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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充公
网友【36367075】 2005-08-16 12:00:07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3    1
1

像现在这样,无所不能的想,可以在喝茶的时候想到,这群火车上的家伙是否会在我关掉灯后冲进房中玩我的屁股。还不能感觉到海风迎面吹来,但熟悉的气氛,功夫茶,生疏的普通话已使我放松。

三年后再回到汕头,当我在出租车上看到内充公村,看到穿过村子的那条熟悉地铁路线──我在这条几乎废弃的铁轨上徘徊过很多次,为了一句话,一个片段。我从没在这儿遇驰过的火车,只在黄昏看到很多对男男女女沿铁路线走下去。

稀疏的打工仔和本地仔爬上桌球台子,他们撑起杆子瞄准球,要准确的打中部位。他们都认真的瞄准,但大多数球都在滚动,再滚动。好姐妹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拖鞋在街头漫步,她们衣服的颜色鲜艳,洗得很干净。她们手里提着小袋子,里面放着一点水果。苹果,香蕉和梨,这些水果没有让我想起本属于它们的颜色。她们提着水果回家,坐在宿舍里吃着水果。用纸巾擦拭汁液。

小超市门口的椅子上留着残余的瓜子壳,一个老头提着半瓶啤酒在我对面坐下。他看了看我的旅行包,问我是不是刚来。我没回答这个醉鬼。铁闸门下落的哗哗啦啦让许多人的脸色变了变,手里的活动慢了一拍,但随即调整心态继续散漫在各自的位置上进行活动。一些闪烁的灯泡,一杯被晚风吹凉的茶。远处还有些人在来回走动,把一些原地不动的光变得闪烁。几个女孩子架着腿在这些快餐椅上吃着最后一点零食,她们姿态优美,对路人不屑一顾切谈笑风生。

就在这时候,这个人似乎有了点炫耀的资本,有了想与人吹嘘的念头,以此来证明这众多被画家固定了形象的静物中,唯一发生变化的一枚果实。

对面公共电话亭外写着“长途,0.15元/分钟”,有几个人还在打电话,打给远方的人。在被透明玻璃隔出的一个个小空间里,外地客有的眉开眼笑,有的愁眉苦脸。黝黑的女孩半捂着嘴低着头偷偷说话,轻轻的笑。我知道她在讲什么。

我想去打个电话,又怕接我的人找不到我。

2

昨夜喝多了功夫茶,很晚才睡着。早上老马叫我:“老黑,来吃炒粉吧。”

尽管两三年没来,这边的人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还是有些印象。木木不知道在他们面前说起多少有关我们的事,我估计是全部他所知道的。

打开门,海风吹来。这是海风。

我很期待见到木木,他说他在火车上就想回宿舍。似乎我是他深爱着的女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探望他。这让我很骄傲,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人。但又疑心,我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让这个家伙蓬勃得像仙人掌?扳着指头算了算也没剩下什么,好像是先称兄道弟了,有了口实,生米成了熟饭,因我是他的兄弟而不得不兴奋一下。

坐了好几天车,到处转折。很累,但还是很晚才睡过去。晚睡几乎成了每个客人的习惯,我记得有那么一年,许多人拥进我家,他们多半坐长长途硬座来的,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丢下旅行包后开始睡觉。

脱长裤发现腿上用黑笔写了个粗粗的“惨”字,记起来是在白天写上去的。我下了准确的判断:这个字迟早会消失。洗手间的墙上满是青苔,这西南面的窗应该有阳光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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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间里小心翼翼的。这个房子和几年前我来住过的有很大不同。比起三年前的木木他们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的穷困和不适。这里随处可见一些和生活有关的熟练,包括一切物品的摆放。这些在我看来,很陌生。

但我暂时还不能适应。有那么一瞬,我想到自己是只被领养的狗,自己的主人还没归来,一切不能大手大脚地做。不能摔门而出,不能去橱柜拿点心(当然,这里没有点心)。这样的很害怕被人厌恶。我从小就害怕被即将认识或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厌恶。好在生命是个努力克服的过程。我想,很多人和我同样。

一切刚刚开始。

木木的同事,那个帅小伙子老马上班前说,等到五点多我的女朋友会来做饭。

那个姑娘扎起头发时年纪好象不小了。挂在门边的衣服却很青春。她轻轻走进来,和我一样轻。穿着蓝色的衣服,换了鞋,去厨房。她比我熟悉这些房间,知道陈设,知道锅碗瓢盆。她把菜洗好,小桌子摆好,在电饭锅里放好水。一切都轻轻的,发出轻轻的声音。像是并不期望她的男朋友知道这一切,也不期待所有的人包括我,知道这一切。我在房间里,听她做事时发出轻轻的声音,判断她正在做什么。

把一切准备妥当,她关上房门。悄悄的换了衣服,悄悄的出来,头发披下来。换成了一个少女模样。我想,这是她应该的样子。她站在窗前很久不肯离去。我不知道她是在看她的男朋友是否准时回家,还是在想着心事。看着她的背影,这里的海风,我想不出她刚刚操持过家务。

吃饭的时候她很少说话,偶尔用潮州话说一两句。老春说,是蒸气,全是蒸气。假如我不在,我是蒸气,她会说很多话吗?

