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1917》的战绩不得不让人佩服,只要颁奖,就有它。
关于《1917》大家讨论最多的自然是一镜到底,全片一个镜头。关于怎么拍的,已经有过很多讨论,但大家喜欢研究一镜到底,更多注意点是在如何拍摄上,而如何剪辑,经常会被忽略。
本片的剪辑师:李·史密斯,资历非常牛,《敦刻尔克》、《盗梦空间》、《黑暗骑士》、《怒海争锋:极地远征》、《007:幽灵党》、《星际穿越》、《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X战警:第一战》和《致命魔术》。
那么,在《1917》中他做了哪些工作?他怎么看待一镜到底?如果你还没有看片,不用害怕,这篇采访里没有剧透,文章在编辑时有删减。
李·史密斯
Steve Hullfish:这是你和萨姆·门德斯合作的第二个项目,对吗?
Lee Smith:是的。《幽灵党》时我们合作过。其实在那之前,导演也找过我剪《007:大破天幕杀机》,但是我那时没空。到《幽灵党》时他又找我,而我正好有空,两个人也很合得来,所以拍这部片他就又联系了我。
这部电影的设定是一镜到底。拍了三个月,多达39个take。剪辑也不仅仅是把镜头连接在一起,而是节奏、表演、音乐、音效等等一切。剪这个片并不轻松。
H:你提到了节奏和表演。除了选择take,你还能做什么?你是如何影响节奏和表演的?
S:我要做的大量事是观看表演和节奏,并和导演进行沟通。这电影不像一般电影有传统备选画面,也不能在后期做大量修改。
最重要的是,每天在导演进行下一个拍摄前我们会先确保节奏、速度和摄影机都万无一失,这涉及的不只是挑选take,还包括临时配乐和音效挑选,因为由于后期工作的局限性,我们从一开始就必须有效率地制作电影。必须确保拍摄时一切都没问题,否则,我们必须继续重拍。所以必须尽一切努力确保没问题,没有犯错的余地。
H:你在片场吗?在片场看录像吗?不然这是怎么操作的?
S:没有。我Soho,人在伦敦。导演通过录像看这些素材,我是隔天在更大更高清的屏幕上看。我会针对他们前一天拍摄的内容发表我的看法,这样操作会比较不受干扰,因为如果我去了现场,会被当天拍摄情况所干扰,导演不希望我受这些事的干扰,希望我能更客观判断哪个镜头是最棒的版本。
H:他们是按顺序拍摄的吗?
S:大部分。拍摄一开始有点不连贯,是因为天气等一些问题导致的,但很快就连贯了。你必须小心翼翼地选择,仅根据您如何安排第二天的拍摄而定。所以,表演的连续性等都很重要,全片总共39条take,如果其中一个环节错了,会导致糟糕的连锁反应。
H:当他们拍摄或结束一天的拍摄时,你能多快地对他做出反应?你能说,嘿,我真的认为take7是最好的,所以他可以用take 7作为第二天早上拍摄的参考?
S:每天早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素材,然后我们讨论take选择。然后,根据我们正在做的事情的复杂性来决定紧急度。很多时候基本上每天开拍前我们都会进行沟通,以确保我们都是同步的。
H:你有在同一个“场景”中拼凑多个镜头吗?
S:有时候,是的。我会尽我所能将不同的take接在一起看看效果,所以每天有大量的剪辑工作,压力很大,因为没有回头路。由于镜头之间是相关联的,所以我们承受的压力和平时也不一样。但是,这也让人兴奋和激动,因为你是在做有根据的猜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这让人感到兴奋。
H:日程安排是怎么样的呢?有做任何准备工作吗?
S:前期筹备时,在讨论一些镜头连接点问题时我也在场。但是讨论的都只是理论上的,针对这些问题还画了草图。其中一些看起来很简单,有些看起来异常复杂。但是,直到开拍,你才知道需要哪些条件。
其中一个有趣的地方是——你制定了很多计划,然后你希望这些在当天有用。有时我们不得不改变我们的想法,而其他日子,则很顺利,所以世事难料。看似复杂的事情,结果却不那么复杂。看似简单的事情却很复杂。制作电影很棘手,并不适合胆小的人。
H:你知道影片中实际有多少个镜头吗?
S:我知道,但我不能说,我得保守秘密,引用《鸟人》剪辑师的话说就是“永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H:很明显,你能通过挑选take来影响节奏。或者将两条take剪辑成一条,但你还采用了哪些手段呢?音乐、音效、ADR?
S:我们采用了变速来改变镜头速度。此外,音效和音乐节奏是我们调整节奏的另外两样武器。音效和音乐可以很大程度上改变你的感知节奏,这对观众的影响相当大,我们非常清楚这一点。
当我剪辑时,我做了大量声音工作。我更早引入了声音组,因为考虑到电影还在拍,所以必须要知道声音将会起什么作用。也必须确保音乐、以及临时音乐有正确的节奏,这些都可以消除或减轻紧张气氛,或让观众释放。
这些是必须搞清楚的,我记得中途,我们将拍摄到一半的电影放映给各组领导看,他们都被震住了,感觉自己像在看成片一样。但我们做的就是足够多去实现影片想要达到的效果,使节奏、韵律和表演都万无一失。当然,表演是可以调整的,因为毕竟拍了39条take。
H:拍摄日程安排是怎样的,何时进入混音阶段的呢?
