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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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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

罪恶无处不在

——一粟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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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那是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和我喜欢的女孩单独在一起。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觉得害臊,但又很快乐:我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我简直笨拙得要死。我那只不安分的手先从她红衬衫的下摆伸进去,心领神会地伸向她的胸脯。我一把抓住她圆圆的活蹦乱跳的小奶子,久久不肯松手。然后我又慌慌张张地去解她的裤腰带,做梦似的把她的裤子扯到了膝盖那里,我看见一片稀疏的毛发,非常像胡拐子老汉的山羊胡,毛发稍稍有些焦黄还有点发红,像一个营养不良的两岁毛毛头的头发。我急猴猴地爬上她的身体,可那把枪我从来都没用过,现在显得又笨又无知,撞东碰西,到处碰壁,在她身体上被咯得生痛。后来,她用手要引导我时,我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崇高的情感,刚刚还很猖狂的性欲在这崇高的情愫面前立即落花流水似的消失。我觉得我非常爱她,我不能害她,现在还不能和她做那样的事。我摆脱了她手的引导,从她身上出溜下来。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我的对面,我轻轻地,严肃而神圣地对她说:

我要娶你。

她不回答我。她的脸完全变样了,焕发出光彩,她明亮的眼睛迅速的向我瞥了一下,匆匆低下头。我听见抑制不住地的笑声从她嘴巴漾出。她把头贴在我的胸部,我知道这是发自她肺腑的微笑。

那一年,国家刚刚恢复了高考制度,我高中毕业。那一年我二十岁,胳肢窝刚刚长出腋毛。她也十九岁,一对水水的细长眼睛,一条乌黑粗大的长辫子垂到她的臀部。

我开始向她庄重地讲述我的家庭历史。

我没有向雨妹提及我昨天刚刚收到的高考落榜通知书,虽然全公社考了个第二,很荣耀,但还是落榜了。

我们家庭的历史是我心里永远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那一刻,也不知为什么,仿佛鬼使神差似的,我一古脑儿地把心里的秘密全讲给她听。我讲到我美丽的姑姑,她是城里人。我还讲起我的父亲——尽管我还没有见过韦枫亭,但我也很荣耀,因为他不仅和我姑姑一样,是城里人,在大城市工作,并且还是一个画家。我把韦枫亭留下来的三幅画中其中的两幅展示给雨妹看,并指着那个胖胖的儿童说,这个是我小时候。雨妹“哧”的一声笑了,说,你没有这么胖呀,这个是谁?她指着那个妇女说,我妈,我回答。当时我的虚荣心就是这么强,我把心里的这些秘密一古脑儿吐给她听,让她也分享我的光荣的喜悦。

她叫雨妹,我认识她才一年的时间,拢共碰见她也就五六次。

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已经记不太清了,真的,隔了这么久远,什么几乎都有忘光了。只记得我还在上中学。她经常从我家门口的大路上走过。可是偶尔有一天,我星期六下午从学校回到家里,我看到她坐在我奶奶的身边,我奶奶坐在炕上做针线,她就在旁边给奶奶认针。在我眼里,她那时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她看见我只是微微一笑,又很快转过头和奶奶说话。我站在奶奶身边,像只苍蝇似的把目光死死地叮在她俊俏的脸上。她有一个又长又黑的粗辨子,闪着釉光的雪白细脖颈。我从来没见过她。我当时很惊奇,想那脖颈肯定不是来自人间,这让我想入非非,浮想翩迁地联想到那些美丽的神话传说,我盯着她死死地看,可她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一直没有看我。我灰心丧气,一声没吭,就赌气出门找伙伴玩儿。临走出门的时候,我不甘心地回头,我们的眼神终于不期而遇,她望着我,我望着她,她仿佛是不经意才扭头似的,看我还在贼贼地看她,连忙把眼睛躲开。我迈出家门,不过我心里在想,这个女孩是谁啊。下午吃晌午饭时,我看见她还在我家里。

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我曾问奶奶,她是谁家的亲戚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原来我们村里“嫁”来了一个倒插门老女婿,四十多岁了,倒插在柳寡妇家里,雨妹是她的侄女儿。她是来看她的伯伯的,没想到,来村里玩了两天,就和村里人混熟了,还在我家陪了我奶奶一天。

我们的村子叫月牙儿,很小,拢共也就八九户人家,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就两个,一个是睫香,另一个叫金风。睫香是小时候大人们给我说的“娃娃亲”,但觉得和我没有多大关系,她爸爸那张脸让人心里不愉快。我对睫香还有那个女孩都没有多少兴趣,平时也就想不起来她们,但雨妹一出现,我不由自主就被她牵挂住了。每个礼拜天回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寻找她的踪迹。

过了不久,一个礼拜天,我在倒插门老女婿家的院外意外看到了她。我真是喜出望外,我们站在榆树下说了一会儿话。她穿一件月白衬衫,衬衫很窄小,紧紧地箍在她的身上,衬托出她的身形,当时她的身形已经凸凹有致了,再加上她闪着瓷器光泽的脖项,我和她说话好像就没有说完的时候。但后来话还是说完了。我就在她身边默默地站着,悄悄享受这莫名其妙的幸福。

她是来串亲戚,领着她的小弟弟。老女婿家的院子里很热闹,具体干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多人在这里出出进进,我们俩反正是看热闹的。谁也不管,就在院里院外看他们瞎忙,看得烦了,就跑到院子外面看满坡连成云的野菊花。我给她捉色彩缤纷的蝴蝶。我们在一起多久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突然爆发的笑声在山村里到处回荡,只记得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的两只手里都拿满了我逮的各式各样的蝴蝶。那一天就这么过来了,晚上,她的弟弟来和我做伴儿,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她的弟弟很小,大约八九岁,但是很调皮,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他总是不老实,小手在我身上摸索着,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后来她和她的小弟就经常来了,由于常来的缘故,她和村里的姑娘媳妇们也混熟了,我没有放学,她就和她们玩,我回来了,她就一直跟随在我身边。

真正让我惆怅的是这年的春上。那一天半上午,我正在家里吃早饭,突然门外有一个红色的影子从我家门口一闪而过,我慌忙从家里跑出来,转过院墙,我就看见了她。她完全变了个样子,焕然一新地站在墙角,穿一件红棉袄,脖子上围着一个围巾,雪白的脸被映得煞是好看。她的双手一直绞着辨稍。神色显得忧郁,一瞬间我都不敢认她了。

我说,我从来没见你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她甜甜地笑了,问我:真的很好看吗。

我由衷地笑了。好看,我说。

她告诉我,她去她大姨家,下午来找我。

那天下午我先从我爷爷我奶奶讲起,还讲到了远在城里头的父亲,我对那个把我创造到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其实一点不了解,更没有一点点印象,我对雨妹说起的父亲形象,完全出自我个人的臆想。当时我手里正好拿着一张六十年代初的人民画报,上面有一位风度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我信手一指,说这个人和我爸爸长的很像,他在很远的城市里工作,每月都给我爷爷寄钱回来。

实际情况是,在我的印象中,我父亲一次也没有寄钱回来,甚至连个只言片语也没有,每年接济我们的是我姑姑。

当时在农村,谁家有人在城里工作挣钱,那肯定是一种绝对的幸福。

那天下午我们在甜蜜而愉快的氛围中度过,天快黄昏时,雨妹要去水泉村的亲戚家里。我不敢在村人的眼皮底下送她。当她快要走出村口时,我从另一条小路上飞跑过去,在村外撵上她,一直把她送到水泉村口。

在水泉村口的那棵柳树下,我像一个贼似的在雨妹洁净的脸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雨妹幸福地闭上了清澈的眼睛。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的眼睛非常美丽。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河边的小路上,遥遥有两个人正朝我们大步奔来,莫大的恐惧立即充满我的心田,我大惊失色,松开雨妹朝身后的山上狂奔。当我气喘吁吁地爬到山的半腰,回头再看,那两个人已经掉头拐上了另一条岔路,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荒唐可笑。雨妹还在原地等我,我尴尬地采了两朵淡黄的蒲公英花,回到她的身畔。她问我,刚才你怎么了。我掩饰说,没啥,刚才我看见了一只兔子,我想逮兔子送给你。

我把花放到她的手里说,送给你的,好看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含羞地低下头偷偷地笑了。

她把一只手娟塞到我的手里,就匆匆走了。

雨妹住在塬上,那夜她住在和我们村相邻的桃花岭的亲戚家里,第二天就回塬上去了。

我明白她给手娟的意思。这是我们这里定婚的风俗,也叫换手巾,定婚时,男女双方在男方家里不仅要互换手巾,还要吃一顿面条,然后男方把彩礼如数交给女方的家长,这门婚姻就算定下了。