我喜欢热闹的晚餐。但安静的,也很满足了。这个女孩在我眼前走了一天,我都没有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似乎她是一个并不需要知道容貌的女孩。我估计她也没看清过我的脸,因为我没感觉到她的目光。

刚来的那晚,饿了,我偷偷的煮了米,偷偷拿了沙茶酱(真不是下饭的好伙伴),偷偷吃了一碗。偷偷把电饭煲和碗筷洗了。遇见偷偷的大蟑螂。因为是偷偷的。我没有打死它。

4

木木回来了,很大声音的在楼道里就大喊:老黑!老黑!好象是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到我家来看我。他第一句话说:操,你一点没变。

我说:操,你还不是吗。他撞了我一下,随即走进房间换下工作服。

和木木一起来的还有乌弟和老权,他们先是同学,再是兄弟。几年前在我家去玩过。都是一帮热血青年。我们一一拥抱。一点陌生感都没有,老权少了几分生气,他说他肺有病。乌弟比以前瘦了许多。一点都不陌生,这是我预料到的,我们这些人再多年不见也会如此熟稔。只要理想和原来的一样,人就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假如是拆了基础重建,就不同了。一点都不陌生。

木木带了些吃的,和一些啤酒。我们坐下来喝酒。他拿瓶子,我拿了小碗。很快我就喝不下去了,木木说你丫酒量越来越差了。喝酒的时候我们说了很多过往的事。木木的记忆力很好,他经常能提起一些我遗忘了的事。好象是一列火车经过我们眼前,我记得了其中一些人的脸,而他记得每一张面孔。

我告诉木木,在他没回来的下午,我坐在客厅里看书,风吹得有些冷,就去加了件衣裳。

那天我还是没喝醉,但支持不住,跑到床上去躺下。木木一直在我身边说话,拿出他写的一首诗念给我听。我尽量在他温和的吐词不清的普通话中不慢慢睡去。这比听懂他在酒后念诗还要困难。最后我还是听懂了。后来还是睡去了。他既然回了,谈论这些,就有的是时间了。可以坐下来,泡好功夫茶,一边喝一边聊,可以这样一下午,更长时间都可以。

睡前,我耳朵里又响起木木在上楼梯时大喊的:老黑!老黑!可能他就真的在床边喊我,可惜我睡着了,没有应声。傍晚时分,我第一次认真看了那个女孩,她湿湿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一点点脸颊,看见了她的侧面。

5

起床后,乌弟已经走了。他今天还要上班。一大早回龙川去了,我听到翻书声,我以为是木木,又睡了过去。中午起床,看到老权一个人睡在地上,身上搭着条毛巾被。下午我对木木说早上我听到乌弟在翻书。木木说,完了,等下回去看看,没准这家伙又拿了我的书。

我们在三联书店看了看书,我买了三本,花了四十块钱。买旧书买习惯了,我有点心疼钱。不过看到木木打算买《鬼》要花四十块钱,又看到那本《罪与罚》要三十五块,我就觉得自己早就赚到了。

到书店去总是很累,要站很久。出来时我们四个人都有点疲惫,在三轮车上木木说以前和他的女人只到书店来,每次都来书店看书。唯一一次逛过街。我批评他,他虚心接受了,并说这样确实不对。我也忏悔说我也没怎么带自己女人在城市里轻松一下。

木木带我去吃牛肉丸,他说到汕头来一定要吃牛肉丸。我大骂说老子来了三次汕头你都没带我来过。他就嘿嘿的笑。

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喝酒就要花不少钱,没有吃牛肉丸的钱。昨天喝酒比穷困,木木说老春来的时候他们就买了二十块面饼,每天吃。老权来才下了一个鸡蛋。我说,三年前的某几天,你出车了,我一个人呆在房子了,米煮到一半没有煤气,只好吃下半生的米。接下来靠着之前喝酒剩下的一大袋盐花生过了两天。

我们像劳动致富的农民那么怀念当年。那几年这样的日子很多。

下午的时候老权走了。走之前他在床上睡着了,电视里放着《青蛇》。他醒来笑着说:他妈的,居然睡着了。

他在床上默默坐了一会,收了几条SMS,站起身说:老黑,我现在就赶过去了。

我说好的。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谈起他的病。他几乎是不好意思的说他得的是肺结核,在之前问他的时候木木只说他肺有问题。我想离他近点,想想,还是算了。送他到门口,他说,老黑,有时间到龙川来玩啊。

6

喝酒叙旧是我们的副主题,这几乎是个永恒的话题。曾经有人问我,你们这么老是谈论过去,不如说说将来。我记得我是带着不屑地和这个女的说了几句什么。

将来是什么呢?我们的将来势必是美好的,那去谈论它干什么。我们并不是空想家,这些在我们心里。假如我们的将来是灰暗的,那么就更不该谈到了。还有一些我们的经验了,这是我们的主题。

和木木的聊天是愉快的。谈到女人,我们的意见几乎一致。他谈到了我的女人。木木只见过她一次,之后再无寥落的聊过几次。他居然几句话就囊括了这个女人的想法和身份。于是给了他笑话我的机会。他说我还以为你对女人很有办法,没想到。

我提到了色情按摩,我和马寿好几次想在各个城市尝试一下。没想到谈起这个,忠厚的木木说他经常喝醉后被兄弟拉到这种地方。我们交流了一下看法,我发现我所想的,和真实发生的区别很大。

因为种种原因,以及羞怯,我和马寿始终没有迈出第一步,去到那些灯光暗淡的地方。但我们始终把自己当作这些灯火暗淡的常客,至少在走路的方式上。现在碰上真玩鹰的人。在今夜的闲聊中我数次提到对色情按摩的向往。傻瓜也听得出来我想干什么。木木说,我一般都是喝多了被拉去的。

即使我的暗示没起作用,我也并不气馁懊悔和气愤。在任何场所我都会流露出我的意图,并为常常拥有这些念头骄傲。而且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停留在这种叶公好龙的境界里。比如喝完酒后木木突然提出要带我去按摩,我很吃惊。

色情按摩的地方灯光的确昏暗,但还可以看清那个女孩的面容。也看得到她细腻的皮肤,光滑。她背对着我坐着,我抱着她。她说没有人喜欢她。从来没有,她补充。

我在心里冷笑这伎俩。

我说,我喜欢你。

我说,你为什么老是坐着呢,你看他们都睡在一起。

她说,你不会老是和人比吧,人比人气死人。

我说,我常常和人比,也不怕输也没输多少。

她生气地说,那也不能让我和别人比不是吗?

