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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月光舞曲
网友【dreamer】 2005-07-17 06:35:59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8    1
圆月传说?狼人殿下?听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

他,是巴林世袭国王的第二顺位承继人

是大家公认正直、善良、温顺有礼的好好王子

是个三十有三、未娶妻妾、不近女色的“老”男人

遗憾的是,却有“圆月色淫”束手无医的怪毛病

偏偏冲着那股神秘味儿,众家花香依然趋之若鹜

唯有这个台湾来的女人硬是不领他的“情”

搞得初识情滋味的王子只好频祭“绝招”——

“上床,一百万美元的报酬!”

天哪!他以为他是劳勃瑞福、自己是黛咪摩尔啊

她不过是过着古老套装,惨遭“弃婚”的平凡女子

甚至走路也不是内八就是外八的标准老处女

不!她得赶紧逃离这个女人永远贬值的国家……

岂料,天嫉红颜,硬将她牵入四百年前的情仇纠结

他说他将不是他,要她回避他,却又只有她难救他

他说时间不多料,所以装“魔”弄“鬼”要…了她

她到底该相信谁?他,究竟是邪?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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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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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er Lv0
与读者共舞

我亲爱精诚的读者们,终于再度和你们相逢于书里了,内心说有多澎湃就有多澎湃。(强风预报:今日平均风力八级,最大阵风十级,航行于阿蛮心海附近的船只请严加戒备,以防误入漩涡区。)

诸位,春天来了,树叶绿了,隔壁邻居的母猫也不再半夜乱叫——因为它的肚子终于被外面的流氓猫哥搞大了。阿蛮真是太高兴了,以至于语无伦次,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不过阿蛮非常卑微地建议大家最好跟着我一起话无伦次,这样咱们的思考频率近一些,你们也比较懂得我在说啥。奇怪!我到底在说啥?好像没有任何重点。(总统大选时听多了政见,得了这种后遗症,不能怪我!)

由于春光明媚,杜鹃争妍,正是懒虫脱蛹蜕变的大好时机,因此我一扫年前慢吞吞的磨人作风,咬紧门牙,死命地匍匐前进,总算没有辜负诸位读者的鼓励。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听听古早人的话,准没错。

话说回最前头,阿蛮得事先声明——《魔鬼的月光舞曲》绝非鬼故事(因为我恶人没胆,不敢听鬼故事,所写的东西自然也就恐怖不起来),只不过书中主人翁不小心与魔鬼沾上了边,所以日也操、晚也操,个人被迫当三个人用,着实让阿蛮有了个广大的发挥空间。

翘首托起“美人腮”想想,我好像满残忍的,这样虐待我心爱的男主角……喔!忘记告诉你们了,阿蛮不小心又爱上了本书的男主角阿玛济德王子,集善良、甜蜜、霸道与邪气于一身的“怪物”!唉!真恨身边没有一个这款的男生可以“拿来”玩一玩!

不过别紧张,因为阿蛮的想法虽然疯癫,真假虚实倒还分得清,不至于深陷爱情泥沼中,况且,阿蛮的心花怒放哪一次不是三分钟热度?不说别的,跟你们聊天的当口,我已在跟下一木书的女主角谈起恋爱了。

怎么?不行吗?我微眯的眼不屑地往旁边一横,慵懒的口吻有点嚣张,两截白嫩的萝卜腿跨出一个叛逆的三七步。为求书好,作者的心态偶尔变一下件不可以吗?)

请说:可以!不然,我没台阶下,只好真的用爬的了。
 0   2005-07-17 06:36:2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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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已深沉,悬在天际的一轮冷月,悄悄地攀爬至枝杼末梢的中天上。

象牙白的无瑕玉盘周围漫泛着一层氤氲。那金澄的雾气,不觉教人联想起肉体的情欲,强行穿透靛蓝的子夜,横洒在郁郁苍苍的草皮上。

此时,高级住宅区的红砖道上阒无人迹,幽渺的远处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犬嗥,一声长似一声地在晦寂里游荡,无意间为夤夜添加了鬼魅般的音效。

蓦然,两道通明炬光划亮黑黝的道路,不及一秒,一辆豪华气派的黑色轿车朝右侧的幢华厦疾速飞驰而来,眼看车身就要略过华厦之际,却又猛地被人煞住,轮胎的尖锐音频在夜阑人静时分显得格外突兀与仓皇。

待车停稳数秒,引擎渐冷,车灯陡灭后,一个魁梧的身形从前座窜出,敏捷地绕到左后车门,将门轻轻拉开,恭敬地等候主子的行动。

处身后座、穿晋西装革履的男士抬起一脚跨出车门,被刷得晶亮的黑鞋才刚触及地面之时,整副昂藏的身躯便完全地暴露于金黄色的月光下,那光芒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金膜,把他修长的身架烘托得更加神秘、诡谲。

藉着月光的照明,他带着面罩的侧影仿佛是被金线勾勒出来的一般,大胆、坚毅,冷峻又迷人的线条自黑发覆盖的宽额沿着直挺的鼻梁纵切过他温厚性感的双唇,再顺着他有棱有角的下颚隐没于洁白的领巾之下,这轮廓就像被人用斧凿刻镂出来的雕像一般,无一缺憾!

他身子微微低倾,长臂一抬,将车内的红发女郎领下车来,护送她至大厦门前。他背光而立,同时巧妙地挡住了女郎唯一可以窥探他的最后希望。这个男人,不仅深谙驾驭女人的方法,更懂得操纵月光。

原本笑吟吟的性感女郎此刻努起绛唇,强抑下心里的失望,茫然抬起头仰视他黑中带金的深邃眸子,轻问:“告诉我,你是谁?我们……还会再见吗?”

面罩下宽而薄的唇微微弯起,一抹笑意浅浮在两朵酒窝边,似嘲弄又似惋惜。

“我亲爱的人儿,从天而下的一滴雨,可曾有两次落脚的机会?何不就让我们如雨般,飘到哪儿算到哪儿,顺其自然吧!

不容她有机会表露失望,他抬起双手,轻捧着她的颈子,两个大拇指定在她的颈动脉处,温柔地揉挲他在这一夜制造出来的玫瑰吻痕。

“疼吗?”他沙哑的嗓音透着一丝疼惜。

红发女郎摇头,再次激动地环住他的颈子,呜咽道:“让我看看你的脸,我要知道你的名字,我要再见你!”话甫落,她推开他,踮起脚尖,冲动地要去掀他的面罩。

他心思敏捷,行动矫健得出奇,不让她有机会触及他的脸,及时钳住横在鼻前的玉手,成功地遏止对方的莽动。

“千万别轻举妄动。小姐,今宵只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激情游戏。”他的音调不再温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情。

女郎闻言,颊上的血色尽退。只是激情游戏!

是了,这是他们事前的允诺,但是,他需索无度的表现让她完全忘了这回事。今夜几番缱绻,他好似要她不够,频频对她念着一种她从未曾听过的呓语。

他让她这个阅人无数的情场女神在夕之间相信了爱情神话,却又在一刹那间轻易地粉碎她最后一丝的天真。

趁着女郎未回过神前,男子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将修长的右手轻抬至左胸,微微致敬后,旋身朝车走去。

她猛地抬头,犹不死心地追问:“等一等!你的名字!”

但他置若罔闻,不予理会,踩下最后一级阶梯,身子一矮,迳自钻进了敞开的车座。守候良久的司机恭敬地为他合上车门,再次绕回驾驶座,发动引擎。

不到一秒,人车便扬尘而去,徒留女郎心碎的幻灭。

今夜,世上的寂寞芳心再添一颗,而披上天使羽衣的多情魔鬼终究还是无情。
 0   2005-07-17 06:36:3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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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阿玛济德第一次见到这卷东方美人图——月光,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

身为巴林世袭国王哈利法的次子暨第二顺位继承人,他不能无故缺席一年一度在回历九月举行的封斋大典。

他的父王在他与皇兄负笈他乡深造时,曾谆谆教诲过──身为伊斯兰教信徒,当时时虔心念着真主阿拉,终身贩依真主,凡事皆以阿拉的传道圣人穆罕默德信条为行事准则,方不失为一德智兼备、文武双全的“穆斯林”与巴林的王子。

所以,不论他们兄弟身处在山南海北的遥远异域,抑或是离祖国只有一箭之隔的邻邦,只要事关真主阿拉与穆圣穆罕默德的任何庆典,皆不得推诿与缺席,即使有人谣传在他们返国搭乘的飞机上安装了炸弹,或是飞机行经波斯湾上空时铁定会被两伊战争的巡曳飞弹击落,一慨无法打消他们返国的决心。

因为真主阿拉庇祐虔诚的子民,如果真是不幸丧命,那也绝对是因为他们心有贰念,事主不恭!

瞧,连这种攸关生死的事都无法扭转他父王的固执,所以单单一次由坐落在英国乡间的贵族学校举办的小小期中考,当然就搬不上台面了。即使讲了,还会被文武百官当成笑柄。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每年才有机会返回祖国回味一下沙漠的旖旎风光,并与父王和其他兄弟姊妹共同欢度生日。

今早阿玛济德得到父王的口信,特开藏宝阁,让他自由挑件合己意的玩意儿,以做祝礼。

他在这儿待了三十分钟,面对琳琅满目的宝物搜寻良久,犹不能拿定主意。

对于珠宝那些玩意他认为是女人家用的东西,故不为金光耀眼、闪烁逼人的珍石所动;对于珍禽异兽等稀宝,他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一一搜罗过仍是无所斩获,他只想掸掉身上的灰尘,打道回寝。

不料,当他正想转身离去时,眼角窜进一抹稍纵即逝的黑影闪进角落,他紧绷下颚,倏地旋身定眼正视那个诡异的角落,盯了好半晌没察觉任何异状,只看到一个尘埃满布的大瓮立在墙角。

大又粗的瓮里塞着几根长形藤棍,因为气候干燥,已经有点龟裂和变形。在诸多枯藤中,竖着一卷厚实的画轴,画轴中间被一条七彩金丝穗系牢,从灰尘蒙蔽的情况看来,就算没被人遗弃在这里百年,半世纪总是有了。

他在心里思忖,考虑到底要不要把画轴拿起来时,正巧一只小红蜘蛛八脚不灵光地从画轴中爬了出来。

于是,一股探险的好奇心驱策他拔腿上前,轻轻挥开那只小生物,不理睬落荒而逃的它一溜烟地缩进了叠得跟小山一样高的书堆里。

他拿起书轴后,吹开上面沾染的灰尘,用力扯动绳子,连扯了三次才解开那个结。而他食指的第二指节因施力过猛被细绳割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缓缓涌出,顺若指尖滑落地面。

阿玛济德对这个小伤不予理会,急忙将画摊在地上,等到画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气不动。

原来,这长约两公尺的画布里住了一个仙姿玉质、绝色天香的大美人!而这惟妙惟肖的大美人还不是本地土产的,而是舶来品,跟他以往所见到的珠圆玉润型的阿拉伯美女完全不一样,不仅打扮南辕北辙,连外观也大异其趣。

看着看着,他的嘴缓缓向左努起,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光芒,接着大剌剌地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按着膝头,另一手则撑着腮帮子,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这个异国美女,嘴里同时念念有词:“我真是好奇啊!你这个奇装异服的美人儿是打哪儿蹦出来的?怎么头发亮得跟一捆沾过石油的丝团一样?我想你将长发散下来会更好看些。还有,你自脖子到脚底,除了露出一截纤纤玉手外,全都被宽大的红衣包裹住了,这真是不智之举啊,若怕旁人看的话,好歹用白布包起来才显得高贵嘛!若你想引起你主子的注目,脱个精光不是更好,省得套着一层又一层的布袋,说有多累赘就有多累赘!知道吗?我们阿拉伯男人看女人一向是里里外外、一分一毫都马虎不得的,你这么古怪,恐怕不会得宠……”阿玛济德就这么喋喋不休地对画里的人儿发表意儿。

突然远处敲起了膜礼的钟声,足足五响后他才将书胡乱的卷起,往宽松白袍的腰带里塞,十万火急地朝自己的寝室冲去。他的动作之快,宛如在劲风中疾飞的箭矢。

阿玛济德飞提的心里充斥太多的好奇,他下定决心非得查出这女人的来历不可。

他一入寝宫,严峻地命令才长他一岁的法索用最快的速度帮他沐浴更衣,心冀望赶上参礼的吉辰,能和父王及至亲兄弟一起礼拜真主。

当阿玛济德换上了最具威仪的洁净白袍和贴身伺卫阿里翩然来到礼拜室门前时,眼尖的守门人早已恭敬地为他开门,而阿里则与其他侍卫滞留走廊间。

长腿一跨进庄严瑰丽的礼拜室,阿玛济德放眼一望,便暗叫不妙。

看来,这回又是他迟到了!不得已,只好缩着头摸进房里。

他虽然才十六岁,但高大身段使他不得不半蹲着膝盖、匍匐前进,朝正中间的空垫子爬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身高了。

他四肢趴在地上,轻轻拉了拉前面异母胞弟的衣抱后摆,要他们识相地让出一条通道给他过。等到他跪上自己的垫子,连忙照着大伙的速度朝麦加的方向礼拜。

这时,身旁传来两道讯息左边的长兄沙鸟岱睨了他一眼后眉头遽皱,像在警告他自求多福。右边的三弟吉夏则在他耳边嚼舌根:“阿玛!今天你过生日,阿拉会睁只眼、闭只眼地启示父王少打你五板的。”

“去!少吓唬人!”他扮了个促挟鬼脸,即刻摒除杂念,重复梼语:“真主至大……”

接下来的礼拜过程简约肃穆,不到十分钟便告礼成。一干仆役将所有法器、经典收藏妥当撤离后,大伙才轻松地垂下了紧绷的肩。

阿玛济德的父亲哈利法国王有妻三位,子五位,女六位,除了为他生下次子阿玛济德的第二任哈萨克的妃子已过世之外,活着的两位阿拉伯土产的大妻和三妻都还能和乐的相处。

十年前,他为爱妃的香消玉殒而难过;十年后,他庆幸阿拉及早把她带走,因为重视女权至上的二王妃绝对会把他的后宫彻底改造,甚至干预政务。这种挑衅的行为对祖先流传下来的阿拉伯传统,实在是一大威胁与不敬。

所以他虽然难过,但为了民生社稷着想,也只能将这个遗憾隐埋在心中。

哈利法慢慢地在原地转过身,睿智的双眼从妻小的身上略巡一圈,再挪至中问那个低洼的黑脑袋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有种气不是、骂也不是的无奈。

哈利法轻捋八字胡,一双厉目瞅着老二的天门,暗忖,那小子是把我当成睁眼瞎子了吗?

在他哈利法家族之中就数阿玛济德长得最高壮,才十六岁就己长到六尺一了,照他这么能吃的情况看来,长到大象一般大也不足为怪。而现在他却像只钻进沙中的鸵鸟样,把头低垂在胸前,不考正眼瞧他。

唉!摆明就是不打自招嘛。

哈利法重咳一声,敛起粗眉观察缄默的家人,从正妃瞄到三妃,再从长子低倾的头瞄到么女后,才对妻小道:“你们统统下去吧!阿玛济德留下。”

他这命令一下,大伙哗然互望,然后倏地噤声不语,一时问,空气中弥漫了好几道紧张的喘息,唯独认命的阿玛济德镇定的大声道:“是!”坚定的表情迥异于刚进门缩在一团的窘困模样。

“父王请息怒,这不完全是阿玛济德的错!”三王子吉夏率先出声,代二哥向父王请命。

哈利法瞪了老三一眼,怏然不悦地说:“他迟到难不成是你的错?”

“这……”吉夏无以自解,侧眼瞄了大哥沙乌岱一眼,才结巴地回答:“话不能这么说嘛!父王,阿玛济德会迟到,当然……”

眼看吉夏的一时之勇就要耗尽,沙乌岱迅速以眼神暗示吉夏刖再做火上浇油的蠢事,同时接口道:“我们挚爱的父王,阿玛济德之所以会迟到,的确是我们兄弟的错。”

哈利法脸一垮,神情不悦地道:“沙乌岱,我受够了你们五兄弟老是罩来罩去的把戏,这回你若解释得不合理,就连坐处罚!”说着,他转头对大妻示意道:“莎美,你把女儿们都带出去。”

和蔼的莎美王妃点头后站直身,其他年幼的女眷虽然想留下来为阿玛济德求情,但碍于愠怒中的父亲,皆不敢稍作逗留,只能鱼贯地尾随两位母亲走出礼拜室,临去时匆匆送给二哥关注的一瞥。

等门一阖上,哈利法曲起一膝,以手撑颚问道:“你怎么说,沙乌岱?”

“父王今早是不是曾经嘱咐我们兄弟要阿玛济德上您的藏宝阁挑份礼物呢?”

哈利法瞄了一眼头垂得低低的二儿子,漫不经心地回道:“是没错!怎么?这回你又要怪到我这个做父亲的头上了?”