雨妹私下送给我一条手娟,其实暗含有私定终身的意思。

可当时,我没有思想准备,两手空空,没有手娟给她。

第二天我匆匆赶到镇里的商店,挑最好的手娟买了一个,悄悄收藏好,准备在合适的时机,送给雨妹。

此后无数个荒芜的漫漫日子,我无疑都是用非凡的幸福的充填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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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关于母亲我一句也没提。一方面是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她,记忆中也没有她的影子,我对她的印象仅仅来自我爷爷和奶奶,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母亲远在另一个省的大城市工作。

另一方面是我已经知道父母离婚了。因为对母亲没有一点印象,这个不幸的消息对我打击所以不是太大,但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对雨妹说出来。

打我记事起,我就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村里那些做了母亲的女人对我父母颇有微词,常常拿我取笑。睫香的妈就不止一次地攻击我说,你妈是鸭子下蛋哩,只下不管。

虽然知道父母离婚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慢慢地思念妈妈了,我把妈妈想象成一个非常美丽了不起的母亲,我爷爷说我妈妈在火车上做列车员,我就把妈妈的形象和那时宣传画上的美丽服务员联系起来。以至后来我在铁小的食堂里见到那个略显雍肿的胖女人时,我都没想到那就是我的母亲。

那时候,我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我爷爷奶奶都已经七十岁了,而我才十七岁。每天傍晚,我陪着爷爷在乡间的小路上走来走去,爷爷常常感叹:哎~~~!老的不能骑战马,小的不能使刀枪。然后爷爷就计算着,还有几年,我才能长成一个棒劳力。

前一年,还是生产队的时候,我出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队里还不给满工分,只给我记七分工。

那个难忘的下午过去后,雨妹有好长时间没有来找我,这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有她了,白天晚上的一直想着她,放不下来。

我们家院门外有一棵桃树,每年的夏天,村里的孩子都聚集在我周围,身前身后地讨好我,为的是能吃到我家树上的桃子。每年,这棵桃树都为我带来不少的欢乐,是我和村里伙伴们快乐的源泉,我们在树上荡秋千,在树下乘凉,一起仰脸看着青青的小桃子耐心地等待长大。当桃子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已经被我和伙伴们享受光了。

但今年却是个例外,我不许任何人走近桃树一步,更不要说碰一下桃子了。这是我心里固守的一个秘密。我要把最好的桃子送给我心里最爱的人,我要让她分享桃子的甜蜜。

在甜蜜的期待中我守护着院门外的这一棵桃树,树上结的又香又甜的桃子压弯了树枝,我也舍不得吃,也不让村里的伙伴来偷摘,我整天守候着桃树,盼着雨妹早一天下来,我好把这些最好的桃子送给她。

但是雨妹没有来。果实累累的桃树也突然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夜里变得面目全非。除了七零八落凋零的树叶,成熟的桃子突然一夜之间都落到了树下,裂开了口的又大又软的桃子在树下的泥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悲哀和忧伤突然一下子充满了我甜蜜的心田。好几天我都嗯不下饭。惹得我奶奶一个劲儿地摸我的额头:这孩子是不是病了?

那一年的夏天,我在甜蜜和忧伤的交替中度过。雨妹没有来找我,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我那时住在一只破得不能再破的窑里,里面堆满了陈年的麦糠皮。雨妹来时,我刚般进破窑不久,还没有好好收拾窑洞呢。

过去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做饭窑里,后来高中毕业了,就不想和爷奶住在一起,正好我们院子里有一个闲着的土窑。听爷爷说很久以前我的父母曾在这里住过。

没有了桃子给雨妹留着,我把心思就放在收拾窑洞上。以免雨妹再次来时,还看到窑里破旧不堪的寒碜景象。我希望我的窑洞收拾得美丽整洁一点儿,这样才配雨妹坐在里面。

村里的巴叔是盘炕的好把式,我请他在窑里盘了土炕,稍加整理,就搬了进去。

土窑的后半截有一处窑顶坍塌了,我用独轮小推车把土块清理出去,找了一根木缘子,支在坍塌处,看起来还挺安全。

清扫干静屋地,再把被褥重新铺在床上,躺在上面,周围静悄悄的。觉得挺得意。

到了晚上,点起煤油灯,躺在床上看书,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美中不足的是那两口黑棺材,横卧在窑帮的两边,一只正好就在土炕的脚边。有一天夜深人静,我突然从梦中醒来,猛然看见一只黑乎乎的怪兽,正卧在床脚边瞠视着我,差点没吓死我,好半天,才恍然明白,那是爷爷的棺材。

棺材是爷爷为他和奶奶的后事预备的喜棺,早几年就有了。到了后来,爷爷和奶奶去了姑姑家,我和莜儿结婚后,奶奶的那一口喜棺,竟盛敛了蓝蕊娜,也就是莜儿的母亲。现在回想起来,我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土窑很大很深,窑里面堆积的陈年麦糠没有办法弄走,两口棺材也没有地方搁,为此我冥思苦想许多天。正是秋天收秋的时候,我在山里收高粱,看到绿莹莹粗细匀称的高粱秆儿,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决定把窑前后用高粱秆儿隔开来,就从床头那里做一个隔离墙,这样儿呢,两口棺材和窑后垴里山堆的乱七八糟的柴草和麦糠就全看不见了。为了好看,我还可以搭一个顶棚,也用高粱秆儿做,完了以后,还可以在顶棚上糊上报纸什么的,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房子了,嘿,这想法真美!我立即开始实施,

做隔离墙很辛苦。先得一捆捆地把高粱秆儿从山上背下来,然后滩开来在太阳下面晒干,再一根一根地剥光上面的叶子,才能露出里面碧绿的颜色。

到地里做了一天活儿,累得骨头都散了架,傍晚收工时再背一捆高粱杆回家,村里人都夸我是个非常勤快的好孩子。

吃罢晚饭,我就坐在煤油灯下面一棵一棵地剥高粱秆儿。我们村里有一个人叫贵宝,比我大几岁,有时他来窜门儿,取笑我说,你小子是整治新房哩吗,下这么大的劲儿,我嘴里说你看哪里凉快你去哪吧,其实心里也美滋滋的偷偷乐呢。雨妹生得整整齐齐,身段苗条,特别是那一双丹风眼,清澈晶滢,已经深深的烙进了我的心里。如果我的未来在农村,雨妹给我当媳妇儿,我也觉得蛮幸福的。

但我总觉得结婚对我来说是非常渺茫和遥远的事情。

有了高粱秆儿,还得有椽子,为此我进了几次山里,砍了好几根笔直的小白杨树做木椽子,刮了皮,在窑里搭好架子,求村里的婶婶给我拧了好些细麻绳。一切准备就绪,我在每天晚上把高粱秆儿一根根地排列好捆在架子上,这是一个费力而枯燥的工作,在静寂的黑夜里,我的动作带着勃发的欲望,热情而专注地做着,毫不厌倦,我几乎狂热地做了几乎一个月才完成,在秋季淫雨连绵不断的凄凉寂寞日子里,我每晚足不出户,在做的过程中,雨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清寂的窑洞里流连忘返,一直陪伴着我。
 0   2005-07-28 10:53:4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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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杆做的墙壁很好看,把窑洞前部我的世界和后面堆放的杂物隔开,这样我的小窝就像样一点了,新灿灿裸露的高粱秆儿散发出淡黄的光芒和清新的香味,给我的窑洞增色不少,比学校老师们的房间看着还好看美气,特别是那些黄黄绿绿的高粱秆儿,给我一种浪漫而温柔的情怀,

我的小窝仿佛是神话中山林仙境中的小木屋。美中不足的是上面的顶棚还没有用高粱杆搭出来,所以还能看到窑垴里坍塌过的那一部分。

我立即动手搭建顶棚,这件工作费力更费时,但我努力做成了。我还在坑墙上糊上报纸和毕业时同学互相赠送的张贴画。整个小屋看上去焕然一新。

有了美丽的神话般的小屋,心里的喜悦无法言说,我兴奋地在屋地转了一圈儿,发现屋子里除过土炕被褥外竟空无一物,我立即想到爷爷和奶奶住的窑里搬桌子过来,但想想那窑里除了桌子也就什么也没有了,我如果搬过来,我奶奶做饭时放个碗啊盆的,或者勺子什么的地方也就没有了。到了吃饭时,盛好的汤碗也就没地方搁了。