我说,是的,我可以自己比,但不能让你和别人比。

7

完了。我们走出来找出租车。这么晚的夜里,很少有车在这个颓败中的城市。我在海边看过许多做了一半的别墅,他们存在在那里已经好多年了,三年前我看到它们,没有建设。现在去看,还是破窗户,更旧的颜色和无人居住的一大堆房间。街上没多少车,偶尔驶过的私家车放满了音乐奔驰而过。后来我们看到了街对面有辆车,我们去看,那人睡在里面,很香。我们很不忍心打搅他,轻轻的离开了。

终于有辆车停在我们身边,慢慢行着讲着价。十五……十四……十三……十二。他一步步寻找我们的底限。

十二。木木没有答应,但又忽然转身对我说,上车。

我问他为什么会答应。他说,两块而已嘛,不用计较。他想起了刚刚付的小费?

我附和他说,是啊,我以前也会这样。今夜他说的一切,都是无比正确的。今夜崇拜他。

我们坐了车回内充公。没有睡意,我们去吃烧烤,又要了几瓶酒。木木很配合的只先开了两瓶。在喝酒的时候他说,假如阿雄在,她是不会欺负你的,那个店树熊熟的很,每次去都会打折。

喝了一会儿,又说,你怎么会给她看出来是第一次去呢?

两瓶开了酒终于喝完了,我们回家。他很高兴,一路不停的笑话我。他说,你怎么会给她看出是第一次的呢?

我说,我自己告诉她的。

睡觉前他突然问我,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这是你的第一次呢?

8

今天乌云来得迅速,雨下得也迅速。木木说,我最讨厌下雨了。然后雨开始下起来。很大,就像我们以前看到的那么大,线一样不间断。有点冷,我坐在客厅看书,把汗衫穿上。木木情绪不高,过两天就是他分手一年那个女朋友的生日,他在房间里翻看他们分手时写给那个女孩的诗。他给我念了这首诗,后来他上班把这首诗带在身上,我在房间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这首诗,想了很久也记不得这首诗的题目。他说,我们在火车上做爱,在椅子上,火车颠簸着,爽死了。那是我第一次和女人在火车上做爱。

他躺在床上看着诗,轻轻念,要从中间找出一些语感,一些过去。他对我说:我给很多女孩写过情诗,但和她只是分手的时候写了一首。

在客厅,有些冷,雨从窗口跳进来,就是女孩最喜欢站着的窗口。现在她还没回家,木木在床上睡着了,我还醒着,耐心的读这一页书。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木木出去有事,他说,晚点我带菜回来,有贝壳,嘿嘿。每次轮到他买菜,就会买贝壳,我最喜欢吃的食物。

他走了之后,我去看他留在桌上的情诗。他打算在生日这天把诗送给已分手的女孩。那一张白纸上还没有名字,写了一句话:幸福,快乐。

等我在房里小睡醒来,女孩已经回到家,暗绿色的雨衣披在竹椅上。我朝她的房间看了看,没有灯,洗手间的门也没有光。我正在寻找她,她抱着带衣架的一堆衣服从门外走进。我坐到客厅,看着书。她在房间里摆弄了一会儿,抱了本黄色封面的书走出来,坐到她在窗口的椅子上──我发现没有别人再坐过那张椅子,那塑料椅子摆在那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只看见她坐过。

我们看了一会儿书。她把书关上,走回房间,再走出来,手里多了个东西,走到门边打开客厅的灯。她小声音打开了收音机。哦,她手里拿着的是收音机。小匣子里传出了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cici……音乐……cici……汕头人民广播电台……”她调了一会儿频率,把频率停在一个放新闻的台上,是汕头话。坐了一会儿,我的脑袋酸了。把书搁下,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

那件宽大的雨衣在竹椅上放了两天,我总以为那是她。

9

和木木聊天,喝茶。他要写诗给他分手一年的女朋友了。他准备着,很兴奋,像孩子跳来跳去。不停的说脏话,妙语连珠。过了凌晨,就是那个女孩的生日。他调整着步伐。嗯……像一个三级跳远选手,要踩准线。

他那首诗肯定很难写下来。反正整整一个下午,只看到他的兴奋。等到他兴奋完了,安静的坐到房间的椅子上,在那里试图写点什么的时候,已经无话可说了。至少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他拍桌子骂娘,也没写出来。

最终他写了四行,这回我没有偷看。

在桌前枯坐两个多小时,吃饭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看上去具有攻击性,想对接近他的一切进行破坏。最后他放弃了。慢慢熬到七八点,他该去接车。他穿上工作服,他说等下他带消夜回。

夜里十点多,我正在客厅里游荡,看看书,看看窗外。那扇女孩常呆的窗外楼下,旧瓦房子露出昏黄的光,像几支蜡烛的光,又可疑是低瓦的灯泡。有一次我经过了这群房子,在路边的是一个小庙,里面有张桌子,模糊的灯光里看不清楚靠着墙壁的案台摆着什么东西。我快步离开那个地方。事实上,这么多夜晚,只有我一个人经过那条小路。这群房子一直蔓延到很远,夹杂在一幢幢小洋楼中。颓败是我所不想看到的。

木木发SMS让我下楼吃消夜,我磨蹭了一下。他又发SMS说,我就在楼下,你下来。

我下楼,他骑着摩托车带我到那条几乎废弃的铁轨旁边的消夜摊。桌前已经有五六个人了,穿着铁路制服,都长得很结实。我们一起喝酒,六瓶六瓶的拿。其间我上了次厕所,他们就很少找我喝酒了。肯定是木木和他们说我酒量很小。

喝完最后一杯,啤酒已经到我嗓子下面了。我又去了次厕所,里面的空脸盆现在装满了水,里面泡了一套红色的女式内衣裤。我拿起来看了看,有洗衣粉的味道,我讨厌洗衣粉的味道。