S: 我想拍了三个月左右,实际拍摄日65天,而我工作了有大约九个月。英国内部放映当天早上我还在检查最后的视觉效果。
这片有大量环境特效,来解决背景镜头的一些小问题,这些做这些镜头很复杂,所以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制作和检查特效。然后,当汤姆·纽曼来了,有很多时间投入到音乐,临时音乐混音,观众测试放映等等。我们到纽约进行的测试放映反映不错。然后进入调色环节,定型和完成阶段。对于这种规模的影片来说,9个月有点短。正常来说,需要一年多。
H:谈谈你讲故事的能力在这部片里发挥了什么作用?
S:我想大多数时候我每天都在和导演谈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导演很好的第一个地方是,如果我提到有什么我觉得不是那么妥当的镜头,那么隔天他就会重拍。同样,如果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就会对我说:“我觉得这个镜头虽然看起来OK,但并不好。”然后我们就会商量如何去改善。如果有必要,他就会重拍一遍这个镜头。每次经过修改的镜头都会变得更好。这就是一个优秀电影人的出色之处。我们一直努力追求完美而不是凑合。
H:你们有针对实际剪辑镜头讨论过吗?
S:有。比如根据对上一节的感觉修改下一节的内容,有几次他修改了剧本以及拍摄内容来增加事件节奏,因为我们有时间连续观看电影。基本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为提供第二天拍摄所需的指南。每天都要进行许多次修改,所以并非只是把电影弄清楚,然后拍摄这么简单。
H:你提到你要挑选take,而隔天拍摄内容有时是基于你选择的take。在导演进剪辑室保留相同的take之前,你的第一次顺片离他的想法有多接近呢?有任何take被换掉吗?
S:一条都没有换掉,素材整理时的take一条都没有换掉。我们本可以更换take,但这是我俩努力付出的结果,我们不想留下任何漏洞。老实说,更换太多take会产生巨大的连环效应,可能会无法及时完成这个项目,所以要时刻记住利害关系。
我想我从来没有集中精力去确保其准确性。所以至少你试过了。但这是令人愉快的。如果我们做任何镜头选择,在我们拍摄的时候,我们会反复观看,然后考虑几天,但总的来说,导演和我要么是看法相同要么是看法接近,然后会再讨论几次,然后我们就去做那些被认为是完美的选择。
当然了,每条镜头都那么长,不可能有完美的,但有最棒的。每个镜头都充满了人物。我们还不得不猜测其中一些时刻可能是可以纠正的。我必须尽快和我的团队一起纠正它们,以证明它们是可以纠正的。我不得不说,这让整个拍摄过程相当激动人心。
H:能举个例子吗?
S:像是相机颠簸或稳定性差,可能某条镜头挺完美的,但是由于您身处现实世界中,而掌机员可能会转而避开障碍物或被某人撞到,于是我们必须看看是否可以重新构图,或者想一些其他花招来解决这一问题,因为是想拯救这条镜头。
很多时候,我们会找到解决方法。有时修正难度很大,但是只需要与很多人讨论一下,然后说:“我们真的有信心做到这一点。”我们会做一个粗略的版本以确保它可以用,但是如果有更多时间,我们可以将其修复到完美。那是日常工作事项之一,我们必须非常了解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在花了很多时间后才表示自己做不到。
H:在正常的剪辑情况下,剪辑可以成为一种武器。是可以推动故事、加快节奏…。但这部影片不能这么做,这妨碍了你吗?还是只是个有趣的挑战?
S:只是一个不同的挑战。我仍然可以做一些事情。我对导演说-我会尽力把电影里的每条镜头都做到最好。不管那意味着什么,我都可以自由发挥。
例如,如果我想从三条不同的take里分别提取三个最好的部分,那么我就需要思考如何做到,因为如果这时候说“将这三部分接成一条镜头是不可能的”是没意义的。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我能想出多少方法来做这事。这是条学习曲线,不是你通常做的事。你不会为这件事苦恼。所以,这只是我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他提出的挑战确实令人费解。我很有信心他知道这就是我要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说,“这不容易!我说,“是的,我不喜欢轻松。”轻松没有乐趣,我觉得无聊。
这是处理这个故事,并使自己沉浸在这两个男孩中的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我全力以赴。“这听起来很复杂。干吧!”希望最后当人们观看这部影片时会认为它看起来很简单。我非常相信99%的人会认为它看起来非常简单,而且确实应该如此。
H:关于音乐:因为您想尽早做很多事情,您是否尝试过提前几周查询大量资料,还是?
S:我负责挑选所有临时音乐,而汤姆·纽曼做一些demo工作,但是影片进度很快,所以导演想确定这些音乐可行,因为他希望整个过程音乐都是可用的。
基本上每晚在我将镜头接在一起后,我需要做的是改善声音和音乐,这样他才可以观看并赋予一种音乐氛围,然后我们讨论音乐、风格和音乐节奏——这就是为什么开始使用临时音乐的原因。你仍然需要了解音乐将如何对影片产生影响的,那是我一天工作的重要部分。
当你不得不放映给观众看时,使用的仍然是临时音乐。所有音乐都必须能用,糟糕的临时配乐会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快杀死你。
H:长镜头你觉得这是这部电影的特色,还是这样做是一种优势?
S:我不确定,因为我认为剪辑是一种非常强大的讲述故事的方式。如你所说,我基本上可以随意调整节奏和表演。我认为用这种一镜到底的方式拍一部电影可能是最危险的,因为它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有点刺激。我想,如果像这样的电影需要剪辑的话,那就必须像我们一样每天都要沟通如何剪辑。如果平时保持沉默,后期再说,“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摄像机应该调头“之类的,是毫无意义的。所有剪辑过的镜头都必须能讲述一个故事,而你只不过是在受约束的条件下工作而已。我必须说,这很迷人。
原文:https://www.provideocoalition.com/aotc-1917
作者:Steve Hullfish | 出处:影视工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