“当然不是。父王,老二会迟到全是我们四人只顾自己的事,一直拖到日上三竿才去提醒阿玛济德这件事。您知道的,藏宝阁内奇珍异宝种类之多,教人目不暇给,才眄一下就会眼花缭乱。我想阿玛济德这次迟到应该是不可避免的,请父王再三斟酌,从宽处理。”

从宽处理?他有说过要处罚人吗?他压根儿就没提过嘛!他点名要老二留下来,只是想知道他选了什么东西罢了,又不是要毒打他一顿,瞧这一干儿子紧张成这副德行!

哈利法心里闷闷的,不耐烦地眄了次子一眼。“阿玛侪德,你怎么说?”

跪在厚垫上的阿玛济德将两手摆在膝头上,双目直视父亲,态度坦然的说:“父王,如果我够聪明的话,或许该附和大哥的善意,好为自己找个脱罪的借口,但是这样做却会陷大哥于不义,陷您于不智的窘境。所以坦白说,我上藏宝阁待不到一刻钟就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是我自己贪玩耽误了参礼的时辰。请父主处罚我吧!迟到就是迟到,我抓不准时间和他们怎么扯得上关系呢?”

在阿玛济德身后的吉夏一听,恨不得猛踢二哥的屁股。他转头和年幼的弟弟咬耳朵,但他的嗓门向来不懂得节制,所说的话大伙是听得一清二楚。

“阿玛真是的!什么节骨眼了,还在逞英雄。我们宫里又没樱桃树可砍,干嘛效法那个笨不隆咚的华盛顿!”

其他人听了都忍不住吃吃笑出声,连收拾东西的御用仆从也咧起嘴无声地笑着,只有紧张的沙乌岱笑不出来。

哈利法则是狠瞪老三一眼,喝道:“出去!统统出去。吉夏,尤其是你!”

吉夏懊恼地看了父亲一眼,他好想看看品行端良的阿玛济德挑了什么样的礼物,都怪他爱耍嘴皮子,现在看不到了。

老实的二哥真是个乏善可陈的怪物,不喝酒,不玩刀枪,不偷看西方进来的花花公子书刊,又不爱和女孩私混。这么没有男人本色的兄长将来怎么带得出去?!

哈利法赶走第二批人后,严厉的眼神稍稍收起。“迟到的人本当受罚,尤其身为兄长的你们若不树立良好典范,教弟妹们如何顺服你们?阿玛济德,看在你仪容整洁,不因贪求方便而废礼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下不为例!”

阿玛济德喜出望外地和沙乌岱交换一瞥,然后两兄弟异口同声说:“谢谢父王。”

哈利法不等儿子磕完头就撑起身子,坐回铺着毛毡的法式躺椅,两手轻轻地招了招,示意两人上前,坐进他身侧的椅子。

两兄弟才刚坐定,腿上的白袍都还没抚平,哈利法便摩拳擦掌,心焦地绚问:“老二啊!你到底挑了什么东西?赶快告诉父王。——国之君的威严在瞬间消失得毫无踪影。

“就是这幅画,希望父王能割爱。”阿玛济德眉飞色舞地从腰间抽出那幅画,递了出去。

好奇的哈利法边点头边接过画。“当然,当然!”他站挺身子,举高手让画顺滑而下,以便瞧个仔细。当他认出这幅跃然于纸上的美女图时,第三声的“当然”后而又多加了个“不”字。

见本来点头应允的父王遽妀初衷,阿玛济德的脸不由得板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质问:“为什么不?”

十分钟前还八面威风的哈利法一碰上咄咄逼人的儿子,反而露出理亏的模样。他无言以对,只得转身劝儿子打消主意。“乖儿子,换个东西好不好?这幅画不是好东西。”

“可是我就只喜欢这件东西!”阿玛济德毫不妥协地嘟起嘴,两个腮帮子鼓得肿肿的。

十八岁的沙乌岱撑着脑袋,懒洋洋地靠在椅臂上,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书中的异国美女。他觉得这个身高比例与真人相当的画中仙虽然颇具姿色,但是缺乏了些现代感。他比较偏好健美窈窕的身段和突出的艳丽五官,而非这种弱不禁风、一碰就倒的女人。

不过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他也不好泼冷水,反正它刚好对上阿玛济德的胃口,也就帮腔道:“爸,反正只是一幅古画,又不是藏宝图,给阿玛济德当生日礼物有何不可?好歹阿玛对女人总是起了兴趣,你不用再担心了啦。”

哈利法苦着一张脸。“如果是藏宝图的话,我又有什么好迟疑的呢?但这幅画是真的不合适!”

说完,他把画递给沙乌岱,示意他卷好画,然后旋身面对怒不可遏的阿玛济德,再次强调,“那东西是真的不适合,再另外桃个东西吧!不过这倒提醒我你也十六岁了,是该行成年礼了,我会派人去寻找一个长相雷同的女人。”

“父王,您说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吉夏,一个礼拜没有女人就会死。”阿玛济德抓着脚踝红着脸说。“父王曾经答应我想要什么就拿什么的,如今却说话不算话。”

哈利法上前想抚儿子的头,但阿玛济德故意躲开不甩他,那只手就僵在半空中,足足三秒才收回。

“我这全是为你好。”他涩然道。

“讲不出来理由就称不上为我好。父王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却言而无信!老莎说得好,一个国王的诈欺是比乞丐更可耻!”

“好了!阿玛济德,父王送我们到英国念书,可不是要你学那些东西来骂人的。”沙乌岱严厉地板起兄长的面孔教训他。

阿玛济德听而不闻,遗憾的大眼往哥哥手上的挂画瞟去,心里就是舒坦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好像也被哥哥卷进那幅画里了,除非得到“她”,否则他将永远快乐不起来。

三人就像石膏像似地坐在原地闷不作声。

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做父亲的才轻咳一下。“好吧!我告诉你们我反对的理由。这得由这幅画的历史谈起……”事情大的发生在四百年前,那时哈利法的祖先──乌秦巴家族──尚未迁徙到巴林岛,而哈利法家也还没有当上族里的酋长,只是一个兼重农牧与在海上经商的世放部落。

族里面有人常常往返印度洋与中国海之间做生意,以交换物资。

在当时,族里纷传着一个神话般的绮丽故事,说在东方有一个富庶得可媲美天堂的丝国,层层山峦和翠绿的草地完全不同于黄沙卷地的沙漠,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各式各样的茶叶,如果能以毛皮换些上好的茶回来,就不用花大笔的钱向波斯人买质粗又难喝的茶砖了。

当时航运已很发达,比起陆运是快多了。所以不少人选择海线,但是有的人东航后一去不返,在该国沿海的港口做起买卖来了,有的甚至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更绝的是,甚至从俗改成当地的姓氏。

那时的哈利法家族族长对这个传说非常的着迷,也派人招兵买马,大组船队,弄了一大船满满的珍珠、宝石、地毯、香料等,远扬去寻找东方富庶的丝国。

阿玛济德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发问:“那些水手有找到那个国家吗?他们有回来吗?”

“这还用问吗?阿玛济德,一定是找到,也回来了,才会有那幅画嘛!”沙乌岱发表意见。没错,但却是在大伙苦等十个月,几乎放弃希望之后。

一天,族长的房子外面聚集了二十来头的骆驼,每只骆驼身上都驮着好几袋的货物,其中有一捆捆黑得像干草的玩意儿,好几百匹雪亮的丝布,当然还有磁器、玉器、金器、银器等东西,而最后被扛下骆驼的是两名奇装异服的异国女子。

她们不是换来的,而是水手们自作主张偷偷抢回来要巴结族长的。

本来水手们的意思是只绑架那个较黑、较壮,看起来较有钱的女子,但是有一部分人坚持在市集里卖药兼替人治病的郎中女儿更美,不带回来可惜。所以大伙决定两个都要,反正族长有的是钱和牲口,多两个妾也不会吃垮他。

结果回来后,没想到他们敬爱的族长的眼睛简直是糊了牛屎。他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个牙齿整齐、有着一副可生一拖拉库儿子的体态的富家女,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病奄奄的郎中女儿。

总之一句话,他爱上她了,天天护着地,把她当宝疼,于是妻妾争宠的问题便冒了出来。

族长本来就有四个娇俏老婆,外加三个小妾。郎中女儿没来之前大家平分秋色,一个礼拜各讨他欢喜一天,谁也没有怨言。

现在,这个既不会扭腰又不会跳舞戏唱的异国女人,一来就抢尽了风采!这股怨气,任谁都咽不下。

更糟的是,那个被安置到厨房工作的富家女也没安好心眼。于是,阴谋就在此间酝酿了。

八个女人一起以重金买通族里的浪子,要他向外宣称族长的宠妾与他有染,还绘声绘影地描述对方背脊中间的朱砂胎记。

族长闻讹色变,勃然大怒,不假思索就命人追杀浪子,同时狠狠地重鞭了宠妾她幽禁起来,以示惩戒。

孤立无援的女孩哭诉无门,面对昔日的情人冷漠如冰,她悒郁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含冤莫白的很深深地堆积心中。

她以拒绝进食来抗议昏君的不智,只饮清水来彰明自己的贞洁。她的恨随爱递增,日子一久便渐形消瘦。无论是谁出面喂她食物,她都吐了出来。最后是后悔不已的族长亲自出面探望她,她才勉为其难地吞了口羊奶。但是才将奶吞下肚,就又全部吐了出来。她带着苍白的微笑告诉族长她很高兴他终于来了,但是太迟了,因为她会继续瘦下去,直到咳血为止。

她苦苦请求族长请人为她画一幅画,待画完成之时,若她未死的话,就赐她一副孔雀胆,以结束她的生命。这么做,最起码她还能为他留住一丝美丽。

懊恨不已的族长无计可施,只能点头答应她的要求。

但是整件事并没有因为她的死而结束,族长在查出其相后,几乎发狂,他将所有参与阴谋的人全部活活勒死。

也因为这件事,让他年轻的儿子有了窜位的借口。

在一个月圆夜里,正当壮年的他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惨死在儿子生嫩的刀艺之下。

哈利法说完故事后,不禁重叹出声。“这个故事之所以会流传好几世,实在是因为我们有不少祖先撞过邪,声称他们曾亲眼见过那位族长的鬼魂。阿玛济德,你知道了这幅画的背后有这么一段不幸后,你还是坚持要它做生日礼物吗?”

阿玛济德毫不犹豫的点头,“是的,父王。我还是希望您能把它让给我。”

哈利法沉默不语。

半天没吭气的沙乌岱虽然认为这个故事不可思议,但还是帮腔地劝着父亲。“听了这个故事后,我倒觉得这份礼物不差,起码可以给我们一个警惕──当头的人千万不能感情用事,要先搞清楚青红皂白,将事情调查到水落石出才能定人罪,对不对?而且红频祸水,最好是少沉湎于女色。”

虽然大哥已经在帮腔了,阿玛济德仍是不吭气地静坐在原地。

最后,哈利法无奈地将手举了起来,竖起食指朝阿玛济德的方向点了点。“我真是拿你们这对兄弟没辙!要的话,就好好收藏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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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在爱上一个男人长达二十几年之久,好不容易才盼到披上嫁衣的那一刻时,那种快乐该是世上的财富都换不走的。但是新郎却轻而易举地把新娘的那份美丽换成了哀愁。

邹妍只要一想起一年前受尽屈辱的那一日——那最最最长的一日,便忍不住长叹一声。从牟定中逃婚那日迄今也有一年了,她对他的愤恨早随着日历一张张地撕去渐渐地淡化,如今她沉得像一池死寂的水,根本不想和他计较。人的意志毕竟是勉强不得的。

只是……牟定中也未免太没胆了吧,在外流浪了一整年,竟然连封信都不捎回家,他当她邹妍那么没出息,会亲自出马去把他捉回来吗?哼,他也未免太自我膨胀了!

她又没丑到乏人问津的地步,最起码,那个死缠烂打的石白滔就对她求了七次婚……

“恶!嫁石白滔!”邹妍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要将胃里的烧饼、豆浆全都吐出来。“我宁愿被牟定中弃婚十次,也不要和姓石的有任何瓜葛!”

这时她桌上电话的内线灯闪了起来,打断她的自言自语,不及一秒扩音随即响起。“邹小姐,请接二线电话。”

邹妍把手上的豆浆往桌面一搁,然后戴上黑框眼镜,让自己清醒些后,缓缓执起话筒,不客气地冲着话筒大喊一声:“喂!找哪一位?”

“小妍啊!是我白滔啦!”这声音听在邹妍耳里仿佛是猪仔在猪圈里吱吱叫。“我今天中午到你公司接你,我们吃个便饭好吗?”

吃!吃个头啦!现在才上午十点半,离她解决早点才过三十分,连面粉都还没发酵哩!他当她母猪啊,一天到晚吃吃吃!尽管百般不想吭气,心烦的邹妍还是轻声地回答:“真是抱歉,石先生,我今天好忙喔,得赶好几张信用状;中午有一个货柜进港,得到基隆去提货;下午有客户要来参观,晚上又得加班,我实在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呢。”

“那明天呢?”

“啊!明天也一样啊!而且还得到台中出差,后天则是高雄。忙啊!忙得不得了!”

“小妍啊!我早说过了,你何必窝在那种小公司呢?只要你肯跟董事长提一声,最坏也有个课长的职务可做。不过,女孩子嘛,还是嫁人得好……”

真是三句不离老话!邹妍忍不住将话筒拿离耳朵,对它龇牙咧嘴一番,然后佯装有同事询问她,“喔!什么?石先生,对不起,电话上还有两条线在等我,不能跟你谈了。拜拜!”喀一声,她像甩开毒蛇似地把话筒往电话上一放,就搓起泛着鸡皮疙瘩的手臂,甚至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酒精,将话筒彻底消毒一番。

人,是暂时打发了,但有待解决的问题还是一大堆,她双掌含十,拱在鼻梁间,喃喃地念着:“万能的天神啊!请赐给我神奇的力量,让我弹一下手指,就能把这一桩桩磨人的事变得无影无综。”

才刚念完最后一个字,正对着她办公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办公室门便啪地一声大打开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小老头朝她的方向狂飙而来。

邹妍一直觉得自己的办公桌风水差,原来是被老板的门神冲到了,她好希望万能的天神也能顺便将这个正皱着八字眉、直直朝她杀过来的小老头弄走……

“邹小姐!”

“啊!是,萧先生……”

她话还没说完,一叠厚厚的文件就摔在她眼前的桌上,他的利爪扣上了桌角,破喉向她雾蒙蒙的镜片怒吼道:“完蛋了,我信用破产了!那些该死的伊朗土匪!我就知道他们把货延再延准没安好心眼,现在撂下一句‘淹水,没货出’就想打发我?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他当我是三岁小孩子那般好骗啊!邹小姐,我要你尽快回封传真过去,骂得他们头顶生烂疮。搞什么飞机嘛!”话才刚说完,他卷起袖子,脚跟一转,又疾步走回他自己的办公室。

邹妍连连对着老板的背影点头称是。

不过,老板的气话说归说,但她这个做属下的可不是在社会上只混了一、两天的菜鸟,若是真不明就里地照他的话去做的话,那她大概下午就得收拾行囊,回家靠人救济了。

于是,她集中精力,不到十分钟就写了一张不愠不火、字字伸张正义的抱怨函;宇里行间透露了他们公司对该公司因为连月来豪雨不断而导致开心果收成不好的结果深表同情,但对该公司所下的决策更是感到震惊与失望,因为卖方不能如期履约已造成买方严重的信用破产。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莫过于诚信,而守约是最佳的励行方针,尤其两家公司素来友好,合作关系亦是堪称愉快,每年的进货量更是相当可观,若只因这件瑕疵而让萧先生在美洲另寻合作对象的话,是她万分不乐意见的;但是若真到了那个地步的话,她也只能照办了……

拉拉杂杂地撰写完毕,再三检查内文后,邹妍将抱怨函往传真机一送,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不过,等待不是她的专利,而是她老板的,她还有一拖拉库的杂事要处理。

说回来,忙虽忙,也好在有这份工作缠身,才没让她想东想西。其实很多人爱管闲事、替她抱不平,认为以她政大阿拉伯语系的文凭,外加一张留英硕士文凭的条件,蹲在这里做个业务代表简直就是浪费人力资源。

但邹妍并不这么想,尤其一年前被人弃婚后,她对自己完全没了信心。俗话说得对,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完全能够体会这句话的含意。

一年前她是个只重外表、不重内涵,非名牌不用,只知追求流行,走在时代尖端的千金小姐;但在惨遭“滑铁卢”事件后,她幡然一变而成身着古老套装,走起路来不是内八就是外八的平凡女职员。不过,这突来的转变倒是让平常不理睬她的父亲对她另眼相看。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痴心爱的人仓皇地落跑了,她反而因祸得福地得到亲情的慰藉。

晌午时分,六名女职员围着一个小餐桌,搭伙用膳。

“邹妍,你很不够意思哦,说好上礼拜要介绍我堂哥给你认识的,你怎么又爽约了?”绑着马尾的小林不高兴地问。

邹妍正专心吃饭,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喔!真是很抱歉,我完全忘了这档事了。小林,对不起。”

“好啦!你这个恶名昭彰的对不起小姐老毛病又犯了!只是交个朋友嘛,不用耶么紧张,改天等他气消之后,我再帮你约约看。”

邹妍想直言拒绝,但到嘴边的话被小林夹到碗里的菜能堵住了。

此时,她才开始了解牟定中的感受被人逼着结婚的感觉好累。

其实,牟定中也不是没有警告过她,只是她深陷于自己的遐想中,又自恃美貌,一时不能接受有个男人不要她的事实。

想起往事,她不觉得又鼻酸了起来,嘴里的饭粒变得冷硬。

记得牟定中逃婚的前一个星期,他曾刻意骑摩托车载她到沙仑。

在她一相情愿的想法里,素来不曾对女人献殷勤的牟定中会提出这种罕有的主意是充满爱意与罗曼蒂克的,却没想到这竟是他“劝退”的第一招把戏。原来,他希望由她主动终止这场婚姻闹剧。

她眨着一双刷得弯俏的长睫毛,犹疑地问:“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觉得我很丑?”

