边坐下，问我：“你相信我吗？”我说：“相信。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昨晚和今晚你去哪里了。”葳葳不说话，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爱我吗？”“当然。”我等不及了，软磨硬泡了近三个小时，她终于告诉了我一个超出我想象范围的事实，这对于刚出社会不久的我来说无异于一记闷雷，炸得我几近失聪。

葳葳18岁那年，她奶奶出车祸，卧床不起，父母年迈，家里弟妹都小，她是唯一的劳力。在最艰难关头，幸亏远房舅舅及时相助，奶奶才及时得救。以后的生活里，“舅舅”从没间断过对她家的接济，也许是感激无以回报，也许是日久生情，葳葳应了那句老话，“以身相许”……

还没说完，我们都泪流满面。我因为她的遭遇痛心疾首，她在害怕失去我和伤害我之间不安和难过。凌晨两点，她发疯似地要走，我死死抱住她不让她离开。也不知过了多久，葳葳累了，靠在我身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到那个乘人之危的“舅舅”，年轻气盛的我怎么坐得住！我悄悄走到门外，给她“舅舅”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不会放过他。可恨的是，他竟不肯认账。第二天，葳葳上班后打电话厉声责问我：“你是不是打电话给他了，你想毁了我吗？”

我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和她“舅舅”每天在电话里相互攻击，说狠话。而我们每次交锋，“舅舅”就会把争吵转告葳葳，继而让葳葳转而责罚我。终于有一天，她“舅舅”说了很多有辱葳葳的话，我一时气上心头，为了吓唬他，扬言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老婆。葳葳得知消息，和我大吵一架后，当街甩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冲回公司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那时才知道这样做对她伤害太深，顾不得朋友们在场，我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走。为了表示悔过，我不得已打电话给她“舅舅”道歉。挂上电话的那一刻，我气得抱头痛哭，可为了她，做什么我都愿意。那天，我对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提此事。

嫌隙渐生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都是靠安眠药来维持睡眠。葳葳由于种种原因离开了公司，赋闲在家。中间她也出去做过几份工作，可到头来连工资都拿不全。我舍不得她在外奔波劳累，干脆不让她出去工作。怕她一个人在家闷，每天我都花大量时间来陪她逛街购物、娱乐消费。而且，我还得照顾到她多病的母亲和读书的弟妹，如此一来，我每月的薪水入不敷出。

于是，我开始偷偷挪用公款，尽管那时我背负着被查出来的压力，但能够天天和她在一起，看到她笑，我仍然感到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几个月后，公司面临改制，开始对以前的账目进行清理，这时我才惊觉在我手上挪用的公款和呆账已高达9万多元，而我背着母亲将她名下的2万多元也花得一分不剩。这些事我没对葳葳透露半点。

转眼到了年底，葳葳几次对我说起回荆州过年的事。我知道她的心思。和她一起这么久了，也该带她见我父母，给她一个名分了。可那时面临公司查账的问题，我不敢怠慢，更不敢走开。屋漏偏逢连阴雨，存款的事终于被母亲发现了，得知是我谈恋爱给花完后，母亲心情非常不好。2万元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这样一来，我就没敢答应带葳葳回去。

以后的日子里，在与一些朋友的攀比下，葳葳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对我也多了些埋怨。欠款的压力让我变得沉默寡言，很多事不愿意和她沟通，我觉得告诉她也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徒增她的烦恼。

可这样一来，我和葳葳的距离无形中拉大了，我们的话越来越少。

5月份，葳葳被她朋友介绍到一家酒吧做酒推，每天很晚回家。每天晚上，我在家烧好热水等她。而早上我去上班时，她还没醒。我们连见面的时间都少了，信任危机开始产生。她总觉得我每天长时间呆在公司里是因为和女同事关系不正常，为此，她还到公司去闹过。可她越这样我就越不想理她，因为我不想和她吵。

她依然很晚回家，有时干脆彻夜不归，我打电话她经常不接，要么占线关机。我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她，她不肯说，她的朋友也支支吾吾。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居然看见她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走进一家演艺厅，我当即拨通她的电话，告诉她我看见她了，谁料她果断地挂断了我的电话，然后关机。

