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王失恋了。对方是位长头发的女孩子。还记得当时为了表示对我的信任，他便曾对我讲过，就是因为这些头发，他才开始喜欢上该女孩子什么的。

虽然——话说回来，实际上他说这番话时，这些对于我来讲，已不再是什么秘密。有事实为证——几天来，晚修课时，同桌曾不止一次向我暗示过，临班一位穿牛仔裤留长碎头的家伙，一直以来都在图谋不轨费尽心机地向他传递一些超乎友情的东西。

这些弦外之音，当然引起我的足够重视。我也不止一次揣摩过同桌说这番话时的一言一行，结果不幸地发现，她除掉个别措辞用语外，似乎已然对牛仔裤长碎头着了迷。

几天后，也便是老王带着满腹信任与春风得意向我炫耀他已进入恋爱状态时，我正呆头呆脑，听着一些有关失恋题材的流行歌曲。前不久，我刚饱受一场刻骨铭心的失恋打击，人生观一度与佛教很有亲和力。所以，可想而知，当时对方的那一通扯淡，无论主观客观，都显得极为不合时宜。

为了表示对朋友的信任，老王甚至一再强调，这席话他只掏心给了两个人——除了我，另外一位自然而然就是长发妹。又据说，那位姑娘不仅没有当场赏他一记耳光，反而数日后，在他生日那天，为这个混蛋在校园广播上点了一首挺肉麻的爱情歌曲。

有关这首歌曲，需要进一步补充说明的是，除肉麻外，另外一点就是老得可以。老王潜心考究了一个礼拜，才弄明白歌曲的名字：《长发飘飘为君留》。然后，不顾我的感受，频频在我面前宣称，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正如我所祈盼的那样，幸福人的恋爱并不能持久，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一切便让人如愿以偿地宣告结束。

二

有关两人分手的具体原因，自始至终，我不得其解。老王对此更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但我能肯定下来的是，事情绝对没有老王传递给我的那样严重。因为当天晚上，同桌跟往常一样，气定神闲，谈笑风生。

我有意打探个虚实，一路旁敲侧击，接连询问了几个涉及两人感情方面的问题，最后，稍嫌夸张地叙述了一通老王的现状，这个傻丫头才算有所收敛，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个木头！”

好不容易，从同桌嘴里挤出来的，竟只是这几个字。

我仍不满意。

但接下来，无论我是怎样软硬兼施、巧舌如簧，同桌只是似笑非笑地听着，偶尔若有所思地看我两眼，点点头算作回答。

这样继续询问下去，连自己也觉得是在自讨没趣。

三

如果单纯是回忆过去的一个月时间，两人简直好得要死，丝毫不存在任何分手的迹象。这突如其来的如愿以偿，惊喜过后，留给我的，竟然又是少许幸灾乐祸后的歉疚感。

同样，在这一个月里，由于同桌与舍友的双重身份，作为两位手底下最得宠的红人，我这个电灯泡，无论愿不愿意，都要身不由己地掺合在这趟浑水里。不出一个礼拜，我已经被动成为双方的废话篓子。当然了，这点也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而接下来的时间，我刚刚开始奋力将所有的不快学着承接下来，不想，又收到一方打算分手的消息！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有感于切身体会，我以伟大的友谊奉劝老王，事情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万事和为贵——感情这东西，相互之间尤其要懂得谦让——主动说声对不起，又不是让你上赶着磕头谢罪，又有什么拉不下面子？

老王的态度则异乎寻常地强硬。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过错，道歉的事情根本办不到。用他的话说：“什么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惟独这次例外。总不能就这样一味对错不分是非不明地继续下去吧。”

“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嘛！”

说这句话时，我禁不住笑了。可老王没笑。

四

第二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在宿舍里整理衣物时，老王叼着支烟，孤魂野鬼一样晃了进来。

我一声叹息，放下手重的忙碌，上前一步把宿舍门带上。回头时，他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个人呆呆望着上铺的床板，活像具死尸。