“不是!”牟定中抹了一把睑,捺着性子解释:“邹妍!我不是语言学习机,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讲上第一千次!”但是他还是龇着牙说了第一千零一次。“你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美、最亮、最耀眼的女孩,我为无数个女人拍过照,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事实上,你天生就有那种在男人之间制造骚动的本钱。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答应我爸娶你,也不会单单为了这个理由就不娶你。你搞清楚了吗?”说话时,他挺直的鼻梁跟头公牛一样喷着气。

然而就算牟走中真的是头牛,情人眼里出西施,邹妍也认为他是全宇宙最帅、最有型的一头。

她将哭丧的塌脸收藏好,抑下反驳的念头,暗暗劝着自己,牟定中的话是绝对有道理的,她就要成为他太太了,不能没事找碴,老顶他的话或挑他语病,于是她更率躬屈膝了。“我了解,定中,我完全了解。我会试着妀善的。”

牟走中死盯着她刻意装出的柔态,突然咆哮道:“你又了解了什么!”

“你不会单单因为我长得美就娶我,也不会因为我长得丑就抛弃我。如果你认为我的打扮太过招摇、不够纯良的话,从今天起,我把化妆品都扔掉,把头发剪短……”

“错!错!锗!我的大小姐,不管你生得美或丑,我都不会娶你!”

她一愣,又是那句老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了。对我而言,娶你就等于娶为盼,我一直以来只把你当成妹妹看。你要我养你一辈子,我能办到,只要你不嫌弃日子苦,但是多了层夫妻关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定是我不够好,不能讨你欢心。”就像她花了二十七年,仍不得父亲邹隽易的疼爱一样。

牟定中快爆炸了。“你很好,而且好得太不真实了!你从小处处让着我、迁就我,随我高兴骂就骂,高兴拍脸就拍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人,不是阿猫阿狗之类的宠物,在我眼前的你根本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应该是人家给你一掌,你会毫不留情地反咬回去才对。更何况以你的条件,嫁给我这个饱了这餐就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的家伙,不啻彩凤随鸦。”

“可是我是因为爱你才让你啊!”

牟定中露出想捶胸大吼三声的怒容,“你搞错了爱!你以为你爱我,但你我之间完全不是那回事。你只是把我视为一个可以为你解决纠纷的靠山。我的天!我比你还了解你的私事,我知道你的三围,因为你从国中起,大了一吋或缩了一吋都会来向我报告,还跟我坦白有三个男生偷吻过你的颊,我甚至连你的初经期、几岁开始戴胸罩都记得一清二楚,比一个双胞胎还要双胞胎。”

“可是我们又不是真的双胞胎!”

“邹妍,拜托你面对事实好不好?我们都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遐想,只有依赖和方便;而我则是跟你走得太近,反而起不了任何性冲动。你该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在乎那种感觉的,没有感觉就没电,没有电就生不了火,生不了火我们就上不了床,上不了床就做不了那档事,当然话又说回来,不上床也是可以做那档事……”他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大声咒道:“可恶,我在说什么鬼话!看看你把我搞得语无伦次的!”

她闻言张口要抗议,他却截断她的话,“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所以你把我们之间的友情和亲密误认为爱情了。”

邹妍的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最后才赌气地撇下嘴,“那是爱情没有错。我们之间一向坦白无欺,我在国外留学时,你也毫不在意地告诉我你的动向。”

“什么?我毫不在意?你要搞清楚,是你三天两头写信回来问我有没有女朋友的!”他大喊冤枉。

“你有不答的权利啊,可是你还是告诉我了,还说不讲心不安。”

“我哪有!”牟定中矢口否认,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后才说:“好,那你说说看我和多少女人交往过。”

“只有三个,而且都只有一夜。”她口气里还有一丝得意。“第一个绰号叫小咩,因为她说话声音很嗲,长得不怎么样;第二个叫夏美玉,是你摄影杂志社的同事,不过对方死会了,第三个叫什么我忘记了,不过当时你在信上提过她简直是个男人婆,所以我不相信你会爱上她。”

牟定中剑眉一挑,对她最后一句话不予置评,只问:“而你一点都不吃醋?”

“男人不喜欢吃醋的女人。”她自信满满地说。

“你又错了。我刚好是喜欢我的女人爱吃醋的那种男人,而且是愈酸愈带劲。你懂吗?小姐!”

“可是……”

“我将事实都摊在你眼前了,你还可是什么?觉醒吧!我不适合你,你还是找一个真正爱你,可以让你吃点醋及表现自我与女性尊严的男人。”

“你就是那个男人!”她还是很固执。

费了两个小时的唇舌,情况依旧没改。牟定中有嘴说到没涎,累得跟头牛似的,莫可奈何之下,只得暂时竖起白旗投降。

“随你了。不过,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才会让你想举刀杀人?”

邹妍一脸好笑,不假思索便说:“不会有那种情况的。”

“我是说如果!”他不爽地将脚边的石头用力往前一踢,“就像现在,如果你想要我娶你,你就得开始动脑筋。”

“好吧!如果是私下的羞辱就算了,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一个当众羞辱我的人!”。

牟定中闻言,快速地瞟了她一眼。

而她则给他甜甜的一记微笑,两眼略带鼓励地望着他若有所思、以手指摩挲下颚的模样。他原本潇洒的张脸竟憔悴成这副样子,邹妍看得心疼不已。不过总算是治好了他对婚姻的恐惧症,她心中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

一周后,事实证明她错了。她不仅不会原谅一个当众羞辱她的人,她甚至誓言要宰了他!

“……宰了你!”

一声要挟突然灌进邹妍的耳朵,让发了好一阵子愣的她摸不奢头绪。回神后的邹妍左右来回地看了两旁臭着脸的同事一眼。“啊!什么?”

“我说你再这样痴痴茫茫地发呆的话,我就要宰了你!想男人想疯了是不是?”小林首先发难。

“小林,别这样,发个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旁的同事赶忙从中调解。

邹妍急忙放下碗筷,双手合十朝小林拜了拜,“是啊!对不起,小林。我不是故意的,求你不要生气。”

时髦的小林大眼睛往天花板一瞪,双臂一环,大大叹了口气,“又来了!我又还没入土,你少拜我了!都教过你穿衣打扮的原则了,怎么还是穿得呆呆土土的?别说好男人要逃,连我看了都躲!为什么你不把头发放下来,去配副隐形眼镜或换件短裙穿哩?”

因为她试过了,结果那头“牛”还是逃之夭夭。

“唉!我没放下头发是因为我怕热,至于没配隐形眼镜是同为我有慢性结膜炎,医生规定不能带。拜托!小林,我道过歉了,求你吃饭。哪!”说着邹妍夹起一大块鱼肉,送到小林嘴边。

小林不肯这么快屈服,推开筷子,佯怒地说:“没这么便宜的事!要我饶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跟我堂哥见个面。”

“好啦!等下个月,不那么忙时好不好?”

“大家听到了,这可是邹妍自己说的,下个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林终于张口咬了鱼肉。

邹妍暗叹口气,庆幸这场小风波总算平息了。



☆☆☆



翌日,邹妍才刚进公司门,收到伊朗的回函不到十分钟,就被传进老板的办公室。

“怎么样?那批波斯土匪有没有惭愧地认错啊?”

“喔!没有,他们还是坚持天灾是阿拉的旨意,不可避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气冲冲的老板打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藐视商事法的土匪没有和解的诚意!”

“不是的,老板。”面对老板动不动就上火的毛病,邹妍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谁才是头儿。“我话还没说完。对方有补充,如果我们能谅解这桩买卖之所以会被搁置全是因为天候,而且愿意再等二十天,他定会想办去弄到四分之三的开心果货源,也愿意将售价主动降三个百分点,但是品控的幅度就会比较宽了。”

“什么鬼话!没有品管就没有品质,没品质我们就会丢信誉,我们已被搞得这么惨了,若不再要求严一点的话,他是要我关门大吉永不能翻身,是不是?”

邹妍苦着一张脸,罚站着。

好在她老板的脾气虽然暴躁了点,但个性还是挺厚道的。“好啦!邹小姐,这事也不能怪你,抱歉我对着你大吼,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啦!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嘛!”她笑笑地安慰老板。

“你说得对!希望船底没破洞才好。你说他肯帮忙弄到四分之三的货量,是吗?”

“是的。”

萧先生努嘴考虑了一番,“好!这批货本来是要下到Hong Kong和大陆的,代们以三角贸易的原则来做这件事。你等一下挂电话给对方,跟他说这样的价格我们姑且可以接受,但品质不能降,若真的差太多的话,我们会要求扣钱的。所以我要亲自指定专人到杜拜去验货,货没验过,我们不开信用状!”

“是!”

邹妍一收到指示,就照章去行事了。

但对方对这提议很不满意,因为船从伊朗到社拜港之间就已经费时费力了,若台湾买方验货不过,扣钱事小,一个拒买出招的话,整桩交易不就徒劳无功了。波斯人是很擅长做生意的,其精明干练的程度不下于精打细算的阿拉伯人和诡计多端的中国人。

结果,她跟对方穷耗了二十分钟,好话、坏话说尽,屁股下的椅垫都快被她转散了,仍无法与对方取得共识。不过邹妍从爸爸和弟弟那边也学到了不少心理战术,反正对方摆明了是故意拖延,她也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反正公司不是她的,被一通长途电话拖垮也不是她的损失。

拖到最后,大概对方也觉得累了,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不过条件是得将出货港改到波斯湾的巴林的一个港口。

邹妍二话不说,阿莎力的应允对方。结果,对方听了非常高兴,竟然欣然说要招待她的老板。

一挂上电话,邹妍立刻向老板的办公室冲去,一路上大喊:“萧先生!他们终于答应你去验货了!不过不是杜拜,而是巴林的穆哈拉格港,而且还要亲自招待你!”

萧先生抬起头,不论喜、怒、哀、乐、惊都是同一个表情——那就是抠得要死!“招待我?有没有搞错啊!我又不是会讲英文的那个人,叫我专程跑去验货,你是要我出洋相出到中东去啊!”

“可是,老板,公司就这么多人,你不去的话,总不能派我们女人去那里谈生意吧?”

“为什么不行?”他摘下老花眼镜,抬眼给邹妍一记卫生眼。“我就是要派你去!你除了不是男生以外,哪一项条件不符合验货人的资格了?会说阿拉伯语、英语,专业知识充分,最重要的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反正对方没有强制约定我指派的人非得是个两腿之间长了节肉棍的直立猿人,届时不让你验货,我就放话出去,让他明年做不到半个亚洲的生意!”

“老板,我可没你这么有自信。”

“好了啦!现在赶快去订机位、申请签证。事情若办得顺利的话,别急着回来,在那边度个假,所有的开销公司支付。”

“喔!”邹妍有点意外,也很高兴有假可以放,但为什么不是欧洲或美洲,而是阿拉伯半岛呢?那里只有石油管和沙漠,了不起多几棵棕梠或仙人掌,真要观光游览,还不知从何观起呢。于是她忙接口,“谢谢老板,可是我……”

“别谢我了,好好地轻松一下,嗯……就以一个月为限,这种从天而降的机会可是少有。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你们那边的气温低得跟北极一样,我这老头儿受不了。”萧先生根本不给郑妍说不的机会,迳自低头翻阅资料。

邹妍愁眉苦脸的往门口踱去,听话地带上了门,只是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墙上的画被震得晃动了几下。
 0   2005-07-17 06:46: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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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身着阿拉伯长袍的法索端着一只银制托盘,步履从容地从食物调理室出来,足下一双擦得晶亮的尖头皮鞋磨踏着波斯地毯。

法索爬上二楼,左转朝回廊而去。回廊尽头站着另一名身着阿拉伯罩衫的巨人,他的身材壮硕魁梧,黑黝黝的眼神透着冷漠与不信任,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交叠在起伏的胸膛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北极冰山。

照理说,法索应该已经习惯阿里傲慢与怀疑的态度,但对阿玛济德殿下忠心耿耿的人又不只阿里一人,身为殿下的更衣仆与厨子的他,也是极尽所能地克司其职。不管在宫内或出门在外,最先用银匙尝菜肴的是他,可不是光有副中看不中用身段的阿里。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法索认为他的忠诚度虽不能比天齐,亦绝不在阿里之下。

哈!一只哈巴狗,汪汪!站在大门口,汪汪!眼睛黑黝黝,汪汪!想吃肉骨头,汪汪!法索在心里唱着,人也来到阿里的面前。

“亲爱的阿里侍卫长,小的已为殿下和你调理好早餐了,请挪一步,容许小的进这扇门,以便伺候殿下进食,并为他更衣。”

阿里冷冷审视法索,知道道狐假虎威的小子又在心底消谴他。“把食物搁着就好,殿下昨天疯狂一夜,今早没心情吃东西。”他依旧板着脸。

法索的眉纠结成一直线,狐疑地盯着阿里。“但是殿下从公园跑马回来,肚子一定饿了,不吃东西哪有体力搭飞机。更何况,机上的料理殿下又吃不惯……”

“少啰唆!殿下说过不要人打扰,更何况跑的是马,可不是殿下,你如果光想到体力的问题,该先去喂马吃草!”

“阿里!我警告你,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同时不要以为拿枪的人就可以藐视拿菜刀的人,我们是同等地位,你的身分并没有比我高多少。”

“是吗?”阿里冷嗤一声,低头在法索的额前喷气。“我从没想到身分及阶级问题,只注意到身高和吨位。现在,你这个矮鬼把饭菜搁着,收拾你自己的行李去!”

“哼,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转身之际干出什么恶毒的事来。”

阿里闻言,鼻口翕张,活像一头喷气的牛。“不服气,那你就留下来。”

于是法索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两膝盘起,将托盘褫在怀中,打算坐到殿下需要他服伺为止。“我跟你说,殿下不出来,你也没得吃。”

“我可是乐得不用吃笨鹌鹑煮的鸟食。”阿里哈哈一笑,撂下一句。

“你这个缺德鲨!”法索恨得咬牙切齿,头一撇懒得理他。

门外的气氛虽是乌烟瘴气,却没干扰到卧室里的主子。

十分钟前,阿玛济德刚从海德公园溜马回来,一人寝室就掩上房门将阿里挡在门外。他将白袍一掀,不顾一身的汗水淋漓,只着马裤,曲肱而枕地横躺在纯白的大床上。

其实严格说来,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床上还有另一个人陪着他。这个人被安置在他的胸前,供他欣赏、品玩。

“你为什么不说话?”

阿玛济德忘我地凝视躺在白丝床单上的一张照片,那是自一桢绰约多姿的东方仕女图翻拍下来的。照片里的女人有双大而灵活、黑白分明的杏眸,眸子上方两道柳眉像是东升的月芽儿,一头如云的黑丝绸缎顺着她的背脊而下。她穿着传统中国服饰侧身而立,娉婷飞舞着水袖的样子像是一尊羽化的凌波仙子。她美得太不真实了,几乎让阿玛济德要去否认她曾经存在过。

阿玛济德悠然叹了口气,身子一旋平躺在大床上,心里诅咒,又是这样一个令人精神充裕的早晨。

今早,被啁啾的鸟儿吵醒,他发现自己穿着黑色大礼服平躺了一夜,才记起昨天是月圆之夜。

其实月圆夜,受潮汐的影响,人的心情不定是挺平常的,但为什么他偏偏会染上这种怪习惯──每逢月圆之夜,不论他身处何处,都会神志不清地做出一些荒唐事,一直到月亮升至中天,他才会停止“夜游”。

听起来有点像灰姑娘的男性版本,不过灰姑娘比他幸运,还能知道她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而情况之于他,好比有人将他讯忆里的一小片段抹成白色,即使把脑子撬开,也还是记不起任何事。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十五年。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病时,带给家人的麻烦情况。

那时他人在祖国巴林,刚满十八岁不到十天,第一个“白色”月圆夜就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那晚大伙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可能连警卫也不例外,直到入夜后,从他房间外的走廊传出一阵女人尖叫,才把昏睡的父亲、母亲与一干兄弟姊妹震醒。

根据老三吉夏绘声绘影的描述,那时他抱着五十来岁的老嬷嬷要从三楼走廊上的拱形阳台跳下去,还大声喊着想跟她同归于尽。

当时,闻声而至的四兄弟一齐涌上,用力抱住猛烈挣扎的他,才暂时稳住情况。

所有的侍卫瞪大眼睛盯着混乱的局势,唯独见习侍卫阿里大念真主阿拉之名,以迅雷之速冲向前,朝他的下巴重重地挥了一拳,趁他茫然之际救走老嬷嬷,再用绳索将他五花大绑,送上床。

隔日,他一觉醒来,发现手脚被缚,以为有人恶作剧,气得大声咒骂耶个绑他的龟孙子。

家人问他可记得昨夜的种种。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家人说的种种所指为何!