走出厕所,木木对我悄悄说,喝完酒海塘带我们去按摩。海塘剃着个光头,狡猾的小眼睛,恶眉毛。

喝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了,跑到路边吐了几口。这时我看见铁轨边的红灯亮起来,铁轨两边的栏杆也落下来。有个声音发出嘀嘀的报警声。木木过来拍着我的背问我有没有问题。我说,没有,你们先喝,我等下就过去。

我蹲在那里,看着停在铁轨两边的车。他们被阻拦。我艰难的站起身,走回酒桌。海塘向我举起酒杯。

等了很久很久,那些车在铁轨两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火车经过。我怀疑是否真的有火车从这里经过。车越来越多,还有打着伞的男女,在铁轨两边等待。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对对情侣打着伞在那里静止。汽车里的灯都熄了。只有雨是动的。就这样等了很久,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酒得太多,把时间拉得更漫长。

这时传来响亮的汽笛声,喝酒的人,我们,停下干杯的动作,都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那么一秒。我想我喝得太多了。

火车在黑夜里像个巨大的金属的神,缓缓地笨重的开过来。车头灯照着雨,像面帘子。冗长的火车慢慢要开过去,大家都作着准备,汽车灯亮起来,打伞的人左左右右慢慢晃动肩膀靠近栏杆。栏杆立起来,一切又动了起来。

10

第一家按摩中心据海塘说是他常去的一家,但里面的人似乎并不认识他。我的酒意已经上来了,什么都不想干。我只想躺下来好好的睡一下。他们谈价,我就靠在外面的一座石狮子边打瞌睡。接着,我被带到一间很干净的房间,服务员说你先洗个澡吧,然后关了门出去。我蒸了一会儿汽,热得受不了,把门打开透气。海塘在他的房间说,什么,你才蒸了一会儿?就是蒸气才舒服。我崇拜地看着他。今夜,崇拜他。

和大家聊了一会儿,我乖乖回到房间躺下。一个乡下女模样的女孩走进来,我讨厌她长得想海塘一样的小眼睛。我瞧了瞧她的胸部,很看不起的撇了一眼。她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想,女人真占便宜。

是蒸气,全是蒸气。老春在自杀的时候写在纸上。

我想我要睡着了。

好象什么东西在身体外面响了一下,那个女孩对我说,时间到了,要不要加钟啊。

我说,我听我朋友的。

海塘指着前台小姐的鼻子说,你们这样的服务我是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很气愤的离开了按摩中心。我看见大家都很气愤,也很气愤的离开了那里。在出租车上木木问我:你有没有要小姐帮你洗澡。

我们又去了一家,一家灯光非常昏暗的地方。周围已经很安静了,我们找了几个巷子才找到一家开了门的。太晚了,上夜班的小姐没剩下多少。我们往里面一看就好高兴,海塘低声对我说,没错,就是这里。

我捡了一个长得很像我亲姐姐的女人。那个白白的女人把我带到楼上,她的热情把我迅速淹没。还没等我表现出老手的姿态。

她一直很热情。在途中,在漫长的途中,她的确像我姐姐,只是比我姐姐的语气词要多出很多。她说,……你很久没碰女人了……

我想了想,回答她说,是啊,很久了。

我很想告诉大家,我找的这个女人很像我亲姐姐。

然后他们问我,我再告诉他们,我是独生子。但我没有告诉他们。

每个女人的皮肤都很好。安静了一会儿,她在我的胸口睡着了。我想她很累。她躺在我睡着了的胸口。我想我很累。在漫长的途中。

完了。我们都满满的。在深夜的空旷的大街上,找出租车回家。这个世界像死了一样寂静。木木问我,终于懂了色情按摩是什么了吧。

我说,懂了。

又找了一会儿车,木木又问我:真的懂了?

我说,真懂了。

这个世界像死了一样寂静。走了半天,他又问:你他妈真懂了吗?

我说,我他妈真懂了。

我们在像死了一样寂静的世界里游荡,从卫星的角度俯视看不到我们几个,更看不到我们在寻找回去的出租车。偶尔亮着灯在蒙蒙细雨里开过来的汽车都载了客人,或是私家车。大家慢慢找了好几条街,在好几个十字路口长久的伫立。夜晚还是有点凉,风一阵阵吹过来。假如让那个出租车在门口等我们就好了。有人这样说。我们拖着疲惫绝望的身躯在汕头的街上走着。

最后我们用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来确定汕头现在的确没有一辆出租车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说,我们走回去吧,我们走回内充公吧。

海塘露出如丧考妣的眼神,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可能很久没有干过这样的蠢事,偻着身子走到最后面。有了目标,我们走得快起来,依旧是那副身躯。我想起我们刚刚在店里的样子,再看看身边这些面无表情的人,看着我们的影子如一片乌云般缓慢的移动。我放声笑起来,在街上传出去很远。

大家连问我笑的气力都不敢用。我们继续默默的走。

终于看见了汕头火车站那几盏高高的灯,我们都松了口气,大家分道扬镳。海塘恢复了神采,对木木说记得要早点到车上去。

我和木木走在内充公里,木木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对我说:今天晚上我好想周芳啊。

我笑着说:呵呵,你是不是在店里下楼给小费的时候就想说了?

他极端恐惧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11

回到家天又快亮了。木木挣扎着在桌前写了几行诗,丢了笔,像个轱辘一样滚到床上,轰隆的几下打响了木板床,和我并排躺下。

睡着了。

几年前,木木、老春和我在一家小酒馆喝酒。我早早的醉倒在桌上睡着。也是这样的天色了,木木说,老黑走吧,我们回家睡。我们三人浑浑噩噩的走回家,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我们打起呼噜。后来我们被楼下的叫喊声惊醒,从窗口探出头,几个女人正对着我们这扇窗户用潮汕话大骂。木木也醒了过来,他走下楼和那几个人交涉,等一下跑上来说:老春,你他妈是不是把猫弄死了?

