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底，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大卫·博格（David H. Berger）下达命令，要求在全军种范围内撤除一切与美利坚邦联（即美国内战中的南方）有关的事物（原文为All confederate-related paraphernalia）。

在大卫·博格下达的命令原文中，要求是立刻执行（immediate execution），已经下发到其领导机关单位，但具体执行时限目前尚不清楚。

▲美国海军陆战队现任司令大卫·博格，四星上将军衔

美利坚邦联，又称美利坚联盟国（The 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CSA）存在于1861至1865年，是美国历史上的分裂政权，由11个美国南部蓄奴州组成。在美国内战中，南北两军相互交战，最终南军败于北军，叛乱被平定，美国重新统一。

▲邦联的三种国旗，分别称为星杠（Bars）旗、无暇旗、血旗

▲深绿色为邦联，浅绿色为邦联宣称的领土，绿色为分裂的西弗吉尼亚一部，青色为内战争夺的印第安地区

美国内战，是美国国内革命的一部分，是两种不同经济模式对劳动力的争夺。北方的大资本需求更多的自由劳动力，而南方的种植园经济则坚持蓄奴。从人类历史的角度上说，美国内战双方的先进与落后、进步与反动区别非常鲜明。然而虽然仅存在了短暂数年，主张蓄奴的美利坚邦联分裂政权“本体”覆亡后，却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涵义，其中臭名昭著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就非常喜欢打出这面旗帜。

▲邦联旗，被一部分美国人直接称之为“反旗”（Rebel Flag），但是依然广泛存在于美国社会之中

在很多对美国的介绍中往往提及，这个年轻的国家历史包袱较少。在早先汉语互联网中，有不少由公知编纂的内容，更是不遗余力的粉饰“美国内战之后没有胜利一方对失败一方的清算”——实际情况么，大家可以在小说《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中得以管窥——细究起来，美国的强盛与发展掩盖了其历史上的诸多矛盾与问题，其中较为显著的一方面，就是对内战残留问题的草草掩盖。

▲常见的南方邦联要素——矩形的海军旗（其×部分为浅蓝色）和正方形的战旗，矩形旗帜×为深蓝色的，则是部分南军部队所使用的军旗

举例来说，虽然美国内战客观上有解放黑人奴隶的效果，但是与之密切相关的《宅地法》相关法律，又带给印第安人以深重灾难，这就使得这个看似伟光正的“政治正确”也不太好随便提。即使是以言论出格而闻名的美国现任总统川普，在其一贯颠三倒四的大嘴表述里，仍然表现出美国精英阶层对内战、邦联等相关话题的小心谨慎，甚至可以称为敬而远之的态度。

▲2017年的白人至上主义游行演变为暴力冲突与骚乱，其中飘扬的邦联旗帜非常鲜明

上图提到的这一游行，发生在弗吉尼亚的夏洛茨维尔。川普第一时间表态是“两边都有好人”（very fine people on both sides），在一年后又说“两边都有错”（I think there is blame on both sides）。这些表态，显然是在和稀泥，效果也可想而知——两边不讨好。

▲“传统稀泥的全新和法”

在历史遗留问题处理过程中，美国当局表面上的温情脉脉，实际上的潦草敷衍，使得邦联旗帜、符号有关的事件从未退至幕后。比如在2014年4月，2名纽约长岛的高中生因为披着邦联旗进入校园，而被停课，校方描述这2名学生的行为是“穷凶极恶”的。

▲白人至上主义也不含糊，直接用手举邦联旗的骷髅作为要素拼合到旗帜上，宣称“南方将再起”，颇有一种“楚虽三户”的气势

军队是不可能与社会完全脱钩的，这使得与邦联有关的旗帜和符号，不仅充斥于美国上下，在美军中，也有大量“南军余孽”。虽然美国的文化霸权一直持续不断地往自己脸上贴“民族熔炉”的金箔，但毋庸讳言，美国依然是个白人为主的国家，美国军队自然也带有如此属性。即使在当前“政治正确”的表述中，白种人这个词不会被点明，渗入骨髓、铭刻在基因里的要素可不是那么好藏的。