于是大伙就把他当成情绪不稳的青少年看待,半句话也不敢透露。

不料,隔了一个月,他又半夜下楼,冲到外面的广场上,抱起美女石像,大剌剌地绕着水池旋舞起来,把守夜的士兵吓傻了。

因为那个石像起码有七十来斤重,而据目击者指出:“阿玛济德王子却好像抱着一个保丽龙娃娃似地在跳舞!”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每下愈况,而他仍被蒙在鼓里。

终于第五个月圆夜时,他不请自入地闯进了沙乌岱的寝室里,二话不说地把熟睡在沙乌岱怀里的情妇揪下床,大骂她竟敢背着他偷人,而且当场就要强暴她。

沙乌岱忍无可忍,顺手拿起软鞋就往他的脑门猛敲下去,才没让他铸成大错。好险,沙乌岱还没成亲,否则他就得背上欺凌兄嫂的恶名。

隔日,沙乌岱火冒三丈地把睡得跟猪一样的他拖到父王的面前,要大伙正式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否则再姑息恶习,他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哈法利觉得沙乌岱说的有理,特别从欧美延请研究此怪症的心理专家及生理医生,以诊断次子的毛病到底出在哪儿。

诊断结果是──发育期间,贺尔蒙顿增所产生的性机能过度亢奋。

医生打包票,过了青春期、交了女朋友后,可望恢复正常。大伙闻言松了一口气。

未免也太扯了吧!阿玛济德想,总不会每次月圆时他才亢奋得起来吧!

他本人对这个理论嗤之以鼻,其他兄弟则是忍俊不住的爆笑出声,尤其是吉夏,他得意洋洋地一口咬定,全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女人,才会在睡着时跑去找别人的女人。

至此,每到月圆夜,只要阿玛济德人在宫中的话,整座行宫就进人戒严状态,识相的人无一不将房门上锁,紧闭窗户,以防平素温顺有礼、博学多闻,又不近女色的他摇身一变,成了谑浪笑傲的“狼人殿下”。

不过有么做不但没让阿玛济德的日子好过些,反而处处受到家人的迫害。

因为上从父王,下至未成年的弟弟们,一旦闲下来没事可做时,就帮他钓马子,从中东一路钓到欧洲,再从欧洲一路钓到美洲,为的就是希望能钓到一条他中意的美人鱼。

只不过人的个性是很难改造的,尤其要他在理智的情况下跟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女人做爱,无异做了一桩不可饶恕的罪恶,于情于法,都不见容于阿拉的法则。更重要的是,阿玛济德不认为自己能再面对他的画中仙──月光。

不过,月圆夜是他的弱点不容他争辩,尤其对方在暗他在明,他根本无从了解自己的行为差异究竟有多大。

他甚至拜托阿里,无论如何都要看牢他,若有必要时,甚至毒打他一顿都无所谓。

刚开始阿里还能勉强应付,但是当他再度回到欧洲念大学,一切都超出人为可以控制的范畴了。

他开始和阿里斗智,不仅口气、态度丕变,连作怪的方式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单纯,他变得喜爱作弄女人,喜欢看她们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之下,而且最令他兴奋的是见那些女人被他耍弄的丑样。

为了研究自己,阿玛济德连着三天窝在图书馆找资料,甚至要求阿里用摄影机在他发作时拍下一切所作所为,好让他研究自己的行为模式,或者该换另一种说法,研究另个潜伏在他身体里的陌生人。

阿玛济德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坐在黑暗的放映室里,看着萤幕上的主角如何引诱、勾搭陌生女人,如何把她们哄得欲仙欲死,如何让她们陷入自己的情欲纠葛,最后,如何冷酷、不带一丝犹豫地甩开她们。

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他,阿玛济德.哈利法,巴林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有着双重人格。

然而研究归研究,到目前为止,他已三十三岁了,另一个不受他意志控制的人仍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



邹妍拉着一只中型旅行箱,在拥挤的杜拜机场的转机人厅里张着大眼四处寻找空位,好让自己站了一个多小时的腿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瞄到对角的长椅上有两个阿拉伯人站起来准备离去,她的精神为之一振,急如星火地拖着旅行箱奔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二屁股坐了下去。

不到十分钟,披着长罩衫的男与女在她眼前走经时,不时投给她异样的眼光,这让她全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拉长颈子,小心冀翼地环顾四周。

原来,穿着长裤套装的她竟不知礼数与轻重地坐进了青一色阿拉伯男人的世界里,他们的眼神虽无敌意,却强烈地透露了“非我族类”的讯息。

邹妍顿觉自已被异国风俗强迫玩着大风吹!

大风吹。吹什么?吹两腿套着裤子的人。好不容易占到了位子,却被文化禁忌这个无言的裁判给踢下了椅。

冤是不冤!

不过,她还是识相地摸摸鼻子站了起来,再次拖着旅行箱去找下一个合乎社会规范的“萝卜坑”蹲。

这次她决定把眼光放得更大、更远些,一路略过大厅,飞过百来个蒙着睑罩的女人和带着毛呢帽的男人,最后落在远远一隅的小沙发上。

那小沙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挤下五个人,现在却只坐了三个浪费空间的大男人,每个男人的中间还有空隙,六条腿大刺剌地张开着,与同伴膝碰膝。左侧的大块头和中间的瘦皮猴正歪头闭口养神,而坐在右边、一头埋进摊得大开的报纸里的男人则突然阖起长腿,妀变姿势,跷起二郎腿来了。这样,他旁边就多出了一个空位了!一个空位!

这回她不敢贸然上前,暗地里观察一阵子。她注意到那三个男人都穿了西装,而且头上没戴任何白布料。

这是不是意谓着:他们比较好商量?

想到这里,站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腿又开始麻了起来。

最后,她将牙一咬,告诉自己,不管了!你就坐下去,宁可被人瞪上半天,也不要让萝卜腿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她壮足胆,细长的腿儿一迈,飞也似地朝那个位子飘去,同时一心冀望别再被人捷足先登。但当她真的走到位子前时,又犹豫地停了下来,因为她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似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足足十秒后,她才紧张地抬手将下滑的黑框眼镜顶回鼻梁上。

大概是她的行为有点神经兮兮,使得眼前这个正看报纸的先生下意识地略微抬起长睫毛,心不在焉的将目光扫过报缘,以眼角斜眄了她一眼。

由于对方坐得四平八稳,又被一张大报纸遮去了大半身子,居高临下的邹妍唯一能见到的是袒露在报纸上端那双炯炯熠耀的黑眼睛。那对眼睛深邃有神,黝黑得泛金,几乎与豹眼无异,只可惜报纸遮住了他的鼻梁,否则她还真想瞧瞧他是不是有个豹鼻。

邹妍暗地自我寻乐一番,身子一转,跌坐沙发上,人没坐定她就发现这个多出来的空位比她预期的小了些;而说小还含蓄了点!

实际上,她的右腿正紧贴着阅报男人的大腿,而她的另一半臀刖悬在半空中,于是她赶忙迸出一句“Sorry!”,就一动也不敢动,深怕旁边的人巨臂一挥把她挤下位子。

三秒后,旁边的人没做出任何动静,邹妍不禁大喘了一口气。不过,她的气还没吐完,他突然起身往同伴那边略挪了过去,甚至没有再看她第二眼!

这男人的无动于衷让她有点自尊心受损,但话又说回来,她自尊心受损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所以一坐定,她打开公事包,从中抽出一份文件研究着。

正当地翻到第三页时,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她才发现身旁的男人已往她这边略移了一下,而且他本来交放在右膝上的左腿也被放平,此刻正密密地贴着她的长裤,一股警惕的电流从她的腿边直攀上她的脑门。

邹妍即刻暗骂自己神经质,是你自己硬要跟人家济,现在人家换个坐姿都不行吗?

这样想后,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但是不到三十秒,她觉得耳边的发丝被一阵风微微吹动,拂得她脸颊痒痒的,这时她警觉到风不是凉的,而是热呼呼的!

她猛地将头一转,当场逮到身旁的男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报纸上,反而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手中的文件,而且最令邹妍气愤的是,他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尴尬,其明目张胆的样子,仿佛是她邀请他来“奇文共赏”似的。

“对不起!你介意吗?”邹妍冷冷地用英文问道,还刻意晃动手上的文件,表示这是私人信函,不是大公报,如果他知耻的话,应该回头安分看他自己的英文报才对。

大概阿拉伯男人的脸皮比一般男人厚了些,他不仅没露出抱歉的表情,反而慢条斯理地掀动那对浓密的睫毛,趣味横生地瞅了她一眼,低声调侃她:“我当然不介意。倒是你介意,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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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妍闻言,不禁蹙眉斜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浮现的不是典型的阿拉伯男人,而是一张有着混血面孔的大酷脸!

这个高大健壮、精神充沛的男子拥有亚洲人特有的瘦削韵道,但同时又保有中东人豪迈粗猎且独特的深刻五官。

邹妍愈看愈好奇,整个镜架不由得贴上人家的鼻子。足足三秒之久,她噗哧一声,并急忙以手掩口。

对方不置可否地挑起道浓眉斜睨她一眼,其凛然而视的表情,明显地表达了遭人冒犯的不怏。

而陌生人古怪的表情让邹妍联想起古早以前的雁翎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得这么远,或许是因为豪气十足的他并不如外表所打扮的那么温文儒雅吧!况且,依她的经验,有那种胁人威气的剑眉者,多半不会太斯文。牟定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大眼镜姑娘!”他的双手还是捏着报纸,但口气可没有半点和气。

“我笑你根本就是在施障眼法,藉着高举的报纸来掩人耳目。请问除了我这个笨瓜以外,你观察到多少趣事?”

“嘿!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就没必要再佯装下去了。”说若他将报纸一折,顺手将它搁在同伴的大腿上,然后旋过上半身,与她正眼相对。

邹妍看清他的全貌后,心里随即拉了三长两短的警报!

她赶忙微侧过头,转开眼以防和这个陌生人的眼睛交射,然后心不在焉地盯着他脚上的黑鞋,附和道:“说得也是!”

对方不以她瞬间冷淡的态度为忤,仍是热心地问:“你是不是陪老板来这里洽公?你老板人呢?”说着放眼找着跟她同国籍的亚洲人。他眼尖发现了某个人,嘴往她左侧努了努。“是不是那边带着红色公事包的那个?”

她顺势望去,不悦地反驳。“才不是!我跟你打赌,那个人是韩国人!”

“喔!是吗?要不然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了。”他长臂往正前方一比。

邹妍顺着他的食指望去,见那个人连说电话时都要鞠躬猛点头,马上否决。“哈!错,我只消一眼就知道他是日本人。”

“咦?你不是日本人啊?——他语带讶异。

邹妍闻言,恶形恶状地回敬他。“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犹太人哩。”

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了,她注意到对方的脸上瞬间罩了一层黑幕,一语不发,讪讪然地撇过头去。

表面上邹妍也有样学样地将头往另一边撇去,甚至勉强自己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状,但心底即暗骂自己,干嘛没事去碰这个敏感话题,如果他一火大起来,拿刀朝她乱砍一顿的话,恐怕连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了。

不过,对方没亮出凶器,仍是按兵不动地稳坐在原位,只是口气变得格外的冷峻。

“大眼镜小姐,奉劝你一句,在此地你可得谨慎言行,并且合紧自己的嘴巴,别再冒出这种足以引爆一个火药库的俗气玩笑,因为像我们这种狠惯了的穆斯林向来是听不懂这种幽默的,尤其是在穆圣头上动土的玩笑。”

哼!他们有民族主义和宗教情结的文化禁忌,难道她的国家就没有吗?邹妍才不理他那套呢!

“那我也要告诉你,连包心菜都有大小、脆甜之差,并不是每个亚洲人都长成一副白板脸的模样。”

“那还真巧!马有驽骥之刖,我们中东人也不都是生就一副Alibaba的德行。所以,咱拊F成共识,别再拌嘴了?”

谁跟你达成共识来着!想归想,邹妍还是铁青着脸,言不由衷地点了下头。

“好了,聊了半天,你老板到底是哪一个,怎么会任你四处乱跑?”

邹妍一听,暗暗地骂道,死假仙!原来他的报纸是看假的。于是口气并不太熟中。“谁也不是,我是独自来洽公的。”

“你?一个女人家?打哪儿来的,又要去哪儿?”

他也未免太好奇了吧!难不成这里还有秘密警察,如果她不小心答错话,是不是就会冒出武装部队来镇压她?

“对!就我一个女人家,我是打台湾来的,要往巴林去验货。很抱歉,我不小心选在杜拜逗留转机,因此打扰到你的好奇心。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先生?”

一道金色的戏谑闪过他眼底,他将手臂伸往颈背一放,一腿大剌刺地横放在另一腿膝头上抖动着,这让他看来轻佻得不像正人君子。

“嘿!别生气嘛!中国的女人从不对男人摆脸色,因为生气容易让人老,小姐,而你最不缺乏的就是‘老’。”

哈!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不请自来的啰唆!“我又不是你们国家的女人,摆不摆脸色不干你的事吧?”

“怎么会不相干呢?你一人只身在外,没有男人相伴,说有多呆就有多呆。任何一个有道德良知的男人都不会坐视不管的。恕我直言相问,你是跟哪家公司做生意?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台湾’在哪?”

其实邹妍如果聪明的话该三缄其口,对他提出的任何问题来个相应不理的,但他摆出副怀疑与好奇兼有的大男人态度激起她女性的反击欲望。

“我是跟伊朗人做生意。”你这只阿拉伯沙猪!“还有,最后一次回答你的问题,台湾是一个海岛,在阿拉伯半岛以东,你只要顺着北纬二十三度线一路游过去的话,不用一辈子的时间就会到达‘中华民国’!”她的口气恶劣异常,横眉竖眼不足以表达她对这个人厌烦的程度。

他开言脸色一敛,眼睛在瞬间眯了起来,诡异的目光像两道X光似地慢慢打量她,自她额上的头发往下,略过镜片后的眼睛、小而挺的鼻子、紧抿的唇和钿致的下巴,再顺着她那套没半点女人风味的套装直到她并拢的脚踝。

他心招目挑地行着注目礼,其露骨的程度就像一个脑满阳肥的地主在公然挑选女奴一样,只欠没伸手抓起她的裤管量她的脚踝大小,以便定做脚镣罢了。

半晌,他突然瞄到她不自在的模样,立时撤去视线,并且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喔,原来你是中国人!”

他的这句话听在邹妍的耳里,有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调调。邹妍相信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应该不是藐视,也绝没有崇媚的味道。但不知怎地,那句简明扼要的陈述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发凉。

他无视她一脸木然,呵呵笑了两声,故作潇洒地将梳拢的厚发甩了甩,懒洋洋地下了一个结论,“不会成功的。”

这种看扁人的话让邹妍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然后接口道:“你很聪明喔!还没下水就知道打退堂鼓,我建议你最好买个地球仪,用手指转一下,不用费多少力气就会找到台湾的。”她在讥讽他没地理常识。

他回头丢给她一个奇怪的表情,稍微思考她的话后,皱起眉解释:“小姐,你会错意了,我可不是在跟你说那个。我说的是如果单单只有你和伊朗人做生意的话,就别奢望事情走得顺畅。”

“谁说的算?”她明知他是对的,却仍不甘示弱地反问。

他将厚肩一耸,“我说的算!”

哇!口气倒是挺狂的,唯我独尊得无法无天!邹妍不怀好意地问:“谁又是我?”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宣布道:“阿玛济德。”

瞧他那副得意的嘴脸,阿玛济德又算哪根葱、哪根蒜!他凭什么要她人云亦云?

仿佛知道她在动什么脑筋,他直言道:“小姐,你应该知道分工合作及各司其职这两句话的意思吧!我们阿拉伯男人不分国籍老少,只要谈起正事,都是不乐于跟女人打交道的。”

“我早听说歧视女性是你们这个半岛上的次文化,不过呢,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不碰钉子成吗?”

“那么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个阿拉伯式的钉子将会很硬很硬。”他不客气的说道。“因为我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铁证,像你这样的女性被歧视不是没道理,冲动、易怒、缺乏稳定与判断力,单靠逞强与耍嘴皮子绝对会吃闭门羹。不过嘛!心坚石穿,你自求多福吧!”

邹妍的神智陡然清醒了些。其实这个男人说得没错,女人在此地要谈成一桩买卖根本是破天荒的笑话,而她此刻的表现又白痴得像只易怒的火鸡,怎么可能强拗过他,赢得他的尊敬?