老春说,是啊,它老是叫,我就把它丢楼下去了。木木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我靠,你要弄死也不要丢人家脑袋上。

那只小猫是我们从章林回来后在路边拣到的,喂它什么都不吃。它可能想喝牛奶,我们围在一起议论。给它吃贝壳,不吃,我们就不没理它。两年后我们说起那只猫,我说老春太残忍,居然把猫摔死。老春解释说,它不是摔死的,我是把它的骨头一节节捏碎,拧断脖子丢到楼下去的。

木木出车前留在纸上的诗一点都不好。“我们曾经多么熟悉,便是对方的身体也了如指掌/甚至在夜里,在漆黑中互相摸索,彼此轻车熟径。”

我对他说,许多人都用过类似的句子。他说,这关我什么事,哪怕中国人全都用过,我也只能把它们这样写在纸上。

12

木木一大早就被电话叫醒,他今天要出车。我模糊的记起他对我说了几句话,我似乎还挣扎的站起身。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我起床时已是中午。老马很晚起床,他说,老黑,等下我下去买两盒炒面吃吧。

我说好。我喜欢这里的人和我说普通话的腔调,显得很善良,说得很慢很真诚。

很快到了黄昏。吃晚饭是那个女孩来喊我的。她用普通话对我说:“吃饭了。”我答应了一声,关掉电视,从床上爬起来。我保证他在我在这儿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唯一一个不会喊我“老黑”的人。今天晚上的汤是苦瓜炖排骨,我喝第一口汤很想问是不是放错了作料。看到汤碗里的苦瓜,我接着喝下去。和我多次在其他地方吃到苦瓜吐出来不一样,这回是完全囫囵吞下。老春说,是蒸气,全是蒸气。

吃过晚餐(依旧是很少说话,偶尔我能开点小玩笑,不知道她笑过没有),我刚起身去拿烟,老马和他女朋友就开始收拾桌子。我为我的不劳动惭愧了一秒。起楼的阳台可以看到很多。内充公没有高楼,我看得到不远处的汕头火车站,那里亮起了灯,一颗颗的。那个广场是中国人最少的火车站,只有些本地人在那儿乘凉。并不像个来往密集之地,而像个废弃的大工厂。在这个火车站,连个骗子都没有。

看来,我是真的到了某个地方的尽头。

楼下有一只淡黄色的猫,蜷缩着身子躺在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小部分用黑纱布遮盖住通往天空的路,许多小院子都是如此。后来去倒茶,猫不见了。一对夫妻在一些植物围绕的小路上推着板车前行。这些黑纱的房子,看上去是在为什么送殡。

回想昨晚的事,既不深刻,也没有因为酒精丢弃任何画面。但回想这一切,我丝毫没有勃起的欲望,比我看黄片效果还要差。

13

今天开始有点烦躁,看书也没有昨天乃至之前几天那么安宁。我知道,是又来打搅我了。这影子一样跟随的。阳台外的云很近,有片灰白色的雨云向南移动。它今夜是否在此小寐?很早去云南前,一个女孩用极华丽的语言向我描述云南。我记得她说,云南的云朵很低。因为被描述过,去到云南时,天空并没有那么低矮。 反而,在今天,我看着外面的天。云并不低,但远远被云遮盖的天边却显得近,颜色深浅不一的云靠在一起,又有一小块颜色很浅的蓝色天空露出来。低下照例是内充公这个小村。鱼塘、植物、小楼房、黑纱遮盖天空的院子。假如我是这些院子的主人,肯定不愿有黑纱蒙在头顶。不吉祥。

在客厅那扇女孩常常伫立的窗外,有一些很老的房子,最面前有一个关紧大门的祠堂。可以看到四合院的柱子上贴着新新的对联。四合院的院墙上有很厚的青苔,中午,阳光可以照到青苔,就像下午的光可以照到洗手间里的青苔一样。

有这样每天的阳光,为什么会有青苔。

玩电脑的时候,女孩进来了。她在门口换了拖鞋,经过我的房间看了我一眼,没有笑。我很想她对我笑一笑。或者我对她先笑一笑会好一些。
 0   2005-08-16 12:00:3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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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木木要回,中午我浑浑噩噩吃完饭喝功夫茶,大家都猜测他回带回许多酒。我想起了今天清晨。

昨夜烦躁,先看了碟,又看电视,到了三点多,睡不着,我爬起来开电脑,塞进去一盘黄碟。杀猪的叫声四点准时响起:先是一个人打开门,又关上,接着下楼,打开一楼的大门,再倾听一会儿,猪的叫声就开始响起。猪死前最后的叫声一直要持续到早上六点。听习惯了,那猪尖锐的声音并不像是死前挣扎求饶尖叫,而是欢庆什么。“杀猪般的叫声”,是形容敌人讽刺朋友时常用的,难道这不是作者很快意的写法吗?难道不是因为这很过瘾而写出来的?

杀猪般的叫声。

看黄碟,然后手淫,这几乎成了很多男人的习惯。我的一个兄弟,他女朋友到深圳打工一年半了,最后的归期里我恰巧天天中午到他家用电脑上网。他电脑里有一些下载的A片。那些天,我看着电脑旁的一卷卫生纸慢慢变少。我没有用电脑旁的卫生纸,我一般去洗手间扯。我不想看到我这个兄弟因卫生纸过快的消耗感到身体的精华流失得更快而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不能更快了。

天快亮内充公的鸡就急切的叫起来,我刚刚和自己搞完。这是第十四次。

天凉的海边城市天刚刚亮起来,通往客厅的门敞开,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起床。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时刻还未睡去。我想,是那个女孩要起床上班了。而我还未睡去,她肯定不知道我还没睡去。