我提醒他，如果想吸烟的话，尽量还是小心一些。学校在这方面一向查得比较严，真让那帮老家伙给撞个正着，不给丫个记过才怪！

老王两眼漠然，仍旧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我刚才的这席话，他有没有听进去。

我把衣服收了起来，索性坐在他对面的床上。老王机械地从烟盒里甩出一支给我，被我拒绝了。

我说，我正有事儿找你。

对方停止了吸烟。显然感到有些意外，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升腾的烟气从他的两指端发源，笼罩在两张床位之间，奔流不息、连绵不断，就像一道冲天而起的河。

“你最好还是跟我同桌见上一面。”好一会儿，我尝试着打开话题。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老王克制着扭过脸去，然后自顾自地，继续抽他的烟。

“毕竟相识一场……”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很有必要也给自己来上一支，便起身拆开烟盒，顺手找火机点上。半天，见对方没有反应，我再次梅开二度打破沉默。

“我看这次她有可能当真了。”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老王意味深长地斜了我一眼，冷不丁冒了一句。接着，不耐烦地燃上第二支烟。

“别来这一套！啊——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可没别的意思，全是为你们着想！”

我一本正经地提出抗议。对方索性又恢复了死人样，只顾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为本来已经糟糕透顶的宿舍，美化着环境。

同桌竟然看上这么个货色！我自己都替她感到过意不去！

“你不了解！她什么时候又在意过我的感受……”

老王的态度突然间和缓下来，没头没脑地补充了一句。口气里，似乎后面大有满腹牢骚正在蓄势。

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我可不想再变回一只废话篓子。眼见情况不妙，忙熄灭手中的香烟，正告他：“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我只是觉得，作为朋友，自己有责任告诉你——今天中午，我同桌刚剪过了头发。”

这一招果然效果明显，极具杀伤力。惊讶与痛苦从老王脸上交错而过。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随后，不知所措地点燃第三支香烟。

“所以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与她见见面，有什么事情，大家当面谈清楚。这样对双方或许都有好处。”我一度起了恻隐之心。

“她怎么能这样——”

老王喃喃自语，揣揣不安地坐起身来，一副虚心的面孔，质问着面前的空气。

“你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吧！”

我大功告成地往后一仰。好一会儿，不忘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这种事情，总是越快越好……”

五

事后我才知道，两人当日的见面不欢而散。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而接下来所引发的一系列不快，更是使我无比震惊与始料不及。

要说起来，事情也并非完全没有预兆。此前好几位舍友便曾喈喈不休地警告过我，让我小心点，因为老王一下午都在大放厥词，四处扬言要揍我。不过，我听到这席话时，还不了解其中的真相。同桌看上去也与往常无异。直到事后我才明白，女人的伪装力能有多好。

我只是天真地认为，即使不将我为这个笨蛋创造的机会考虑在内，也断不可能发生类似情况的。大家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什么事情大不了说翻脸就翻脸？最有意思的是，当时我考虑更多的，还是当天下午两人见面时的情形。并且有好几次，禁不住都为自己的杰作暗自喝彩。

由此也可想而知，当老王的那一记重拳打在我胸口上时，我那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情了。

我几乎是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本能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便蹲下身去。眼前一团漆黑，无数金星四下乱蹦，五脏六腑更是顿时间收缩成一团。

我觉得我的肚子里像是在举行一场战争。

宿舍内玩扑克玩得正上瘾的几位，此时见势不妙，忙上前冲开两人。我被就近搀扶到一张床上，剧痛与难过齐头并进，一时间在我的身体里难分难解。

“你为什么要骗我！”

恍惚中，我听到王八蛋在附近的呐喊。

“老子算是正经八百瞎了眼。”

好半天，我一边与疼痛做斗争，一边在心里骂着这一句。

六

我花去三天时间，分析当天下午两人不欢而散的具体原因，结果是不可思议地度过了三天。三天里，我觉得，即使我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仅仅是因为长发妹依然是长发妹？

还是两人各有新欢，像老王讲的那样，已经不存在任何可能？

我甚至怀疑过三人中某人的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

疑惑就像蜘蛛结网一样，有了最初的简单框架，越往后越加纷乱、复杂。

我这才第一次发现，一个月以来，自己对两个人的情况知之甚少。表面上的情况不能说明什么。隔阂在问题出现的同时，也便显现了出来。

这样想得多了、久了，谜团也便在头脑里扎下了根，犹如卫星脱离了轨道，距离预期的目标只能是越飘越远。接二连三所呈现的，只有无边的遐思与烦恼。到最后，感性与理性注定要一同走向牛角尖。