思来想去,我最后决定自己动手做一张桌子。

我找来了爷爷多年来精心预存的一块楸木板,到林兵家借来锯子,拴宝家借来凿子。我挥舞起斧子,尝试做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一张桌子。我当时认为做一张桌子很简单,不就是一个桌面两个抽屉和四条腿吗,凿隼好像对我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们村里常常有木匠光临,婚丧嫁娶的都要做家具,打棺材,有时候木匠能在我们村里呆个把子月,我已经看得多了,凿隼,合缝,安腿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但在做的过程中我发现很不简单,就说合桌面吧,木匠拿来两块板子,用墨斗划好线,刨子一刨,两眼瞄一瞄,摸上胶,用绳子鳔起来,过两天摔也摔不开了,而我做出来的,几天过后,解开绳子,两手稍稍一用力,就搿开了,得,还得从头来。为合一个桌子面,我几乎整整练习了一个月,才免强合到一起,但合起来的两块板子是弓着背的,为此,我把一寸半厚的楸木板中间刨得只剩下三分厚了。就那样子,桌面还是有些上鼓。

做好了桌子,白木茬子不好看,没有油漆,记得大队部里写宣传标语的各色广告颜色却很多,我去大队部问文书找了一瓶红色的广告色,给里面掺和上蓝墨水,就那样子把桌子油了一遍,贵宝那时刚刚结婚才两三年,家里还留有一点清漆,我就死白懒脸地哄骗来,给我心爱的桌子上了一遍清漆。呵呵,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窑洞平空添了这么一张桌子,看起来,还是蛮漂亮的。

雨妹像消失了,没有再来。倒是林兵的姐姐睫香常常光顾我的“新房”。睫香和我同岁,是小时候一起的玩伴儿,两家的父母玩笑时说成的娃娃亲。小时候不知道娃娃亲是啥意思,还常常在一起玩,后来渐渐长大,便疏远了,村路上远远见了就绕个弯儿,猝然碰见,头一低也就过去了,很少说话。睫香脸上有一片细碎的斑雀,也没有念过书。他的父亲林汉珍人们都叫他林老缠,听说过去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平时端着个脸子,一脸阶级斗争的杀气,我也有些怵他。

睫香替代不了雨妹。我变得有些惆怅,情绪低落,便常常冷落着她。这天她弟弟林兵跑来问我借桌子。他要定婚了。

林兵和我是同学,比我小一岁。他是夏天去集上相的亲,女方远远从对面走过来,他躲藏在铁匠铺里往外偷看,可女方低着头,头上包了一个包巾,一晃就从门口过去了。他没有看清楚她的脸,甚至是长头发短头发还是没长发的秃子也不知道,只觉得女方壮壮实实的。回来给家里人说,家里的父母听说女方壮壮实实的,就都高兴,七嘴八舌地说,我看就中,能劳动。

就这么着,林兵的婚事说合了。定婚仪式要在林兵的家里举行,女方最后还要看林兵家的家境是否殷实。

当时,十年动乱刚刚过去。各家各户都还很穷,每年都为一口吃的劳碌奔走。所以嫁女的人家,都想为女儿选一户家境好点的人家,女儿嫁过去后不饿肚子。林兵就张罗着到各家借麦子,借桌子,还借了贵宝家的箱子。贵宝的箱子是前几年结婚时才打的,新着呢。

那一年,定婚又开始要彩礼钱了。公社已经重新叫乡里了,大队也改成了自然村,大队部就成了村委会。各村都忙着酝酿分地。所以过去时的一些风俗习惯也随波逐流抬起了头。其实这些古老的民间仪式,体现的也是一种乡村风俗文化,展示的却是每家的经济实力和生活的富足,树的是人的“面子”,就像现在的企业,树的是形像。所以婚丧嫁娶都少不了这种展示。

林兵东拼西凑的,换手巾还算排场体面。女方在窑里转的时候,摸了摸我家的桌子,贵宝家的箱子,看到两个麦囤都是满当当的,院子里还挂着一柱柱金黄的玉米穗,日子看起来红红火火的,挺满意的,吃了长面,女方接了红包,婚事热热闹闹的定下来了。红包里本来说好要包一千块的彩礼呢,最后说合只包了八百八十八,女方图的是个喜庆吉利发发发。还请村里的体面人物和长辈们喝了酒,

那天下午,林兵送女方回村时犯了一个错误,他忘了他们身后还有很多眼睛,偷偷地在瞧他和没过门的媳妇的热闹,两个人厮跟着出村后就缓缓走到一起了,还手拉着手。这真不是一个好兆头。身后“哄”地爆发好一阵轰笑。

这个在现在看来稀松平常的一幕,在当时却是平地起了惊雷,消息从刘婶那里传开,天还没黑,林兵就成了全村老老少少讥笑的对象。

这样的情景弄得我啼笑皆非,也真的超出我接受事物的能力。这在现在看起来很正常的一幕,在那时的村里人眼里却成了笑柄,平添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合着一日三餐,要津津有味的细嚼慢咽好些天。如果那个南越战地记者黄功吾的那幅摄影作品《火从天降》放在村里展览,可能很多人对战争的残酷无动于衷,而会指责那个9岁的小姑娘潘氏金淑(Phan Thi Kimphuc)赤身裸体地在人群中奔跑成何体统。
 0   2005-07-28 10:54:1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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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凉下来,一晃秋天也过去了,林兵的笑柄对我没有太强的刺激。我的日子被我充实而梦游般地打发过去。雨妹还没有来,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失落是多么深重。我常常站在院外看着天空发愣。过去我几乎没有看清楚她们眩目亮丽的身姿。我在深重的梦幻中痴迷地游走,想起那些逝去的美妙夏天,我心中春潮难平,不能自已。

雨妹在村里逗留的那些美丽神秘的夏日,是从每个早晨开始的。我们带着某种神秘的欲望,已经仰卧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凉的巨大核桃树下面,带着某种不明的好奇,不失时机互相触摸:周围绿色的茁壮成长的玉米很好地隐藏着我们的秘密。我们一言不发,她的手,半埋在草丛里,会慢慢地移向我,修长的橘色的手指梦游般越来越近,而我则看着某一处,我们不敢互相对视,但两只手,已经紧紧地互相纠结在一起,像不会再分开的古滕或者树根,回忆起这些,我常常对着一株葵花或者一棵槐树独自傻笑,河边的那片幽静的白杨林,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但这年的夏天和秋天我一次也没有去过。

初冬来了,我心里开始不踏实,我想雨妹不会来找我了,站在空落落我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我觉得浑身发泠。继而萌生了去看雨妹的想法,但雨妹家住哪里呢,我却不知道。我也没法打听。我那时真狠自己,我们相处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不知道她的家住在哪里。

我只知道她住在塬上,可塬上是哪么大,那么多村庄,她究竟是住在哪个村子?我到哪里去寻找她呢?

初冬的时候基本是农闲时节了,秋庄稼都收了,地里光秃秃的,麦子已经种上,我没事便疯狂地赶集,川里的集,塬上的集,我挨着赶,我渴望在赶集时碰上雨妹。因为有人曾说在集上看到过她。川里是逢五和十,塬上的集是逢四和八,特别是赶塬上的集,要翻山越岭走二十余里上山的路,所以住在川里的人一般不到塬上赶集,除非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原因。但我每集必到——我太想念雨妹了。我一个人翻山越岭孤独地走在漫长的崎岖山路上,想着和雨妹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喜欢她,我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雨妹,我怎么活得下去。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深深地陷入爱情之中不能自拔,我觉得这一生,如果不能娶雨妹做媳妇,如果没有雨妹,日子将是多么苍白无力啊,因为雨妹的突然消失,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寂寞,心里沉甸甸的不快乐,胸口好像压了一扇磨盘似的。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在集上我总是满街追寻女孩子的身影,在简陋的街头转悠,在商店里闲诳,有时候看见一个女孩背影很像雨妹,我的心就跳疯了,可追上去却令我失望,那根本就不是雨妹。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疯狂赶集的那段日子里,雨妹根本就没有赶过集,她一直没有上街,只是呆在家里,守着她的母亲和两个弟弟过日子。

疯狂地赶集也看不到雨妹,我开始陷入绝望。对雨妹的思念已经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在空寂的漫漫长夜里,我念想雨妹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回想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特别喜欢她那双清澈明净的丹凤眼,还写了文章来赞美。可是,在无情的时间面前,无论真实也好,虚幻也好,现在这一切都在慢慢地坍塌,我坠入了一片深沉的幽暗,整天像一只苍蝇一样在田野里孤寂的乱晃荡。

可是,就在我的日子过得非常混乱,绝望的时候,雨妹突然又走进了我的寒窑。

那天雨妹来的时候,没有一点点兆头。我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看《聊斋》。突然一个黑影不期而至,我抬头时,她已经站在了床前。正是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晚烟缕缕如丝浮在半空,牛羊都回了村子,咩咩的畜牲的叫声,悦耳的铜铃铛声,孩子清脆的吆喝声,都搅和在一起,漾溢出一派祥和忙碌的幸福景象。