她讶异极了,因为这个深具男性魅力的家伙并不是真的那么瞧不起女人,否则早就躲她远远的了。

于是,她懊恼地坦诚:“我也知道,但是我既然来了,就得面对现实吧?”

“我倒不这么想。依我之见,最好的方法是你抵达巴林后,就在当地聘请一位代表。”他自信的风采不时流露,谈吐之间也有种潜德幽光的魅力,极具说服力,“巴林虽属弹丸之地,但工商业极其繁荣,因此其间必定不乏信誉卓著的国际公证公司。这样一来,你最大的性别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奇怪,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或许她一开始就抱着不信邪的偏执,想在这男人掌权的国度里挣得一个与异性平起平坐的机会吧!

邹妍咬着下唇思考他的提议,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老实说,你的意见相当中肯,我会考虑的。”她坦然承认,低头将文件收进公事包内。

他受宠若惊,略带挪揄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一刻不离她身。“谢谢你肯采纳我的意见。”

这反而令邹妍感到不好意思了,她难为情地红着脸颊低喃:“不!我只说考虑而已,不过我还是该跟你说声谢才是。”

像是要躲避他如影随形的目光,她忙将转机大厅巡了一圈,意识到自己登机的时间到了,便将公事包搋在怀裹,匆匆起身对他一鞠躬,诚心地说:“再次谢谢你,阿玛济德先生。”

他仰头对她绽放一朵微笑,慢条斯理地重申:“叫我阿玛济德就好。”

邹妍见他露出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戒心顿扬,连声再见都没说,便仓皇地旋身,朝登机门疾走而去。

阿玛济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以那对奕奕有神的眼睛紧追着她纤细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登机门前,才收回目光。

不知何时,刚才坐在阿玛济德旁边昏睡良久的高大汉子已悄然起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前望去,片刻才挪回目光,极其恭敬地提醒道:“殿下,该咱们登机了。”

“是时候了。让我们把法索叫起来吧!”阿玛济德朝睡得歪歪倒倒的仆人瞄去,不待阿里行动就举手轻点了对方下,“法索,起来啰!回家的时间到了。”

“嗯……!”法家张开惺忪的睡眼,懒懒地直起身子,没精打采地问:“飞机到底到了没有?”

阿里跨步上前揪起法索的领子,将他提起,恶形恶状地道:“小小一介庖丁,成天没事做,就只知道睡,你倒是比殿下大牌,还得殿下亲自叫你起来!瘦皮猴,你给我滚起来!”说着,他扬起如铁的拳头,在瘦弱的法索面前挥动着。

“嘿,我只是睡一觉,又惹到你了?喂,阿里,你赶快放手啊!”法索以手护着脸,哀求道:“殿下!教命啊!这头大金刚又要打人了!”

“阿里,放开法索,他只是打个盹,这有什么好争的?”阿玛济德赶忙站起身,抬手制止阿里。

阿里心有不甘地松开法索的领子,怒骂道:“废物!你有种偷懒,就别让我逮到,否则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平时阿玛济德会任由他们去吵,但今天他实在没那份闲情逸致听他们拌嘴,于是开口劝道:“好了,别吵了。”

但他们两人如公鸡相斗,除了敌手外,根本没把他人放进眼里。

“来啊!来打我啊!”法索赶紧挨到阿玛济德的身旁,暗暗地对阿里做了个鬼脸。“哼!你有本事的话,就别吃我煮的东西。”

阿里双目陡然一瞠,冲口道:“你当我爱吃吗?”说着冲上前要去抓他,但法索人小钻得快,一溜烟闪到阿玛济德的背后。阿里来不及煞车,硬生生撞上阿玛济德的身子。

“噢!”

一阵低沉的闷哼突然传出,吓得法索和阿里目瞪口呆,像根木柱似地杵在原地,惶恐地盯着阿玛济德的脸色,足足过了十秒才齐声喊道:“殿下!”

“殿你妈的头啦!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避开媒体,佯装成商人的模样旅行,你们两个蠢驴叫得这么大声,是要招人来看我出洋相,是不是?”阿玛济德不快地说,微微甩动被阿里撞到的左臂,不得不承认阿里的骨头还真是硬。

阿里闻言脸色愀然,身子一弯就要跪了下去。但他的行动很快地被阿玛济德的话制止住了。

“阿里!你现在要是敢给我跪下去的话,回巴林后,我们就有帐可算了!”语毕,他转头斜觑了法索一眼,命令这:“法索,你给我先登机,最好挑个离我远一点的位子,否则我一脚踢烂你的屁股。”

“是,我这就去!”法索将下巴颏一缩,连眼都不敢抬就匆匆而去。

等法索走后,阿玛济德转头面对满脸愧意的阿里,“别露出一副死脸给我看好吗?我没那么不经撞。现在我问你,几分前你应该有听到我和那个中国女孩说的话吧?”

“是的。但请殿下谅解,并非阿里爱偷听,实在是身为您的贴身保镖,我必须过滤任何上前与您攀谈的可疑人物。”

“这我知道,也没怪罪你,请你不要露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好吗?”

“可是,殿下,我刚才粗心地撞上了您,您若不处罚我的话……”说来说去,原来没被阿玛济德毒打一顿,阿里是愧意难消。

阿玛济德不耐烦地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单刀直入地说:“要我处罚你?那好,听清楚了,我的处罚就是──你给我评评那位来自台湾的中国姑娘。”

这一款的处罚还真是新颖!阿里皱起眉头,不甚了解阿玛济德的意思。“殿下询问我对那个女孩的看法,是针对她的个性而言,还是相貌?”

“你说呢?”阿玛济德白了阿里一眼,撇下他,迳自跨步朝登机门走去。

阿里若有所思地踌躇一秒,即刻快步跟上。

“论个性的话,我觉得她很不识好歹,提起相貌的话,老实说,她的化妆技巧拙劣得可以。”

“继续说。”阿玛济德边走边下命令。

当他们主仆两人走经国宾专用的登机门时,走在前面的阿玛济德在偌大的玻璃窗前逗留了几秒,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架停在隔壁登机室前的客机。

蓦然,一串隐约的点点光影闪进他脑海,汇集成一个画面,瞬间投射在他眼前的玻璃上。

他想像一个戴着大眼镜的东方姑娘挤坐于一堆嘈杂的男人之间,努力地低头看着文件,她小小的鼻梁撑不住那笨重的架框,于是眼镜就像滑溜梯似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滑,最后卡在她的鼻冀间,于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秀眉与黑白分明的杏眼陡然乍现!

这个当口,阿玛济德原本澎湃的心在瞬间纠结起来,鲜少漾起涟漪的思维顿时被记忆中的眼睛挑动得乱成一团。

他不确定那双摄人魂魄的媚眼是否单是他个人的想像力在作祟,抑或是记忆力的自动串连。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女人果真拥有这样美到拨动人心的眼睛的话,无论如何,他都要再看一眼!即使倾全力都要再看一眼!

一旁的阿里耐心地等待主子回过神来,才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依我之见,那个女孩子是刻意丑化自己的。因为她没有近视,却带了一副平光眼镜。”

“也许是咱们国家风沙大,她事先戴了隐形眼镜,再挂上那副土眼镜好挡风吧!”阿玛济德提出另一种看法。这种反证的问答方式是他与贴身下属之间的习惯对话。“不过,这个可能性似乎不大。所以,再来!”

“她的英语说得相当好,也许还懂得几句阿拉伯语,因为她发音的方式不太寻常,与西洋人迥异。”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他的唇间绽放一个深表赞同的微笑,“而且还挺会讽刺人的,不是吗?”

“而且易怒。”阿里简洁地再添一笔。

“还有不听使唤,难以驾驭,除了外表,她的个性简直像是棉里藏针,没半点可爱之处。”

“一点都没错。”主子的一番批评,让阿里在心里击掌叫好,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无法沟通的无理女人。在阿里的观念里,女人就是要温驯得跟一头羊咩咩一样才得人疼。“殿下所言甚是,我认为还是自家的女人最好……”

阿里的嘴尚未阖紧,阿玛济德又说话了。“还有她的眼睛!你注意到了吗?”

“啊!眼睛?”阿里为之语塞。老实说,他假寐之际,根本没看得那么仔细。他暗地对阿拉祈祷,求主子别突然发起飙来,问他那个女孩的鼻毛有多少根之类的刁问题!

“对,她的眼睛很……特别!事实上,有那么一刹那,她让我联想起‘月光’的眼睛。”

阿里恍然大悟,“殿下,我想这全是因为您太久没观赏月光图了,她们一个古一个今,一柔一刚,除了皆来自远东外,并无相似之处。”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的眼睛。”

说来说去,又转到那对眼睛上了!阿里无话可说,只能平静地看着半旋过身的主子。

阿玛济德敏锐的眼快速地瞄向阿里,然后低声命令道:“给我请回来吧!”

阿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子殿下,同时告诉自己今天不是月圆夜!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挖她的眼睛回来?”此时的阿里很不想问这种蠢问题,但他非确定不可。

阿玛济德闻言双眉齐挑,目带危险地瞪了阿里一眼,仿佛在斥责他这个贴身保镖竟会问出如此没常识的话。“当然不是。”

阿里心上的疑虑顿时化解。

不料,阿玛济德紧接着又说:“我是要你把她的人给我请回来。够清楚吗?我要人,完完整整的,不缺腿,不少胳臂,五官完整,一根寒毛都不能少!而且你得设法帮她料理所有的疑难杂症。”

“可是……殿下,我对商务一窍不通啊!”

“你即使通,她也不会让你专美于前。所以你只要陪在她身边,让验货流程顺畅就行了。喔!对了,顺便以我的名义发份电文给伊朗美佳公司的人,请他们不用去机场接她了。”

“什么美佳公司啊?”阿里愕然,不知主子在说什么。

“就是跟她做生意的伊朗公司嘛!我瞄到她手上的信用状副本,状上有美住公司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说着掏出笔纸写下一支电话号码,递给阿里。“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可别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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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邹妍站在穆哈拉格机场的正厅前,安分守己地等待接机人的影子。

十分钟过去后,她不禁蹙起眉头,开始担心对方派来接她的人误会她应该是个“男的”。所以她决定冒险一试,上前与人攀谈。

“对不起,请问你是伊朗美佳公司派驻此地的专员吗?”她说完,还客气地鞠了个躬。

结果对方的两片黑唇连动都没动,只用一双带有藐视色彩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手朝她挥又挥,像在赶苍蝇似地要她快闪,好像她挡到他的视线似的。

邹妍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恨不得手上有一把槌子能重重往那个猪脑敲下去。她觉得这个地方一定是跟她的八字犯了冲,要不然,为何诸事不顺?

正当她回身要寻找询问台时,一个高大得像座山的巨人堵住了她的路,让她顿觉矮了一截。

“对不起,借过一下。”她说着就要绕过巨人往前迈进。

怎料,巨人将长臂稍稍一抬,慢腔慢调地问:“小姐是来巴林的麦纳玛港验货的吗?”

原本一脸防备的邹妍听他这么一问,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笑容,她将行李换了手,用食指将眼镜顶回鼻梁,亲切地说:“你一定是伊朗美佳公司派来的人,对吧?”不等他回答,她又嘀哩咱啦地说了一长串,“我刚才还担心自己会错过你。嗯,我相信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不过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邹妍。这位先生,你的大名是?”

巨人微扯一下嘴角,回道:“阿里。”

邹妍看他勉强露出足以震垮一幢房子的微笑,双颊不自在地抖跳了起来。良久,她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嗯……就阿里吗?有没有姓呢?”

“叫阿里就可。”他的语气不容人反驳,好像她若不这样叫他的话,她就会倒楣似的。

奇怪,这巨人的口气怎么有点像她刚才在杜拜机场撞见的男人呢?算了,也许阿拉伯人请话就是这么神气活现的调调。。

“好,阿里,那你也得叫我邹妍。”

“不,我想称呼你邹小姐比较恰当。”阿里弯身接过她手上的行李,“邹小姐就带这些衣服来吗?”

“是啊!我只打算待两、三天,货一验完,我就可以回家了。这边气候挺干燥的,我怕带来的衣服会令我热过头。”邹妍想把气氛弄和缓些,所以尽量谈些家常话,而最好的开场白就是天气。

“我不这么认为。”阿里慢慢地评了一句。

“喔!”邹妍微愣了一下,思忖着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气候不干燥呢,还是她带来的衣服不会令她热过头?于是,她有点没头没脑的问:“是这样吗?”

“这里的地形是平地沙漠,由于境内没有高山屏障,所以白天沙地受太阳的照射后,很快就热起来,有时会闷到一千多度以上。到了晚上微凉的海风吹来,把热气吹走后,气温又疾速下降至十二到十八度左右。所以早晚的温差很大,尤其是在冬天。”

“哦!原来是这样啊!”邹妍很高兴地点头。“下次有机会,我绝对做好充分的准备。现在,我们可以先去港口仓库一趟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但我想你长途跋涉来到巴林应该累了,何不让我先带你去下榻的旅馆休息一下,参观参观市区。至于公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了。”阿里面不改色的说。

邹妍本来的打算是先把公事办妥再谈玩乐的事,不过现在已经下午三点,真要抽验的话,三大柜净重三十七吨的开心果,半天之内也绝对验不完,于是她点点头,“好,就听阿里先生的。”

“阿里就好。”阿里低声坚持道。“邹小姐,那么请你随我移步至门外,车子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邹妍满足地点头,为美佳公司服务到家的热诚而感动。

当她出了机场大门,一阵热风吹来,她抬手拨开额前的刘海,眯起眼,见阿里提着她的行李走向一辆黑色六门大轿车,嘴不禁张大了起来。

邹妍自小在富裕的环境里长大,什么样的排场她没见过?但是就没见过有人用这么豪华的礼宾车来迎接一个身分如她这么微不足道的小职员。

这些阿拉伯黑金卖油郎也未免太凯了吧?嫌油多,也不是这座耗用的吧!

“邹小姐,有问题吗?”开门等她上车的阿里朝她轻问了一句。

“有!啊!没……有,没有!”她赶忙跑上前,低头钻进车子里。

邹妍还没坐稳,左车门随即就被阿里轻轻带上。

等阿里坐人驾驶座,启动车子后,坐在偌大空间里的邹妍不禁四处张望起来。

老实说,这里国际与现代化的程度令邹妍大大地吃了一惊。

尤其当一幢幢摩天大楼与商业大厦略过眼前时,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沙漠绿洲上,也不像进入一个回教社会,除了偶尔一瞟即逝的小清真寺提醒她这份真切外,都市景观已抹去了沉淀在她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她问了好多有关巴林的问题,阿里则是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她。

原来,巴林是由巴林本岛、穆哈拉岛及三十余个小岛所组成的,面积仅有六百二十二平方公里,是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这里的居民大多是阿拉伯人,乡间以饲养牛、驴,以及种植蔬菜为主。

此外巴林还是全世界第一个发现石油的所在地。一九三二年发现石油后,石化工业兴起,巴林的经济便以石油为主,占全国总收人的四分之三。

巴林自一八八0年起受英国保护,于一九七一年正式宣布独立。目前的当权者已认知过度仰赖石油收人反而是一种杀鸡取卵的政策,于是调整输出政策,致力且有计划地扩大金融事业。于是欧美各大银行及投资公司都在此设立分行,使得巴林的首都玛哈纳成为一个国际金融中心。

邹妍听着阿里倒背如流地介绍着巴林,也摆出一副乐意听闻的态度聆听。

但是说句老实话,她又不打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哪里在乎这里的水源是否真由设备良好且造价昂贵的海水淡化厂出来的?哪里在乎这里的立院制度是内阁制还是总统制?哪里在乎这里的粮食都是倚赖进口还是从沙子里冒出来的?

“我们所输出的铝是全世界最优良的……”

邹妍听到这儿,叹了口气。我的妈,现在又扯上铝了!突然,她想到某件事,急急打断了阿里的话。

“对不起,阿里,请问阿玛济德这个名字有任何意义吗?”

阿里思考片刻后才说:“有啊!我们的名字都有特殊的意义,阿玛济德是高贵的意思。邹小姐,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因为想让你分神,别再跟我啰唆那么多有的没有的!邹妍在心里怒喊完后,马上解释:“没什么,只是我在杜拜机场曾碰到一位好心的先生,他的名字叫作阿玛济德。我突然想到就顺口问问,没别的意思!”看见阿里露出一副凶恶的拳狮狗脸,邹妍就算有别的意思也不敢讲出来。

“喔!”阿里微点下头,不作声。心里则是自我嘲弄,“好心的先生”会等于他的“狼人殿下”?

依阿里看,这个叫邹妍的小姐若知道好心的阿玛济德对她安了什么样的“好心眼”后,恐怕永远不会再称呼阿玛济德是好心的先生吧!

“邹小姐刚来此地,也许不知道这个名字在这里是很普遍的,像我们要去的饭店就叫作阿玛济德王子饭店,我们巴林的经济部长也叫阿玛济德,还有我们的二王子也是叫阿玛济德。总之,阿玛济德这个名字广受欢迎,大家都爱用。”

“喔!原来如此。”邹妍赶忙接口。忽然她记起他一直用“我们巴林”这个字眼,于是又问:“阿里先生,你不是伊朗人吗?”