三天后的下午，当我对一些事物逐渐丧失信心时，老王主动前来找我。

七

老王主动找我负荆请罪。

为了表示诚意，特意还在附近的一家餐厅设了饭局。我本着现世现报，搓他一顿是一顿的阴暗心理，前去赴约。不料，发现餐桌上摆着的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香烟与啤酒。

更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对方滔滔不绝的道歉和解释。

老王不胜酒力，几杯过后，话中便已明显露出了醉意。

我心不在焉地稳坐在他的对面，一味吸着烟，冷冷地扮演一位旁观者的角色。

餐厅里此时顾客满员，喧哗声一阵响过一阵，空气中弥漫着各色菜肴的香味，诱人垂涎。最大的一簇尖叫，忽然从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里炸开。看情形，像是低年级的一群学生在举行一个生日PART。饭堂一角，一首首庸俗晦气的流行歌曲，此时正声嘶力竭地穿过喧嚣，从通往二楼的收银台一带源源不断地传来……

老王仍旧搜肠刮肚、用心良苦地诉说着甘苦。最后见我兴趣不大，只有识趣地打住。

我不由得一阵泄气，目光从远处收回，停留在面前一只小巧白皙的敞口瓷杯上。老王很能见机行事，目光到处，起身把茶杯斟满。

“无论你再怎样扯淡，打人总是不对……”

终于，我正面说出了自入座以来的第一句话。

老王见局面好不容易出现有利的变化，禁不住喜形于色，忙不迭全兜了下来：

“是我不对，这我现在也承认，是我不对，我今天不也是想……”

话即出口，很快我又为自己的失言感到莫名的愤恨。茶杯刚刚举起，又踅然放下。满盈的茶水荡漾着，一不小心，溢出了杯外。

“可说实在的，当天出现那种情况，我真还有些……怎么说呢，不能——总之是接受不了……当然啦，事后想想，是很不值得的……”老王试图使新话题进行下去，情急之中，不免有些语无伦次。然后，讪讪的借故重新开启一瓶啤酒，给自己斟满，以躲避我的视线与眼前的尴尬。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再度心慈面软，萌生同情之念，有意破除不快，先端起酒杯喝了。

我的意念在一点点动摇，老王何等的鸡贼，这点很快就给他洞察出来。等他再次尝试着往我的杯中倒酒时，我果然没有拒绝。

欣幸之余，老王趁热打铁把刚才的解释又背诵了一遍。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发现也不是没有道理事情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搞成这样确实也有些不值得我想过了即使她没有剪去头发也不见得说明心中没我在这件事上或许换个角度来看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看我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下去：

“她同样也挺在意这份感情的，因为他到底没有剪去头发……”

听完解释，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那一拳还别有用心，打得不单是我。

“……这样一来，我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解释里频频出现同桌，我简直有些吃她的醋了，怀疑道歉里究竟还存有几分诚意！

“你找我来，就只为这个？”我语含不快，打断他的宏篇大论。

老王一时语塞，随即明白过来，郝然一笑，眼睛从我视线中移开，局促地摆了摆身体，说道；“最主要的，当然还是你能够谅解……”

我不耐烦等他把话讲完，开始第一次向对方举起酒杯。

“那就少说点废话吧！”

八

数杯过后，我俩又俨然一对和好如出的朋友了。

老王殷勤地为我敬烟斟酒，我为他奋不顾身地打发着桌面上的每一支烟、每一杯酒、每一道菜。不快似乎从未有过。

我以为事情到此可以结束了，吃完这顿饭，大家便冰释前嫌，一切重新来过。

待到杯尽盘残，我更是无意久留，准备离席。

老王仿佛意犹未尽，结完账后，又坐回原位，沉默许久，欲言又止。

我用力捶打着经烟熏酒泡后发麻的脑袋，佯装没有看见。

可气的是，我的举动老王干脆同样没加理会，他慢条斯理地把未烬的半支香烟摁死在烟灰缸，又开始了新一轮让人心灰意冷的谈话。

“实际上，这次我请你来，另外还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一下。”