突如其来的幸福像大海一样把我淹没了。我呆在那里一时动弹不得。雨妹依然穿着大红罩衫,脖子里围着花格格的围巾,出脱得比去年更窈窕好看了。她双眸凝星,正笑微微地望着我。我一开始怀疑这是一个梦,是有人蓄意开的一个恶意玩笑。我使劲摇摇头,想赶走不切实际的幻想,但雨妹仍然在我脸前晃悠,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摸她的手,不错,是实实在在的温暖的手,结实有力。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我等她等得好苦,当我绝望的时候,我想她可能对我不是真心的,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是逢场作戏,所以才有意躲避我,也许她早已经忘记了我。现在我知道是我错了,她是真心的喜欢我,而且是喜欢上我就不顾一切。

幸福像阳光,说来就来了。我真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快乐心情,恨不得立刻就能扯开嗓子,跑到田野上去大喊几声,说雨妹是来找我的,现在就在我的窑洞里。我真想对着空旷的夜空对着明亮的星星大喊,说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但是我一声也没有喊出来,我只是愣愣的在原地站了半晌,末了,才突兀地冒出一句,你吃饭了没有。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0   2005-07-28 10:54:3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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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妹的目地很明确,就是要在我这小窝里住一夜,把她的身子给我。这是我过去也曾幻想过的,但现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隔了这么久,她才从塬上下来,我还指望她什么呢,我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好好和她说说知心的话儿,但雨妹的欲望不只是这些,

她看上去有些忧郁,眼睛不再是过去那样的清澈明净,是含有一些东西在里面的,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她的眼睛很美,是单眼皮,细长的。我第一次在奶奶的窑里看见她时,我就心知肚明。她的眼睛注定要媚惑我一生。我喜欢看她的眼睛,还有那调皮的眼神。她常常望着明净的天空或田野微笑,而我,只是注视着她的美丽的眼睛,细心地观赏她细微的变化。我真是惊叹,老天爷怎么会创造出这么美的眼睛呢,是怎么造出来的呢,我扼叹不己。后来我还特意查了查词典,说单眼皮叫丹凤眼,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叫《丹凤眼》,大意是说世上有多少类眼睛,有单眼皮的,双眼皮的,大眼睛,小眼睛,长的圆的,但我最喜欢单眼皮,我把古代的四大美女都煞有介事地引经据典地列在丹凤眼这一类,把林黛玉也列进来,在列林黛玉的时候我犹豫不定,因为她是纤弱多病的,痴情而多疑的,可雨妹不是这样的,雨妹是键康的,爽朗的,但我最后还是把她也纳入进来。而在众多丹凤眼中,我最喜欢雨妹的丹凤眼了,文章写得俗不可耐,但当时我看着还挺得意,因为这篇文章我是特意写给雨妹的啊,

我就把这篇文章翻出来读给她听,她认真地听着,不时列开嘴唇微笑。天慢慢黑下来,她抬腿脱鞋上炕,盘腿坐到炕中央,把粗大的辨子解开,头发像黑色瀑布流泻下来,散发出梦幻般柔静的光芒。她望着我静静地微笑。

她知道貂婵拜月,昭君出塞,也知道杨贵妃醉酒和西施浣纱,这些都是看戏知道的,她对戏里面的故事耳熟能详,但她不知道林黛玉是谁,也不知道有《红楼梦》这样一本书,她读书只读到小学毕业。

天完全黑下来,听到爷爷的脚步声在院子里走过去,谁家的狗在叫。

她四处瞧瞧说,你的窑现在收拾得很好看。

我想说,我是特意为你做的,但这么说很别扭,就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勇敢地说,你也上来罢。我能从她的口气里听得出羞涩的成份,她虽然在极力掩饰,装着很老练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看样子她比我还害怕。

我也上了炕,不好意思地坐在她身边,我开始不知道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但我握住了她的手,有一阵子我感觉到她挣扎着要离我远一点儿,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抓着她,她反而闭上眼睛进入我的怀抱。我听得见她轻微而急促的心跳,闻得见她身上缭绕的香气,她走了一下午的路,肯定出汗了。干净,微熏的馨香令人陶醉,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处女特有的香气。爱情和欲望已经牢牢掌握了我们,她早已经不是她自己,我也当不了我自己的家。

煤油灯金黄色的火苗摇曳多姿,她看着别处,说,吹灯吧。

我当时热血沸腾,心狂跳不止,说,还没睡呢。

她说,你不吹灯我就不脱衣服睡。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极力镇定自己,但那时能镇定得下来吗,当我们窭窭窣窣地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一切在黑暗中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了。我两臂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把朝思暮想的心爱的女孩紧紧拥抱在怀里,雨妹的身子柔软无骨,顺从地听任我摆布,我的手指一握压在她小巧而结实的奶子上,就不愿意再离开。那奶子活蹦乱跳充满弹性,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奇妙的感觉。我像个傻子似地说,啊,好玩!啊,真好。

我住在一个非常封闭的小山村里,从小只和爷爷奶奶接触,对性知识蒙钝无知,既没有学过生理卫生课,也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可读,更没有什么三级片和黄色录像什么的耳濡目染。我唯一的朦朦胧胧的一点性知识来自于驴子的交配。

我刚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在山里办了一个校办农场,我们有一学期在农场里学种地,农场里喂了一头借来的公驴,是为了从山下驼粮食用的。那一天我们正在山坡上开垦荒地,那头公驴子悠闲的在山坡上啃草吃,突然山湾那边长屋村里的一头母驴嘶鸣着闯入,直朝我们的驴子冲过去,我们以为两头驴子要打架,以前我们就看见过两头陌生的驴子又嘶又咬的情景,大家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等着看一场好戏,因为我们这头驴子个头大呀,但是它们并没有咬起来,我们的公驴围着母驴叫的时候,它档里的那物件儿就吐了出来,又黑又粗直挺挺地插进了母驴的身体,这景像看得我们惊惶失措,目瞪口呆,以后好长时间这刺激的一幕还常浮现在眼前。这就是我关于性的全部知识。

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幕啊,每每想起都恶心得想吐,我怎么能像公驴子似的那么做呢,所以我只是紧紧地抱着雨妹,享受她小巧的乳房在我手里的韵律,感受着我们肌肤之亲的奇妙感觉,我觉得我的身体张满了小口,贪婪地允吸着她的肌肤,一起躺着,这就够幸福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我的小兄弟一直不屈不绕地真挺挺地站着,咯得我们两个都不舒服,更难以控制的是它涨满了某种不明的欲望,涨得让人难以忍受。它完全不听我的话,我没有办法控制它,也没有办法把它藏起来,我感到很绝望。

雨妹可不这么想,她非常害羞,但更好奇,她轻轻地抓住了它,奇怪的是,她虽然是轻轻地握着它,但我的感觉马上好起来,小兄弟一直不屈地站着,她就一直握着不放。

夜深人静,没有一点声音。我已经走火入魔。事实上雨妹表现得比我更大胆主动,她的手抓着我的小兄弟慢慢往她身体的那个神秘位置引导,事实上,没有她的鼓励,帮助,我根本不可能余有德,甚至连入口都找不到。那一夜真是终生难忘的一夜,我仿佛走进了另一个天地,感觉是重新活了一回人。我一次又一次进入她的身体。美妙无比的体验用言语表达不出我们的愉悦和激情。我们一起颤栗,亢奋,抓咬对方,痛苦和激情使她的脸变形扭曲,浮现出梦幻般的奇特表情,她尖叫,一次又一次地窃笑,在我耳边低语说,不敢了,再也不敢来了,明天我走不成路了,明天撇着腿走路人家会笑话的,但她还是一次有一次地接纳我。

没有做爱的时候我们就相拥着躺在一起,我不愿意她离开一点点,她也是这么做的。我们轻轻地说着悄悄话,我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那一夜我们就做了两件事,做爱和说悄悄话,有一会儿我睡着了,醒来时她正在亲吻我的脸额。她看见我睁开了眼睛,就说,我只亲一下你就醒了,还没睡够五分钟呢,有一忽儿她也睡着了,我倾听着她轻微的匀称的呼吸,但我不敢亲吻她,怕把她惊醒了。

那一夜我们双双不寐,絮语绵绵。雨妹星眼秋波,一副小女儿婉媚娇痴之态。天亮的时候,我们都有些惊讶:怎么回事,天这么快就亮了呢。
 0   2005-07-28 10:54:5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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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在倦怠中有一种深厚的幸福包围着我,我拥着雨妹不起来,近距离地观察她的明眸和长睫毛,听见爷爷像平常那样来推门。爷爷是进来抱柴草做饭的,但我把爷爷拒在门外。

