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把矿工与萤火虫联系起来,而今天,在那一时刻、那一地点、那一情景之下,却那么自然的想到。
随着人车向地驶入,我才真正知道,下矿井,已经不是梦。但这一刻的来临,却像是梦,也许,这第一次的下井,会带来好多的第一次吧!
来到煤城,接触新闻行业,总能接触到关于矿工的消息,于是总向往矿工更深层次的生活,想了解那一群硬邦邦、火辣辣的年轻汉子是如何工作的。意想里一定很辛苦,于是总想让自己去体验一下,增强面对困难的决心。到了矿业集团电视台实习,忽然间发现这份幻想可能成为现实,而且必须成为现实,因为矿上的许多报道,专业术语和知识于我而言是那么陌生。只是几次向领导请求下井都被“无情”的拒绝。这次能下井还多亏办公室李主任的“恩赐”。早晨李主任一句“一会跟我下井啊”,把我的梦一下子变成了现实,而这一刻,好奇与兴奋绝对占据了主导,学知识已是次要。
一切都是这样,来得那么快,刚刚进入九井区时还衣冠楚楚,而顷刻却变得赤条条,着实让人有些不自在,而更不自在的是要穿上工人们下井时穿上的工作服,我很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更不要说是内衣裤。可是他们说井下很脏,灰大,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哪怕是内衣裤。没有办法,我也学他们穿工作服,把脚用一大块不包好,然后穿上笨重的井靴,脖子上倒是围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唉,在下井之前,已经有了太多的不适应!出了浴池的更衣间,顶着乍暖还寒的春风,奔向井口。此刻,冷,又是一个不可抗拒的重要感觉,庆幸已经是春天了,冬天岂不是更冷。
……黑,还是黑。机车声在耳边轰轰地响,恐惧也向我袭来。天,就这么粗的一个洞,竟然是全部的出口,这要是被堵上……不敢想!
巷道里的风忽然间小了,原来车停了。下了车,我以为到了地方,可是李主任说,早呢,咱们今天算是近的,大概还有五里路吧,于是又向着无边的黑暗走去。前方除了灯什么也看不见,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心中只有一股劲,管好采访工具,跟紧人,不能掉队。一路上,李主任知道我第一次下井,一次次的回头看看,表示的含义不言而喻。如果不是这份沉默的回顾,也许我真地会消失在这黑暗里。此刻,我拥有的不是兴奋、好奇,不是我知道了掘井、排水沟,而是许多份的情谊。也想起了新闻写作教授王少连给我讲的井下的故事,不同的事,如今故事的主人公也有了自己,而主题没有变。
同行的四个人中,还有矿长、矿党委书记,我最小,最没经验,他们都照顾我。我们几个人的速度是最快的,因为我们有采访任务,必须比工人先到达工作面,装好摄像机。我不怎么说话,手紧握着矿灯默默地前行,深刻的体会到这小小的矿灯就是光明,是它让我在这无边际的巷道里越过水沟,跨过碎石,走过铁轨,走在平坦的坡面上。这一刻,心除了跟紧同行外,还在佩服矿井里采煤的人们。
“让开一点,到边上来!”不知是谁说的,同时一只手引导我应该往哪里躲,原来是一辆运煤车过来了。轰轰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我目送他的远去,可这一次,我看到的不是无边的黑暗,是无数点亮光在密密麻麻地涌动。那一点一点锃亮的光,难道是萤火虫发出的?不,是矿工,是矿工头上的矿灯,照亮了这黑色的通道。在这一刻,矿工和萤火虫是那么的相似。不,不像,我一次次的肯定又否定自己的判断,最终确定,矿工比萤火虫高尚,萤火虫只照亮了自己的路,而矿工的灯一亮,将带给整个世界热和光明,而黑暗外那无数的光明与能量,竟缘自于矿工头上那盏微弱的灯。是世界奇妙,还是造物主弄人?阳光下的人们是否会想到这晴日里无际的黑暗,黑暗中的冷风,冷风中行走的萤火虫,萤火虫下那一张张黑色的脸,而有些人的脸已经不再年轻,可脸上那一双双黑色的眼睛正在专注地前行?
路,难走到了极点,因为要到工作面了,我们先爬过一条运输带,此时的巷道里,已经不能直起腰走路,而工作面上,那一层煤映入了眼睛,同时一根根液压支柱也呈现出来。温度骤然间提升,感觉闷热。顺着支柱爬了一段只有30°角的坡路,感觉难受极了。一根根支柱之间的距离多说半米,勉强通过一个人,我们只得爬行,但就是这一根根支柱支撑着上面的岩石,支撑着采矿工人来来往往的通道。我一步一滑地沿着支柱爬上来,听说这样的路在这个工作面上有一百多米,而在这个井区里,它的长度和难度是“不上数”的。
采访是在工作面上进行的,我什么也没帮上,还要让人照顾。李主任在井下表现得火热细心,也许代表了许多矿山汉子的特色吧!又是什么特色呢?奔放、豪迈、热情、奉献、无所畏惧,似乎都不够,也许只有印在头脑中那一刻的萤火虫能说得清。
出了矿井,远离了黑暗,从鼻孔里、耳朵里洗出矿井里独有的东西时,我有了一种思考,一种眷恋,思考什么时候没有矿灯也能照亮那条路,眷恋这条黑暗里难忘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