“不,我不是!我是此地的聘雇员工。”阿里慢慢地回答,口气里多了份谨慎。“怎么了?我是巴林人,不是伊朗人,对邹小姐的工作进展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有冒犯之处,希望你不要介意。”

“喔!我不会的。”阿里面无表情的回答。

二十分钟后,礼宾车停在一幢豪华富丽的五星级饭店前,饭店前的广场上竖立了二十来根各式各样的旗杆,直直高耸入云霄,绚烂飘扬的旗海与蓝天白云相互辉映。

邹妍跨出车门在台阶底端站稳,抬手整理一下脑后的髻,并将垂在面颊上凌乱的发丝塞到耳后,跟着阿里踏上白色的阶梯。

从低矮的阶梯往上仰视如殿堂似的厅门,邹妍的脚步愈走愈凝重。进入饭店大门后,她深深觉得自己这身仆仆风尘的打扮和此幢高格调的饭店格格不入。

从她身旁漫步而过的名绅与淑女,不论是西方人或阿拉伯人,每个都是自信满满露出睥睨傲人的神态,并且尊贵得像耀人的孔雀。不像她,一身亚麻黄的鸵鸟打扮,倒显得唐突异常。

阿里趴在柜台前,以阿拉伯语快速地和柜台人员攀谈。邹妍拉长了耳朵听他们说话。

“真是抱歉,已经没有空的客房了。先生,你知道最近有国宴,全部最好的房间都被外交部礼宾司的长官包下了,剩下来就被一些商人订走了。今天早上本来还有一间空房的,但是有一对旅客厅说下个礼拜有年祭,又改变主意要再住上一个礼拜。阿拉作见证,最近我们真是忙得头昏眼花。”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不要跟我说这么多,你再查查看顶楼还有几间房可用。”

“顶搂啊?我看看!”男柜员连忙低头敲着键盘。

邹妍趋前来到阿里身旁。大概是被金碧辉煌的场面吓得腿软,她脚尖一个颠踬,整个人扑上了柜台,雕金的突出台面抵着她的胸口,她闷哼一声,“Oh!MyGod!”

原本敲着键盘的柜台人员闻言,忽然停手,倏地站了起来,双眼瞪得大大地盯着她瞧。

颜面丢尽的邹妍以为四周的气氛遽变是因为她冒出了这么一句不识大体的话,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她悄悄地往阿里身边移动,小声地说:“阿里先生,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没有客房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住别家旅馆。还有,我不是故意要冒出God这个字眼的,你懂英文,知道我无意冒犯你们的阿拉,对不对?请你帮我说句好话吧!”

阿里的嘴角微微扯动,才刚要说几句安抚的话,后面就传来了一阵男中音的询问。

“请问两位有任何麻烦吗?”

邹妍不假思索地回过头,大概是疲劳让他目眩,他竟有股想哭的冲动,所以她头垂得低低的,只敢盯着来人的领带,嗫嚅地说:“是这样子的,我来此地洽公,本来打算在这家饭店下榻,但很不幸,我们来迟了些,已经没有客房了。我的朋友要求这位服务人员再查查看是不是还有空房,但我觉得住别的地方也是一样,所以想上前解释。”

说到这里,邹妍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天啊!才不过短短数小时,她就患了文化差异症!现在她紧张得阖不拢嘴巴,因为她知道一旦停止说话,阖起嘴时,她的牙齿准会喀喀作响。所以,她只能继续说下去。

“结果我不小心跌了一下,撞到了柜台,因为突来的痛楚让我不经意的冒出‘Oh,MyGod!’这句口头禅,冒犯了坐在柜台后面的先生。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一鼓作气将话说完,邹妍的视觉慢慢恢复了正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仰身着笔梃西装,在杜拜机场自称阿玛济德的男子!

阿玛济德眉微蹙,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快崩溃的模样,二话不说上前扶住她的腰,转身面对站得笔直的男柜员,“我想定是长途旅行让这位小姐身心俱疲。这样好了,”他迅速瞄了一眼男柜员的名牌后说道:“贾各,麻烦你查一下15A,如果没人预订的话,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贾各楞了一下,接到阿里传给他的眼色,马上开口:“喔!不,殿……嗯,先生,那间房间没有人订,我这就请人带这位小姐上去。”接着他赶忙转向邹妍,以流畅的英语说道:“这位小姐,你并没有冒犯到任何人。是我的动作太仓猝吓到你了。”

邹妍听对方这么一说,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拨开额上的乱发,扶正眼镜,不好意思地看着阿玛济德。“真是抱歉,我反应过度把场面弄得这么糟糕。请问,你是……”

“我是阿玛济德。”他再次介绍自己,双手背在臀后,像个小男孩似地踮起脚尖,仿佛在期待她记得他。

“我记得,我记得……”邹妍接触到一双促狭的目光,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我现在问的是,你在这里上班吗?”废话,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会对这家饭店的人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严格说起来,我的确是。好了,这位小姐,如果你能将个人资料留下来方便我们做纪录的话,不用五分钟,你就可以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休息了。”
 0   2005-07-17 06:47:4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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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妍接过他递上前的纸和笔,小心翼翼地填上自己的姓名、护照号码和一切相关的资料。

她才刚把笔和纸递还给他,并想多聊几句时,饭店服务生就上前表示要领他们去看房间。

邹妍一脸的失望写在脸上,但随即安慰自己这个叫阿玛济德的好心帅哥只是秉持着助人为乐之本的原则罢了,她犯不着跟人家攀亲带贵的拉关系,所以只得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然后跟在阿里身后走向电梯,强迫自己别回头看。

“我们真是幸运,是不是?刚才那位阿玛济德就是我在车上跟你提过的好心人。没想到他也在这里工作,真是巧啊!”

“是啊!真巧!”阿里简短的回答她,接着说:“邹小姐,今天晚上我就不吵你,让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九点,我再来接你到码头。”

“阿里,你住这附近吗?”邹妍随口问道。

阿里顿了一下,“对!我住这附近,事实上,走几步就到了。”

“喔!难怪你会安排我住这里。老实说,这家饭店真是太豪华了,我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他们一踏进电梯后,邹妍的声音便被阖起的门消了音。

阿玛济德斜倚在柜台边,等到电梯门完全关上后,才将填满资料的纸撕了下来,对折再对折,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斜过脑袋对贾各说:“如果这位小姐问起有关我的问题,你该知道怎么答吧!”

“是的,殿……不,先生,我会跟她说你是这家饭店的经理。”贾各非常恭敬的回答,然后问道:“请问殿下把隔壁的房间让给那位小姐后,是不是还是住在15b呢?”

阿玛济德眼里浮现一丝恶作剧的神态。“你要我住在她隔壁?不!这样做准会吓到人家。我看今晚还是直接回宫里好了。”

说着,他旋身就要离去,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头叮咛道:“喔!对了,有关这位小姐的事我必须解释一下,她此次来巴林纯是为了洽公,和我没什么关系。明天国宴时你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特别是吉夏王子。”

“是的。”

阿玛济德给了贾各一个鼓励的微笑后,转身朝大厅走去。



☆☆☆



当服务生与阿里走后,邹妍呆站在门口,独自面对这间不可思议的客房。

她缓缓摘下黑框眼镜,拼命转着大眼,以防错失室内的任何摆设。这里面,从天花板到地毯,从墙到玻璃,除了金色系与白色系相互辉映外,整个陈设大胆到令人屏息。

尤其是天花版!上面绘了好几位美女的出浴图,她们金色系的肤质、艳如桃红般的容貌与惟妙惟肖的神态,教邹妍看得愣愣的。当她瞟见正中央的一对男女在池塘畔的大树边交欢享乐时,她的脸倏地泛红,连忙挪开视线。

她勉强告诉自己,这是艺术,不是色情!反正只要天花板安分守己地待在上面,不要在晚上她好梦方酣之际塌下来的话,她不会贸然去检举这家饭店的画妨碍风化的。

看在她只小住两晚的份上,邹妍强迫自己则再对这间法国路易十四式的房间太好奇,因为最常被好奇心杀死的并不是猫,而是不识好歹的女人。

但是……这间房间除了入口的门外,竟然还有四扇罩着帷纱的窗户,窗户两侧矗立着两扇门;一个是小的,另一个则是大的。

小的是为了“小号”,大的是为了“大号”?邹妍戏谑地假设。

不过假设一向是需要人来印证的,所以郑妍上前开了门。

初步查看的结果,小门后的天地不仅是“方便之地”,还兼具有三温暖的设备。

“哇塞!哪家的卖油郎,还真会享受!”邹妍边说边将小门猛地关上,再快步走向大的那扇门前面。

门被她重重的推,呀然而开,里面的景色随之展现,其摆设之“贵”的程度和她住的这间之“华”的程度不相上下,但却完全不同从此间的欧式风格;门扉后面是一间雅致且富浓厚东方色彩的寝室──有点中国,又不是太中国。

邹妍将头伸了进去,以一个中国人的眼光打量这个房问,她觉得设计这间房间的人可能太偏重东洋风了,反而突显不出中国传统的韵道,除了房内摆设的骨董家具、几幅坠地的挂图与陶瓷,雪中送炭似地点出了一些些意思。

不知怎地,邹妍能感受到设计这间房间的人的颓丧感,他,或她,好像要把一个确切的主题抓在手上,却又摸不着窍门,因而徘徊在外,不得其门而人。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家饭店主人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偌大的房闲以并排雕镂的木窗悬挂做隔间,以替代屏风的功效。四面墙壁上挂了好几幅横宽的字画和挂图,其中有清代名家方士庶的扬州名胜图、明代沈周的竹林送暑图和明代文征明所写的行草书自作词手卷。

邹妍伫立在八篇行行飞舞、一列摊开的手卷前,不照顺序,抬眼就与“右咏秋月”的那个小段落对上眼,她微蹙眉头,将眼镜移到头顶,吃力地读了起来。

拂草扬波复振条,

白云千里雁行高。

时飘坠叶惊寒而,

更入长风卷夜涛。

情漠漠,意萧萧,

繐帏纨扇总无聊。

潘郎愁添霜雪,

满镜萧疏怕见搔。

邹妍认真地将嘴一抿,“嗯!好词!可惜不懂!”

她叹口气,拉下眼镜,漫踱到角落时再转个弯,来到另一面墙前。这回墙上挂的是一幅两公尺高的红衣仕女图。

邹妍双手背在臀后,脚跟往后退了一大步,以严厉的目光看着画中的女人。

女人款款摇曳的姿态挺美的,一动一静的组合仿佛就要飞起来似的,盈手一握的纤腰,配上连身摇曳而下的红裙,足以令男人的豪气万丈迅速涌现。尤其那对交错着喜与悲的大眼和哀戚表情,像极了一朵雨打芙蓉,让人只敢疼不忍骂。这种令女人我见犹怜的表情最能把男人迷得团团转。

而邹妍讨厌这种女人!因为她没有那种可把牟定中迷到死心塌地的本钱。

对邹妍来说,像这样的仕女图她是见多不怪,因为父亲邹隽易也喜欢搜集画,所以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

老实说,从创作者的笔法和空间对比观念来看,这幅画其实是以西画方式临摹中国彩墨下的产物,况且主题人物与背景无一不出中国彩墨的特色,所以乍看之下,容易令人混淆。

照这画轴陈旧的情况和落款所载的回历年期看来,这幅画好歹也有四百年的历史。

不过若把脸凑近一点仔细观察的话,很快会发现画中人的五官极具立体生动,除了康熙时期的意大利裔画家郎世宁的作品外,道种实相与写意并容的综合画作在明清时的中国并不多见。

邹妍低头陷入思考的当口,在她眼角边的画影突然轻轻地飘了起来,她猛地抬头捕捉影像,但是画轴好端端的直立在壁缘。她以为是长途搭机所产生的错觉,不加理会,直到她转身要朝人口大门迈去时,一阵清脆的“喀”自来她背后传来,其音质清脆的程度不可能是错觉。

她旋身快步走回去检查乌漆剥落的木轴,拿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壁上试敲了几下。

确定是这个声音没错后,邹妍觉得有些毛毛的。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发现玻璃窗都是紧阖着的,风根本没有办法钻进来。

这时她慢慢抬眼与画中人的眼睛对上,那如星光的黑瞳孔被投射进来的光线照得发亮,把画中人含意深远的目光烘托得过分生动,那种生动没有半点美感,有的只是强得足以教邹妍头皮发麻的诡异。

邹妍心一惊,急忙退后两大步,手上的画轴随她的撤退顿时滑落她的手,垂直往墙壁迎撞而去。

一声又一声,敲得她的胃极端不舒服。邹妍安慰自己,大概是外面的气候热,室内的冷风让她一时适应不良。

这时邹妍抬起眼睑,方才注意到在她顶头上有一个中央空调通风口,凉风大概就是从那里灌进来的。

邹妍宁愿这样想,也不愿再去查看到底是不是这样,瞟了画中人最后一眼,她拔腿就跑。跨出房门时,她不忘用力将门带上,倏地转身将背贴在门板上,双目紧紧的闭上。

大概过了一分钟,一阵低沉得足以令人迷醉的男中音陡然响起。

“邹小姐,你还好吧?”

邹妍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双手立即环胸,激动的甩动头发,顺口就冒出中文,“走开!滚!”

对方闷不作声,久久才出声说道:“我想我最好别追问你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接着伸出一手轻轻地搭在邹妍的肩上。“不过,邹小姐,为了礼貌起见,我还是得问一声,你还好吧?要不要我为你请医生来?”

邹妍认出这个熟悉的口音,暂时压下受惊的情绪,缓缓地张开眼睛,茫然地瞪着对方古铜色的开朗面孔,与他黑金色的瞳眸接触,她整个人像松了口气地立在那儿。

“原来是你,阿玛济德先生。你吓了我大跳!”

邹妍顺手摘下眼镜,以手抹掉脸上的冷汗,旋即戴上眼镜。意识到他魁梧的躯干离自己只有短短几十公分的距离,她下意识地抽身,不带一丝别扭地甩开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迳自走向床边,伸出颤抖的手,开始拿出旅行箱内的衣物。

阿玛济德不以为件,仍是关心地蹙起双眉,其关心的程度已经超过一个饭店工作人员的职责范围。

“你的脸色相当苍白,我请人送一杯饮料上来。相信我,牛奶里面加两、三滴威士忌能适度的帮你解除疲劳,甚至压压惊。你似乎受到惊吓了。”

邹妍知道他以疲劳过度而不是歇斯底里来解释她的行为反应是非常客气、慎重与善解人意的,但平常的她并非如此软弱无能,而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可以照顾自己。

只是不巧今天她的运气背到极点,老是被他撞上她脆弱的一面。而这个男人虽然温文儒雅,但基本上还是信奉大男人主义的,视拯救弱小的女人为人生义行之一。

“谢谢你,我的确需要喝点东西,但温开水对我的情况会更好一些。也许我将自己打理干净后,就不会那么糟了。”

他仍是一脸微笑,但右眉轻轻挑起,轻声的问:“打理干净?”尊贵的姿态俨然在命令她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邹妍支支吾吾半晌,有点难为情的回答:“嗯……就是冲操、沐浴、三温暖之类的事。”

“哦!”阿玛济德了解地应了一声,看着她乱发纷云下的红颊,体贴的说:“放心,你在这里是客人,没有什么不能谈的,千万不要太在意这些琐碎的事。”

不知怎地,邹妍就是不想承认她害羞的事实,马上反驳:“我不是在意,只是觉得能不去抵触你们的行事方式对大家都好。现在,阿玛济德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资料不够齐全?我可以现在补给你。”

“嘿!拜托,叫我阿玛济德就好。事实上,我的确有几件事要请你合作。首先,”他走向浴室,推开门,“虽然饭店有三温暖的设备,但我必须让你知道一点,它的温度和室外的温度是一样的,所以效果可能不佳。当初我们向日本采购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先让你有心理准备,用不用全取决于你。”

“谢谢你,你们想得太周到了。”

“再来,晚餐是八点开始,在这之前会有一个六点的晚祷,虽然我自诩本饭店的隔音设备良好,但是还是怕你被礼拜的声音所打扰。”

“喔!这点不是问题,事实上我很乐意听听看。这扇窗子能打开吗?”

“当然可以。”他欣然走上前为她开窗,回头时问了句:“邹小姐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吗?”

邹妍摇摇头,“不,我是……”

“我是佛教徒”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阿玛济德就笑开了怀。“呵,那就不是问题了!”

“不是问题?不是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我想邹小姐也许会想去中国的清真寺走走,但我又怕会冒犯到你的宗教信仰,所以不敢贸然提议,只得先探下你的宗教信仰。”

“可是你们回教徒不是有此一说,除非是教徒,否则擅入清真寺是一项忌讳吗?”

“的确如此,不过传统是可以商确的,只要你怀着虔诚与敬重,而不是抱着试探与反对的态度参礼的话,一切都没问题。”

“是这样吗?如果真的能成行的话,我是很乐意。”

“那么时间我来安排,到时会再通知邹小姐。对了,邹小姐,你忘了填写出生年月日了。”

“喔!是吗?”她刚才没看到那一项啊!