听到她关上洗手间的门,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用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这个清晨,我突然产生要从床上跳下去抱抱她的想法。现在不可能还有人醒着,老马睡得很香,昨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另一个房间的人也还没回来。我去抱抱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她不会叫出声。我这么想了想,又有了些睡意。她悄悄的走进来,坐到床边,眼睛望向她的房间。她的心跳强烈,和我一样。她就静静的坐在床边,我开始闻见飘过来的香,她附在她身上看不见的像雾一样的香。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她的眼睛不再望向其他地方,正面对着我,看着被毯子裹住的我。她又轻轻的站起身,原路返回。

我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做任何动作。直到她走出去,客厅里收音机播放新闻。我可以想到她回到窗前的椅子上,坐在那里,看几页爱情小说。她何时去上的班,是我不知道的事。

15

木木回了一天了。家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大家说话都很开心,都可以开开玩笑。因为米饭和洗衣粉放在一起,煮出来的米饭也有洗衣粉的味道。我说,那吃到嘴里会不会吐出泡泡?大家都笑。洗衣粉和大米是她混在一起放的。吃到最后,我整个人都爬在盆子里吃贝壳,不抬头看她。她离开饭桌的时候递给我一张纸巾。我们坐在小桌前喝茶,木木进去玩电脑,她,我和老妖坐在一起喝茶。

我问了老妖喜欢听什么歌,没有问她;我问老妖是几几年生的,也没有问她。不知道她是否在意我问不问她。我们谈起音乐,谈起老歌手,许冠杰、蔡国权、罗大佑……我谈起我当初喜欢的郭富城,张信哲。她笑着说:木木老是听些听不懂的歌,许巍、唐朝,说着她笑起来。

坐了一会儿,我又钻到自己的房间看木木玩游戏。我坐在电脑旁,身边是门,她站在客厅──我能看得到的地方,看老马装新买的电脑。假如那张放电脑的桌子,不是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她会站在哪里。有了新电脑,她很高兴,在电脑前(也是在我眼前)摆弄了很久。把音乐开得很大声。

汕头开始热起来,房间里到处都显得烦躁。偶尔有阵风吹来,也微不足道。

木木的诗终于写下去了,写了好几张纸。失去爱情的人,诗歌也藏不住。

16

木木再出车,我就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了,还有两天多。天气的炎热让我们的话都少了许多,但在一起吃晚饭,我们的话还是比较多的。木木谈起我们那次一起去章林找一个女孩。我几乎把这件事忘干净了,被他提醒后用和另一件事混杂在一起。

我问木木,你说我们那次为什么就会去找那个女孩呢,章林那么大,我们怎么会相信找得到她呢?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家在哪。

木木说,还不是因为你拉我们去的。

我说,操,你们俩要是拒绝,我会去吗?

我开始记得那次了。木木、老春和我三个人在一个雨后很随便的坐车去章林,找一个只知道住在章林的女孩。章林是个小镇,我们下车的地方是个木材加工厂,到处都是金黄的木屑。我们踏着木屑前进,木木自以为是的带领着应该前往的路。在去之前他告诉我们说,章林是个很小的地方,只要那个女孩出门,就能遇见。那天我穿的是条大裤衩,拖鞋,泥浆被鞋根翻到腿上。我只好走得慢慢的,他们俩一边左顾右盼的寻找女孩。我们走过积水的巷子,在一幢幢高矮不一的楼房里穿梭。从卫星的角度俯视,看不到我们的移动,更不会得知这几个人是在寻找一个女孩。我们走进一个小市场,里面是卖蔬菜家禽的市场。几个女人泥泞里吵架,互不相让,一个胖一点的叫得很大声。

她简直是正在用声音自杀。老春说。他随便到哪儿去都无所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花了一块钱在路边小店买了个打火机。

市场里的味道很复杂,因为下雨,味道都灰蒙蒙的,连同这空气,一只只等待屠杀的动物。我们围着市场走了一圈,吵架女人的声音一直跟随我们。我有点不想走了,蹲在地上抽烟。他们站在一边看看这看看那,不打搅我。

他们正陪着我难受呢。我把烟头丢得远远的。那两个女人打不起来,我们瞧了一会儿,按原路返回。走过一排水果摊,木木指着一种水果说,这水果很好吃的。

老春冲过去拿起一个就跑,就在他拿起水果的同时,我们俩也一人拿起一个水果,箭一样的跑了。为了迷惑正在看吵架的看水果的女老板,我一边跑一边用潮山话哈哈大笑。没有人追来,那人准是被我的笑迷惑了,以为我们三个人在打闹着跑开。我们一边啃水果一边骂老春。

到了安全的地方,老春把那个水果丢到草丛里。

你为什么说你用的是潮汕话笑呢?木木问我。

潮汕话就这么笑的。我说。

那女孩笑了起来,带一点点声音。我说,看,就是这样笑的,但我是大笑,她是微笑。

晚上木木给我念他写完的诗。他在床头趴了三个钟头,终于把最后一节诗也写完,我们都松了口气,他念诗给我听,没有我们之前都以为的兴致勃勃。他念完也没有问我这首诗写得好不好,只是把它们方方正正地叠好,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写完诗也没有问我是否要喝酒,也没有去客厅取他的酒。他打开电视,坐在床上看。

我问他,你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木木说,没有,我还是很想她,总是想起她,就像诗里说的那样。

我说,别爱她了木木,她现在不爱你了,别爱她了。

木木说,我不是已经这样干了吗?

17

我快要走了。这次幸运的不得了,司机乌弟正好是这趟开往广州的火车的司机。我对朋友说,我朋友开车送我去广州。又补充一句:开火车送。乌弟那次离开,硬是偷走了我的一本书,并不愿意带还给我。他说,一口气看了一小半,很舒服。我很高兴他喜欢看我也喜欢的书。

你喜欢是应该的。我对乌弟说。

他第二次来没带酒,和老妖两个人把我带出去吃海鲜,喝酒。乌弟说火车司机是调班,不是专门开一辆火车。一般只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或许就被叫去开车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他妈这样还能坚持,真是不容易。

他笑着说:老黑,你他妈认为我还能怎样呢?