爷爷前几天在集上买了一点羊肉,包好饺子在院里喊我吃饺子,不节不年的吃饺子在那年月里我还是破天荒头遭儿。我本应该在爷爷的窑里陪着爷爷一起吃,过去吃饭都是这么做的,但我破例端了一碗饺子匆匆来到我的窑洞里,我不知道爷爷知道不知道我的秘密,反正我已经顾不了这些了。

我进去时雨妹正把一小块布头往身后藏,我问是什么,雨妹没有说话脸先红了。我死乞白懒地要过来看,原来上面全是血,我突然明白过来,她和我一样,在昨夜之前都是纯洁的处子身,我们分别是对方生命中的第一个。我突然感到了肩上的责任,我觉得我必须娶她,虽然我还没有准备好,但我必须得这么做。我嘻嘻笑着在雨妹脸上亲了一口,说我要娶你。

我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我觉得娶雨妹做媳妇真的不错。但从以后的种种迹象看,这句在当时千真万确的话倒更像一句假话。

事实上雨妹听了我的话也以为我是在哄她开心。她忧凄地笑着摇了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不会一辈子呆在这里的,你以后会回城里去的。

这是我们刻意都在回避的话题,现在不可避免地摆在桌面上来了。

我无法回答雨妹,内心极度矛盾。我知道她说的全是对的。我的父母,哥哥姐姐妹妹都在遥远的大城市里生活,唯有我在这里,难道我真的要在这偏僻的山沟里生活一辈子吗?

如果真的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心犹不甘。

雨妹没有胃口,只吃了几个饺子,这可是平常吃不到的啊,是只有过年那几天吃得到的饺子。

饭后雨妹想走,但她下炕后走路很困难,得撇着腿走。所以她重新回到炕上,哭泣着说,这可怎么办哪。

我轻轻地抱着她,迷恋地亲吻她的脸,说明天就会好,不要担心好了,心里却在暗暗窃喜,这样雨妹就可以不走了。欲望这东西他妈的真是无穷无尽。你得到了一些,还想再要一些。

我这一天几乎没有走出窑洞一步,一直和雨妹在一起,后来困了,我们一起呼呼大睡,醒来又继续做爱,精疲力竭时就听她讲故事。

她温柔地抱住我。喃喃的话像另一种亲妮的抚摸,更像暴风雨后哗哗流淌的小溪。她谈她村里的女伴们,她的妈妈,弟弟的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和嘴唇,她的眼睛注定是媚惑我一生的蛊。我感到我的小兄弟一阵急躁不安,一瞬间它又挺直腰杆站起来了。说吧雨妹,不要中断,我听着呢,我一直在听。我想听她说话。就这么一直听她叙说下去。我吻着她的眼睛,请求着。

雨妹的故事听来令人泪下。原来她没有爸爸,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她父亲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去世了。她和妈妈带着两个小弟弟免强维持着这个家,她们家住在塬边的水村,其实是一个没有水的村子,吃水要跑很远的路,到几里开外的沟底挑水。那时她小,每回只能挑两半桶水,还一路走一路歇。有一次下雨,水挑到半山腰人滑倒了,人和水桶一起滚到了沟底,崴了脚脖,妈妈找到她时已是半下午,两人抱在一起哭。

雨妹的日子是在泪水中浸泡出来的,她的故事让我伤心欲绝。我握着雨妹的手,陪着她伤心流泪。雨妹的手不像其他女孩的手,细皮嫩肉的,她的手厚实,上面结着茧子,有些糙,这都是长年累月干活磨练出来的。

农村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每个家里,都得有一个劳力才行。有劳力要上,没有劳力也要上,没有人照顾你,要不你就得饿肚子,你甚至连一口水都喝不上,那时我爷爷已经七十岁的人了,也得下田,干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当然工分只及壮年劳力的一半,这样一年下来,我们分到的口粮就很少,别人家都是一麻包一麻包往家扛,年终还能分到一些卖余粮的钱,而我和爷爷是一簸箕一簸箕往家里端,如果要多分粮,还要给队里交钱,要不每年总有几个月没粮吃,这些残痛的现实我记忆犹新,所幸的是当时我姑姑住在西京市,她隔几个月就给我们寄二十元钱,如果半年多没寄钱,她会一下子寄来五十元。五十元,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另外我爷爷每年还喂两头猪,一头年关的时候让公家收购了,这样我爷爷总能攒一些钱来交每年的欠款。另一头猪过年时我爷爷请人杀掉,一半肉买钱,另一半留下来淹成臊子我们全年改善生活。我爷爷老了,可爷爷把我们的生活打理得有条有理,我在小时候一点也没有饿着肚子,想反,时不时还能沾到一些油荤。

给我记忆最深,也让我最烦的就是每天放学后去打猪草,村前村后的地里我都跑遍了,不管刮风下雨,这项活我都必须去做,要不猪就没有吃的东西了。如果我死赖着不去,爷爷就只好自己提个篮子出门打猪草。

我从小没有见到父母,是在爷爷的怀抱中长大的,而雨妹小时候失去父亲,是和母亲一起相依为命,我们的情境看似相差无几,其实相差殊远。和雨妹比起来,我应该是幸福多了。

雨妹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我能想象到她吃了很多苦,无论什么活也得她干,那怕再累再重她也得拿下来。可当我问及这些时,她只是抿嘴一笑,避重就轻地说也没那么可怕啊,已经习惯了。她现在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女庄稼把式,田里活样样能拿得下来,割麦,扬场,耕田种地的什么都学会了。

窑里重又归于安静。可能是讲得太多太累,雨妹睡着了,在床上弯成S形,她的身形娇小,像还没有发育成熟,肩膀依然是那么单薄。可就是这样的肩膀扛起了全家人生活的重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副肩膀呀。

我的手轻轻地掠过她的肩背,从后面轻轻地抱着她,不禁潸然泪下,我对她怀有一份责任,还有一份梦境般的怅惘。

下午贵宝来敲门,队里要开会,研究分地的事。我把他堵在门外不让进来,贵宝是第一次吃闭门羹,带着满肚子疑惑去找我爷爷。爷爷在外面一声声呼唤我。我只是躲在窑里不出窑门。雨妹也劝我快去。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我要陪着你,我不怕被人发现,也不担心闲话。我其实是担心的,但是我身上有另外一种东西主宰着,要我冒风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现在就是要陪着雨妹。

其实真正冒风险的是雨妹。在当时不开放的农村,把贞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一个男的有外遇什么的,最多是说说闲话,遭村人鄙视唾骂而已。但对女孩就不一样了,意味着这一辈子都完了,是坏名声的大事情。一个女孩名声如果坏了,那她就寻不到好人家了。但是雨妹,把这一切都置之度外了。
 0   2005-07-28 10:55:1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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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妹第二天午后走的,临走前我们又做了一次爱,做爱后继续了昨天的谈话,我们都试图逃避它,但终究躲不开。

我给爷爷奶奶说说,找媒人上去提亲吧。我问她。

她长久沉默不语,痛苦和矛盾写在脸上。然后摇摇头,柔声说道:我也不为难你,这就够了。我们在一起了两天两夜,这就已经够好的的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好吗,我现在就去给爷爷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或者,你再住一天,让爷爷下午找个媒人,明天就去你家谈这件事情,成吗。

雨妹伤心地摇摇头:现在晚了。再说这也不是你的本意,我在夏天和秋天都一直等你们上去提亲哪,可你们家没人去提这事情。我就想明白了。你是读过书的人,你不想这么早结婚,也不想在农村找对象,你以后还要回城里去的。雨妹拿起我的手:今天阴历14日,阴历18我就订婚了,到那时我就是人家的人了。

这怎么可能,我一下瞪大了眼睛,我很严肃地对她说,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她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认真地说,你已经拥有我了,我也已经拥有你了,这就够了,这就够我回忆一辈子了,我们不能太贪,事已经如此,

你知道吗,雨妹,我现在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啊,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要你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同样的,我说,我有责任,我现在有责任对你负责到底。

雨妹扑上来用手捂住我的嘴,制止我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假如你真的要对我负责的话,那你将来一定很痛苦的。你一句话就能达到这个目的,我就会顺从地听你的,去抗婚,逃婚,义无反顾地来到你身边。因为我对你的痴情,使我没有能力抗拒你,也没力气抗拒你。但是你将来会后悔的,我不想让你以后痛苦。如果我没有想明白,尽管夏天和秋天你没有来提亲,我也会来找你的,就是为了满足我的自私心,我也要和你结婚,和你天天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但我不能光考虑自己,我不能太自私了。

雨妹抱着我,已经泪流满面。我眼里也含着泪花,胸中锥心刺骨般痛,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在她耳边低语,这一生,这一世,再也没有了,除了你,我再也不会遇上比你再好的女孩。