回家后，我发疯地查她的通话清单，才发现很多陌生电话，有时一通电话竟长达两个小时，我终于找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电话，那个男人却回答说：“这不关我的事，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要找你去找她。”我无言以对。

难堪的三角恋

每天晚上我依然傻傻地等，盼着她早点回，有时只要听到楼下的脚步声和路边的停车声，我都会忍不住冲去开门，可每次都扑空。我很少去上班了。公司为了加强管理，要求我必须搬回集体宿舍住。每天在家空等的日子我也实在受不了，于是搬了回去，眼不见为净。

有时我也想，如果她真心爱他，我宁愿退出，与其三人痛苦，不如我一人痛苦。我托朋友帮我打听那个男人的底细，回来的消息让我大跌眼镜，那人曾两次因参与斗殴被判入狱，今年初才刚刚出来。这样的一个混混，值得她托付终身吗？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葳葳是在“那种”场合认识那男人的，可想而知，葳葳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三角关系维持了三个月后，我找到葳葳，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说法。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也许我就能原谅她的一切。可她却一再坚持，不肯回头，气极之下，我动手打了她，可打在她身上却疼在我心里，一刹那，葳葳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和你在一起压力太大，我不愿拖累你。”说完，她夺门而去。

第二天，葳葳回老家了。下午，我开车去找她，脑子里出现的全是和她在一起的片断。车速很快，一不留神，车被一块石头猛地绊了一下，方向盘我没抓住，车子翻到了一旁的农田里。好在我没事，只受了点轻伤。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葳葳打电话，半小时后，她和父亲一起赶过来了，看到她焦急的样子，我就明白她心里还是有我的。但她仍然不肯给我一点机会。

为车子跑保险的过程中，在一次饭局上，有人介绍我认识了梅泉。她开朗大方，当即要了我的QQ号，后来我们经常在网上联系，心情不好时，她经常宽慰我。连旁人都看得出来，梅泉很喜欢我，而且，她父亲是我老家所在城市的领导，当初，别人是觉得我有前途才把这位领导的千金介绍给我的，如果我和她能有结果，对我的事业来说，也是如虎添翼。

说实话，我挑不出梅泉任何毛病，她是做妻子的合适人选，但我却无法像对葳葳那样，彻底爱上她。葳葳是我的初恋，我自己明白，我念念不忘的人，只有葳葳。
无望的坚持

不能和葳葳在一起，我仍想知道她的生活。我搬出来后，葳葳仍住在那套房子里，为了了解她的生活，我在正对面的一套小高层租了一套房，因为那里可以看见葳葳家里的所有情形。我改变了作息时间，和以前一样，每天照样熬到很晚，只为了看她回来睡下后，我才能入睡。在很多个午夜，我坐在窗前，看她很晚回家，然后又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出去，喝到烂醉，然后和那个男人一起，摇摇欲坠地上楼。

白天去公司上班，我心里还惦记着她，我想办法跟踪她的手机通话记录来了解她一天的行踪。

晚上，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寝室，呆不住时，我就泡在外面玩，喝酒，醉了后，就给葳葳打电话。有时候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直到现在，每次和她打电话时，我心里还是会莫名慌张，像第一次约会女孩子般激动不安，脑子里排山倒海般翻腾，不能平静，害怕电话接通后她身边有别的男人，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男人通常很介意女孩子的以前，你难道真能做到遗忘她以前的一切？”我问。“心里也有阴影，但与我对她的感情而言，那些都不算什么。没办法啊！”显然，这个问题困扰过他很久，所以回答我时，他几乎没做停顿，脱口而出。

有时候，我费尽力气把葳葳约出来吃顿饭，她却始终言语冰冷，无动于衷，容颜如水般沉寂而淡漠，没有一点悲哀。看她静默地吃东西的样子，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丧失兴趣，我心里隐隐作痛。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女子，却牵动我最深沉的爱意，也许，我们在某个时刻，错过了彼此，但却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