喝完酒,他坐上摩托车回另一个火车站睡觉。走之前他诱惑我:老黑,在我那里去睡吧。我让他去死。

在内充公里走着,身边是夜里出现活动的人们,继续在那里打桌球喝酒喝茶。这么些天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变化,可能这些年他们都没有变化,可能有了内充公这个地方他们就已经这样,仿佛是被上帝安排每天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做这做那。这就是他们每天的工作,在我的面前不停出现。在广州火车站,我也这样说过那些川流不息的背着大小行李上路的人们。

我很矫情的发了条SMS给他,“扛住了兄弟。”

过了很长时间,他回消息,“放心兄弟,我会扛住的。你也扛住。”

她洗完澡,穿了件纱一样薄的无袖夏衣,下面穿着黑色短裤。在客厅,背对着我。她最近几天不像以前──总在我看不到的客厅角落出现。她时常出现在我眼前,在她和老马的房间,在客厅。

她现在背对着我,在客厅吃着葡萄。我看见她裸露在外面的腿,很白,白得像一瓶装药白色塑料小瓶。虽然不纤细。她背对着我,透过几近透明的夏衣,我看到她红色的胸罩。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我看得见她的脸,她的小腿。

我记起了昨天,我和木木出门去买酒。他们在AA制掏钱时,我拿起角落小桌上的一把螺丝刀玩。我当时想,假如我把他们全部捅死,我就可以强奸她了。我数了数人数,一,二,三,四,加上女孩就是五个。假如我要捅,估计会在捅第三个人就会被抓住我的手把我按倒在地。假如我把他们全都捅死,肯定要捅死第五个人。捅我。

夜里两点多,我把书和衣服清理好,跑到那个狭窄长有许多青苔的洗手间洗澡。每次洗澡,我都会打开窗户,蹲着或站着把大水桶里的水往身上浇。在汕头,中午的水很热,晚上的水很凉。打开窗,是高矮不一的楼房们,中间有一条路。无论什么时候,我在这里洗澡,都没有关窗。我边洗澡边望向窗外,有时候会看见几个人从那条不宽的路上走过。我可以看到那条路其中的六米。有人走过,我都在心里祈祷:来望我一眼吧。后来多洗几次也就忘了祈祷。路旁有二层的小洋楼,二楼总是晾一些女式内外衣,在傍晚,一个女孩会坐在门口看电视。衣服遮住了她的脸,我只能看到她的胸,她的腿,她的鞋。傍晚洗澡总能看到她,洗澡的时候我就盯着她看,假如她望向我,我就向她挥手。

18

早上七点多,木木叫我起床。几乎是一闭烟就睡着了,昨夜喝酒聊天搞到四点多,我们像有说不完的话。把最后一点花生都吃光了,女孩送来一点甜食。她毕竟是陌生的,不知道我很不喜欢甜食。我夸了食物好吃,吃了一块放在旁边。我很想叫她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聊。她的普通话很好听。

清晨我们穿带好,我背着包和木木一起下楼。我朝那扇门看了看。她一定睡在里面,今天是周末,她休息。

我们出发,走了一截路,到车辆段里。我说,我来过这,几年前,也是提着豆浆、肠粉。木木说是的,在那里。

那时候木木还没跑车。似乎是个不热的天气,我和木木坐在车辆段后面荒废的小园子里,满地都是发黄的杂草,长得很高。我们抽着烟,想念老春。然后木木说,老黑,你知道老春最喜欢唱什么歌吗?

我说兰花花,在那遥远的地方,模范情书。

木木补充,还有那些花儿。

然后我们就唱起了《那些花儿》。那天我唱得很好听。。

我们在园子里唱歌,那天天气很好,我们像两只飞落在草丛里的鸟,那天我们坐在两块大石头唱一起唱了许多歌,直到木木下班。

我们沿着铁路线往火车那边走。我又看见了铁路的尽头,被一堵水泥墙挡住。

火车要十点才开,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都困了。木木拿着工具去检查火车,我一个人在那里吃早餐,抽烟。列车长海塘叼着烟走过来,对我点点头。我们简单的聊了几句,他走开了。我拿出书读了一会儿,想起毛巾牙刷等用具还没拿走。我对木木说了,他想想说,要不等他下班给我送到广州去,要不就新买一套,再要不我走回去拿。我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去拿吧。

木木说,你等一下再去,现在还很早,可能等下要送车的人来,我骑摩托车带你回去。

我说,不等了,我走回去吧。

慢慢往回走,

按照我们来的路线,慢慢摸回了内充公。拿钥匙开了门。这里还是安静的,没有人起床。我把东西收拾好,想了想,又把毛巾拿出来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早晨的水很清凉,风也很大,穿堂入室找到我。我把水花浇得到处都是,把洗澡的声音弄得很响。没有人醒来的早晨,这小路上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穿好衣服,打开大门离开这儿,我回头看了一眼房子里的陈列。我有点希望。

关上门,看到女孩的胸罩和内裤晾在楼梯口的晾衣绳上。我摸了摸浅蓝色条纹的内裤,已经干了。我把它扯下来,放进牛仔裤口袋里,下了楼。

19

木木骑着摩托车在楼下等我。他骂道,他妈的拿个鸟东西要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你死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我嘿嘿的笑,正准备上车时,一个很瘦的女孩打我们身边走过。我对那女孩吹口哨,她没理我。我问木木,像不像?

木木问,像不像谁?

我说,你说呢?

我对着那个走过的女孩大吼:周芳!

木木发动摩托车,哈哈,操,你别有病了,人家不会理你的。

车开起来,我转过脸又去大喊,又比之前更大的声音。周芳!

木木加快速度,车子一下子飞出去很远。在路边又遇见一个女孩,我又喊:周芳。

木木说,真是神经病。

车子在路上开,路边看到女孩我就喊,木木就在前面哈哈大笑。最后我们俩一起大喊:周芳!