我的心蓦地沉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他所谓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可他妈的三天来我也已经发过誓，无论如何，再不参与两人之间的是是非非了！

见没有反应，老王只有自己厚着脸皮说下去：

“我想你帮我约约她。”

我继续敲打着脑袋，眼睛望着别处，一言不发。

“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讲，确实有些为难……”

你知道个屁！我心里这样想。好久，说出来的却是：

“给个时间地点吧。”

说完，我停止了敲打，又燃上一支烟。出乎意料的爽快，致使老王也料想不到。

话虽如此，我当然另有自己的解释：

“这顿饭就当我帮你这一次。话说明白，你打我的那一拳，我还是要记着。”

老王听完，疑云顿消，笑逐颜开地站了起来。

“没问题。大不了我再请你。”

我漠然地弹着烟灰，不置可否地离开了餐桌。

“再大不了我也让你打上两拳……” 老王见我仍不满意

“你还是留给我同桌吧！”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一心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九

事情接下来的进展并不顺利。至少，没有老王憧憬中的顺利。

第二天，老王心急火燎地在篮球场上等了一个下午，我同桌迟迟不见露面。

晚上，他对我谈起这些情况时，我一脸的漠不关心，对结果也并不以为奇怪。我说过的，自己再也不参与两人之间的是非了。

我只是简单劝慰了他几句，然后，尽力转移话题。

令我稍感意外的是，第二天的下午，同样的时间与地点，对方又同样守株待兔地出现在篮球场上。其结果依然跟上次一样，满载而归更多的失望与惆怅。

不过，这一次值得庆幸的是，晚自习后他知难而退，没再烦我。

我心里到底还是泛起了一丝不安，为自己的自私和冷漠。

另一方面，老王着迷一样，每天下午总是单刀赴会，出现在篮球场上。接受新一轮失败的考验。到后来，我不禁纳闷，这样一个倔强汉子，怎么就不能潇洒一回，去趟我们的教室。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一直过去了好多天。在这许多个下午，我的同桌一如既往没有出现。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月。

十

一个月后的下午，窗外天空簌簌扬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入目一派茫然。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开饭的时间刚过，校园内已遍布三五成群的学生，到处可闻餐具叮当作响。

宿舍内缺乏了喧闹，连空气也显得冷清许多。

班驳的木桌一动不动爬在原地，垂头丧气地静候几双手脚从食堂赶回来蹂躏。

我双手揣在兜里，坐着床沿，躬身翻阅冒雨从阅览室借来的一本文学杂志。雪水打湿了头发，毛巾拭不尽的部分，这会儿全涌现出来，顺着发梢，滴得衣服、杂志、桌子上全是。

老王伫立在开启的窗前，头也不掉地与我闲谈。一个月来，这也是他破天荒下午首次留在宿舍，而不是篮球场上。

或者因为下雪，或者别的原因，我不得而知。

话题仍然在继续，我一阵烦躁，将杂志合上，丢进抽屉里。

我发现老王今天的一言一行透着深意。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啊！大约今天不会停吧。”

他大约也站累了，离开窗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瞟了眼窗外，雪花因为他的一句话，仿佛真的密集了起来。

这是入冬以来的初雪，校园上下童心未泯的学友，异口同声用惊声尖叫来欢迎它。

我移步到窗前，老王刚才站过的位置，打量着窗外的一片肃杀。纵横交错的柳枝背后，依旧不乏樱木类的汉子奔波在球场。洁白的雪地，被这些人的双脚踩踏得支离破碎。

“今天不打球啦？”

“不打了。”

老王费力地说道，顿了一下，仿佛又感觉不解气地重复了一遍。

“以后也不打了。没劲！”

我笑了。气氛骤然缓和了许多。于是，两人又继续攀谈起来。

令双方都倍感觉丧气的是，无论我们怎样左躲右闪，话题最终还是落在了我同桌的身上。事隔多日，我仍坚持认为两个人还存在可能。这隐约是话题的开始。

老王对此情绪激动地给予了否定。我坚持己见。他又想拿烟堵我的嘴，抽出一支递过来，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说：