邹妍接过他递上前的笔和纸,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他也回她一个非常坦白的表情,补充说道:“我指的是我个人的资料库而言。”

邹妍犹豫了一下,被他有礼又热心的态度打动,但她不想与任何男人有牵连,尤其是和一个帅得有些没道理的异国男人。所以她匆匆答道:“我二十八岁,快结婚了。”曾经!如果他笨得看不出她拒绝的用意的话,那是他家的事。

阿玛济德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但眼神里多了一分讶异。“啊!真是可惜,我还妄想有这份荣幸追求你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失望。”

但邹妍完全体会不出他的失望。他的笑容依旧开朗,眼神诙谐,语带调侃,哪来的失望?根本是在寻她开心!

不知怎地,看到他满不在乎的表情,邹妍有点气馁,因为搞不好他天性就是这么热情与喜好助人,压根儿就没有要追她的意思,而她胡乱冒出的话反倒有点强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味。

她敛起脸色,僵着唇说:“别开玩笑了,阿玛济德先生。”

他陡地收起笑意,一派严肃地盯着她尴尬的表情。“如果我的所作所为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我很抱歉。不过我要让你了解,我很能接受暗示。而且在我们阿拉伯人的观念里,订了婚的女人就算是已婚身分了。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但同时你必须相信自己是非常安全的。”

邹妍抬头凝现阿玛济德的目光,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不像是在说谎,这让她的心开始动摇。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接上左胸口,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后,才靦腆地低下头说:“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的动机,这简直是污辱个正直的绅士。”

阿玛济德再度展现和气的笑容,两人之间的尴尬顿时化为乌有。

“很好,邹小姐,我很高兴咱们还是朋友。现在的时间不算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若有任何疑问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络柜台人员。”说着,他转身就朝门口踱去。

邹妍不吭气,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在他的手要带上门时,叫住了他。“等一会儿,阿玛济德先生。”

见他慢条斯理地微侧过身,邹妍赶忙丢下手中的洋装,追了上去。她才刚仰头接触到他深邃的双目,立刻心慌意乱地扭开头,抬起手指向另一端的大门,忐忑地问道:“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另一端的房间是给谁住的?”

他以眼角睨了一眼她所指的方向,默不作声。

邹妍见他闷不吭声,而且露出一副不悦的样子,赶紧补充道:“我以为是盥洗室,所以误闯了进去。”

阿玛济德面无表情,紧抿的双唇久久才微微上扬,笑答:“别在意,那间是书房,没人住在那儿,只是本饭店负责人的收藏之一。”

“喔!”邹妍恍然大悟,“那么我住的这间也是饭店负责人的房间吗?”

“是的,不过,他不介意让出来。还有任何问题吗?”这回换他在赶时间了。

邹妍看他态度冷了很多,识相地说:“就是这样了。如果你碰上贵饭店负责人的话,麻烦请代为转达,我是真的很感激。”

他俏皮地对她眨了一下右眼,语带安抚地承诺道:“我会的。邹小姐,好好休息。”然后意志坚定地带上门,留下邹妍独自面对自己的矛盾。
 0   2005-07-17 06:48:0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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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邹妍半睡半醒地躺了一个半小时后,被远处传来的吟唱声惊醒。

她下床走到窗边,此时天色已暗,往远方望去,处处是万家灯火,景致很是温馨,尤其伴着居民和谐一致的祝祷祈音,别有一番新奇的异国韵味。

邹妍驻足聆听了十分钟后,转身走向法式梳妆台。

这个精雕细琢的梳妆台很女性化,也很美丽,让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压抑不住冲动地上前仔细粉缀自己,好让容颜能美得匹配上这张华贵的桌子。

邹妍的心也痒了起来,犹豫片刻,她松开自己的发髻,任蓬松的长发顺脊而下。她握住长柄圆梳的手一紧,拿起梳子开始梳理一头长发。

不久,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就在镜前浮现了。邹妍面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心情不再沉郁。

突然间,她有股冲动,想把自己弄得更亮丽一点,心才动起来,她的手就已拿起美容包,可惜掏了半天只找出隔离霜、防晒粉底和一条口红。

天啊!真是时不我予!邹妍想着,她偶尔想在一个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美色,竟然连工具都寥寥可数,看来只好克难一点了。

粉底打匀后,邹妍将淡色口红轻轻抹在白巾上,再用上了色的白巾代替腮红,刷上了两顿,这样就不会让她白得像个鬼了。

几分钟后,邹妍丢下口红,对着镜子抿一下粉唇,斜眼瞄了眼差强人意的成果。叹口气,她起身拉开大衣柜,拿出带在身边唯一的洋装套上。由于她没带高跟鞋,只好将就原来的这一双。邹妍懒得在镜前转一圈,以免再度打击自信心,只是苦着一张脸,随手抓起眼镜戴上,旋身快步而出。



☆☆☆



三楼透天阳台的餐厅里。

阿玛济德懒散地斜倚在沙发上,高硕的身子让撑着他的家具看来渺小得可怜。他的肘轻抵着椅臂,修长的大手无力地撑着脑袋,强迫自己别再意志消沉。

但他不甘心地狠咒,去他的一见钟情!阿玛济德,你的眼睛瞎了不成,什么女人不好着迷,偏捡个浑身带刺的母刺猬来爱!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为自己的空杯注满果汁后,不顾在座同伴的啰竣,迳自将果汁一仰灌下喉咙,然后了无生气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大嚼羊排的吉夏。

乐观、开朗的吉夏矮二哥半个头,也比二哥胖了些,但他的魅力全来自他讨喜的脸孔与流利的口才。有些女人不怕男人不帅,就怕男人不愿耍嘴皮说些甜言蜜语,而吉夏就是有吸引此种女人的磁性。

“阿玛,这道菜真是棒歪了,哪天把大厨借给我开开宴会用吧!我好久没吃到这么道地的薄荷酱了。瞧瞧这羊排的嫩劲,我给你的大厨打满分,十全十美!”

“嗯!吃得习惯就好。”阿玛济德闲闲地应了一句,“还能吃的话,我叫人再送一盘上来。”

“不了!”吉夏抬手婉谢,“我最近又胖了些,得控制食量,不然哪一天把美女压垮,可就糗大了。真是奇怪,我跟沙乌岱是同一个妈生的,为什么他就没有这种烦恼?”

阿玛济德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再轻轻吐出烟雾,然后调侃弟弟:“我也觉得奇怪,你跟他同是大妈生的,为什么就你特别受女人青睐?”

“没办法,本人就是有这种致命的吸引力!不过话说回来,来找我的女人个个有特色,不论环肥或燕瘦,我都抵抗不了,既然抵抗不了,就照单全收了,又不是我去抢、去偷或勾搭良家妇女,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哩。而且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虐待自己,非得‘月光’那一型的女人不可。”吉夏说完,也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他轻松地将打火机丢到铺了丝巾的桌面,下意识地拎拎自己的裤头,仿佛对自己节制的饮食非常满意。

阿玛济德闲言,缓缓地评道:“这倒是真的。”话里,努起性感的薄嘴唇,叼在嘴缘的烟不由得上扬,让他英挺的面容带了几分邪气与狂浪,但他本人从来不清楚自己有这种迷死女人的本钱。

而在女人堆里混惯了的吉复却是清楚得很,倘若阿玛济德放开来玩的话,做弟弟的他哪有这么吃香。

吉夏少年时也曾埋怨过,为什么阿玛济德会帅得这么与众不同,在人群之中,他永远是鹤立鸡群、令人望尘莫及的那一个!气质高雅不说,允文允武的英姿连他这个弟弟都崇拜得要死。吉夏小的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的生母也是那个带有维吾儿族血统的哈萨克美女呢!

想起小时候的愚蠢,吉夏不禁放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很无邪,简直与他的本性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女人爱死他的无邪了。

吉夏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什么是真的?你真的打算当一辈子单身汉?小心被某人唠叨个没完!”

“拜托!我从没说过不讨老婆,都是你在别人面前东扯西扯,闲话才会传回宫里。”

“这全是因为你太不积极了。想想看,沙乌岱这一生已注定没有生育能力了,而他又坚决指定你是他的继承人,以你三十三岁的高龄还能孤家寡人的过活,全是因为父王还健在。日后若有什么不测的话,这个重责大任你是根本推脱不掉的。”

“别说了!这一切都还是未定数,我目前只管自己的事,而你,则是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闲事莫管!”阿玛济德不耐烦地斥道,心里则对弟弟的话耿耿于怀。

沙乌岱结婚十余年,讨了三任老婆,膝下仍无子,所以很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不过,阿玛济德却一点也不喜欢兄长的决走,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做弟弟的一个月犯一次的毛病。

吉夏吃了闭门羹,只好嘻皮笑脸地耸耸肩。“算了,我多说只有惹人嫌罢了。但是我想有件事你还是得知道。”

“有关明天国宴的事?”

吉夏懒懒地将头一点,“没错。”

阿玛济德斜睨弟弟一眼。“干嘛?外交部的事一向由你全权处理,即使发生天大的事也跟我没关系。”

“可是国宴举行地点是由你管的啊!而且有些重要的经界人士与会,你这个经济部长不出面招待,有点说不过去!”

“我还在年休中!”阿玛济德贼贼地冲着弟弟微笑。

“阿玛,你听我说,这件事是很重要的,我若没办好这件事,会被父主宰的。反正你就到场晃一下,露个脸就好。”

“请沙乌岱出席吧!他比较有分量。”

“不行!”吉夏一急,音量不禁抬高,他赶忙握紧拳头低头暗击自己的手掌。“拜托,为什么一向口若悬河的我碰上自己的兄弟就行不通呢?”

“兄弟,原因有二。第一,那是因为你对外人比对我们有耐性得多;第二,你的把戏我们早摸得一清二楚了,若自己人都会被你讹骗成功的话,这些年的兄弟是当假的吗?”阿玛济德停顿半秒,眯眼看了夹在指缝的一截烟头,抖掉烟灰后,上身往前倾,一只手臂横在桌上,语带威胁地说:“所以你最好一次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吉夏将烟往嘴里一塞,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指上的戒指。“这场国宴其实是沙乌岱提议的,不过真正的用意是想帮你挑个合意的对象。所以,你得出席,否则就会害我们背上浪费公帑的罪名。”

“你去死吧!鬼才会参加这种幼稚的招亲大会。还有,所有费用由你和沙乌岱负担,因为这是你们出的馊主意。”

“阿玛济德……”

吉夏还想再说什么,一名服务生拿着行动电话走近他们。吉夏不由分说地抢过行动电话,随口就应,一秒后,他将电话递给阿玛济德。

“哪!柜台找你。”说着,他绕到阿玛济德的左侧,双手搭上哥哥的椅背,打算采取强迫收听的计策。

阿玛济德将电话接过手后,以大手捂住左耳,躲开弟弟的纠缠。

“嗯……是吗?她有说找我的原因吗?喔!好,我知道了,没关系,你还是带她上来好了,我会当面问她的。”

收线后,阿玛济德将电话递给服务生,待他退下后,转头竖起大拇指朝另一桌比了下,对吉夏说这:“吉夏,麻烦你先移驾至另一桌,好吗?”

“为什么?”吉夏一愣。

“我有朋友来。”

吉夏蹙起眉头,不悦地说:“是我先到的,他可以加人我们啊!”

“容我提醒你,你是不请自来。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要你加人我们!”阿玛济德轻抬食指,示意服务人员将吉夏的餐盘撤去。

“稍安勿躁,我烟还没抽完。”吉夏从服务生手中抢下餐盘,往桌上一放,将半截烟置于餐盘周边,坚持地表明态度。

服务生左右为难,两边都不愿得罪,最后他还是聪明地面向老板。

阿玛济德一手拿起餐盘,放到服务生手上。

“好了,吉夏,我老实跟你说,和我有约的是位女士,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成全我这一次。”

吉夏诧异不已,整张脸滑稽得有趣。“哈!哈!你终于开窍了。关系到哪里了?”

“少胡扯了!对方已经订婚,我们至多只能当朋友。”阿玛济德三言两语带过,挥手要赶吉夏走。

“不成,不成,要我现在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明天不落跑。”

“我会出席的,尽管我认为没那个必要。现在,请你赶快离开,我不希望还得多费唇舌跟人家介绍你这位花花公子。”

“怕我太帅,把她拐跑是不是?”

“不是,是因为没必要,她不会在这里久留。”阿玛济德淡淡地笑着。

吉夏虽然一脸嬉笑,但锐眼仍注意到阿玛济德黑色的眼底一闪而过的银色光芒。

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秘密,当阿玛济德眼睛泛起金辉时,表示他喜乐的心充满期待若是银色时,则显示他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吉夏眼见已达成此行的目的,聪明人见好就收。“好啦!我这就离开。别忘记明晚的事!”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西装,旋身快步离去,任亚麻白头罩在他肩后飘扬。

阿玛济德不吭气,静静地看着服务生收拾餐盘,整理桌子。

时间巧得恰到好处,服务人员刚走,他远远瞧见一名美丽纤细的女子踏进餐厅。他注意到她外观的改变,垂在肩上的头发如黑绢般闪闪发亮;他也注意到她换了一件长袖的小领洋装,更注意到她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右肘一弯,小手保护似地搭在另一只手臂上。

她在紧张!为了什么?

是因为不习惯这么多男人对她投射的爱慕眼光,还是害怕即将与他会面?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主动来找他?阿玛济德默默地坐在一隅,思忖着。

他不急着上前迎接她,因为这样才可以肆无忌惮地以眼光捕捉她的美丽,而不引起她的尴尬。

她众里寻人的模样有些焦急与不安,良久,她溜转的眼珠才与他接触,瞬间,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极浅又短暂,几乎比昙花一现还快。

于是,他站起来,迎接她的来到。

“邹小姐,真高兴你肯赏光,让我陪你吃这顿饭。午后小眠一下让你看来神采奕奕,截然不同。”

邹妍听出他暗暗调侃她善变,双颊倏地转红。“如果你还是很介意我下午无礼冒犯了你的那件事的话,我可以自己用膳。”

好一个自尊心超强的女人!“当然不是,请别生气,我有个教人吃不消的坏习惯,总是爱调侃人。这样好了,我请你这餐饭,以表示歉意。”

“不,该我请的。”邹妍可是点都不愿意占这个人的便宜。

“好!那就由你请。”他的态度倒爽快,直截了当地招来侍者要了一份菜单,大手翻,菜单就搬开在她眼前。

邹妍看着五花八门的法式菜肴,头又要昏了。她将菜单往前一挪,说:“请你随意点。我只要一份青蔬沙拉、奶油面包和香菇浓汤就好。”

阿玛济德眉挑,试探的问:“你是素食主义者?”

邹妍的心很低沉,暗自深吸一口气后,坦然面对他。“我不是,只是不喜欢吃肉。”

“喔!那算你运气好,本饭店别的不能,最能迎合初到此地的观光客的口味。不过你若是在乡闻旅行,准会挨饿。”

“是啊!所幸我只要再住一天就可以回家了。”邹妍莫名地冒出这句话后,气氛随之冻结起来。

他面不改色,专注地看着菜单,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然后又适时地开口:“我们这里还有特别为素食主义者准备的蔬菜派及烤香茄,如果你不嫌多的话,各来一客如何?”

邹妍考虑了一下,大眼圆睁地点点头。“好啊!”

结果,他每样菜各点两客,跟着她一起吃了起来。

刚开始,无人开口,两人的眼睛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天上的月皎洁得不可思议,教邹妍痴愣了好几秒,她想着家人,想着同事,想着不知人在何方的牟定中,暗问他是否也是这样凝视着月。不过,他恐怕会嗤之以鼻的说:拜月是姑娘家的事!

想到这里,她猛然回神,见阿玛济德饶富兴味地瞅着她。“怎么?想着爱人?”

她回他一个尴尬的笑,低头喝汤,不做正面答覆。

阿玛济德不在乎地继续说:“你的眼睛很漂亮,用平光眼镜遮起来有些可惜。”

邹妍正要将汤匙往嘴里送,听他这么直来横往的说话,手不禁抖了一下。“谢谢,不过这不干你的事吧?”