她则轻轻摇头:不,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孩。她不停地亲吻我,眼中泪花闪动,依然保持惯有的微笑。

我们的脸能感觉到彼此脸上的湿度。我们什么也无须说,四只手轻缓地抚摸合二为一的两个身体,我们又开始做爱,最后的做爱,我们都有些按捺不住的疯狂。一起躺着相互爱抚,最后的爱抚,悄悄呢喃耳语,最后的呢喃耳语,然后,我昏然睡过去。

我醒来时雨妹已经不在我身边,她刚刚还枕过的枕头畔放着两双做工精美的鞋垫。外面一派静谧,我以为她去看我奶奶了,但奶奶的窑里没有她的身影。

她走了。

雨妹带着我保存了半年的花手帕,那是我给她的唯一的定情之物,也是唯一的礼物。雨妹给我留下的鞋垫很精美,一针一针用彩色的丝线绣出来的,很是好看。

我脑子一片空白,一口气跑到我家的窑头上,由于跑得太猛不知道节制的缘故双腿发软。雨妹的身影在村头巨大的梨树下刚刚消失。我失魂落魄:你别走,快回来!雨妹。我听见空荡荡的胸腔内无助的心儿哭泣的声音。

雨妹在小树林那里冒出来,又消失在山坡后面。她走的很缓慢,依然撇着腿,阳光灿烂,没有风,这是冬天少有的不刮风的好天气。很久以后,她才在小河边出现,在平时,这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走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是在我奶奶的窑里。她穿一件月白的花布衫,又旧又小。她帮我奶奶做针线,两人低头悄声说话,不时发出欢愉的笑声。她的眉毛弯弯的,时不时飞快地睃我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又粗又黑的大辩子盘在头上。

泪水如雨在阳光中滂沱,顺着脸颊哗哗落下时折射出七十种不同的色彩。

雨妹要走十几里山路,半下午了,她怎么走回去。如果搁平常,两个小时,她就会走完,可现在,她真的走路很困难。

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

内心一阵无法遏制的冲动,我朝她追去。在任坡村追上了雨妹。

任坡村和我们村相隔一条河,村口有人在放牛,看得见村里挑水的人,有人站在外面闲话。雨妹看见我开始是惊异,继而羞涩地笑了,无需说什么话,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夜我踏着明亮的月光回来,心里既空落又欢喜。我送她到水村村口,她停下来,遥指村里几棵榆树下的一处院落给我看,那是她的家。

是该话别的时候了。雨妹的眼泪汹涌象决堤的河水,一直没停过。这两天她也常常背我而泣。该说的话都说了,没说的话只好留待以后的日子慢慢去体会。离开我,雨妹用了一个月。十个月,也许是一年,这次来,其实就是一次道别,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的爱情才刚刚开始,在她结束的时候开始,如果一天能增加一点爱恋,那么从现在起我只能选择遗忘,一天遗忘一点,这真的很困难,雨妹心志己定,她是独自默默地完成的,因为这个决定她将终生铭记。以后绝不再打扰了,绝不。有几次她张嘴欲说,但最终还是无语。

雨妹再一次亲吻我,和我道再见,一步三回头,在被一栋瓦房遮住前她又回头张望,恋恋不舍向我挥手,傍晚的太阳把雨妹浴在氲氤的金光里。我在路当间坐下来,把头埋在双手间。

那夜,月光照在山岭上,照在树梢上,远处有夜鸟在叫。我想起我第一次哄骗她到河边的小树林里,没有一个人,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到地上,知了在叫,我第一次悄悄触摸她的脸庞时,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惊异的表情又马上被放大的欢喜取代。就在那一刹那,我们疯狂地、笨拙地、毫无羞怯地有了共同的秘密。

我注意到路边一些废弃的荒宅,院落里长满了荒草,破败的窑洞早己卸了门板和窗棂,久己无人居住。我突然想到刚刚看过的《聊斋》,小说中的荒宅和这些别无二致啊,那夜,我觉得我是走进了小说中的氛围。我带着好奇,走进荒凉的院落,仔细地啼听了一会儿,想像着有一些什么东西会出来,但什么也没有。我站在破败的院子里,我一点也不害怕了。望着那些黑洞洞久已人迹罕至的豁口,我觉得我和这些荒凉的旧宅的内心一样,也是那样凄凉和忧伤。

一股无法遏制的极度倦意潮汐一样漫山遍野地凶狠席卷了过来,我一下子沉浸在无忧无虑无知无觉的状态。
 0   2005-07-28 10:55: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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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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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妹走后,在漫漫长夜,我蜷曲在宽大而冷清的土炕上,注视着窑顶,窑里有种别样的宁静。雨妹的脸慢慢浮现出来。我被澎湃不息的青春激情所困,我比别人过早的学会了自慰。让自己飞,飞进性高潮的泥淖里,颓废的内心一阵阵痛楚袭来,刻骨铭心的爱像无期徒刑一样一直撕裂着我的肉体。

雨妹已经定婚,不可能再回来。 这样想时不禁万念俱灰。

我想找一些别的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我连这个也办不到。贵宝早几年结婚,天黑了就守住媳妇,很少出门。

林兵也在来年的春天结了婚,这小子结婚后就把朋友忘到了九霄云外,和媳妇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整天形影不离。

我形单影孤,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除了累死累活地干活之外,就像是傻子呆子似的望天,望山。

半年后的光景我才算渐渐恢复,但我仍然不能遏制内心潮水般的思念,在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或者是在夜里,雨妹的音容笑貌便不在我脸前闪现。

初春的时候,生产队(那时已经改成自然村)的土地终于承包到了各家各户。

我们这个小村拢共只有十户人家,除了两家外姓迁移户外,一律姓张,是一个家族的。两家迁移户一家是我们家,是六二年城市精兵简政下放下来的,另一户是前几年从另一个县里讨饭流落过来的。

就这十户人的小村子,却有四百多亩贫瘠的山地。那一年分地,我和爷爷奶奶三口人一共分了三十二亩山地,四亩多川地,还分了一头乳牛,我在我的窑恼里盘了一个三尺长的牛槽,把牛拉回来拴在窑恼,牛每天就在这里面喂。

我已经不再看书,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

爷爷早已白发苍苍,这些日子更显老了,脸色日益憔悴。

早两年的时候,我爷爷送奶奶去西京市姑姑家住了一年多,我奶奶回来后气色很好,像年轻了十岁。我心疼爷爷,就劝他和奶奶再去西京市我姑家住一段儿。可老人哪里肯啊。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这一堆事情。

恰在这时候,村里的支书听说我考了一个全乡第二名,就找到我,说我有文化,请我担任罗山村的民办教师。

我爷爷看到我学有所用,能当上民办教师,心里放心,就高高兴兴和奶奶去了西京市我姑姑家。我则把家里收拾了一下,锁了家门,到罗山小学走马上任当小学老师。

土地没承包前,民办教师在当时的农村是好差事,每月还有17块5的工资,很多年轻人都争着想干,可现在土地承包给个人,就没有人愿意到深山里教书了。罗山的那位教师就是不辞而别。

就这么着我成了民办教师,支书出面,我家的牛由村里的林学代养,林学是林兵的哥哥,村里每天给他记两个义务工。
 0   2005-07-28 10:55:4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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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各位听得明白,我这里暂时先放下我当小学教师的浪漫经历,有必要说说我姑姑的事情,因为在我童年的硬盘上,除了爷爷和奶奶,就是姑姑最心疼我了。

这得打我小时候说起。

我姊妹们四个,但是只有两个名字,女的叫语,男的叫言。我父亲韦枫亭把母亲简小芸和他的姓氏公平地让我们四个孩子继承。所以我哥哥叫韦言,姐姐叫韦语,我叫简言,妹妹就是简语。

生我姐姐时,我父亲韦枫亭独出心裁地说,就叫语言吧。后来哥哥又出世了,他又说,分一个字给你弟弟吧。于是姐姐就叫韦语,哥哥就叫韦言。姐弟合起来就是——语言!后来有了我和妹妹,仍是语言两个字,为了区别,让我和妹妹姓母亲的姓。听起来就和玩儿似的,我却从中窥见了他不受陈规约束,独树一帜,夫妻平等恩爱的意思。但我却没有参详透,父亲这么开明达理,有才且又多情,但最终却各奔东西,真乃世事难料,祸凶卜测。

父母离婚后,我母亲相继把他们都接走了,所以他们生活在另一个遥远的云天城里。据我爷爷说当时母亲还想把我也接走,因为离婚书上把我也判给了母亲,但我爷爷坚决不同意,此事才不了了之,但我爷爷也一直没有给我把姓改来过,爷爷的意思,是我父亲起的名,改不改那是他的事。