“换个实在点的话题吧。”

我扬手接过，一面浑身上下摸着打火机，一面说：“我觉得这就挺实在的。”

老王叹口气，忽然问道：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迅速，一系列的节日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但随即又一一给予了否定。我发现它们均不在十一月。在我的印象里，十一月好象无节日。

“今天是我们分手一个月的日子。”

原来如此！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一个月前，我曾经请你帮我约过她。这你肯定不会忘记。最后——她没有来。后来的情况——我不说，你大约也知道了：每天下午，我都要去那个地方。不怕你笑话，我确实是想能够在那里见到她，哪怕是偶然的一次。但事实却是，我的希望一直没有得到过兑现……”老王说到这里，把话切断，余下的内容表示不言而喻。

我作势插言，对方又接着说下去：

“我们相识了一个月，一个月前我在篮球场上等她不来时，一个人就曾下过决心，这样一直等下去。一个月时间！我再给这份感情一个月时间，如果她始终不出现的话，那么，也便预示着所有的这一切真的结束了。”

我的心在第三次不该软时，陡然软了下来。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找她。”

老王一听，二话不说，把手中剩下的半支烟气急败坏地往地上一摔，转身要走。

我忙用话把他拦住：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劳您大驾再多坐一会儿——我的话立马就完。”

对方迟疑了一下，还是怏怏不快地留了下来。

“你的记性既然这么好，那一定还记得当初欠我的那一拳吧？”

我没有正面去回答他迫不及待想要听到的答案，反过来问道。

老王不明白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顾瞪眼看我，好象答案已经写在了我的脸上。

我从兜里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张便条取出来，伸过去给他：

“因为这一拳，这是我同桌一月前让我捎给你的东西，我给扣下了。”

老王仍然半信半疑地接过去，又看了看我，然后三下两下将纸条拈开来。上面清秀的笔迹写着那首歌曲的名字：长发飘飘为君留。对方认出确系我同桌笔迹，更加地疑惑，等着我下面的解释。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发生的误会，人家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老王聚精会神地听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角翕动着，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半天，出人意料，他眼睛泛起的活色很快又暗淡下来。

“事情都已经这样……都别提了，什么都别提了……你也用不着安慰我。”接着，他上瘾似的再叹口气，一脸曾经沧海地颓然说道：“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他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在篮球上等那么长时间了……”

此时此景，我真有些为自己感到无地自容了！想了一回，还是迟疑着说：

“其实呢，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同桌，你更应该负主要责任——我是说，一个月前，你打我的那一拳也委实狠了点儿，事后我总觉得单扣下这张纸条还不解气，干脆也把你让我递的话儿作了改动，没说你在球场上的事儿，只说你有可能到教室里找她……”

我话说到后面，为防止老王再次向我施行偷袭，忙跳起身来，闪到桌子背面，然后才敢把话说完：

“你也不是不承认咱们的这笔旧账——事既如此，也不能全怪我了。”

老王没有按计划中向我扑来，恰恰相反，被这个迟到的喜讯打击得心肝俱裂、疲惫不堪，语气一下子软弱无力地不能将一句话讲完。

“你算把我给卖了……”

我在桌子背后不忘给予安慰：“说实在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我也觉得挺过意不去。这样吧，干脆我再送你个好消息，算作补偿。”

见老王没有反应，我出主意：

“我重新从班里面给你物色一位。”

老王不闻不问，已然进入四大皆空状态。

我慢悠悠地说下去：“眼下，我们班中还真有一位跟你挺般配。只不过，与仁兄的情况有所不同，她是在教室里花了一个月时间等他的男友，而不是与老兄一样在操场上……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她人现在很有可能仍在教室里……”

老王话没听我讲完，“噌”地皮球般弹跳了起来，抢身一步往外便奔。宿舍门应声关上。从脚步声上判断，一瞬间，他人已风也似的飞过了楼道。

我至今还记得，他临走时不忘撂下了一句：

“如果你丫再骗我，这次我可真饶不了你！”

老王到底还是真饶了我，因为两人很快又奇迹般地破镜重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