车子停在火车旁边,木木锁好车指着正向我们开来的火车头说:乌鸦就在这火车上。

我跑向火车头,一边挥手。一个声音从铁轨边冒出来:傻逼,我在这儿呢。

我看见乌弟,他拿着两面旗子,打着旗语,让火车头和车厢接在一下。金属撞击时,我看不见乌弟。

乌弟带我上了火车头,我俩抽着烟聊天。乌弟说,这么快就走,要不到龙川去玩几天再走吧?

我说,靠,我是很想去,可是没时间了。

一个中年男人上了火车,乌弟说,这是我师傅。我站起身递过去一支烟说,师傅好。

师傅接过烟问我吃饭没有。我说吃了。

乌弟边吃饭边说着话,给我讲解着火车上这些设备的用途。木木在车头下喊我到车厢去,乌弟说,老黑,要不要在车头坐一站再下去?他望了望他师傅。

师傅说,没问题,坐到潮州揭阳下都可以。

木木回车厢。我和乌弟坐在火车头玩。

火车快开了,乌弟说,木木比我轻松多了,车开了他就可以休息,看书,写诗,我这儿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笑着对我说,路过路口要是碰见漂亮姑娘,我们就喊她,那是我们最开心的事啦。车开动起来,乌弟说,踩一下汽笛……你多踩几下,没事的。

从汕头到潮州一路的汽笛都是我踩的,每一个有人经过的路口,每一个看不到铁轨的转弯。沿途听到的人毫不知情。在路边,有个男人刚脱光了全部的衣服,正打算把衣服丢到更远的地方,然后跳下湖洗澡。我踩了一个长长的汽笛。那个男人猛地一惊,跳到湖里。

从汕头到潮州一路的汽笛都是我踩的,沿途听到的人并不知道。

火车头视野辽阔,身后轰隆隆的机器。这一路上没有遇见漂亮女孩,在车开动时一个小孩骑自行车慢慢经过铁轨。司机师傅把脑袋探出窗外讽刺那个小孩是不是不想活了。和汽车司机比起来,冷静许多。

好几年前,我就听乌弟说,假如火车撞死了人,就在死人旁边放十块钱,接着开车走人。

乌弟坐在我的身边,有时候我们沉默,有时候谈谈火车。乌弟马上就是正司机了,但他很苦恼。他问我在车头感怎样。我说很好,我感觉在这里是无法阻挡的,什么都阻挡不了,可以撞毁迎面而来的一切,很有力量。

他笑着说,刚开始的人都这样,时间长了你就不会喜欢了。

火车在站台缓缓停下,到揭阳站了。看见站台上的人在我身边流走,他们的面孔一张张滑过我眼前。火车快出站台才停下来。我对乌弟说声再见,跳下火车头。

20

回到车厢,木木给我倒了杯很浓的茶。我们默默地坐在车厢里,他抽着烟,手上拿着他写的情诗津津有味的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我说:你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下去买酒看见那个被砍伤的小伙子吗?

我说记得。

他说,后来送到医院后那个小伙子死掉了。110车上流得到处都是血。

我说,哈哈,有意思。

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和木木拿着一大堆酒瓶盖找小店老板兑奖,用瓶盖里的奖金换了八瓶啤酒。我们提着酒转身,看见几个赤膊的小伙子蹲在路边。他们都喝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垂着脑袋靠在他朋友身边。我们看到这两个小伙子的背上全是灰土。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用巴掌拍打那个清醒点的小伙子的背,大声吼着要他打110,吼完他就走开了。我和木木转到小伙子们的正面,发现那个几乎倒下的伙子身上有两个正在流血的窟窿,在超市的强光照射下,可以看到血在朝外移动。

我和木木闪到一边去看我们的烧烤烤好没有。

你说这个小伙子扛不扛得住?我问木木。

他说,没问题,要是年纪大点也就挂了,他这样的,再流个半小时也没问题。我们俩偷偷的哈哈大笑。

几乎是同时,小伙子们的其他朋友,另几个小伙子,还有几个也喝得半醉的女孩子和围观的人都围拢到这条街上来。同时到来的还有110。警车停下来,小伙子们把伤者背上车。和伤员一起上车的还有两个小伙子。一个女孩靠在一个小伙子背上带着哭腔说,我也要上去,我要一起去。那个小伙子阻止了她,把她拉向路边。那个女孩说,我也要上去。

小伙子轻轻抱住她。她开始有了点想哭的意思,但好象眼泪并没有那么容易流出来。我们面孔严肃地看着身边这个想哭的姑娘,还有小伙子。那女孩还没死心,她说,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小伙子发火了,大声说,走!

警车开动了,向内充公外驶去。我们也取了消夜准备回去喝酒。我们过街的时候发现,那辆警车停下来了。他们在铁轨旁停了下来,红灯亮起来,栏杆放了下来。木木比我多望了一眼,他比我多望一眼的时候,我正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羊肉串。

哈哈,真有意思。我说。

是啊,那家伙还是没扛住。

这时一个人走过来问木木是不是车检,他想让这节车厢的温度低一点。

木木去调温度了。他回来时,我对他说:木木,等下我想在龙川下车,在龙川呆几天。

木木说,好啊,乌弟到龙川就下班了。

我说,我知道,那等下我就下车了。

刚说完话,车停下来。到龙川站了。

我背起包跳下车,离开前,木木问,还想她吗?

想。

木木说:操,别想了,别想她了。

车开动,木木拉上车门前对我说,一切会过去的,在龙川好好呆几天,我下了车就去找你们,别想她了老黑,不要再想她了。

车已经开动了,木木在轰鸣中说话的声音很小,听上去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话。

我点点头。

我和乌弟一起向车站外走去。乌弟兴奋地说,我带你去的地方肯定不比老木带你去的差。

我说,是吗?是不是要等到晚上?

乌弟说,废话,人家现在都在睡觉呢。

我高兴地说:那好,那我们回去也睡吧。

363670752005 8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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