母亲是在我六岁左右接走韦言、韦语和简语,所以我在十五岁之前对他们的记忆非常模糊,关于哥哥韦言,我的记忆中就是趁爷爷奶奶上工后,我们俩合伙把挂在梁柱上的核桃偷下来,打打闹闹的砸核桃吃,这个场面在我的记忆中非常深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爬到了一棵核桃上,边摘吃核桃边玩,回家时我们把脱下来挂在树上的褂子忘了收,结果再回来找时已经不见了,那是奶奶刚给我们做的新嗄嘎的褂子啊,在哪个年代,丢失一件褂子,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何况是两件褂子呢,为此我奶奶唠叨了足有仨月。瞧瞧,关于哥哥,全都是惹祸的记忆。

关于我姐姐韦语,我仔细搜索记忆库,也只有一件库存,别的全是迷茫一片,什么也没有,但是关于这一件也难以启齿,记得是发生在夏天的事,我穿着裤头。姐姐一边照看我一边和村里其他的女孩说话。我自己在一边玩,可能是玩的太起劲了,我阿在了裤头里,大哭起来。姐姐并没有责怪我,给我洗了裤头,这件事对我记忆犹深,到后来我二十多岁,和姐姐见面时,还免不了说起这事,姐姐想了好久也渐渐地记起来,她说,啊,想起来就想笑,那时候你怎么会阿在裤头哩呢。我说,我怎么知道?知道我就不阿。我姐说,那时你多大,有两岁了吧。我茫茫然,我不知道我哪时几岁。

对于妹妹简语,我搜遍了记忆库,也找不到关于她一星半点的踪迹。

关于姑姑,在我上初中之前,我的记忆只来自于每年给她的几封信,当然信写得非常简单,都是在爷爷的口授下我执笔完成。一般都是这么开头:亲爱的姑父姑母,您们好!另起一段再写:您们身体好吗,工作好吗,生活快乐吗?再另起一段写上:您寄来的二十元钱已经收到,请您们放心,我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吃得好,睡得香,衣食无忧,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最后,再写上此致,敬礼,年月日简言敬呈,就完了。后来,我的作文写得好,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我想与我那时常常写信练笔不无关系。

在小学时候,我对姑姑和我的姊妹们的印象只是停留在想象中,可是五年级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我突然接到一封我姑姑发来的电报,电报说,她要和我的哥哥姐姐妹妹们一起来。

后来才知道,姐姐离开爷爷时已经懂事,所以高中毕业后,她就不顾我母亲的阻拦,带着哥哥妹妹离开西京市去云天城看我姑姑,然后和姑姑一起又来山里看望爷爷。从我的述说中你们可以看到,就连很早就离开爷爷走了的姐姐他们,依然对我姑姑很有感情。

那夜我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夜里鸡刚刚叫头一遍,我就和贵宝拉着队里的架子车到五十里外的花花庙去接我姑他们。这是长途汽车离我们最近的距离,从云天城发出的长途汽车大约早上十一点要从这个小镇路过。

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小跑。我那时还不到十二岁,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山路,但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我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一路上都是兴兴头头的,十点多就到了那个荒凉的花花庙小镇。坐在路边大眼小眼地等车。掏出早上带来的馍馍啃了,又跑到附近河边灌了一肚子凉水。

那天我回来时终于体力不支,走着路竟然也睡着了,跌倒沾了一身土,是姑姑拍打拍打我身上的土,把我抱上了架子车,和两个妹妹一起被贵宝拉回了家,那个假期我过得特别愉快。姑姑带来了面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又腾又揎黄灿灿的面包,吃起来又香又甜,姑姑嘱咐我的哥哥姐妹妹们,都不许偷吃面包,面包就是给我简言买的,因为你们都在城里生活,什么都吃过。

姑姑来家后就没有出过门,和奶奶一起在家里做了很多活,拆洗了被褥,还给爷爷、奶奶还有我做了好几身新衣服,把我们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我都觉得日子和过去不一样了,日月换新天了嘿。

从城里来的姑姑长得非常美丽,姑姑好像是从书上走下来的天仙,言谈举止,仪态端庄,气度衣着,都不是农村人能比得了的。方圆几十里,我可没有见过比我姑姑更好的人材。姑姑心疼我,待我比亲儿子还亲,那一结段我整天都跟做梦娶媳妇似的,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一天到晚都是眉花眼笑的。我奶奶后来对我说,有时我睡着了,还咯咯地笑醒过呢。

那个暑期,我不但多了一个天仙似的姑姑,还和我的亲哥哥姐姐妹妹表妹团聚了,还真是喜从天降!有了四个从城里来的姊妹,我可牛了!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四脚朝天。那个假期我带着哥哥妹妹玩了个天翻地覆,我给他们制做弹弓打麻雀,逮蚂蚱,掏鸟窝……记忆中,暑假是一晃就过去了。

上初中后我对姑姑有了质的印象,特别亲。特别是我慢慢长大了,我心里明白,漂亮的姑姑在我们风雨飘摇的家中,起举足轻重的支撑作用,她不仅在经济上是我们的支柱,更主要的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姑姑以她的形象,替代了我父亲母亲在我的心中的位置。每年姑姑都要给我们寄几次钱回来,我常常回忆,为什么我爸爸,我妈妈不寄钱回来呢,不寄钱回来,还音讯渺茫。
 0   2005-07-28 10:56:0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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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我的中学时期,我虽然没有见过我的生身父母,但有慈爱的爷爷奶奶照顾养育我,我并不怎么想他们,只是当有些同学不怀好意地问我:你爸你妈呢,怎么不回来看你。这时候我才想到他们。

是啊,我的爸爸和妈妈怎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不一样呢,怎么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怎么不来看我呢?

这个问题很闹心,一直在心里别扭着,我也闹不明白,也回答不上来。就把这个问题给爷爷说了。爷爷的脸立马就阴了,他沉默半晌,说:谁再问时你就说,在大城市里工作呢,他们工作忙!可是同学们总有问不完的话题,他们接着问我,忙得连过年都不回来吗,还不是一年不回来,是年年都不回来啊。这句话又把我问住了,我无话可答,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愤怒油然而生,我说,你管得着吗?

对方嘻嘻一笑,嘿嘿,你没有你爸和你妈,他们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我心里刀剜一样难受,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冲上去就和他们撕打。

从那时起,我慢慢变坏了,我好狠斗勇,眼睛里时刻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我步伐敏捷,身形骄健,打架时并不吃亏,有时候,我一个人抵他们两个,照样打得他们鬼哭狼嗥,溃不成军。那时候的学校,不怎么读书,整天乱哄哄地开门办学,搞运动开批判会,学工学农,反正无所事事,打架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饭。中学的前三年里,我在学校里大打出手,为所欲为,不光欺负同班的,外班的也欺负,我不光打高年级的,低年级的也不放过,有时打架纯粹就是找乐子,反正没人管,我在那几年里变得特别坏,恶名传遍了校院内外。有时候只要有同学一提到爸妈这两个字,我都不会放过,简直是神经过敏。

一直这样子,同学都知道我简言能打架,一些平时受欺负的同学,就来巴结我,于是我有开始为他们打报不平,替他们出风头揍别人。背后说我的要打,看不顺眼的要打,得罪了我的弟兄们的要打,有时候根本不为什么,也还是莫名其妙地要打,打得鼻青脸肿,昏天黑地。到后来,连老师也都有些惧怕我们。一直发展到一日不打架,两顿饭吃着也寡淡无味。

中学时代就这么蒙蒙懂懂地在找架中过去了,毕业的这一年,“四人帮”倒台,国家恢复了高考政策,到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抓瞎了,全抓瞎了!