而基于其兵员来源与组织文化特点，美国海军陆战队所秉持的“保守主义”态度，更是美军各军种中较为突出的。因此在2020年，美国海军陆战队高官宣布禁用所有与邦联有关的符号一事，就颇为有意思。

▲一个中年白种人，同时举着美国海军陆战队旗帜和邦联旗，也是一种遍及美国地界的奇妙景致

如果说上图的白人男子不足为据，在美军现役部队中，打出邦联旗的着实不少。而且与内战时期南军有关的要素，也从未在美军各军兵种中缺席。

▲上面打出邦联旗的4个画面中，有3个是美国海军陆战队所为

▲悬挂邦联旗的悍马车

▲美军士兵坐在M113装甲人员输送车上打出邦联旗

▲似乎是在越南的美军合影中展示邦联旗

▲展示邦联战旗（Battle Flag）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

从更加宽泛的角度说，在美国陆军中，也有10座训练设施以内战中的南军将领命名，它们分别是：乔治亚州的本宁堡、北卡莱罗纳州的布拉格堡、得克萨斯州的胡德堡、弗吉尼亚的李堡、路易斯安纳州的波尔卡堡、乔治亚州的哥登堡、弗吉尼亚州的皮克特堡、弗吉尼亚州的AP希尔堡、阿拉巴马州的洛克堡、路易斯安纳州的博勒加德营。

即使不少美国人将这种打出分裂政权旗帜的行为，直接称之为叛国；但与邦联有关的要素，在美军中仍然普遍存在——而打出邦联旗的，也从来不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许多南方州的旗帜，就或多或少与邦联旗帜有关系；这在潜移默化中也给更多人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比如乔治亚州的州旗，简直是把邦联俩字写在脸上

说回陆战队司令这次痛下决心，虽然有保守势力的标签，虽然其麾下部队经常打出南方“伪”政权旗帜，但美国海军陆战队还是很忠诚、很热爱这个美利坚的——

▲一名阿肯色居民期望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被拒，因为其身上有邦联旗纹身

比如在2016年，陆战队就曾经拒绝一名18岁阿肯色州居民加入，因为此人肋下有个邦联旗的纹身，这一纹身被陆战队发言人称之为“偏见、种族主义、性别歧视、有冒犯性”，总之非常政治不正确；而在2017年5月，2名陆战队员因为参加在北卡莱罗纳州的支持邦联游行，挥舞“白人至上主义旗帜”（虽然未见图，但大概率与邦联旗帜有关系）而被除去军籍。

可以说，早在司令大人下禁令前，在海军陆战队内部，这类过于招摇的“易帜”行为已是死路一条；但除此之外，一些长期隐蔽存在于军队内部，平时不加显露的邦联痕迹，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的，具体应如何处置，此前确实还没有具体详尽的规矩可依。

▲邦联血旗（上）与邦联的邦妮旗（下，在《乱世佳人》里经常能听到“只有一颗星的蓝色旗帜”的描述，说的就是这面旗）

作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现任司令——典型的美国精英阶层，大卫·博格这次要求以“一刀切”的方式，在内部立刻撤除一切与邦联有关的事物，一方面说明这种之前属于“军种文化”乃至更深层次“文化”一部分的潜规则，至少已经在军种内部形成了一定影响，如果再不及时革除，将更加难以根治，在军种内部造成更大的麻烦；另一方面，对于一支立足打赢更强对手的军队来说，整军之前都需要统一思想、凝聚军心；大卫·博格赶在这个时候宣布“清除余毒”，当然也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但是正如前文所说，昔年内战伤口草草处理留下的巨大疤痕，已经在过去的150多年时间里，在从社会到军队的各个层面发生了种种异化，使得整个美国在邦联问题上始终存在相当严重的“精神分裂”。光凭陆战队的一腔忠诚，能不能弥合历史与现实带来的复杂裂痕，至少笔者并不看好。

编译/撰文：高卓