“是不干!我只是把个人感想告诉你罢了。而且你本人似乎不太习惯那副眼镜,既大又累赘。我就不懂,你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0   2005-07-17 06:48:2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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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妍挣扎地考虑了几秒,大概是虚荣心作祟吧,她轻轻摘下眼镜,搁在一边。

阿玛济德强迫自己别凝视她,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快速地跳动着,一股激亢从他的喉头往上涌,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眼睫毛是湿濡的。这些情况全都是因为他强烈地要她,他要她永远留在此地,要她也用激情回报他。

但是,此刻的她像极了一摊冷水,让他不敢贸然上前。

这一刻,他刚始质疑阿拉的用意。既然上天让他遇见她,为何又要他坐视她的离开?这种失望,犹如在他热烈的心上插一把刀,他根本无力反击。这顿饭,阿玛济德吃得一点都不痛快,自我的挣扎让他换上了一副冷酷的面孔。

邹妍能感觉到他的变化,抬眼谨慎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瞳孔的中心点不再漾着金芒,反而呈现流波似的银光,蕴含了某种谜样的情绪。一时之间,她傻住了,不禁脱口轻喃:“你的眼睛会变色!下午时是黑带金,现在却是黑带银。”

他拭了拭唇,将餐巾放在桌面,“也许是光线太暗的关系吧!现在是晚上。”

邹妍接受他的回答,毕竟她的疑问并不重要,只是个话题的引子罢了。“我想你我既然有缘成为朋友,你或许能告诉我你多大吧。”

阿玛济德倒有点后悔主动成为她的朋友,因为他并不想安分地做她的朋友。他简单地应了句:“三十三。”随即目不转睛的凝视她。

邹妍尴尬地躲过他的审视,但眼前的男人挟着一般奇特的魅力吸引她、以眼神爱抚她,搞得她全身不自在。她虽不再是个小女孩,却从没面对过这么直接而强烈的感情,因此有点不知所措。她好希望能问问牟定中的意思,但他早闪得无踪无影,所以她决定拿这个莫须有的未婚夫当挡箭牌。邹妍坚信,只要对方不逾界,她相信自己也不会傻到去勾引眼前的男人。

她扯唇要笑,嘴角却僵硬得像被强力胶黏住般,牵动不得。“喔,那你比我的未婚夫长F两岁。”

“是吗?”她随意的闲扯无异雪上加霜,让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一点都没错,两岁。”

对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婚约在身的话题来点明彼此的界线,阿玛济德已渐生不耐,于是开门见山的说:“老实说,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带你上床。”

邹妍被沙拉酱里的芥菜子梗到了,她轻咳几声,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深锁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你说你想带我上哪里?”

“上床!”阿玛济德咬文嚼字似地重复。

她表情一凛,防备心顿起。“为什么?”

“当然是享乐做爱嘛!难道你以为我会找你下西洋棋吗?”他斜扫她的领口一眼,目光不客气地在她突出的胸线徘徊。

很奇怪,听他如此大胆的邀请,邹妍并不讶异,她下意识地将两臂拢紧,右手不停地扭着沙拉,盘里的生菜叶都快被她的叉子戳得稀烂了。“可是……我已经是个快要结婚的女人了。”

“我知道,所以不会让你吃半点亏。我只求一夜,一夜后,我会送你一百万美金做为礼物。”他的口气没有半点祈求,只有傲慢。

邹妍想都没有想过这种电影版的桃色交易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需要一点时问让自己清醒些。

其实,他若不提钱的话,邹妍也许会答应,但是一扯上了钱,她就觉得出钱买娼的人最可鄙。她不想沦落到亲生母亲那般的下场,邹隽易把她这个连生父都不知是谁的私生子当成千金小姐养,她就更该自爱自重,绝对不能出卖自己,向欲望低头。

“我恐怕值不了那么多钱,所以你还是找别人吧!”她冷冷地回答。

“你没生气。——

“我该生气吗?”

阿玛济德倾身越过桌面,轻声说道:“该,照你的个性你当然该,而且也该有深受冒犯的表情。但是你却没有!这意味着什么呢?”

“没有意味任何事,只除了‘不’!”

“错!只除了‘要’!你也想要,但你做不出来,因为你自诩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女儿,这么做等于是卖淫。”

“这种事本来就是卖淫。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你龌龊的提议,就恼羞成怒地指责我!”

邹妍站起来,狠狠地将餐巾甩在汤碗里。她气得双手打颤,好不容易才从皮包里掏出钞票,胡乱地丢在桌上,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光,她扭身小跑步地逃离他,像极一只从恶狠口中逃生的小羔羊,死命地向前冲。

阿玛济德无意抬眼凝视她,只是坐在那儿苦笑,笑自己傻。他告诉自己,这样做铁定能摧毁她对自己最后一丝的好感吧!

他起身要离去,低头注意到她仓皇逃离所撇下的眼镜,他不假思索地拿了起来,连同桌上的钞票,一齐交给上前问候他的侍者,请他找个时间再把钱和眼镜转送回邹妍的手里。

他很快地挥去脸上的阴霾,换上如沐春风的笑脸走过用膳的人群,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仅是女人在撒泼,跟情人闹闹情绪罢了。一直到地迈出餐厅,瞥见守在餐厅门口的吉夏,他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收敛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他不悦地问。

“等你一起回去啊。”吉夏别具用心地瞥了二哥一眼,“我终于知道你迷‘她’哪一点了。”

“很抱歉,我现在不想提她!”

“你刚才还在大庭广众下跟她求爱哩,怎么这一秒就不认帐了?!”

“吉夏,我警告你!”阿玛济德用力抓起吉夏的前襟,狠狠地将他推向墙壁,威胁道:“你想吃我的拳头,是不是?”

“老实说,如果能激起你的男子气概的话,我倒不介意。”吉夏无视阿玛济德的威逼,迳自道:“你看上的女人算是个货色,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迷人。你注意到她白亚麻洋装下的奶子了吗?虽然不大,但配上她的纤腰和丰臀,却很赏心悦目。我打赌她还是处女,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乐意现在上去接收,也许过了这一晚,她会赖走不走呢!”

“你下辈子吧!”阿玛济德握紧拳头往吉夏的下颚接了过去,吉夏痛得惨叫一声。“你若敢动她一根寒毛,我跟你如同仇敌。”

吉夏没想到阿玛济德会真的挥拳而出,他抬手轻拭渗血的嘴角,低声地说:“我跟你开玩笑,你竟玩真的!阿玛济德,你疯了吗?”

“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我是在为你打主意耶!”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我的事免你费神。”阿玛济德冷漠道。

吉夏被他骇人的表情慑服了,一会儿才说:“算我多管闲事。现在,我们可以回家去了吗?”

阿玛济德松开吉夏的前襟,不吭一声地走在他前头,步履轻得像一只猫。

吉夏自知说话过了火,也不敢再惹二哥,只好尾随在后。上了车后,他也是躲得远远的,甘愿不顾礼节地要法索跟着阿玛济德坐后座,自己则挤坐在阿里的身旁。

一路上大家沉默寡言,爱交际的吉夏憋不住气,拉上前后座之间的隔音玻璃,对阿里说:“阿里,我哥哥今天的情绪不太稳哦!是我算错日子了,还是今天才是他该发作的日子?”

开着车的阿里莫名地睇了吉夏一眼。“殿下,原谅我不懂您的意思。不过,昨天的确是阿玛济德殿下发病的日子。”

“喔!那倒稀奇了,他今天的行为可一点都不正常。瞧,这伤还是他造成的,就为了个女人,差点把我俊逸的脸打歪!我看啊,你今天辛苦些,把他看牢点,搞不好他半夜起来宰了我,我可……”

咱一声,隔音玻璃被人猛地拉开,阿玛济德阴沉地说:“吉夏,这辆车是我的,就算要关上隔音玻璃,也轮不到你来动手。”,

吉夏匆匆与阿里交换眼神,给他一个“我没说错”的表情。

突然,阿玛济德倾下身子抱住头。

法索大吃一惊,“殿下,您怎么了?”?。

“我头好疼。”阿玛济德吃力地应了一句,便不再吭气。

法索急忙打开酒柜,从中拿出镇定剂,倒了些开水递上前,但反被主子粗鲁地推开,水溅得法索一身都是,而药丸也飞得无影无踪。

“把它拿走。”阿玛济德不耐地大吼。

吉夏回头,关心地劝道:“阿玛,吃下去对你比较好。”

“猪操龟儿子!你给我闭上鸟嘴!”阿玛济德抢过法索手上的水杯,往吉夏那个方向泼了过去。

吉夏忍无可忍,抖掉衣服上的水珠后,命令阿里靠边停车。他闭门下车而大步走到后车门,门把一拉,对着里面的兄弟说道:“我受够你了,阿玛济德!我只不过是开个小玩笑罢了,又不会真的上她,你认识那个女人还不到一天,就翻脸不认亲兄弟了,你不要把我惹毛,否则我……”

“否则怎么样?”阿玛济德邪笑地反问。“告诉你,我已经等她一辈子了,没有人可以拥有她!”

等她一辈子!吉夏盯着老哥幡然一变的表情,正要开口说“你不是阿玛济德”时,对方快了他一步,长臂横过一脸惊慌的法索猛地拉上门,成功地把他挡在门外,然后冷酷地命令阿里开车。

吉夏在车后追了一阵,知道不可能追得上,于是扯喉大喊:“阿里!看紧地,他又回来了!”

煞住脚步,吉夏狠狠地揪开头罩,心里直后悔去招惹阿玛济德,把他逼到嫉妒的疯狂边缘,才会让另一个“他”有隙可趁!

吉夏决定先赶回宫里再说。他举手拦计程车。

回到父王的行宫,吉夏认为应该先找沙乌岱商量。他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大哥已在阿玛济德的旧房里。

只见阿玛济德安静地躺在床上,其沉睡的无害模样让吉夏想起了年少的二哥。

“阿玛济德怎么了?”他慢步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确定他是不是在装睡。

“昏过去了。”沙乌岱回答他。“大概是太累了。法索说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一餐。”

吉夏将大哥拉到一旁,忧心冲仲地说:“沙乌岱,阿玛济德不太对劲。”大家都知道“不太对劲”这句话代表的含意。

“哦!是吗?我看是你多心了。他一进门就先跟我请安,我还问他有关明天宴会的事,他虽不高兴,仍是点了头,谈吐态度都很正常,只是气色差了些。”

为了慎重起见,吉夏将事情始末讲给大哥听。。

“阿玛济德看上了一个女的,而她长得和月光有些雷同!你说的可是真的?没半点加油添醋?”沙乌岱好奇地问。

“我干嘛无事生波啊!阿玛就是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才会回这里的。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不过得快,她只住两夜,后天就要回国结婚了。”

“所以阿玛济德才这么沮丧?”

“不是沮丧,是绝望。”吉夏慎重地纠正大哥的话。“而他又不肯去改变事实。”

“这种既成的事实,他就算想,也没立场去强留人家。”沙乌岱也同意阿玛济德的作法。

“话不是这么说,刚开始还是对方主动找他一起用餐的。后来是阿玛开价说要嫖她,才把她气跑的。如果不是他不正常的话,他会做这种事吗?”

“嫖妓吗?那还真的不像他。不过既然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妓女,不要也罢。”

原来说了半天,沙乌岱还是不当一回事,吉夏气得不得了。“错,错,错!就是因为她不是妓女,所以她才会那么生气。沙乌岱,拜托你,相信我一次好吗?阿玛济德是真的动了心了。如果我们不把她留下来,阿玛济德就等着哭死!或者,我们派人跟踪她,再找人暗中宰掉她的准老公,等她当了寡妇后,阿玛济德不就有机会了?”

“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我们出去吧,别在这里吵他。”沙乌岱拉着吉夏离开,留下法索和阿里陪着阿玛济德。

吉夏被大哥的态度惹得恼火,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不管你们了!本人要出去避难了。当然,最好别发生任何事,若是真的发生事情的话,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说着,他旋身离去。



☆☆☆



入夜后,阿玛济德从睡梦中醒来,睡在床角落的法索被主子吵醒,睡眼征忪地问:“殿下,您要上哪去?”

“小解。”

法索应了一声,又放心地倒了回去,也就没注意主子是朝门走去,而非自己专用的盥洗间。

阿玛济德微笑地走在通亮的回廊上,途中遇见几位刚做完工作的御仆,他们纷纷朝他行礼,但大伙都没注意到有任何异状,而到现在为止,阿玛济德也的确没做出任何吓人的举动。

他走到回廊的尽头,拐了个弯,来到行宫南冀的一间房门前。由于门没上闩,他轻轻推门而入,悄无声息地走向寝室尽头,站在床边,默默地盯着沙乌岱熟睡的模样。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眼光瞄到小桌上的水果盘后,便被盘子上镶着红宝石的水果力吸引,他抬起刀子,在空中抛转两圈,重新握紧刀柄,跪在沙乌岱的床上,慢条斯理地以刀玩弄沙乌岱的八字胡,然后再将冰冷的刀锋横抵在他的脖子上,刮搔着皮肤。

沙乌岱猛地一惊,张眼醒来,当他瞟见弟弟以刀抵着自己时,不禁愣住了。

“阿玛济德!你……这是干什么?”他结舌地问,想挪身又碍于锋刃不生眼。

对方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鄙视床上的人,邪笑道:“也该是我做自己的时候了。听清楚,小子,我不是阿玛济德!”

沙乌岱恢复神智后,凛然地问:“那么你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哈,本人非神非圣,是一个毋需向俗人称名道姓的鬼。阿玛济德可能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可惜他从未对你们说过。哈!因为他跟我一样贪图美色,皆被月光迷住了,不忍烧掉那幅画,才让我有时间修炼成魔。”

沙乌岱面色愀然,哑声说:“你是巴克!”

“巴克!”对方闻言不禁狂笑两声。“不!沙乌岱,你的脑筋直了点。我才不是你三弟,那个阿玛济德早夭的孪生弟弟。我就是我,不是别人。不过有件事可以说给你明白,巴克的确是被我带走的,因为我需要他的命来滋养,最后再藉着他的力量以侵犯阿玛济德。”

“你为什么要如此加害于人?”沙乌岱冷静地抬手将刀锋挪离一吋。

“你不害人,还是有人会加害于你;不是你做错了事,而是你倒楣、活该!这道理,你懂吗?反正巴克生下来注定就是要死的,我只是抢先一步罢了。”

“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沙乌岱,你也太自大了吧!你凭什么要我有问必答!”他耍赖地反击。

“就凭你现在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想要我帮你达成目的,不是吗?你到底为什么要如此侵扰阿玛济德?”

“哼!因为他德行高,而我最爱找德行高的人的麻烦。告诉你一件小秘密,在今天以前,你的宝贝弟弟在心境上根本就是一个童男,三十三岁的小男生!不过,拜吉夏之赐,把他所有的贪嗔痴怨逼了出来,我才有现身说话的一天。你说,这不是天助我也是什么?”

“这哪是天助!根本是被你瞎摸上的。”

“沙乌岱,你最好别逞强,我气极起来,照样可以用阿玛济德的手宰了你。想想看,兄弟阋墙的笑话传了出去,会有多难听啊!”

“那你最好赶快说明来意。”沙乌岱咬牙切齿地说。

“很简单。我要你把阿玛济德看上的女人绑回宫里来。”

“就这样?”

“就这样!很简单是不是?只要我能得到她,就不会有任何伤亡;换句话说,只有她能救阿玛济德。”

“你是说,只要让你得到她,你就会放了阿玛济德。”

“没错!”

“那么那个女孩的下场呢?”

对方将刀收回,往自己的左掌心刺了下去,鲜血汨汨流出,滴在沙乌岱的白色床单上。

沙乌岱想别开头去,他不忍见弟弟的肉体被这个魔鬼残害,但他仍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对方淌血的手掌,因为他不能让眼前的人透视他的脆弱。

对方邪恶地笑了一下,英俊的脸庞流露出致命的危险。“这种事跟赌博一样,是有赚有赔的。你要我放了阿玛济德,就算稳操胜券了。毕竟他是你的手足、你在乎的人,对吗?”

“这倒是。但我和你谈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打交道,如果你算男子汉的话,就报出名来。”

“少拿话激我!我是个鬼,鬼哪来的男子汉之分。不过告诉你本人的大名也无妨,毕竟你又治我不了。我是杰麦,杰麦.哈利法,月光的丈夫。满意了吗?”

沙乌岱对这们答案并不惊讶,但他仍是疑信参半。“不!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得到那个女孩不可?难道她就是月光?”沙乌岱随便扯着,想套“杰麦”的话。

杰麦神秘地笑—笑。“这个等日后谜底揭晓时,你就知道了。我要走了!”

“等一下!”沙乌岱喊道,“形容一下你自己,譬如你的长相。”

对力嘲谑似地哼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尸体了。俗话说:生不认魂,死不认尸。你算问错人了。”他将刀摔在桌上,扭头就朝门走去。“我走了,明天月升东殿时,我希望她会在我的房里。”

“你的房里?”沙乌岱讽刺地诘问。

“好,我改个词,我希望她在阿玛济德的房里等我,行了吗?沙乌岱,你别太得意!记住,阿玛济德还在我手中,我要他死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抬起仍淌着血的手掌提醒沙乌岱。

“但阿玛济德若死,你也没机会接近那个女孩,是吗?魔鬼向来不谈蚀本的生意的。”沙乌岱旁敲侧击。

“杰麦”没有回应,只是拉开门,慢步踱了出去。

沙乌岱从一数到十,然后起身套上便服,迅速地冲出房门,跟在血迹后面来到阿玛济德的房间。

他推门而入,迈步至床帷边,只见阿玛济德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除了他右掌带着血迹的伤口证明刚刚不是梦境外,一切平静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

沙乌岱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摇醒熟睡的法索,要他起来为阿玛济德包扎伤处。而他则待在这个房里,直到天亮才离去。
 0   2005-07-17 06:48:4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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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7 06:35:5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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