不光我傻了,我的那帮狗B弟兄们也傻了,全班同学都傻了,不光我们,其实整个学校都傻了,大眼瞪小眼的,全傻掉了。

说实话,我们这一届连拼音都没学过,英语就更不用说了,初中的,高中的数学语文只是浮光掠影,蜓蜻点水地学了个沾皮湿,英语化学物理连边儿都没沾过,我们拿什么考啊。

学校立即填鸭式的给我们充电。但我们这批学生自小儿就营养不良,体弱多病,突然一下子吃了很多补药,虚火攻心,消化不良,反而弄巧成拙。

去年全乡唯一考上中专的那位同学,还是十年前毕业的。我在考场交卷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我的命运,但是没想到,我这个落榜生也收到了一张成绩通知书,当然,我知道这是县招生办鼓励我继续努力学习。

爷爷和奶奶走后我就想清楚了,虽然我的父母都在城里,但那时候城市户口控制特别严格,就是父母想帮我,我也难跳出农门。何况我到现在连个面儿都没有见他们,看来是无法摆脱打牛屁股的命运了。

罗山小学在深山的褶缝里,距离中心小学有十多里地,虽然是个小学,但只有我一个老师,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学生。各年级学生数目少则一二个,多则十余个各不相等。学生全是这个村的孩子,十二三到六七岁不等。村子也不大,三十多户人家零零散散坐落在坡梁的两边沟里,分别叫东山和西山,学校是过去队里麦场上的队部和仓房改建的,土地承包以后,仓房闲置起来,所以就做了教室。紧邻的一小间队部便成了我的办公室。门前的麦场就是学校的天然大操场。

开学这天村里的队长罗小根来了,三十多岁,黑红脸膛,少有的沉默寡言,他向我移交了所有门上的钥匙,还有五十多元钱。

学校的生活是从每天早晨的做操开始的,每当这时,孩子清脆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山村。这声音一直持续到晨读结束,才渐渐恢复一天的平静。在罗山小学,我既是校长有是各门功课的代课教师,我总是先从五年级教起,讲完课,布置好作业,再教下一班,最后才教一年级。一年级学生最多,领读课文时,我就把他们带出来,在大操场的边上领读,光滑平坦的大操场其实是这些孩子们的天然作业本,我给他们每人分一块,写好字后我再来验收。

村里的队长很善良,特意关照我,你一个人,晚上就不要做饭了,轮流在学生家里吃饭。果然,每天傍晚,都有学生来叫我去吃饭,吃完饭,天太黑,我有时干脆就睡在学生家里,第二天和学生一块儿到学校来。

四年级有一个小女孩子叫余小银,眉眼长得特别耐看,再长大点儿肯定是一个小美人,有一天放学时也喊我去她家吃饭,学生们都哄笑起来,我很诧异,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他家没男人,住在沟垴里。

我知道沟垴里很远,在村子的边角。她家里没男人意味着我晚上一定得回来,黑灯瞎火高一脚低一脚走夜路我可不太愿意,我立即婉言谢绝了小姑娘的请求。

但是过了一天,余小银再次请我去她家吃饭,我仍然谢绝了。

环境改变了,给五个年级的小学生上课,自然很忙很累。但整天被一群活泼天真的小孩围着,心里很充实很快乐,忧郁的心稍稍开朗一些,对雨妹的思念也淡了。

慢慢冷静下来后,我觉得还是唯有考学才能改变命运。我重又鼓足勇气,拿出已经封尘的课本用功复习。我爷爷在西京市也时常挂念着我,请我表哥买了很多学习资料寄回来。

为了保持足够的业余时间复习,我给自己制定了严厉的作息制度,克制缺点,每天务必完成一定的功课,为此我婉言谢绝了村里人的好意,晚饭只简单弄一点对付,夜里也不让大一点的男生们来做伴了。我足不出户,收敛心神,所有的欲望都离我远去了,整个夜晚,我都在有玻璃罩的煤油灯下苦读,孤灯青影,渐渐地,我的身体里荡漾起一种海的激情,遥远而庄严地喧闹着:大学!上大学!一定要上大学!在静寂里这声音和墨黑的旷野里野兽嗥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为了把一些我自己弄不懂的难题弄懂,星期天我就跑几十里到我的母校中学找我的老师,李老师张老师王老师我一个一个地请教,傍晚的时候再返回罗山小学。我在学校时因为好勇斗狠,是有一些恶名的,但我几乎每个星期日都去,渐渐地感动了这几个老师,他们由冷淡变得热情,热衷地耐心辅导我,张老师凭他多年的教学经验,教了我很多学习方法,使我充分有效地利用每一分每一秒。考期将近,他认为每一点时间都是非常宝贵的。李老师每星期都出一份试卷检验我的学习进度,看我在哪方面还薄弱。我说,不用考,我说给你就行了,他摇摇头说,那不行,只有考试才最科学,通过考试我才能对症下药。

在几位良师的指导下,我刻苦用功学习,每天五点起床,夜里十二点才上床睡觉休息。用王老师的话说,我小子这才走入了正规的学习训练,只要肯钻,离上大学就不远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感觉收获不小。
 0   2005-07-28 10:56:2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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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星期,阳光明媚,我一个人到学校外面散心。

我走上一条黄土小路,小路边缘生满了一种扁叶的马碲莲,两边全是小麦地,小路蜿蜒过前面的山脊梁,隐没在一片小树林中。我朝小树林走去,我不知道小树林那边是什么景致。我穿过空荡荡的小树林,那边依然是田地,只不过更多些起伏,空旷的玉米地里,有一个孤寂的人在锄草,身影单薄,稍稍佝偻着腰,一身灰衣,从背后你辨别不出是男是女。我反正无所事事,便走过去搭话,想和那人唠唠闲嗑:

锄地哪,大叔。

那人缓缓回过身,当她看见我的时候,她的整个动作便定格了,仿佛是受了惊吓,一动也不动。

原来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除了我姑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而有气质的女人,显然我过去对我们这个贫困偏僻的山区理解有误,以为这里没有金凤凰呢,其实我错了。我面前的女人年龄显然不小,韶华已逝的脸上依然光彩熠熠。我半张着嘴。那一瞬间,我和她一样,也定格成了电影里的一个画面,看惯了周围农村人滞呆木纳的脸容,猛然见到这么端庄美丽,生动而又娟秀的容貌,能不吃惊吗,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城里姑姑的影子,我马上对她有了好感,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来,我笑了笑:

啊,对不起,阿姨 ,打扰您了。

听见我这句话,她仿佛才醒了,收拢起惊愕的表情,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啊,没事的。然后她又兀自轻笑起来:啊,我就那么丑吗,像男人一样丑吗?见我不答,又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天下之大,啥奇事都有,这世间竟还有一模一样的人。我愕然,不知所云。她微微笑着,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兀自陶醉着,像是回忆起美好的往事。后来她的脸就忧郁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陷入了伤心欲绝的沼泽之中。我小心地说,没事阿姨。她用一种我很陌生的凄迷眼神注视着我,好久才轻轻地说,没事的,小兄弟,看见你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个久远的人。

我们就这样聊上了。她告诉我说,当时她见到我的时候,她恍惚之间,把我当成她的那位朋友,所以愣怔在哪里。后来醒悟,我和她的朋友还是不一样的,一是他们初识时他朋友的年龄就和我现在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一点,那时,也是在一块地里,现在,时光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的那位朋友肯定已经老了,还能像你这么年轻么,她自嘲地摇摇头:我明知道不会,可这心里呀,还是爱做梦,瞎想。她又笑了,眼角荡漾起浅浅的皱纹。

我对她的朋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我问她,她欲言又止,没法说的样子,我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但是这伯事搁在了我的心里,课余闲暇,我总要翻出来想一想。为什么这个男人长得和我一样?众所周知,我的容貌并不差,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在学样里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喜欢我,但我一般都不甩她们。如果这个妇人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人,也一定是个很英武的男子了。这么一个英武男子和一位美丽的女子,中间的故事一定是爱情故事。深山里的学校放学后就很清寂,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我就编织一些离奇而温馨的情感故事打发时光,故事的女主角自然就是这位神情忧郁而奇怪的女子,而男主角则是那个和我的相貌长得差不多的男人。

我给她们编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她上街去赶集,邂逅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他被她的美丽倾倒,似乎爱上了她,她也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们交谈了。那个男子是我中学的语文老师,是个有妇之夫,仪表不凡。他接近她,给她讲书中的故事,不知不觉地引导着她的情感,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坠入情网,然后频频约会,恋爱进入了高潮,然后突然地,他没有预兆与理由地断然消失了,使她陷于忧郁中,精神恍惚而不能自拔。

后来我又编了一个。

十几天后,我又翻过山脊去小树林那里转悠,我果然又看见了她,她仍在锄地,是锄二遍地了。我们又聊起来,

我把杜撰的有关他们的故事讲给他听,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吃吃地笑,我说这是你们的故事,她摇头,又点点头,她不说话。

我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姑姑。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姑姑从西京城来看奶奶,为了能睡到姑姑的脚头,我又哭又闹。

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闲暇时,那女人的影子总浮现出来,然后我便不知不觉地走到那片小树林后面。

女人衣着简朴,总是穿灰和黑两种颜色的衣服,搭配和谐,相得益彰。

后来,复习时神思恍惚,上课注意力也不集中了,讲着课,脑子里就出现了那妇人的样子,她的亲切而柔和的目光,她的一笑一颦,她轻轻的柔软的话语,她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亲切和信任,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什么呢,有时候我想极力捕捉住它,但它忽忽悠悠滑溜得很,总是从我的凝注中悄然溜之大吉。
 0   2005-07-28 10:56: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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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28 10:53:1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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